梦魇

  楔子

  人们都做过梦,但你做过这样的梦吗?今晚的梦境是昨晚梦境的延续,就好像电视剧一样,梦境在每晚按时一集集播放。

  一暗夜的恐惧

  天又暗下来了,对于上班族来说,黑暗会使他们从一天的忙碌中解脱出来,享受家的温馨,而我却截然相反,黑暗就像一面倾倒下来的墙,把我压在下面,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本来也是喜欢黑夜来临的,只有在死寂的环境里,我的灵感才会不期而至,那些诡异恐怖的情节才会行云流水般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直至把黑暗驱散,迎来令人眩目的阳光,我会在完成稿子的满意中,慵懒地躺在单人床上。

  是的,我就是一个喜欢和黑夜相伴的写手,而且是一个恐怖小说写手,有人也称我们为作家,可我更喜欢写手这个称谓,因为它没有作家称谓中的太多的承重,我可以在恐怖血腥的描写中为所欲为。

  有时,我也会想,我的小说会不会带来不利的影响,读者会不会因为我的作品而走火入魔,成为小说中人物的模仿者,亲身去见证血腥描写是不是真的很恐怖。

  但当稿费到手的时候,我会一笑了之,我就是一个写手,敏感的顾忌都是多余的。我会夜以继日地写下去,我要为我的生计考虑,我总不能在五十多平的出租屋里过完我青青美好的时光,我不能做傍大款肮脏的事,就只能靠自己仅有的本领来改变现状。

  我知道,我已经做到了,在这个城市里,我的稿费收入也够个白领资格了。一些刊物会定期向我约稿,当然也会定期把稿费打到我的账户上。

  我的QQ读者群(34356744)也有两个了,我除了忙着赶稿,就是和那些可爱的读者聊天,聊的都是一些恐怖素材。对于他们,我很是谨慎小心,尽量迎合他们的说法,因为我还需要他们去买我的书,去买有我作品的刊物,只有这样,我的知名度才会提高,约稿的刊物也会更多,稿费也会更多。

  其中一个叫“如影随形”的读者和我聊得最多,几乎占据了我多数的聊天时间。他是我的铁杆读者迷,他读过我所有的小说,而且读得惊人地仔细,他对一些情节记得甚至比我还要清楚。他说他能背诵我那些血腥的描写,甚至会给我的某些情节描写提建议。他的建议,让我这个见惯了恐怖描写的写手都感到咂舌,心里有些慌慌的感觉。我相信,如果他成为了一个恐怖小说写手,他会写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小说。

  我很庆幸,他只是我的一个读者,只要有我作品的刊物,他都去买。买到后,他会告诉我,然后就是两三天的沉默,如果篇幅长些的,他会沉默更长时间,我甚至怀疑,他不是在读我的作品,更像是在研究我的作品,我不知他在研究什么。几天后,他会开始和我聊我那篇稿子,提建议,还能准确猜出稿子的灵感来源什么,我在写稿子时,哪些情节遇到过困难。我有时真想和这个读者见上一面,看一看,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曾自嘲地想过,要是我真的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恐怖小说作家,他是最适合给我写传记的人。

  我承认,我的作品里或多或少有我自己的成分,例如,我索然无味的大学生活,我失败的爱情,我坎坷的工作经历,我住房的环境等等,有人说,这叫文学来源于生活,我说,这都是胡说,我的生活像一杯净化水一样索然无味,更跟恐怖粘不上一点儿边,是生计、无聊把我和恐怖小说黏在一起的。

  我罗哩罗嗦说了半天,可能你还没明白,我这个写手为什么会对黑夜产生恐惧的。其实,我对黑夜的恐惧只是这两天才有的,以前的一段时间,我都是急切地盼望黑暗来临的,黑暗来临了,我的灵感来了,才能给鬼大爷编辑一篇满意的稿子。可是,十多天过去了,我大脑中始终没有灵感,只有以前那些稿子的影像。我完了,我被以前稿子的思路套牢了,我本想成为一个超脱自我的写手,可我十多天写出来的仅有的一篇稿子,一审就被编辑毙了。编辑说得很客气,但我明白,他棉里带刺的话,他是在说,我是不是脑残了!

  没有灵感,写不出好的稿子,并不是我对黑暗感到恐惧的原因,原因是我这两天做的梦。

  二梦境第一集

  灵感没有来,困倦却不期而至,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境是这样的:

  我写累了,来到窗前,向远处眺望,想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已是深夜时分了,远处的黑楼就像魔兽一样矗立着。我突然打了个冷战,我还没有往楼下看,就感觉到了,正有人注视着我。我猛地向楼下看去。

  我的出租屋所在的小区正处在公路的边缘,我曾也不止一次地用这个出租屋作为作品中诡异故事发生地的蓝本。

  在公路的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的眼睛闪着寒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这是一个空置率很高的小区,加上我一星期出门不到一趟,没人知道,有一个恐怖小说写手在这里,而且我在16号楼里没有看到过其他住户。谁会关心我这个到了深夜还在精力充沛地敲击键盘的人呢?

  我试图看清那人的面容,我们形成了对视的局面,可这种对视,我显然处于下风,因为我所在的房间灯光明亮,而那人恰巧站在路灯的灯影里。他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地看着我,即使他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

  我要在这场对视中占据上风,我迅速做出反应,以极快的速度关上电灯和电脑,在确定没有光线可以让人看到屋里的我后,我才来到窗前,继续那场对视。

  可我失望了,那个家伙没有给我机会,他不见了,就像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该死!我心里暗骂,一定是我看错了,谁会在深夜不睡觉孤零零的一个人来监视我呢?

