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宠物

2016-07-07 10:48
壁炉山庄的安妮
作者:露西·蒙格玛丽
来源:网络

　　在喂养宠物这件事情上，壁炉山庄的孩子们总是厄运连连。有一天，爸爸从夏洛特敦带回来一只鬈毛小黑狗，刚过了一个星期它就离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不过有传言说，就在小黑狗走失的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港口嘴的一个水手带了一只黑色的小狗上了船。它的命运如何成为壁炉山庄历史上的一个悬案。小狗走失后，沃尔特比杰姆更伤心，因为杰姆还没有忘掉吉普，所以并没有全身心地爱上这只狗。接着是小猫“老虎汤姆”。因为它有偷吃东西的毛病，只好让它住在谷仓里，不让它进屋子来，不过孩子们还是很喜欢它。可是有一天，大家意外地发现它躺在谷仓里死了。孩子们不得不为它举行盛大的葬礼，把它埋葬在空谷里。最后是杰姆的兔子“邦”。那是杰姆花二毛五分钱从乔·罗素手中买来的，不知怎么的，它生了一场病，最后也离开了大家。它生病期间，杰姆给它喂下一服药，也许这加速了它的死亡。也许没有。当时是乔这么建议的，而且乔自认为清楚药性，不过杰姆总感觉是自己谋杀了邦。

　　“壁炉山庄是不是遭诅咒了？”当他们把邦安葬在老虎汤姆旁边时，杰姆沮丧地问。沃尔特为邦写了一篇悼词，他、杰姆和双胞胎为此在胳膊上戴了一个星期的黑纱。这可把苏珊给吓坏了，觉得这样做会冒犯上帝。苏珊对邦的去世并不伤心，因为这只兔子有一次偷跑出来，把苏珊的花园弄得一团糟。但是更让她讨厌的是沃尔特在地窖养的两只癞蛤蟆。一天傍晚，她本打算把它们都赶走，结果只赶走了一只，另一只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这让沃尔特放心不下，根本没法入睡。

　　“也许它们是一对夫妻，”沃尔特想，“现在它们分开了，也许会感到特别孤独难过。苏珊赶走的是一只小的，我猜那一定是蛤蟆女士，可怜的它独自待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没人保护它，也许吓得瑟瑟发抖呢……就像个寡妇一样。”

　　沃尔特一想到悲伤的寡妇，就再也无法忍受，于是溜进地窖里，去寻找那只蛤蟆先生，不料，他撞上了苏珊丢在那里的一堆空锡皮罐，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惊醒了苏珊。她举着蜡烛来到地窖，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摇曳的烛光在她憔悴的脸上投射出诡异的阴影。

　　“沃尔特·布里兹，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珊，我要找到另一只蛤蟆，”沃尔特绝望地说，“苏珊，你想一想，要是你的丈夫不在你身边，你会是什么感受——如果你有丈夫的话。”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苏珊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

　　就在这时候，蛤蟆先生从苏珊的泡菜桶后面跳了出来，当苏珊来赶它们走时，很明显它狡猾地躲起来了。沃尔特抓住它，把它从窗户放了出去，满心希望它在院子里能和它的爱人重逢，从此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你要知道，你不能把这种东西弄到地窖来，”苏珊板着面孔说，“它们吃什么呢？”

　　“我当然要给它们捉虫子，”沃尔特委屈地说，“我想研究它们。”

