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鬼故事:红菱艳

  “一哒哒,二哒哒……注意收腹……五六七八……眼神!眼神怎么散了……这个组合重新来,预备——”

  练功房里,一群身穿黑色练功服的年轻女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和着钢琴优美的旋律做着舒展的舞蹈动作。

  窗外,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们,那眼神里,有羡慕,有渴望,有无奈。

  下课的铃声响了,女孩子们向老师行过礼,跑向更衣室,从各自大大的背包里拿出运动服套在外面,然后把盘得光滑服帖的发髻拆下来,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散在背后——这一天,可真够累的呢。

  当她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走出舞蹈学院的教学楼时,有眼尖的学生发现了还站在练功房大玻璃窗外的那个女孩。

  “你们看,那女孩又来看我们排练了!”

  “真的,又是她!她最近怎么老来啊?”

  一个女学生提高了嗓门说:“你们还不知道吗,她是于老师的外孙女!”

  “啊!”这下炸了窝,女孩子们尖叫起来,“于老师,那个最最厉害的夜叉老师!”

  “哼……”还是那个学生继续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是被叫作‘美人鱼’的呢,芭团的台柱子,是我妈妈的偶像呢!”

  “据说,于老师虽然特别厉害,可她教出来的学生都很棒的,只可惜,老太太退休了,宁可在家养鱼养花,也不出来反聘教课了……”另一个女学生也忙不迭地显摆自己知道的“内幕”。

  许是她们的声音太大,惊动了那个还沉浸在偷窥的紧张与激动中的小姑娘,她转过头,看到了这一群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女生,发现她们正谈论着自己,脸一红,转身就跑开了。

  “呀,看她的身材多好啊,腿真长,她怎么不上咱们学校学舞蹈啊……”

  身后的议论声还是不由分说地传进耳朵里,只好跑得快点,再快点!一口气,跑到了六楼的家门口。

  客厅里,外婆正优雅地给一盆金星海棠浇水,这花怕涝,所以每次浇水外婆都格外地小心。听到开门声,外婆不动声色地继续把水洒在海棠的叶子上几滴,然后才转过身来。

  “红红,怎么现在才回来,跑回来的吧?”外婆摘下花镜,挂在胸前。

  那个叫红红的女孩子羞涩地笑了一下,端起桌上的一杯白开水,咕嘟咕嘟地先灌了几口下去。

  “外婆,我刚才又去看她们跳舞了!”红红抹抹嘴,撒娇地缠住外婆,“她们的进度可真慢啊,比上星期才多学了那么一点!”她夸张地用手指头比划了一厘米的距离。

  “她们是在排毕业大戏,当然要严格要求,精益求精了!”外婆显然不喜欢进行这个话题,“红红,你饿了吧?外婆给你下饺子去!”

  “不饿不饿!”红红一跳跳到客厅中间,“外婆,我学给你看,我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就看会了!”

  外婆悄悄地叹了口气。

  红红做了几个动作,她身材苗条,有着柔软的腰身和颀长的双腿,虽然没有经过舞蹈专业的训练,但是一举手一投足,还是充满了灵动。

  外婆看了这几个动作,幽幽地说:“她们又在排那出戏了……”

  “哪出戏?外婆,什么戏?”红红收起造型,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舞剧而已,好了,你的老外婆已经饿了,我要去下饺子了,准备吃饭吧丫头!”

  “外婆,你才不老呢,你走在马路上,那身材连二十多岁的姐姐都要羡慕呢!”

  “就你贫嘴!”外婆微微一笑。

  直到晚上,外婆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出戏”。

  那到底是一出什么戏啊?外婆越是不说,红红就越想知道。从小,外婆就不叫她去看排练,更不许她学跳舞,现在长大了,虽然管不了她去偷偷看舞蹈课,但是跟舞蹈有关系的一切外婆都不讲,谁能想象她曾经是跳了一辈子芭蕾舞的“美人鱼”呢?唉,红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迷迷糊糊睡着……

  “红红……”

  有人在轻轻地叫她。

  红红翻个身,继续睡着。

  “红红……”那个声音继续叫着,柔和亲切。

  红红揉揉眼睛,茫然地坐起来——并没有人。

  “红红……”

  是做梦吗?她想。正要缩回被窝里去,眼前忽然晃过一个红色的影子!轻盈地从窗前掠过床边然后从门缝一闪,就不见了。

  红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披上衣服,悄悄地跟了上去……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细微的灰尘在光线中舞蹈。外婆做好了早饭,可是,红红怎么还不起来呢?她走到红红的卧室,轻轻推开门——没有人。

  红红?这丫头人呢?正当外婆吃惊地愣在门口,门开了,红红打着哈欠,披着运动服进来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出去的?还以为你在睡懒觉呢!”外婆嗔怪道。

  “哦,外婆,我就是早起来了一点,出去锻炼锻炼,跑跑步,嗯,我们体育课要测验长跑了,不练一下不成了。”红红嬉笑着跟外婆撒娇。

  “哦,这样啊,那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成,快去吃饭了!”外婆去厨房的工夫,红红又打了两个哈欠……

  这样锻炼了一个星期,红红明显地瘦了下来,她每天总是吃过晚饭就早早地上床睡觉。

  外婆有点莫名地担心,这一晚,她坐在外孙女的床边,“红红?很累吗?早上不要去锻炼了吧……”

  “不成啊……”红红睡眼惺忪,刚要翻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脸大睁着眼睛问:“外婆,你还没告诉我,她们到底在排什么戏?”