  我重新打开灯,打开电脑,把刚才的惊恐写入我的作品里去。我想坐到床上,继续敲击键盘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脚跟朝窗外看了看。我的心一阵狂跳,那个家伙又出现了,我看到了他的头发,还在那个路灯下。我相信,这次不是错觉,他还在仰面看着我这里。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有偷窥的病吗?不像,这种直视的偷窥是不合理的。

  我又迅速关掉灯和电脑,再次跑到窗前,他不见了。当我再次打开灯时,他又出现了。几次三番后,我关掉灯不再开了,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等那个家伙耐不住性子从黑暗中冒出来。

  我的腿都站酸了,他都没出现。渐渐地,我又开始怀疑自己了,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也或许是灯光下产生的视觉上的错觉,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屋里的灯光形成了一个人的影像。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再次打开了灯,那个影像又出现了,可是,影像并不是在窗玻璃上,他确实就在路灯的暗影里。我尝试看清他,却看不分明,总是朦朦胧胧的,我只能说,那是一个男人的影像。

  我再次关了灯后,他又消失了。我虽是专写恐怖小说的,但胆子小得很,我有时会被自己作品里的恐怖描写吓得睡不好觉。可我同时还有着一颗强烈的好奇心,我想知道,公路上的影像是真的存在,还是灯影的错觉。

  我拿着手电,出了门。来到楼道里,我有些后悔了,在这个空置率很高的小区附近,如果有人想对我不利,我这个柔弱的女孩恐怕连喊的机会都没有。即使这么想,我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16号楼。

  秋风吹过,我再次打了个冷战,心里的寒意比秋风更重一些。小区的大门竟然开着,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小区的保安形同虚设,只不过是看门的老头暂时代理罢了。

  公路上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我像一个午夜的幽灵在死寂的公路上站立着。真的是错觉,路灯下没有人。

  又是我太敏感了,我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再写那些恐怖的东西了,可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唯一能出人头地的职业。我已不习惯于看老板的脸色,只能和心中的鬼怪为伍。我叹了一口气,很久没有和父母联系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女儿会躲在这么个偏僻的角落,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夜以继日地码字。

  我听到了自己叹气的回声,不对!这又不是空旷的山谷,怎么会有回声?而且回声变了调,有些粗重。我心里一紧,难道不是自己的回声,而是还有别人在叹息?

  我害怕了,小跑似的向小区内跑去,脚步有些踉跄,我听到了自己脚步的回声,因为它有着和我脚步相同的步伐,只是这回声比我的脚步声还要沉重些。不是回声,是有人在追我,而且学着我逃跑的步伐。我不敢回头,也没有时间回头,我跑进了楼道,回声似乎靠近了,就在我身后了。

  我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张比纸还要白的脸,同时也看到了他手里抡起的木棒。我转身想跑,可腿不听使唤。我感觉到硬物撞击头部发出的剧痛,我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我是在尖叫声中醒来的,汗液湿透了全身,浑身冰凉,声控灯在我的尖叫声中亮了,我躺在楼道里,我还活着,那个脸如白纸的人不见了。我不自觉地摸了摸了后脑,后脑竟然一点事也没有,除了一点汗液之外,连点痛感都没有,怎么会呢?我明明感觉木棒已打在我的后脑上,为什么没事呢?

  我来不及多想,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出租屋。我打开灯,警惕地搜寻着整个房间,找遍每个角落,没人,也没丢失任何东西。

  手电躺在床上,笔记本电脑打开着,那个题目还静静地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梦魇》。我突然记起来了,我想出了这个题目,却想不出怎样开头好,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并没人追我,也没人打我,所以我的后脑才没事。可是,我为什么会躺在楼道里?我得了梦游症了吗?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怕,要是那样,我岂不是很危险?

  后来一想,这倒没什么,这些天的不顺,加上我经常想恐怖的事,梦境可怕是在所难免的。

  三梦境第二集

  值得庆幸的事,前晚的梦有惊无险,为了预防因梦游症而无法自控,我把屋门锁好了,把钥匙放到不踩着椅子无法拿到的地方。

  昨天晚上,我对着题目愣神,头脑中连点儿头绪都没有,想着想着就会走进自己以前的旧套路里去,我又气又急,困倦来袭的时候,我丝毫没有防备。我又做梦了,而且匪夷所思。

  我幽幽醒来,头疼欲裂,浑身酸疼,刺眼的灯光让我一阵阵地眩晕。我无力地抬起头,后脑又是一阵疼痛,头发拽着头皮丝丝疼痛。我明白了,是后脑流出的已经干裂的血把我的头发和头皮粘在一起了。

  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的时候,我想尖叫,却只是发出呜呜的闷声。一张比白纸还要白的脸和我近在咫尺,鲜红的嘴唇咧着,瘆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一个男人竟然化着很浓的妆,他正看着我,眼里是空洞洞的,看不到丝毫的情感。

  “你醒了。”一个男人竟然发出女人不伦不类的声音,他把我嘴上的胶带撕了下来。

  “你是谁?”我努力躲开他靠得太近的脸,惊恐万状地问。

  “我是雨夜听雨呀。”那人收起脸上的笑容,脸也离我远了些。

  “雨夜听雨是我的笔名,你怎么会也叫雨夜听雨?”

  “你糊涂了,雨夜听雨是我们共同的笔名嘛,我们共同发表恐怖小说,虽然有时有些分歧,但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就是写出最恐怖的小说。”他裂了裂嘴。

  我瞪着迷茫而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怪人,“可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我守在外面有几晚了,你几乎彻夜赶稿,这会拖垮你的,也拖累了我们稿子的质量,稿子越来越来诗化了,越来越不像恐怖小说了,我曾不止一次嘱咐你,千万不能淡化恐怖场面的描写,可你怎么不听我的呢?”他越说越气,脸在扭曲变形,就像白纸被攥出许多皱褶。

  “你是那个‘如影随形’的读者?”我虽怕得要命,但我的大脑还是清醒的,只有那个“如影随形”的读者多次给我的恐怖小说提建议,并不止一次地修改我稿子里的恐怖场景描写。

  “你真的糊涂了,我不知道谁是‘如影随形’,我只知道我是雨夜听雨,我用这个笔名发表过很多恐怖小说,你冒充我,让我的恐怖小说走下坡路。我不能再让你这样做了。”说着,他抓住了我紧贴在后脑上的头发。