　　“它们有什么好研究的呢？”苏珊抱怨说，她紧跟在愤愤不平的小布里兹后面走出地窖。他们从此再也没有提起癞蛤蟆的事。

　　不过他们的知更鸟运气就要好得多。在一个狂风暴雨后的六月傍晚，他们在台阶上发现了这只小小鸟，它刚出生不久，灰色的背，胸前的毛有些杂色，眼睛明亮，孩子们给它取名叫“柯克·罗宾”。从一开始，它就得到了壁炉山庄所有人的喜爱，就连小虾米都不例外。小虾米从来不欺负它，甚至它还神气十足地跳进小虾米的盘子里吃东西，小虾米也不生气。起初孩子们给它喂虫子吃，后来它的胃口太好了，雪莱不得不整天忙着为它捉虫子。他把捉来的虫子装在罐子里，有时虫子会满屋子乱爬。苏珊虽然特别讨厌虫子，但是为了柯克·罗宾，她只好忍了。柯克·罗宾一点儿也不害怕苏珊，经常落在她长满趼子的手上，贴着她的脸唧唧喳喳地叫。苏珊特别喜欢柯克·罗宾，她注意到柯克·罗宾的胸部逐渐变成美丽的红色，她觉得有必要给雷贝卡·迪尤写信说说这事。

　　“我求你千别不要把我当成神志不清的家伙，亲爱的迪尤小姐，”她写道，“我这么溺爱一只小鸟，确实非常愚蠢，但人总是有弱点的。它没有像金丝雀那样被关在鸟笼里——我肯定不忍心那么干，亲爱的迪尤小姐——它可以在房子里和花园里到处飞来飞去，晚上就睡在苹果树上，沃尔特在那里搭了一个观察台，从那里可以看到里拉房间的窗户。有一次孩子们把它带到了空谷里，它飞走了，但到了傍晚又飞回来了，孩子们特别开心，我也和他们一样高兴。”

　　空谷已经不再叫“空谷”这个名字了。沃尔特开始觉得，这样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要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才行。一个下雨的午后，他们只好在阁楼里玩。但是快到傍晚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明亮的阳光倾泻在溪谷村上空。“哦，看漂样（亮）的塞（彩）虹！”里拉叫道，她说话总是口齿不清，特别好玩。

　　那是他们见过的最神奇的彩虹。彩虹的一头好像落在长老会教堂的尖塔上，而另一头落进了山谷那头池塘边的芦苇丛中。于是沃尔特灵光一闪，就把空谷叫做了“彩虹幽谷”。

　　彩虹幽谷已经成为壁炉山庄孩子们的世界。微风不曾歇息地在那儿嬉戏玩闹，从早到晚都回荡着鸟儿的歌声。到处都是泛着白光的白桦树，其中有一棵他们叫做“白衣少女”。沃尔特幻想着有一个小树精，每天晚上都会从树林中出来和他们聊天。一棵云杉和一棵枫树紧挨在一起，枝叶交错相连，沃尔特就把它们命名为“情人树”，他还从旧雪橇上取下一串铃铛，挂在树上，每当微风吹来，就会发出精灵般婉转的铃声。他们在小溪上建造了一座石桥，一条龙守护着它。石桥两侧，古木森森，亭亭如盖，就像是黑黝黝的佩利姆人。沿着溪岸两旁是深绿色的苔藓，宛如从撒马尔罕来的精美绝伦的地毯。罗宾汉罗宾汉（Robin Hood）是英国民间传说中侠盗式的英雄人物，相传他活跃在1160—1247年间。和他的绿林好汉埋伏在这儿。三个水鬼居住在那口山泉里。在溪谷村尽头是老汤姆·巴里家废弃的房子，沟渠里荒草丛生，花园里遍生着葛缕子，很容易想象成被围攻的城堡。十字军的长剑已经锈迹斑斑，但在幻想的王国里，壁炉山庄菜刀的刀刃被磨得锋利无比，战无不胜。每当苏珊找不到她烧烤用的平底锅时，她就知道，一定是彩虹幽谷里那位酷爱冒险的骑士拿去了，他身上装饰着羽毛，贴着亮闪闪的东西充作铠甲，他需要那口平底锅当盾牌用。

