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子国的秘密 (2)

　　咦，柯科的药果真灵验。没一会儿，贾马扁的头，居然一点也不痛了。贾马扁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翘起大拇指，话又啰嗦起来了：“神医！高手！华佗再世！”

　　柯科一看贾马扁的头不痛了，便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回飞机场去。

　　谁知贾马扁拦住了他，说道：“神医！高手！华佗再世！我还有一事相烦。贱内，也就是我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夫人，有病想请您医治！”

　　柯科想，莫非他的老婆也头痛？一问，这才知道，贾马扁的老婆不是头痛，是肚子痛，整整痛了好几年了。

　　为什么会肚子痛呢？原来，贾马扁的老婆怀孕了。可是，在生孩子的时候，却生不出来。君子国的医生检查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贾马扁的老婆怀的是双胞胎。这两个君子国的小公民虽然还没有出世，却已经学会了君子国的作风，在娘胎里互相谦让，都说“您先生”，结果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年，一直生不下来！

　　柯科听了，摇头说：“贾大人，我是脑科医生，只会看脑科，别的病看不了。”

　　柯科说着，拎起手提箱，就想告辞。

　　谁知贾马扁又拦住了他，说道：“神医！高手！华佗再世！我想请您在君子国住下来，加入君子国国籍。因为我的病常常发作，离不开您！”

　　这下子，柯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巴不得现在就坐上飞机。

　　贾马扁那金鱼眼睛，又射出了凶狠的目光，说道：“我是这里有权有势的人。我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我说你不能走，你就走不了！”

　　贾马扁说完，喊了一声：“来人哪！”

　　没人答应。

　　贾马扁又喊了一声：“来人哪！”

　　依旧没人答应。

　　贾马扁大声地喊道：“来人哪！”

　　还是没人答应。

　　那一胖一瘦两位侍从，跑到哪里去了呢？

　　贾马扁没办法，只得亲自出去找侍从。

　　贾马扁在哪儿找到那一胖一瘦呢？嘿，在厕所门口！

　　原来，胖子要大便，瘦子要小便，一起上厕所。到了厕所门口，两人互相“请”个不停，只好站在厕所门口不断地互相伸出手臂，做起“广播操”来。

　　贾马扁满肚子气，一手拉着一个，把他们抓了回来，命令他们赶紧把柯科的住宿安排好。

　　君子医院的墙上到处写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这样，柯科在君子国住了下来，成为一位君子国的国民。

　　贾马扁因为要三天两头请柯科看病，所以对待柯科还算不错：柯科当上了君子大学的医学教授，当上了君子医院的脑科主治医师，还把一座高楼中一套舒适的房间分配给柯科居住。

　　柯科走马上任，来到君子医院。医院的院长姓伊，伊院长站在医院大门口亲自迎接柯科的到来。

　　伊院长跟一般的君子国国民不同。她的脸上总是堆着笑。她的习惯动作是未开口先笑，两只本来已经很长很细的眼睛差不多眯成一条线。与此同时，她那张本来已经很大很大的嘴巴张得老大老大，足够塞进一个苹果。

　　不知怎么搞的，伊院长在门口见到柯科的第一句话，竟与贾马扁的话一模一样：“我最最敬爱的柯大夫，我最最尊贵的柯教授，我最最崇拜的柯博士，您能在敝院任脑科主治医师，鄙人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柯科是个医生，他想：这，大概是一种“传染病”！不然，怎么君子国的国民一讲起话来，都“最最”不已呢？

　　在伊院长的陪同下，柯科开始参观君子医院。

　　刚一进大门，柯科便看到医院的墙上写着七个斗大的红字：“君子动口不动手。”

　　后来，柯科几乎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到墙上写着这么七个字。

　　柯科看到君子医院的医生们，感到非常奇怪：病人来了，医生端坐不动。医生向病人问了一通病情，便告诉病人，回家以后好好休息，多多睡觉，病自然会好的。在病人连着说了三声“谢谢”之后，医生便高喊“下一个”……

　　柯科不明白，这叫看病？

　　伊院长朝墙上那七个字努了努嘴，然后说道：“这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喔，柯科这才明白：怪不得这么大的一个医院里，没有一间手术室！“君子动口不动手”嘛，医生当然不动手术，也就没有手术室了。