  “什么戏啊,外婆退休了,早就忘记了……”

  “可是我知道……”红红幽幽地说,“是《红菱艳》,对吧?”

  “你怎么知道啊?”外婆的声音有些颤抖。

  红红直直地望着天花板,“那双红舞鞋,美丽的红舞鞋,神奇的红舞鞋,只要穿上它,就能跳出最美的舞蹈,一直一直,一直地跳下去,直到死……就是这个故事,对吧?”

  外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想,也许是学院里的那些快嘴的学生跟红红讲的吧。“对,这是安徒生的一个童话改编的舞剧。好了孩子,睡吧……”

  “红舞鞋……”红红还在喃喃着,“我妈妈,也有一双红舞鞋,对吧?”

  外婆惊讶地站起来,这不可能是学院的学生告诉她的!想到这里,她有点站立不稳。

  还好红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突然困倦起来,一下子合上眼睛,就昏昏地睡去了。

  然而外婆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想到女儿,她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

  “于老师……呵呵……”她仿佛又听见女儿的声音,那时的她还只有六岁,或者五岁吧。她站在舞蹈教室的门口,探进头来,淘气地跟着学生们一起称呼自己的妈妈为“于老师……”;她溜进教室,在最后面的把杆上试图把小腿也搭上去,结果摔了个跟头;课间休息的时候,她跟大姐姐们捣乱,把人家的芭蕾鞋的带子统统系在一起……

  那时侯,女儿多可爱啊,可是,自己却忙于舞蹈教学没时间多管她,甚至没有时间料理家务,直到丈夫的离开。是的,因为自己的艺术青春被耽误了,一个曾经最优秀的芭蕾舞女演员,还没有来得及在舞台上绽放光彩就被宣告了结束,她怎么能甘心呢!一定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学生,一定要拿到国际舞蹈大赛的第一!可是,好的苗子,太难找了……直到有一天,她偶尔回头,看到女儿在跟一个学生学一个很难的旋转……她居然那么轻盈、自如!

  她把女儿叫到跟前,告诉她:“以后,你天天来练功,你把舞蹈学好了,就成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女儿只是把学跳舞当成玩耍,当她看到妈妈眼睛里认真固执的光芒时,她退却了,“不,妈妈,我不喜欢跳舞!我长大要当科学家!”

  那是第一次打她吗?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为了坚持叫她学舞蹈,她这个妈妈,不止一次地动了手。

  女儿终于屈服了。但是她的确是跳舞的好苗子,即使她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她的舞仍旧是最出色的!举贤不避亲,何况搞艺术的都注重世家的熏陶和生理上遗传的基因。女儿在舞蹈学院的学业终于结束了,被分配到了芭蕾舞团。

  那一天,她高兴地为女儿准备了一件礼物。

  “孩子,妈妈真为你高兴,你一定要给妈妈争气啊!到了新的集体,你要好好练功好好跳,一定要跳到国际大赛的舞台上,为妈妈拿回一面金牌!”说着,她把礼物递给女儿——那是一双崭新的红绸面的芭蕾舞鞋。

  她满以为女儿会激动地接过红舞鞋……谁知,她只是斜眼瞥了一下,就淡淡地说:“今天我毕业了,我也很高兴。因为,于老师,您终于管不到我了!”

  想到这里,她的头隐隐作痛,只好靠在沙发上,把眼睛微微合上。脑海里,依旧是那些想抹也抹不去的场景……

  女儿到了芭团以后,团领导很器重她,很快就分派她排练《红菱艳》的女一号B角。这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她听了也很高兴。但是仅仅三天以后,团领导就以朋友的身份打来电话,委婉地叫她劝劝女儿:“你女儿的资质那是没的说,是天才的料……可是天才,也还要勤奋是不是?我们给她安排了那么好的机会,可是这孩子,竟然无故缺勤,还和团里一个男演员……”

  她挂了电话就直奔女儿在芭团的宿舍,看见那孩子正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吃冰淇淋。

  “你怎么能吃那个东西!”她火了,“你不知道要控体重吗?”

  女儿翻翻眼睛,“于老师,我从六岁起就没吃过这东西了,我馋了!”

  她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叫我妈妈!孩子,你这样下去会毁了的,团里会开除你的!你的舞蹈生命就会过早的终结了……”

  “我就等着团里开除我呢!”这句话像利剑一样刺穿了她的心房,“我早跟你说了,我压根就不喜欢跳舞!是你非逼着我跳跳跳!在学校你是我的老师,我没办法。现在团里要开除我,你还能管吗?我是一天都不想再跳下去了,我恨死跳舞了!”