　　有时候他们会扮演海盗，因为杰姆很喜欢这种游戏。他已经十岁了，开始偏爱带点血腥味的游戏。杰姆最喜欢的活动就是把厚木板当甲板，可是沃尔特总是害怕在上面行走。杰姆总是怀疑沃尔特胆子不够大，当不了海盗，不过他最后努力让自己不要这么想。在学校里如果有哪个男孩敢叫沃尔特是“沃尔特小姐”，他就会勇敢地冲上去和他们干上一架，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到后来，大家都知道千万不能招惹杰姆，他的拳头让人闻风丧胆。

　　现在，杰姆有时候会被允许在傍晚去港口嘴买鱼回来。那是他特别喜欢的一件差事，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可以到山坡脚下靠近港口的马拉奇·罗素船长的小屋去坐坐，听马拉奇船长和他的朋友们聊天。他们早年时都是些年轻气盛的远洋船长，都有一肚子传奇故事。老奥利弗·瑞斯，有人怀疑他年轻时当过海盗，而且被食人族的国王俘虏过。山姆·艾略特经历过旧金山大地震旧金山大地震，发生在1906年4月18日，里氏83级，保守估计三千多人死亡，二十多万人无家可归，并随之发生了三天三夜的火灾。。外号叫“胆大威廉”的麦克多格和一条可怕的鲨鱼搏斗过。安迪·贝克在海上被龙卷风卷走过，而且安迪声称说，他是四风港吐痰最远最直的人。马拉奇船长长着鹰钩鼻，脸颊瘦削，灰胡须一根根地竖立着，杰姆最喜欢他。他十七岁时，就成了一艘双桅帆船的船长了，运了一船木材去了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两边的脸颊上都文着一个锚的图案。而且他还有一只很奇特的手表，要用钥匙才能给它上发条。当他心情很好的时候，他会让杰姆给手表上发条。当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会带上杰姆去钓鳕鱼，或是在退潮后挖蛤。当他心情最好的时候，他会给杰姆看他自己雕刻出来的许多模型船。杰姆觉得这些模型太神奇了。其中有一艘北欧海盗船，挂着一张带条纹的方形帆布，船头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还有一艘哥伦比亚轻快帆船……“五月花号”……一艘叫“飞翔的荷兰人”的轻快艇……还有数不完的漂亮的双桅帆船、纵帆船、三桅帆船、快速帆船和木驳船。

　　“你能教我怎么雕刻船吗，马拉奇船长？”杰姆恳求说。

　　马拉奇船长沉思着摇摇头，对着海湾吐了一口痰。

　　“这是教不会的，孩子。你得在海上航行三四十年，才能充分理解船——理解和爱，那样你才能雕刻船。船就像女人，孩子……它们需要被理解，被爱，否则，你永远都得不到它们的秘密。即使你觉得对一艘船已经从头到尾、从内到外都熟悉了，但是它仍然对你不理不睬，将你拒之门外。要是你想抓住它，它就会像小鸟一样从你身边飞走。有一艘船我虽然驾驶过很长时间，但是始终都没法把它刻成模型，我尝试过无数次都失败了。那真是一艘既沉闷又顽固的船！我曾经也有一个女人……不过这次我要管好我的嘴，不会给你讲。我会把一艘船装进瓶子里，我可以把这个秘密讲给你听，孩子。”

　　所以杰姆也就没有再听到关于女人的更多事情，不过他对这事一点儿也不关心，因为除了妈妈和苏珊，他对女性不感兴趣。而妈妈和苏珊也不是“女人”，在他眼里，她们就是妈妈和苏珊。

