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之腐蚀果

  伍武的母亲是小有名气的眼科医生,在一所设备精良的眼科医院工作。医院所在的地段虽然有些偏僻,但慕名前去就医的眼疾患者却络绎不绝。

  医院的名声一直很不错,不过最近却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近来去医院看病的病人总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伍武前几日不经意间还听到邻居们议论,说母亲在生伍武之前曾有过一个可爱的女儿,可后来被一个入室抢劫的矮个男人刺瞎了眼睛,不久就死了。传言让伍武觉得很可笑:这些无所事事的闲散之人还真有想象力,编了这么个荒诞的故事来磨牙。

  伍武是一所艺校的学生,课程很松,闲来无事,便想到母亲的医院里去玩玩儿。可每当伍武向母亲提起此事时,母亲总是先慢慢地放下手头的事,然后变得面无表情,用两只目光黯然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伍武看到那种怪异的眼神,感到直冒冷汗,整个身体的细小汗毛都直挺挺地立起一片。伍武不敢再提去医院的事,但他不免在心里有些纳闷:母亲究竟有什么不对头的?她在医院都做些什么呢?

  这天天气很糟,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伍武正窝坐在沙发上,嘴里嚼着泡泡糖,全神贯注地瞪着电视屏幕。伍武很喜欢嚼泡泡糖,时刻不离口。但他从不自己买,都是母亲带回一些散装的泡泡糖给他。这些糖虽说没有外包装,但味道很好,口感也不错,所以有的吃就会很满足的伍武从来没有问过它们的来历。但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会不小心地吞下几块,因为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他也就没在意。

  伍武窝在沙发上看流行的恐怖片《变态狂医》。此时的电视屏幕上正出现一个手拿一把闪着凶光的巨型手术刀的女大夫,狞笑着走向一张病床……伍武紧张得忘了去嚼嘴里的泡泡糖,呆呆地半张着嘴。突然,画面上的两只眼珠子从眼眶中脱落下来,掉在地面,又富有弹性地弹起来,随即轰然一声迸裂……

  “啊……”伍武被吓得惊叫起来,一不小心,口中的泡泡糖滑进喉咙,卡得他透不过气来。伍武被憋得满脸通红,呼吸困难。他踉跄着跑进卫生间,对着便池努力地呕吐起来。吐完之后伍武感觉舒服了许多,他痛快地喘着粗气,随手按下了冲水钮。可奇怪的是,其他的污秽物都随着强大的水流一冲而下,惟独那块把伍武卡得半死的泡泡糖慢慢地又漂了上来。只见那块原本软塌塌的糖竟然变得浑圆了许多,颜色也深了许多。伍武又伸手按动了冲水钮,可是几次都无法把它冲下去。那块泡泡糖一次比一次浑圆,竟然像一只肉球一样怪异。伍武虽然感到有些蹊跷,但还是决定不再管它,转身回了房间。他甚至有种预感,倘若再继续弄这个肉球的话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可怕事情。

  伍武关掉了电视。他抬头看看窗外,暴雨下得正狂,无半点要停下的趋势。伍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吓了伍武一跳。他愣了一下,慌忙抓起话筒,“喂?……”“伍武啊,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去医院接你妈妈回家吧……”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应该是妈妈的同事吧。窗外的雨点不停地拍打着玻璃,伍武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伞出门了。

  攥着伞柄,伍武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感。天色昏暗,风很大,路边的无名树张牙舞爪地疯舞着,着了魔一般可怖。伍武挽起裤脚,低头小跑起来,心头隐约感到几许无法解释的不安……

  好不容易跑到了医院。伍武抬脚刚要往里走,突然在旁边收发室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老脸,脸上的皮肤已干裂皴黑,瘪塌塌的鼻子上方挂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小三角眼。伍武被这张脸吓得一哆嗦,随即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飘出来:“干什么的?”伍武揉揉眼,断定此人是看大门的老头。他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大爷,我是吴大夫的儿子,我来接她回家。”

  “哦,吴大夫,吴大……”小老头嗫嘘着,突然,他眉毛倒竖,睁圆了三角眼,乌黑的眼瞳中射出清冷的凶光。老头直勾勾地盯着伍武,伍武看到老头如此怪异,不觉手脚发凉,一阵紧张。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大……大爷,你怎……怎么了?”“哦,没、没什么……”老头微微低下头,目光渐渐恢复平静,佝偻着身子僵在那里,语气冷冷的,“去吧,吴大夫在楼上。”伍武勉强地牵动一下嘴角,以示微笑,然后一脚迈进门,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梯,不敢回头再看那双阴森的眼睛。

  伍武上了楼,楼内灯光昏暗,偶尔可以听到病人幽幽的呻吟声。经过一个房门敞开的病房,伍武不自觉地向内瞥了一眼,只见房内并排躺着十来个眼睛被蒙着白布的病人,若不是可以看到他们起伏的胸口,简直与死人无异。病床边站着几个表情漠然的大夫,手里正机械般地记着什么,整个屋子死气沉沉。

