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谜案

　　●斯菊林／文●志涛／图

　　明朝成化年间，浙江温州永嘉县有个书生叫王杰，性格粗暴鲁莽。

　　这天，王杰喝醉了酒，在书房内小憩，忽听自家门口喧喧嚷嚷，他过去一看，原来是湖州的卖姜客吕大与家童为姜价的高低争吵不休，王杰道：“这个价钱够高的了，你这般贪心不足，也真太不像话牎甭来蟮溃骸翱茨阏馕幌喙，人倒生得体体面面，想不到是这般小家子气，与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斤斤计较。”

　　王杰乘着酒兴怒骂道：“老贼驴，竟敢如此放肆，拿刻薄话来奚落我牎彼低辏对准吕大胸口打了一拳，推出门去。

　　不想那吕大人到中年，又有痼疾“痰火病”，被王杰一打一推，竟跌倒在地憋过气去了。

　　王杰大吃一惊，酒意顿消。忙叫童儿将吕大抬进厅来，揉胸捶背，灌姜汤。没多久，吕大醒了过来。王杰性情暴躁，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忙向吕大赔不是，又置酒为他压惊，还以白绢一匹相赠。

　　以做小本生意为生的吕大得此厚礼，转怒为喜，将白绢放进盛姜的竹篮里，道了谢往渡口去了。

　　王杰见客人已去了，心头尚扑扑狂跳。

　　夜里，只听得外面叩门声甚急。王杰掌灯出来一看，见是渡头船家周四，手中拿了白绢竹篮，神情诡秘地道：“相公，你作出人命案子了牎蓖踅芟诺妹嫒缤辽，忙问缘由。周四道：“相公可认得这白绢竹篮煛蓖踅艿ㄕ叫木问道：“周四，这白绢、竹篮如何会在你手里煛敝芩牡溃骸跋喙平时待我不薄，我就与你直说了吧。傍晚，有个叫吕大的湖州卖姜客乘我的小船摆渡。小船驶至江心，他突发了痰火病，临终前，他告诉我是被你打坏了。将白绢、竹篮交与我作证，叫我替他告状雪冤。此刻，尸首尚在我船中，相公赶快想个办法吧。”

　　王杰惊得目瞪口呆，手脚麻软，心头好似跳进十五只小鹿，七上八下撞得人没了魂儿。他忙叫贴心家人胡阿虎去船中看个究竟。

　　淡淡的月光下，胡阿虎果真见卖姜客直挺挺躺在船上，全身僵硬，死去已经多时了。

　　胡阿虎以实禀报。王杰忙暗跟妻子刘氏商议。刘氏是个颇有心计的妇人，她道：“事已至此，只得买通船家，乘着夜幕的掩护将尸首抛于他处，方可无事。”王杰道：“看来只有这样做了。”

　　王杰将一包约二十多两的碎银笼在袖管里，对周四道：“四哥，其实，你我本是自家人，你娘是我的表姑。俗话说：‘拳头打出外，手心弯归里，你一定要帮我的大忙。”周四道：“人都死了，我又弄不活他，这忙如何个帮法煛蓖踅艿溃骸拔腋你一些谢礼，求你把死尸运到他处去抛了，黑夜里谁人知道煛敝芩奈难道：“假如改天被人认出了，连我也要牵扯进去，我可没吃了豹子胆。”王杰道：“离此不远是我先父的坟茔，那儿僻静，求你将尸首运往那儿，连夜埋了，人不知，鬼不觉。”周四道：“这倒是个办法，可你如何谢我煛

　　王杰从袖管里取出银子，周四只拿眼一瞟：“一条人命，只值这点银子熚腋你直说，一百两银子是断断不能少的。”王杰面露难色。周四道：“亏得死在船中，要是死在别处，你非得抵命不可。”王杰听出了周四的弦外之音，忙与刘氏一道将首饰和值钱的衣物整出来给了周四：“这些东西，约莫值六十两银子，望四哥包容，后谢有期。”周四无奈地道：“算了算了，相公是读书人，今后多照顾我就是了。”

　　王杰叫胡阿虎拿了家什，跟周四一起连夜将尸首埋了。

　　数日无事，王杰渐渐放宽了心。可那周四却常常借探望王杰的由头，到王杰家吃喝，借贷。王杰觉得厌烦，却又不敢冲撞这无赖。

　　周四有了六十多两银子作本，鸟枪换炮，开起了个小杂货店营业，日益红火。

　　过有一年光景，王杰已渐渐将此事淡忘。

　　这天，王杰三岁的独生女儿罹患重病，危在旦夕，叫胡阿虎五更动身去三十里外请冯医生为女儿治病，千叮万嘱须在午饭前返回。谁知胡阿虎在途中酒店喝醉酒误事，一觉睡到天黑。他怕受主人责怪，故意于次日慢吞吞返家来，撒谎道：“冯先生不在家，等了半天一夜，还没回来。”

　　王杰爱女已在头天傍晚咽气，夫妻俩痛不欲生，只叹这是天命。

　　几天后，王杰了解到事情真相，怒不可遏，叫家童狠狠打了胡阿虎五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

　　胡阿虎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恶狠狠地盘算着：你女儿自己命短，你却拿我出气。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得让你瞧瞧，是吊桶落在井里呢熁故蔷落在吊桶里

　　过了月余，一班捕快从县城出来直闯进王杰家，用麻绳、铁索将王杰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王杰知道东窗事发，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嘴皮子却还硬着：“你们凭什么平白无故凌辱我一介本本分分的书生煛辈犊焱纺坷湫Φ溃骸昂靡桓錾比撕γ的儒生子弟，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你自己到县太爷面前去讲牎