　　当吉普死后，杰姆觉得他永远也不会再养狗了。但是时间出奇地抚平了他的伤痛，杰姆又开始想养狗了。他觉得小狗还不算是狗，他想养只真正意义上的狗。杰姆有一间小阁楼，那里放着吉姆船长留给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藏品，墙上还挂着他的藏品，他现在开始收集狗的图片，这些图片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有高贵的獒……漂亮的宽下巴牛头犬……达可斯猎狗，好像有人拉着它的头和后腿，像橡皮筋一样被拉长似的……修剪过的狮子狗，尾巴就像流苏一样……活泼可爱的狐狸犬……俄国猎狼犬，它太瘦了，杰姆怀疑它从来都没有吃过东西……活泼可爱的波美拉尼亚小狗……带斑点的达尔马西亚狗……眼神动人的西班牙小狗。所有的狗都出身高贵，但在杰姆看来，它们都缺少了什么东西，但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久，《企业日报》上登出了一则广告：“出售：一只狗。有意者请与上港口的罗迪·克劳福德联系。”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介绍了。不知为什么，这个广告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这非常简短的话语让他感到一种悲伤。他从克雷格·罗素那里打听到了罗迪·克劳福德的情况。

　　“罗迪的父亲一个月前去世了，而他妈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杰克·米利森买下了他家的农场，房子很快就要拆掉了。所以他不得不到镇上和他姑妈住。也许他姑妈不会让他把狗带过去。换个主人对狗来说也并不是很大的打击，但是罗迪特别喜欢这只狗，舍不得丢下它。”

　　“我不知道他想要多少钱。我只有一块钱。”杰姆说。

　　“我猜他主要是想给狗找个好人家。”克雷格说，“而且你爸爸会帮你付钱的，对吧？”

　　“是的，不过我想用自己的钱买只狗，”杰姆说，“那样才会让我觉得是我自己的狗。”

　　克雷格耸耸肩。壁炉山庄的小孩真是好笑，谁出钱去买那条老狗，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这天傍晚，爸爸驾车带着杰姆来到克劳福德贫瘠、衰败的老农场，他们找到了罗迪和他的狗。罗迪的年龄和杰姆差不多，脸色苍白，红褐色的直头发，脸上长满了雀斑。他的狗有一对顺滑的褐色耳朵，褐色的鼻子和尾巴，还有一对温柔的褐色眼睛，那是吉姆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头上有一道白色的纹路，从前额向下，从两眼中间一直延伸到了鼻子上。杰姆看到这只可爱的狗，可谓一见钟情，他一定要得到这只狗。

　　“你要卖你的狗吗？”他急切地问。

　　“我并不想卖它，”罗迪伤心地说，“但是杰克说，我必须卖掉它，要不然他就会淹死它。他还说温尼姑妈很讨厌狗。”

　　“你想要多少钱？”杰姆问，他害怕罗迪会漫天要价。

　　罗迪强忍着眼泪，把狗交给了他。

　　“给你，带它走吧，”他哽咽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我不想卖它……我不卖。再多的钱都买不到布鲁诺。只要你们是个好人家……好好对它……”

　　“哦，我会好好待它的，”杰姆急切地说，“但是你一定要收下我的这一块钱，要是你不收，我就会觉得它不是我的狗。要是你不收，我就不能要它了。”

　　虽然罗迪极不情愿，但是杰姆还是把钱塞到了他的手里，杰姆接过布鲁诺，把它紧紧搂在胸前。小狗回过头望着它的旧主人。杰姆看不到它的眼睛，但是他能看见罗迪的眼睛。

　　“如果你这么舍不得它……”

　　“我确实舍不得它，但是我不能留下它，”罗迪坚决地说，“已经有五个人过来要它了，我都不让他们带走……杰克气疯了，但是我才不在乎呢。他们都不适合养布鲁诺。不过你……既然我不能好好待它，我希望你能……快带它走，别让我再看见它！”

　　杰姆听从了他的话。小狗在他的胳膊里瑟瑟发抖，但是它没有反抗。在回壁炉山庄的路上，杰姆心疼地抱着它。

　　“爸爸，亚当是怎么知道一只狗就是狗呢在《创世记》第二章中，耶和华神觉得亚当一个人太孤独，要为他找一个配偶，于是用土造出各种走兽和飞鸟，亚当分别给它们命名，其中就把狗命名为“狗”，但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偶，直到后来神为他造出了夏娃。？”

　　“因为狗就是狗，它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爸爸开口笑了，“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