  伍武刚想离开,一个高个子大夫突然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伍武吧?”伍武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你母亲在处置室。”说罢那大夫又低下头,不再理睬伍武。伍武又偷偷瞄了几眼那几个医生,一个个目光呆滞,死气沉沉。伍武暗想:这些大夫,真是死板。

  伍武找到了处置室,轻轻地推开门,只见室内横七竖八地扔了一地血迹斑斑的手术刀和一些奇怪的叉子。伍武隐约听到类似咀嚼食物的声音,便继续往里走。他看到一个人正蹲在一个闪着暗红色光泽的金属盒前,摆弄着什么。“妈,是你吗?”伍武试探着问道。那个人猛地一哆嗦,仿佛被吓了一跳,许久才转过了头。伍武一看这人的脸不禁感到头皮发麻,只见母亲蓬头垢面,脸色蜡黄,目光像之前那几个大夫一样呆滞无神,但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杀气。更让伍武惊恐不安的是,母亲的嘴角粘着一小片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刚进食过血液似的。“妈,你,你怎么了?”伍武惊恐地问。母亲一愣,然后迅速抹了一下嘴角,“没、没什么,刚才吃了几个果子……对了,你怎么来了?”母亲的眼光倏地变得犀利起来,语气中还带了几分怒气。

  “我来接你回家啊,外面雨那么大!”伍武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奇怪的医院。

  “哦,这样啊。”母亲冷冷地回应着。

  伍武发现母亲的站姿不太自然,她在用身体遮挡那个金属盒子。母亲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尴尬,她抱起那个盒子转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收拾一下,你到门口等我。”到了门口,母亲又补充道:“别乱跑,记住,别到南门去!”说完,母亲逃似的离开了。

  伍武闷闷地往外走,心头疑云团团。他慢慢走下楼,刚要向北门口走,突然发现通向南门的走廊有诡异的光芒在闪烁。伍武不由自主地朝南门走去,虽然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母亲“不要到南门去”的告诫,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想探个究竟。

  穿过走廊,一股呛鼻的腥味扑面而来,让伍武感到呼吸困难。墙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伍武抬起头正想探究一下光源,却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进了身旁的冷冻室。伍武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仰面摔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后的门“咣”的一声关上了。巨大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伍武的心,他奔了过去,发疯般地砸门。

  “让我出去!”伍武嚎叫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并没有人理会伍武,那扇门像被锁上了一般冷冷地挡住伍武的出路。伍武绝望地转过身,不知所措地环视着这个冷冻室:一个个棺材大小的冷冻柜整齐地摆放着,地面一尘不染,空气中飘荡刺鼻的腥味儿。

  突然,伍武发现在屋子北面的角落里有一扇小门,他激动地跑过去,“太好了,这有个出口!”

  那扇小门很轻易地就被伍武推开了,他发现连着冷冻室的这个房间很宽敞,地上放着许多金属盒子——就是母亲刚刚抱的那种。伍武望着那些盒子,感到它们像是在动。他战战兢兢地走近跟前的一个金属盒子,俯下身子,犹豫地打开了它……

  “啊!”伍武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摆在他前面的盒子里,装满了挂着肥油的眼珠子,眼珠子的周围裹着碎肉,乳白色的肥蛹在上面肆无忌惮地蠕动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儿……

  伍武拼命地逃回冷冻室,还未来得及从惊恐中透一口气,从冷冻柜里伸出来的一只只让人毛骨悚然的枯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一声声凄厉的哀号挑战着伍武的承受极限,“还我眼来!还我眼来!”再也没有绝望的惨叫,伍武早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双眼时,伍武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母亲正在坐床边削苹果。

  “妈,你知道吗……”伍武的眼神映透出巨大的惊恐,“我看到了好多黏糊糊的人眼珠子,还有……”

  “别担心,医生说你只是被冷冻室的气味呛昏了而已,很快就没事了。”母亲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

  “没事的,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伍武看见母亲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伍武无奈地想:算了吧,也许真是场噩梦吧。

  伍武当天就出了院,母亲帮他向学校写了请假条,要他留在家里好好休息,缓解缓解他的情绪。

  第二天晚上,母亲下班带回一盒五颜六色的泡泡糖,她兴奋地叫伍武:“儿子,快来尝尝,新品种!”

  伍武见这些糖形状浑圆,颜色鲜艳,非常惹人喜爱,便挑了一颗扔进嘴里。可是嚼了几下,味道却越来越怪,一种带着压抑感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伍武转过头看着母亲,母亲正兴奋地嚼着一块硕大的糖,然后嘟起嘴,做出吹泡泡的动作。可母亲吹出的泡泡竟慢慢变成了一只人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伍武。伍武的大脑一阵发麻,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盒子。盒子里满是血淋淋的眼球,上面蠕动着一只只肥蛹。母亲伸过手来,又抓了一颗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啧啧赞叹:“呵,这新品种味道还真不错……”伍武瘫倒在地上,彻底地崩溃。

  之后,再没人见过伍武母子,那所医院也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月后,一个和家人去扫墓的小孩在一块墓碑旁捡到几颗包装怪异的糖果。趁大人不在意,小孩偷偷地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嚼着嚼着,小孩发出了阴森的怪笑,“嘿嘿,人眼的味道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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