  她抬起了手……女儿扬起了脸……

  她终于没有打下去,但是分明从女儿脸上看到了一丝得意的胜利的微笑。

  回到家,她流着眼泪给团里的领导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还是给女儿一个机会,她还小,还有前途……她的泪水,就那样一滴一滴地落在怀里的红舞鞋上。

  但是没过多久,团里又来了电话,说没有办法了,不能安排女儿参加任何演出,并请她去把女儿领回家。

  “为什么?什么事这么严重?”

  那边犹豫了一下,告诉她,“你的女儿怀孕了。她说,她就是为了逃避舞蹈……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那个男的我们已经遣返回地方了,你的女儿请你……”

  她气得发疯!抓起桌边的红舞鞋就冲进厨房,打开炉子就要烧!但是当火苗吞噬着舞鞋的红丝带的时候,她关掉了炉子,颓然坐在了地上,看着那双已经残破的红舞鞋,她承认自己错了……

  女儿是难产死在乡下的亲戚家里的。

  当她赶过去的时候,女儿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身边,躺着刚刚出生的外孙女。亲戚含混不清地告诉她,女儿最后说的好像是,永远不要穿那双红舞鞋……

  外孙女,就是红红。

  想到这里,外婆向红红的房间看了一眼。因为女儿的那句遗言,她尽力不叫红红接触舞蹈,一错不能再错,那双红舞鞋,永远不要穿……

  可是今天,红红怎么忽然提起那双红舞鞋了呢?从前的这些事情,她可是从没有告诉过孩子的啊!

  莫名地,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冲动地跑进自己的卧室,拉出床下一只落满灰尘的箱子。啊,还好,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厚厚的尘土,还均匀地覆盖着。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摸出随身佩带的钥匙环,用其中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锁头——

  天啊!那双红舞鞋!怎么会不见了呢?

  那尘封了多年的红舞鞋,那不忍揭开的伤痕……门轻轻地被风吹动。她一凛,心念一动,跑去红红的卧室……床上空空的。

  披上衣服追出门去,星月暗淡的天空,午夜的校园一片寂静。

  不知怎么的,顺着小路,就来到了教学楼前。楼门竟然虚掩着,值班的老王年纪看来是太老了,怎么能忘记锁门呢!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慢慢地朝前走。走过一个教室,又一个教室……

  走廊尽头的一个教室,隐隐露出些微红的光线。外婆的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是那里了,她径直走过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伸展开手臂,立起足尖,旋转……

  外婆捂住自己的嘴,尽力不叫自己发出惊讶的声音。

  那是红红!她竟然在跳着《红菱艳》里的组合!更叫人吃惊的是,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摆放着那双被火烧残的红舞鞋。

  仿佛是有人在指导着她,一套动作下来,她微微镇定了一下,侧耳倾听着,然后点点头,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显然,有了改进……

  外婆忍住眼泪,轻轻推开门。鬼大爷恐怖小说:book.guidaye.com

  红红站住了,她一点也不惊讶,向外婆点点头,“于老师……”

  那是女儿的声音吗?外婆有些颤抖,站立不住。

  “我跳得好吗?”

  “好……非常好……”

  “谢谢你没有烧掉那双红舞鞋……因为我在那里面……”

  “什么?”

  “我曾经痛恨你,痛恨舞蹈,痛恨你为我指定的人生……可是当一切即将消失的时候,对,就是一切,包括生命。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也许,我该为你跳一次,跳一次完美的《红菱艳》……哪怕只有一次……”

  “不,不用的,孩子,你不用为我穿起那双红舞鞋……”

  “可是我的魂魄已经离不开它了,我一直流连在这双红舞鞋里没有离开过,我发现红红是爱舞蹈的……别阻拦她,别像当年你逼迫我……妈妈……让她穿上这双红舞鞋吧,让她替我跳一次《红菱艳》吧,那样,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外婆颤抖着扶住把杆,点点头。

  一阵轻风,旋转着,围绕着那双红舞鞋,恋恋不舍。

  红红眨眨眼睛,吃惊地看着外婆,“呀,外婆,你来了?啊,还是被你发现了!”

  外婆手里紧紧抱着那双红舞鞋,微笑地看着她。

  “外婆,你看见刚才那个穿红裙子的阿姨了吗?她说,她是你最好的学生,是她偷偷在这里教我跳舞的,她说你是最严厉的老师,也是最好的老师。呵呵,外婆,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怪她啊,是我太喜欢跳舞了,我从小做梦都想跳舞的,可是你不许,我也不敢说……”红红揽住外婆的脖子,撒娇地说。

  外婆拍拍她的头,“傻孩子,外婆不会怪她的。如果你真的决定选择舞蹈,那么……”她把手中的红舞鞋递过去,“别嫌弃这双鞋旧了,破了,你穿上它,会跳出最美的《红菱艳》的……”

  天色微明,柔和的晨光照射进舞蹈教室。

  一个女孩穿上了红舞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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