  “不要!”我痛苦地哀嚎着。

  “你叫得太夸张了,一点也不像恐怖小说里写的那样。只有这种情况下,你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张白纸似的脸变得越发不规则,他狠命地揪着我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右手里多了一根一寸多长的铁钉,他攥着铁钉恶狠狠地朝我白皙的小臂刺了下去。

  那种疼痛是我无法合适的词语形容的,我只能用惨叫来表达我的疼痛。

  我被自己的惨叫惊醒了,睁大惊恐的眼睛,灯光依旧刺眼,但白纸一样的脸不见了,没有绳子捆绑着我,我正直挺挺地坐在客厅中间的椅子上,汗水已打湿了衣衫。

  我半天才回过味来,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又梦游了,就像前天晚上一样,我配合梦境,坐在了本不该坐的椅子上。卧室里的电脑屏幕还在闪着恐怖的屏保画面。

  梦是可怕的,梦游是更可怕的,最可怕的却是,我昨晚的梦境竟然是前晚梦境的延续。一个人不同的晚上会做不同的梦,也许有时有些相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几天心里想着相同的事,晚上的梦境可能有些联系,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梦境,昨晚的梦境会紧接着前晚的梦境继续下去。

  我对黑暗的恐怖就是缘于这样的梦境。

  四梦境第三集

  我的创作走进了绝境,我熬夜赶稿的习惯也突然发生了变化,按说一个人的生物钟不会突然间发生变化的,除非这个人出了问题,难道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才会这样可怕的梦境,才会有不可控制的梦游症?

  我怔怔地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电脑屏幕出神,编辑一而再再二三催稿,可我大脑还是空空地,没有一点灵感,哪怕是一篇垃圾文。

  不要着急,要静,是自己太紧张了,我自我安慰着,闭上眼,做深呼吸,平缓我紧张的心情。

  我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在放大,我不知怎地已离开了床铺,坐在客厅中间的椅子上,我又梦游了吗?我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动不了,我被紧紧地捆在椅子上。

  小臂传过来的疼痛让我突然明白,我又来到了梦境,小臂上的鲜血已经凝结在一起,像一个小小的血瘤。那人就站在我身体的右侧,脸上带着冷笑,而眼睛还是空洞无物,“你终于醒了,你令我很失望,你给我提那么恐怖描写建议,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恐怖都经受不了。”他的声音变得尖细刺耳。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和你也没有任何仇恨,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尽可能找出一些不让他再次伤害我的理由。

  “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恐怖小说不是凭空写出来的,都是我亲身体验过的,否则,我也不会成为小有名气的雨夜听雨。”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搞错了,我才是雨夜听雨,你不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冒充我,是想占用我数目可观的稿费吗?

  “你胡说,我才是雨夜听雨,你不配!”他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眼前闪烁着鬼火般地金星,“你看我为写小说做了多大牺牲。”说着,他挽起左臂的袖子。

  我惊惧地看着他左臂上布满的伤痕,有棍棒落下的瘀青,有锥形的东西刺过的细眼,有烟卷烫过的黑斑,小臂上竟然还少了一块肉,应该是用刀具割掉的。

  “你看到了吗?我的恐怖描写为什么那么精彩,都是用我亲身的经历和感受写出来的。别的恐怖小说作家都是名不符实的,他们靠凭空的想象来写,那些描写一点也不真切,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内心恐惧的人都是什么心理,有着怎样的念头。我为了寻找亲历的灵感,曾只身一人躺在坟地里与死人同眠,感受毛骨悚然的内涵。我就是靠这些真切的积累才写出那些恐怖小说来的,而你凭什么想占用我雨夜听雨的名头?”那张白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气。

  “我承认,你是雨夜听雨,可我们还是没有任何仇恨,请你放了我吧!”我尽量用哀求的语气说,面对突来的劫难,我只能用写恐怖小说的那点伎俩为自己脱身。

  “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你暂时还不能走,我想让你帮帮忙。”他的语气很温和,这多少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我能帮你什么?”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你稍等!”说完,他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随着几声变了调的猫叫,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我仅有的一个不大的菜板,一只纯白的猫被固定在菜板上,四肢敞开,腹部的绒毛在微微颤抖。

  “我在构思一篇猫怪的恐怖稿子,我需要了解一个人在面对猫被肢解时的心理感受。我是一个靠亲身经历写稿的恐怖小说作家,可能我见惯了这样的血腥场面,有些麻木了,而你不同,你没有见过,我来肢解它,你把看后的感受说给我。仔细看着,一定要说给我呀!”说着,裂开血红的嘴唇嘿嘿地笑了笑,拿起我那把还算锋利的菜刀。

  鲜血从猫的胸部飞溅出来,溅在他的手臂上。

  我的尖叫和猫的惨叫融合在一起,构成最恐怖的诡声,我努力闭着眼睛,依然感到阵阵眩晕。

  “睁开你的眼睛,你这个胆小鬼,你知道,我费多大劲才逮住它的吗?”他撕心裂肺地吼着,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脸上黏糊糊的,一股腥臭味刺激着我翻腾的胃。

  为了保命,我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灯光很是刺眼,我没看到那只血淋淋的猫的尸体,那人也消失了,我直直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又是一个梦,只得庆幸的是,在还没有看到猫的残肢时,我醒了。

  五谁是梦境的始作俑者

  随后,那点仅存的幸运感就瞬间消失了,凭借我多年写恐怖小说的经验,我知道,我的梦境绝对不是偶然,三晚都是一个情节相关的梦,就像一集一集的连续剧,每晚在我的梦中播放。

  这样奇怪的梦境不能凭空出现,会不会有人暗中作祟,想把本来就敏感的我引向精神崩溃的边缘?我在恐怖小说里曾写过有这样能力的人,人们有时称他们为心理咨询师,他们能给人治病,也能用他们的心理暗示达到控制别人的目的,他们当然也可以控制一个人的梦境,因为梦境本身就是人们潜在的意识。