　　就这样，柯科开始在君子医院里工作。不过，叫柯科不“动手”，那可不行。

　　柯科不理君子医院的那一套规矩，建立起了手术室，给病人们动手术。

　　很快的，君子国的病人们都知道了，君子市的君子医院里有个柯教授，他的医术高明，会动手术，于是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柯科变得非常忙碌。他白天看病，晚上看病，半夜还得看病。

　　他的头发长了，没空理。

　　他的胡子长了，没空刮。

　　他的钮扣掉了，没空钉。

　　他的衣服破了，没空补。

　　嘿，他忙呀忙，一转眼，从二十岁忙到三十岁，还没空找对象哩！

　　一位斯斯文文的姑娘来到柯科乱七八糟的房间

　　在君子国里，像柯科这样年轻、聪明、能干的人，像柯科这样有着教授、博士、主治医师头衔的人，不仅早就有对象，而且早就结婚了。君子国的姑娘们，最爱的就是柯科这样漂亮、这样有学问、这样有声望的人。

　　可是，柯科已经三十岁了，不仅连对象都没有，而且没有闲工夫去考虑这种事情。

　　君子国里有的是好人。比如说，伊院长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她趁柯科做完了手术，有一点空，好心好意来找他。她还没有开口，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嘴巴张得老大老大的。过了好一会儿，等讲话前的“预备姿势”摆好了，这才开口说话：“我最最敬爱的柯大夫，我最最尊贵的柯教授，我最最崇拜的柯博士，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同你谈一件最重要、最迫切、最机密的事情……”

　　于是，柯科跟随伊院长，来到她的办公室。

　　伊院长赶走了她的秘书，赶走了她的机器人侍从，关上了门，又关上了窗。然后，弯腰检查了一下沙发背面、桌子底下有没有窃听器。等这一切谈话前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以后，她才伸长脖子，把大嘴巴对准柯大夫的耳朵，压低了嗓门，用差不多像老鼠的吱吱声一般轻的话，把最重要、最迫切、最机密的事情告诉了柯科：

　　原来，柯科三十岁还没有对象，这件事不仅伊院长日日夜夜关心，而且贾马扁大人也日日夜夜关心，这些年来，尽管贾马扁大人的头痛病三天两头发作，由于柯科大夫及时给他医治，一治就好，所以贾马扁大人打心底里感激柯科大夫。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贾马扁大人打算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柯科大夫，请伊院长当介绍人。伊院长将在今天晚上带着贾大人的侄女，到柯科“府上”拜访。伊院长要柯科趁下午有点空，赶快去理理发，刮刮胡子，换换衣服，把家里收拾收拾……

　　尽管柯科一边听，一边摇着头，可是，伊院长引用了一句君子国的格言劝他：“盛意不可却！”

　　没办法，既然“盛意不可却”，柯科只得答应下来。谁知他刚走出院长办公室，便有病人来找他开刀，整整一个下午，柯科在手术室里忙碌着。要不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伊院长打电话来提醒他，他在晚上又会在手术室里忙碌呢。

　　真是巧，正当柯科回到家里，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伊院长带着一位姑娘来了。经过一番谦让，三个人好不容易才走进房门。

　　那姑娘确实是一位再斯文不过的人。尽管天气很热，她穿着长袖衬衫、长裤、袜子，颈下的第一颗钮扣紧紧地扣住。她一进屋，就使整个房间充满了檀香味儿。她涂着胭脂、口红，眉毛画得又细又长，像一片柳叶。不过，她的嘴紧闭着，仿佛贴着封条似的。

　　姑娘一进门，就用一双大眼睛把柯科的房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

　　那位伊院长本来总是没开口先笑。这时，她绷着脸，脸上就像鼓着绷紧了的鼓皮似的。

　　柯科见伊院长绷紧了脸皮，这才发觉事情有点不妙。原来，他忘了收拾房间！

　　唉，柯科这个人，一门心思放在科学上，哪有功夫收拾房间？只见他的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放着许许多多书，乱七八糟地摆着一张张稿子，桌子的抽屉有的开着，有的半开着，抽屉里也尽是书、稿子。在柯科的床头、茶几、沙发以至窗台上，同样都是书、稿纸、电子元件、仪器……