　　捕快们前拖后推将王杰带进永嘉县衙，踢跪在大堂右侧。有个原告早跪在左边。王杰抬头侧看，正是家奴胡阿虎，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正得意地拿斜眼瞟着王杰。

　　知县明时佐大人将惊堂木一拍案桌：“大胆刁民王杰，今有你家人胡阿虎告你打死湖州卖姜客吕大，可是事实煛蓖踅苓低返溃骸扒嗵齑罄弦，不要听胡阿虎撒谎，小人弱怯一介书生，怎会打死人熤晃家奴胡阿虎有过失，被小人以家法痛治一番，为此他怀恨在心，无端捏造事实诬陷于我。望大人明鉴。”胡阿虎辩解道：“青天大老爷，家主打奴仆，是家常便饭，如何能怀恨在心熜〉闹ぞ菰谖眨乞求老爷派人前去挖掘尸体。如果失实，小人愿认诬告罪，任随老爷处置。”

　　知县当下派人，由胡阿虎引路前去掘尸。没多大工夫，果真挖到腐尸一具。

　　知县道：“罪证确凿，王杰你还有何话可说煛蓖踅艽蠛霸┩鳎一顿严厉的杖责后，王杰只得一一招供。知县录了口供，随即将王杰监禁狱中，待时定罪。

　　私恨已泄，胡阿虎甚是得意，不再返回主家，另觅了主家干活。

　　刘氏借贷了银子，买通上下，想保丈夫出狱，未果。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王杰在狱中苦挨苦受，不觉有半年光景，凄苦忧愁，染成大病。

　　刘氏束手无策，终日以泪洗面。这日，刘氏六神无主地坐在厅里，却见一个中年男人挑着两个礼盒进得家来。

　　家童见了那人，口里叫着：“有鬼犛泄怼牎狈追锥逃西窜。

　　刘氏定睛一看，正是一年前那湖州卖姜客吕大，以为是冤魂向丈夫索命，吓得灵魂出窍。吕大向刘氏作了个揖：“王娘子听我禀告，我不是鬼魂。去年曾蒙王相公与夫人酒饭相待，又送白绢一匹，小的感激不尽。今日路过此地，特捎带点土特产来拜谢你们。”

　　刘氏涕泪交零，告以丈夫蒙冤始末。吕大听了，气得捶胸顿足，连呼：“可恶牽啥瘛犔煜戮褂写说绕嬖犎ツ辏小的告别了你们后，下得渡船。船家问我白绢来历，我以实相告。又要买我白绢，我见价钱合理，就成交了。他又要我竹篮盛绢，我就送给他了。谁知他竟设此毒计牎绷跏衔实溃骸澳撬朗却是哪里来的煛甭来笊ψ磐废肓讼耄骸芭叮是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一具无名男尸搁在河边沙滩上，他定定地看看尸体，就生出奸计来了。好狠毒的家伙，老汉与你去县衙告状，救王相公出狱。”

　　刘氏精通文墨，自己写了状纸，与吕大一起上县衙告状。

　　知县明时佐大人接读了诉状，当即升堂。吕大将事端始末细细陈说。知县道：“莫非你是刘氏买出来作伪证的煛甭来筮低返溃骸扒嗵齑罄弦，小的虽是湖州人氏，可在这一带做小本生意多年，也有许多相识的，如何敢生贼胆来欺骗青天大老爷煛敝县道：“既有相识的，就报几个名来牎甭来蟛患偎妓鳎一下报出了十数个人名，知县提笔记下了，又随意点出四个，叫衙役传唤他们到堂。

　　这四人进了衙门，远远望见吕大，吃惊不小：“哟，这不是湖州的吕大哥熌阍趺椿嵩诖恕煵皇撬当煌跸喙打死了吗煛

　　这时，知县心里已明白了大半。随即令捕快捉拿周四、胡阿虎到堂。

　　周四抬头见了吕大，吓得面色如灰。铁证如山，周四知道罪责难逃，没等动刑，就供出了犯罪经过。知县喝道：“那尸体又是你从哪处谋来，诈骗王杰的煛敝芩拇蠛霸┩鳎骸袄弦，那是无名尸，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委实不是小人谋害。小人本意只是凭尸讹钱，不曾有心害他入狱，乞求老爷从轻定罪。”

　　知县怒喝道：“你这恶贼牸负鹾Φ猛踅芗移迫送觯留你狗命，后患无穷。今日本县为民除害，定你死罪牎

　　胡阿虎筛糠般发抖着，申辩自己只是为泄私愤诬告主人，并无参与周四的罪恶活动。知县将惊堂木一拍：“狗奴才，当初亲手掩埋尸体，知情不报，该当重杖责罚。”

　　周四受杖责七十余下，渐渐气断身亡。胡阿虎当时正染伤寒症，只杖了三十几下，也毙命大堂。

　　恶船家、狗奴才得到应有的惩罚，永嘉县百姓闻讯，无不拍手称快。

　　再说，那吕大见王杰为他受屈，王杰见吕大为他辩诬平反，两人都互相问安、道谢，携手跪拜明县令而回，以后两家结为至交。

　　王杰自此闭户读书，十年寒窗苦读，大比之年考中进士，为官清正廉洁，以自己的蒙冤为戒，屡次晋升，直至吏部尚书，于是这个奇案故事便在民间传开了。

　　选自《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