  谁会这么做呢?几乎没人知道我这里,知道的,也许只有看门的老头和房东。对啦,只有房东才会有房间的钥匙,他有可能在我熟睡的时候,悄悄地进入我的房间,对我进行深度催眠,诱导我做那样恐怖离奇的梦。

  房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我的记忆的确出了问题,我连房租交了多长时间都忘了,万一房东重复收我的租金,我都不知道。

  我现在倒是不怕房东重复收我租金,我只想见到他,见面后,我会用一个恐怖小说写手的观察力来看一看,房东是不是我连续剧般梦境的始作俑者。

  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能想曹操到曹操就会来到,除非房东真的是一个能预测人心理的家伙。

  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房东竟然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房屋的租赁期限到了,她来问我是不是还要租,她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我的手机一直关机,她才从四十多里外的地方赶过来。

  她见到我后,在门口愣了半天,并且看了看门牌号,又上下打量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了。我又付了她三个月的租金,并且按照市场的行情,多给了她一些,她才一脸茫然地走了。临走,小声嘟囔着,现在的小青年呀,真的没法说!

  我一直盯着她离开小区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去,我是想从她身上看出深藏的秘密,可是,我实在无法把一个满脸写着沧桑的中年女人和城府很深的心理咨询师联系起来。

  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中年妇女身上一定有故事,否则,她也不会在和我说话时,老是朝我的卧室里张望,还有,我问她,她是否还有备用的钥匙时,她竟然说,如果我需要两把钥匙,可以自己再去配一把。

  我说出那句话后,有些后悔,我等于在告诉她,我已经发现有人对我不利了,我画蛇添足的做法等于打草惊蛇。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找来师傅,把门锁换了。这个师傅并不知道我是一个作家,所以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鄙夷的神色,他是看在钱的份上给我换锁的。我对此很坦然,对于一个靠一点点的小技术生活的人怎么要求他有多么深的修养呢?

  换了锁后,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些,只要没人暗中使坏,我不会怕有鬼怪作祟的,虽然我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也有时也害怕,但我还是不相信世间有鬼神。

  六梦境第四集

  可我的想法似乎错了,我的梦境还是走进了下一集。

  我在竭力打起精神,尽可能睡晚些,尽快地完成编辑要求的稿子,可我的生物钟定格在11点,我再次走进可怕的梦境。

  我睁开眼,猫血的腥味刺激着我敏感的味觉,他拿着那只身体还在抖动的血肉模糊的猫在我眼前晃动,“仔细看着它,让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

  看着被剥去半张皮的露出鲜肉的猫,我尖叫着,剧烈地呕吐着。他在不错眼珠地看着我,就像欣赏一次精彩的表演。

  我语无伦次地向他诉说着我的心里感受,可以说,那是我的真情表述,却也是我最没有条理的创作。我承认,这个家伙给了我一次亲身体验恐惧的机会,我的恐怖小说里的描写的确要比这亲身体验苍白得多。

  他满身鲜血的手拿着笔在纸上做着记录,脸上带着兴奋。写完了,他用诡异的声调朗读着我的叙述,像一个念悼词的送葬者。

  我想在他感到满意的时候放了我,可是他没有,他说,还要让我帮忙。我不知道还要面临怎样的恐惧。只见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不知什么东西在里面窸窸窣窣动着。

  “很多恐怖小说里极力描写女孩子害怕蟑螂,我想让你来证明一下,那些描写是不是太过夸张了。”说着,他打开了黑色的塑料袋,放到地板上。

  一些黑褐色的、腿上长满毛刺的小家伙从塑料袋里蜂拥而出,瞬间爬满地板。我曾在小说里多次写过蟑螂,甚至写过利用蟑螂杀人的情节,可我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些小东西,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它们。

  它们真的出现在面前,爬上我光洁的脚面时,我的尖叫声并不逊于见到惨死的猫时。我努力扭动着身体,想把那几只蟑螂从我的身上抖落下去,怎奈我的脚都被绑在椅子腿上,动弹不得。

  不知怎的,那人也发出难听的尖叫声,他一边蹦跳着躲闪爬向他的蟑螂,一边伸脚去踩踏那些漫无目地爬动的东西。我不由得停止了尖叫,我承认他是一个表演的天才,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是他把蟑螂放到地板上的,我会真的以为他对蟑螂的惧怕比我还要厉害。

  最后,地板上都是蟑螂的残体,他还在看着我身上的两个蟑螂尖叫,就在我哭笑不得的时候,我醒了。

  我仍然孤零零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地板没有一只蟑螂的残体。我还在延续着前几晚的梦境,我已经换了锁,除非那个对我不利的人和换锁的师傅有联系,否则,他不会这样快地再次悄悄地进入我的房间,再悄悄地离开。

  七证据

  我以一个恐怖小说写手的思维方式推断到,这些梦境绝对不是偶然的巧合,因为它们联系地太过紧密,就像无需剪辑的电视剧,而且我对这些梦境印象太过深刻,我能详细地说出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家伙的面容和穿戴。

  我进一步推测到,那个家伙极有可能给我的饮食动了手脚,才让我的生物钟发生了变化,过早地睡去,就在我睡去的时候,他打开房门,进入到我的房间。

  头一天晚上,我的外出是真实的,不是梦境,是他站在窗外的路灯下,引诱我出去,他可能了解我好奇心极强的性格。然后,在楼道里,他袭击了我。

  而后的几晚,都是在我睡着后,他把我绑在椅子上,在我面前做那些事,到了一定阶段后,再将我迷倒,收拾残局,把我松开,不留半点痕迹,让我以为那是梦境。

  为了证明我的推断,我仔细地寻找着证据,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是那个家伙大意了,也是我太过细致了,我很兴奋,我找到了证据。

  墙根处有几个小点儿,是猫血渗入墙里留下的,他没有用刀刮去,那样容易让人发现,他只是用湿布擦了擦,如果不去注意,人们会以为那是溅上的污点。这点小伎俩不能瞒过我,污点和血液的颜色是绝对不一样的。

  我用数码相机把血点拍摄下来,粘贴到电脑上去,为的是怕被那人察觉后,消除这些证据。

  我还在厨房的门轴里找到了一只蟑螂的尸体,它是在关门时被挤死的,这更证明蟑螂的出现并不是梦境,因为我的出租屋里从来就没有发现过蟑螂,是那个家伙拿到屋里来的,他故作惊惧地杀死蟑螂,给我造成心理的阴影。

  我也把蟑螂的残体拍摄下来,同样粘贴到电脑上去,还把它的残体包裹起来,装进我的衣兜里,虽然我很怕蟑螂,但为了保存证据,我必须这么做。

  只是还有两个疑点,我弄不明白,一是我的后脑和小臂都受到过伤害,可怎么没有留下半点伤痕;二是从时间来看,也好像有些问题,我记得我睡去的时间是11点左右,而我醒来的时候是12点左右,让我醒来,表演那些场景,再让我睡去,收拾残局,最后让我自然地醒来,一个小时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无法预知,他下一步给我主导的梦境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正面对着不可控制的危险,那个家伙像幽灵一样可以随意地控制我。

  我想报警,却苦于没有证据,就凭着血点和蟑螂的残体吗?不可能。我没有抓住他,他也没有对我造成一点点的身体伤害,警察会以为我有精神病的。

  我也曾想过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我是一个恐怖小说写手,我对未知的东西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我要验证我的推断。

  我留了下来,为了预防万一,我把这几晚的梦境都记录下来,就是在那个还没有构思的《梦魇》的题目下面写的。如果我无法控制局面,遭到毒手,这些详细的梦境描写就可以作为警察破案的证据。为此,我花费了所有的时间,把那人描述得相当逼真,只要警察看到,就会绘出他的画像。我还把那个家伙可能和狂热的“如影随形”的读者有关的推断写了进去,我不能完全确信和他有关系,但给警察提供一个线索总是好的。

  我把这些详细的描述粘贴到电脑的各个盘上,有的我甚至加入了隐藏,为的是不让那个家伙发现后,销毁证据。

  做好这一切,我等待着下一个梦境的来临,我虽不知道那个家伙给我设计的梦境的大结局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最终还活着,这个梦境记录可以作为一篇不错的恐怖稿子交给编辑。为此,我曾为大结局想过很多的方式,都觉得不满意,我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可以操纵我的家伙了。

  八梦境第五六集

  晚上,我做了一些预防措施,把所有可以搬的东西都搬到门口,靠在门上,我第一次把卧室的门也锁上了,我可以保证,最起码我不能从这种严防中进来。

  没有想到,我不能做到,他却做到了。我想不出,他是怎样推开门后的重物进来,又在离开时,把重物原样放回门旁的。他再次导演了我梦境的下一集。

  我依然被绑在椅子上,地上是血肉模糊的猫的尸体和蟑螂的残体,他哆嗦着双手为我看到蟑螂后的心理感受的叙述做记录。随后,他不再管我,去收拾残局,把猫和蟑螂的尸体收起来拿出去,然后仔细地清扫地面,擦拭墙根处的血点。

  我更加害怕了,他这么做显然是在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我发现了那些证据,他按照我的推理重新做了一遍,说明他并不怕我的那些发现。还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一直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野里。

  我醒来后,检查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顶灯,我都拆开看过了。令我失望的是,我没有发现一个摄像头。他的监控方法是匪夷所思的,竟能躲过我的视线。

  想到了监控措施,我也想出了反客为主的办法,我同样可以在房间安装摄像头,看一看这个家伙是怎么进屋,怎么控制我,又是怎么离开的。

  我在购买摄像头的时候,不怀好意的老板一脸的坏笑,贪婪的目光在我身上搜寻,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像一只秋后的蚊子一直盯着我的身体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我并在乎这些,我经常看到这样的目光,谁叫我有骄人的身材呢?

  为了避开那个家伙的监视,不让他发现我安装了摄像头,我是披着床单把电线放在角落里,把安有针孔摄像头的衣裳架移到客厅合适的位置的。我会让他以为,我是抖落床单上的灰尘,布置一下衣裳架所在的空间。

  那晚的梦境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还能活着看到监控录像。

  我依然被绑在椅子上,他把一条活蛇剁成了长短差不多的十几块,让我说出感受,也许我已经习惯了这残忍的场面,我没有尖叫,很平静地叙述我的心理活动。

  他突然停止了记录,愤怒地看着我,“你不应该有这样的神态,你应该尖叫,你应该颤抖着声音说,你说的并不是你真正的感觉,是你编造出来的,你在误导我。”他尖声叫着。

  他把纸和笔摔在地上,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的脚在踩到蛇的尸块时,停了下来,他看着尸块怔怔地不动了。过了很长时间,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我,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

  “我原谅你了,你和我一样见惯这些皮毛的恐怖,内心已经麻木了。我想到了一种更具震撼性的体验,是你我从没有经历过的,那将是最精彩的场面,它会对我的写作有很大的帮助,你能帮我吗?”他走到了我的身前,一脸乞求地说。

  “你需要我怎样帮你?”我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一切都要听他的,只要度过这个梦境,摄像头会记录下他做的一切,到那时,我就可以报警,抓他了。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你现在需要改变一下姿势。”说着,他解开了捆在椅子上的绳子,我以为有反抗的机会了,可我错了,拴在椅子上的绳子解开了,可我的四肢还被绑着。

  他把我抱起来,放到木质茶几上,茶几短了些,我头部没有依靠,他用绳子把我固定在茶几上。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感觉很不好,一股寒意袭遍全身,“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让你帮忙呀,你不是答应我了嘛?”他咧开嘴笑了笑,“我亲身体验过很多恐怖的事,拿自己的身体做过试验,体验过肢解动物的感受,我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没有体验过肢解人体的感受,编辑一再催稿,我必须在你的帮助下写出最恐怖的稿子。”说着,他举起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你不能杀我!你会成为杀人犯的!”我惊恐万状,拼命扭动身体。可是,一切都是无效的,锋利的菜刀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我的大腿里,我听到了菜刀剁在骨头上的咔嚓声,鲜血喷涌而出,汩汩热流顺着腿部蔓延。我完了,我再也见不到远在故乡的父母了。

  十二还我本我

  我被带出了公安局,却还是没有获得自由,我被一辆白车送进一个满是有着诡异神态人的地方,那是精神病院。

  我愤怒,警察和“如影随形”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竟然放着杀人凶手不去抓,却把我这个受害者送进精神病院。

  可是,我不能反抗,在那些强壮的男性医生面前,我这个柔弱的女孩没有耍威的机会,他们会把我当成发病的精神病人关起来。因此,我必须很安静,只有安静,才有机会。不要忘了,我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对付这些医生轻而易举。

  在医生放松对我的监控的时候,我跑上了顶楼,站在楼顶的边缘,我以死来要挟,我要媒体来,要警察来,我要公道。

  医院里乱了,一些医生试图靠近我,我又向楼顶的边缘走了一步,那些医生才止住了脚步。

  那个中年妇女站在了楼下,儿啊儿啊地哭喊着。她为什么演戏?为什么让别人以为我是她的儿子?就是让她真正的儿子逃脱罪责吗?

  “我是一个女孩,我不是她的儿子!”我大喊着,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用身体证明给在场的人看。

  可是,我惊呆了,我的左臂怎么这么粗壮?!还有很多伤痕?甚至少了一块肉?这不是我的身体!我似乎明白了,我死了,鬼魂却占据了那个杀死我的“如影随形”的身体,怨不得,人们都认为我是“如影随形”,认为我是杀死我的凶手,认为我有精神病。

  我的鬼魂不能在这个有精神病的肮脏的身体里,我要摆脱他,我要让这个杀害我的凶手付出代价,我要毁掉他的身体。

  我平身趴着朝楼下跌落,我高喊着,“我才是雨夜听雨。”我发出男人沙哑的声音。

  在坠落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中年妇女朝我下落的身体奔来……

  九防不胜防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我醒了,我躺在客厅的茶几上,没有绳索捆绑,我可以自由地坐起来。我迅速查看了一番,门锁得好好的,一切物件还挡在门上,没人进来过,而且我的身体完好无损。

  原来真的是梦,否则我的腿早已不在身体上了。这连续剧般的梦境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我多日为没有灵感而苦恼,这种冥思苦想一直在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才有了连续剧般的梦境。我在现实中无法想出的构思,却在梦中形成了。

  想通了这些,我高兴万分,奔到电脑旁,把刚才的梦境如实地记录下来。在写到菜刀砍到骨头的咔嚓声时,我还心有余悸。

  写完了梦境,我如释重负,为自己这些天来的疑神疑鬼而好笑,我还竟然在不可能有别人进入的房间里安装摄像头,这不等于在监视自己吗?

  我还是打开了监控录像,想看一看自己是如何梦游到茶几上去的。

  当我看到录像的时候,我惊得身体向后挪去,从床上跌落在地板上。我顾不上右腕的疼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一遍录像。

  录像里没有我,却有那个白纸似的脸的人,他正对着镜头露出瘆白的牙齿,嘲弄地笑着。

  我确信,我现在不是在梦中,可录像里的人怎么解释,这个人真的存在,他可以很随意地进入我的房间,肆意地摧残我的身体,也能让我的身体随时复原,他把我梦游的录像都掐去了,只留下他在客厅里嘲笑我的录像。他是在告诉我,在他手里,我就是一个泥偶,可以随便捏来捏去。

  我真的相信鬼神了,否则,我没有其他理由解释这种现象。有人常说,我们这些经常写鬼怪的写手,身上也会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或者这个房间本来就有些诡异,要不房租会很便宜吗?

  我想离开这个诡异的房间,可是,我刚给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而且我还不知道梦境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我的稿子还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我想把这诡异的梦境进行下去。好在前几晚的梦境都是有惊无险,接下来的梦境可能还会如此。

  当晚,我又进入了梦境,还是昨晚情节的继续,我和那人没有对话,只有他轮动菜刀的动作,和菜刀剁在我身上的咔咔声。我看着我身上的鲜血到处飞溅,溅到地板上,溅到那人身上,把他白纸般的脸染成鬼脸。他把我的身体剁成很多块,除了惊恐,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疼痛,也没有惨叫,因为按照当时的情况,我已经死了,我所以还能看到他在剁我,看到我支离破碎的尸体,是因为我还在梦中。

  他似乎满意了,满是血污的手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他肢解活人的亲身体验,过了很长时间,他写完了。在我的尸块前愣愣地站着,眼里空洞洞的,没有任何情感。

  后来,他动了起来,把我的尸块收集起来,放进冰箱里。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完全可以放下我娇小的身体,只是在放我的头的时候,他费了很长时间。

  在关上冰箱后,他开始慢慢清洗周围的血迹,清洗地很仔细,一滴血迹都不放过。这些,也是我在写的恐怖小说里常用的毁尸灭迹的做法。

  我没有了惊恐,悠闲自在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因为我知道我在这个家伙主宰下的梦境里,否则,我也不会被砍很多块放进冰箱里,还能看到那家伙怎么销毁罪证。

  十我残存的鬼魂

  在他做完一切后,我醒了,我还是安然无恙地躺在茶几上,屋里的情况,一切如常。我现在紧要做的,就是完成我梦境记录的稿子。

  我把稿子写完了,又修改了几遍,做到没有任何疏漏了,才满意地关掉电脑。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个诡异的房间了,我还应该感谢那个给我制造恐怖梦境的家伙。

  往往鬼魂作祟,都是鬼魂有什么事要告诉托梦的人,让这个人做鬼魂无法做到的事。这个给我制造梦境的家伙也会这样吗?想到这里,我的目光落在处在客厅角落的冰箱,自从我来到这里,还没打开过,里面会有他的尸块吗?

  不管多么害怕,我还是打开了冰箱,要不然,那个家伙也不会轻易让我走的。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在看到冰箱里挤满的支离破碎的尸块时,我还是尖叫着坐在地上。手,小臂,脚……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原来那个家伙是在为一个女人鸣冤,他是在用我的身体演示女人被杀的经过。是谁把女人杀死在这个房间里?还把尸块明目张胆地放在冰箱里,会是房东吗?不会,如果是她做的,她绝不会把房子租给我。极有可能是在我来这里以前,曾经租用这个房子的人干的。他没有机会把尸体运走,他知道罪行迟早会败露,早就躲起来啦,我将成为最大的杀人嫌疑犯,因为尸块放在冰箱里,会大大地延缓尸体的腐烂速度,人被杀的时间也会被错误地被判定,到那时我百口莫辩,谁会相信,我在这个房间住了这么长时间,会没有注意到冰箱里的尸块。我如果荒唐地说,我是在鬼魂的引导下才发现尸块的,不但警察不相信,我自己都不信。

  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首先必须弄清楚,这些尸块是属于谁的。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冷冻格中间的抽屉拉出来。我战战兢兢地把那个留着短发,满是霜雪的人头放正了。

  我颤抖着双手,用手巾慢慢擦去她脸上的霜雪。她惊恐的眼睛还在睁着,她死不瞑目。

  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几乎魂飞魄散了,她竟然就是我,右眼角不太明显的疤痕是我所特有的,还有嘴唇上那颗痦子,都证明这个被肢解的人就是我。

  我坐在地板上回想着这些天来的经历,终于明白了,我已经死了,就是被那个家伙杀死的,梦境就是我被杀的经过。我的尸体被肢解了,魂魄还残存在这个房间里,我的意识在慢慢地消失,所以,我才对以前很多事都没印象了,例如房租的事。那个房东只所以朝卧室里看,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到我,她也没有拿到我的钱,她嘟囔那些话,是埋怨我这个年轻人出去不关门。而那个卖电脑器材的老板也不是冲着我坏笑,他并没看到我,他是冲着我身边的美女笑。我死了,我只残存着以前稿子的思路,再也想不出好的稿子了。

  我迷茫地在地板上坐了半天,才站起身,把冰箱关好,我等着警察来,找出杀死我的凶手。作为鬼魂,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我至少还能操控电脑。我在监控录像里做出那个家伙的照片,发到网上去,去查找他的线索。我得明白,他为什么杀我。

  我的工夫没有白费,他的照片和一个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吻合起来。启事里说,这个人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有严重的自虐和精神分裂症状,希望看到这个人的人及时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系。上面有联系方式。

  他有精神病!那么即使警察抓住他,他也会因为无责任能力而被无罪释放的,我岂不是死得太冤了?

  我想,这个家伙能把我杀死这么多天,不被人发现,绝对不是一个有精神病的人,精神病是他为自己脱罪的一种方法。我重新把那篇《梦魇》的情节和语言润色了一遍,直到这篇稿子能完全证明那个家伙杀害了我,而且绝对是一个有行为能力的人后,我才满意地保存了一遍。

  我打开了手机。多日没有开机了,上面显示出很多未接电话,我没有去看,我关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已经死了。

  我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电话,我是出于一个鬼的良心,不让那个家伙的母亲一直担心。我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否能听到,据说,人是听不到鬼的话的。还不错,虽然我的声音有些沙哑难听,她还是听清了,并且对我千恩万谢,还问了我的名字,以备以后答谢。我不能说出我的名字,只说出了我的笔名——雨夜听雨,我认为我的笔名要比我的名字名气更大一些。我也知道她高兴不了多久,她甚至会骂我,因为我随后又给公安局去了电话,清晰地说出了我被残杀的地点。

  我相信那个家伙就在附近,在她母亲的辨认下,在警察的协助下,他会很快被抓住的。

  十一串供

  警察是破门而入的,他们后面跟着一个衣着简朴的中年妇女,她头发有些花白,面容也很憔悴。

  我知道他们是看不见我的,警察会很快看到冰箱里我的残尸,也会找到电脑上的证据,这些,我都在电话里告诉警察了。

  令我意外的是,中年妇女竟然能看到我,还抱着我,儿啊儿啊地叫着。我茫然地推开她,看来这个中年妇女想儿想疯了,见到谁都认为是他儿。我是一个女儿身,而且已被他的宝贝儿子杀了。

  警察干净利落地把我的残尸装进塑料袋,拿走了笔记本电脑,顺便给我戴上手铐。他们说,只有我这个男人在房间里,我有重大的杀人嫌疑。

  中年妇女在警察后面哭诉着,求求你们了,他有精神病,他没有行为能力,你们不要吓着他!

  我感觉太荒唐可笑了,警察怎么能这样低能,他们拉走了我的残尸,还把我的鬼魂拷上押走。不是说只有阴差才能带走鬼魂吗?为什么人间的警察也能这样做?这完全不像恐怖小说里写的。

  不过,我没有挣扎,也没解释,警察会还我公道的。

  我在看守所里被关押了一天,里面还关押着两个男嫌犯,他们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还对我动手动脚。看管的警察只是让那两个人老实一些,没有太多地干涉,我对警察这种不作为的行为很是气愤。

  我终于被带走了,带到一个大屋里。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两个警察,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房东来了,中年妇女也在场,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花,见我进了屋,她想来抱我,被警察阻止了。

  我至今有很多问题弄不清楚了,但我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在座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恐怖小说作家。我很坦然地坐着,自己没有罪,而且是一个受害者,不应该有慌张的表情。

  首先说话的是房东,她竟然说,是被杀的女孩首先租赁她的房子,她是在收房租时才看到我的,她以为我是女孩的男朋友,看到我的化妆很怪异,并没有多想,也不知道,女孩已经死了。

  难道她的精神也有问题?否则,她怎么说我是男人呢?她那天如果看到了我,明明是女孩的我。她在公然做伪证。

  随后,说话的是那个中年妇女,她抽泣的时间比她说话的时间要长。她还坚持说,我是她的儿子。

  她说,她的丈夫丢弃她和儿子,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儿子养大。没有父爱的儿子,整天不爱说话,还经常遭到同龄孩子的取笑。在念高中的时候,在被一伙调皮的孩子欺负后,儿子的精神出了问题,到处乱跑,见到生人就惊恐地尖叫。

  她只能把儿子锁在屋里,可儿子并不想待在屋里,砸屋里的东西,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放儿子出去,儿子虽然疯了,但还是她的生命寄托。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儿子的房间里没有了声音,她以为儿子出事了。她打开门后,却看到儿子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而且看得很投入,就连她进去都没发现。儿子看的是一本小说,她在捡废品时,看到这本书还很新,就留下来了。

  从那天起,儿子不再砸东西,也不往外跑了,只是让她去买一些书,而且只买里面有一个叫雨夜听雨作者文章的书。她曾经看过一点那些小说,很可怕的,但只要儿子喜欢,她就去买。有时为了买到有雨夜听雨文章的书,她会跑遍整个城市。

  儿子变得很安静了,比发病以前还要平静,他一个人静静地看书,还在书上写写画画的。后来,在儿子的要求下,她买了电脑。儿子会上网了,经常和一个叫雨夜听雨的网友聊天,据儿子说,雨夜听雨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这个作家对儿子很好,不但经常说一些知心话,还能听取儿子的建议。儿子说,从他记事起,只有雨夜听雨能那样认真地听他的话。雨夜听雨的小说里有他建议的内容,他说,他没有白白地牺牲。

  儿子除了买书外,多数时间是看书,在书上写字,再就是聊天。见儿子能这样,她渐渐放心了。

  再后来,她心里也忐忑过,因为有时在半夜,她能听到一声惨叫,她以为是儿子又出问题了,跑去看,却发现儿子正安静地坐在电脑前聊天。

  还有一点让她感到不安,她经常在门口的垃圾箱里看到一些动物血肉模糊的尸体。她不知道是谁放到那里的,她怕儿子看到后发病,就悄悄地把那些动物的残尸埋掉。

  她的担心并没有因此停止,儿子经常对她说,雨夜听雨不再听他的话了,把他的亲身体验的好建议弃之不用,改变了写作风格,文章越来越像垃圾了。儿子还说,雨夜听雨是他们共同的笔名,他不允许那个人就此毁了他们共同的笔名,他必须找到雨夜听雨,和她好好地谈谈。

  中年妇女曾经劝过儿子,你只是一个读者,只要喜欢读就可以了。儿子突然发怒了,把屋里东西的砸烂了,是他一年来第一次发病。儿子大喊着,他做出那么多牺牲,不能白费了。儿子捋起左臂的衣袖,她惊恐地发现,儿子的左臂上布满了伤痕,有瘀青,有黑斑,有针孔,还少了一块肉。

  她不知道,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只是感觉,这些伤痕和那些晚上的惨叫有关。

  不过,从那次发病后,儿子又变得安静了,也不再上网了,只是看书,把所有的书,一遍遍地看,甚至彻夜不停。

  后来,儿子对她越来越陌生了,有时,儿子竟然问她是谁,为什么不敲门就进入一个陌生女孩的房间。儿子的打扮也越来越怪,他经常把脸上扑满粉,把嘴唇描红。

  有一天,儿子自言自语地说,“我终于知道她在哪里了,她再也不能毁坏我的名气了。”她当时并没在意,直到她回家找不到儿子时,她才知道儿子可能已经病得更厉害了。

  儿子是一个精神病人,是她没有看管好,才让儿子害死了雨夜听雨,她要替儿子来偿还,只要不判儿子的刑。

  我静静地听着,我知道,她应该就是那个读者“如影随形”的母亲,她所说的,和我的梦境吻合起来。

  警察说出了他们的意见,他们看了“如影随形”在那些书上的批注,他在一直看雨夜听雨的文章,不仅看,还在研究,对里面恐怖场景描写做了很大修改,让那些描写更加血腥恐怖了。他用“如影随形”的昵称和雨夜听雨聊天,开始的聊天记录很融洽,但后来,他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如影随形”更坚持血腥恐怖的描写,而雨夜听雨坚持轻恐惧的形式。“如影随形”是通过仔细研究雨夜听雨的作品,找到她所在的出租屋的,雨夜听雨喜欢以住房周围的环境做故事发生的背景,这说明,“如影随形”有清晰地判断力。“如影随形”残忍地杀害了雨夜听雨,把肢解的尸体放到冰箱里,还把屋里的血污清洗干净,说明他有销毁证据的意识。警察已经看过“如影随形”在电脑里写的那篇《梦魇》,构思和行文都缜密,说是对他梦境的记录,但实际上就是他杀死雨夜听雨的真实回忆,梦境中的他才是活在现实中的他。

  “他的种种表现,还有现在他镇定的表情,”警察说着,看了我一眼,“我们认为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行为能力。至于怎么认定,我们还要听取鉴定专家的意见。”

  原来那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是一个精神病鉴定专家,他在问我话,问我是谁,是谁杀了雨夜听雨。

  我当然很镇定地实话实说,我是雨夜听雨,是“如影随形”,也就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儿子杀死了我,原因就是他和我在写作风格上出现了分歧,他是一个太过狂热的读者。

  专家没再问其他问题,最后竟对警察说,我有严重的精神病,自虐、精神分裂,我杀死了雨夜听雨,却认为自己就是雨夜听雨。他可以断定,我没有责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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