　　姑娘接着用那双大眼睛，从头到脚、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仔仔细细打量起柯科来。

　　伊院长一见姑娘打量柯科，她也朝柯科看。呵，这下子伊院长的脸，像二胡上的琴弦一样绷得紧紧的。

　　柯科见伊院长绷紧了脸皮，这才发觉事情有点不妙。原来，他忘了打扮一下！

　　唉，柯科这个人，整天忙着动手术，哪儿有功夫打扮自己？只见他的头发乱得像一丛沙漠里的骆驼刺，腮帮上的胡子像一把毛刷长在那里，上衣的钮扣掉了两颗，裤子的膝盖部分破了一个大洞。

　　不过，柯科是一个随便惯了的人。他随手拿起热水瓶，想给客人们倒点开水，谁知拿掉热水瓶塞子之后，倒出来的开水一点热气也没有——柯科已经好几天忘了烧开水了，瓶子里的是几天以前的开水。

　　柯科显得非常尴尬，竟把热水瓶塞子当作茶杯盖盖在茶杯上，结果塞子掉进杯中那冰冷的“开水”里。

　　这时，倒是伊院长赶紧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巴张了开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把手臂朝柯科一伸，向姑娘介绍道：“这一位，就是我们最最敬爱的柯大夫，最最尊贵的柯教授，最最崇拜的柯博士……”

　　直到这时候，姑娘才启开那涂满口红的嘴唇，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能够认识最最敬爱的柯大夫，最最尊贵的柯教授，最最崇拜的柯博士，深为荣幸，深为荣幸，深为荣幸！”

　　这下子，柯科放心了，这位姑娘似乎对柯科并不介意，反而非常客气，也非常崇敬。

　　这下子，伊院长也打心底里高兴——到底把贾马扁大人托付的事情办成了。

　　然而，那位姑娘打走了以后，竟然再也没有去找柯科。至于其中的原因，柯科自然明白。姑娘当时讲了一大通“深为荣幸”之类的话，那只不过是出于君子国国民的君子作风罢了！

　　柯科老了——眼睛老，耳朵老，牙齿老

　　从那以后，柯科还是那么忙碌。他白天看病，晚上看病，半夜还得看病。

　　他的头发长了，没空理。

　　他的胡子长了，没空刮。

　　他的钮扣掉了，没空钉。

　　他的衣服破了，没空补。

　　嘿，他忙呀忙，一转眼，从三十岁忙到四十岁，依旧还是光棍一个！

　　就在柯科四十岁这一年，贾马扁终于因为头痛病大发作，死了。

　　贾马扁的二十岁的儿子，贾佳，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又当上了大臣。

　　贾马扁的这个儿子，是怎么来的呢？原来，在二十年前，当柯科来到君子国的时候，贾佳正好与他的兄弟（请注意，这里只能称他为“兄弟”，因为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兄”还是“弟”）在娘胎里，生了几年生不下来。后来，他的兄弟终于死去了，于是，贾佳也就生出来了。二十年后，贾佳正好二十岁。

　　贾佳长得跟他的父亲的模样儿非常相像，也是五短身材，扫帚眉下长着一对金鱼眼。鼻子又大又红——酒糟鼻子。不过，由于他年轻，不像他父亲那样秃顶，也没有他父亲那么胖。

　　贾佳刚一上台，柯科可就遭殃了。因为贾佳说柯科只会治表，不会治本，没办法治好他父亲的病，不是神医是庸医，配不上住在高楼大厦里。

　　于是，柯科被赶出高楼大厦，住到高楼大厦背后那又矮又小的破房子里。

　　好心人，热心人总还是有的。又有人给柯科介绍对象。

　　姑娘只走到柯科那又矮又小的房子前面，就不愿走进去了。她，不愿意嫁到这个贫民窟。尽管这里也是君子国的国土，这里的居民也是君子国的国民，然而，那些衣冠楚楚的君子们是不愿意到这里来的。

　　柯科还在君子医院里当脑科主治医师，尽管贾佳要把他撤职，可是，病人要找他，柯科依旧那么忙碌。他白天看病，晚上看病，半夜还得看病。

　　嘿，他忙呀忙，一转眼，从四十岁忙到五十岁，依旧没有成家。

　　好心人、热心人总还是有的。在柯科五十岁的时候，仍有人给柯科提亲。

　　这一回，人们有经验了，不再把姑娘领到贫民窟，而是把她领到了君子医院脑科办公室。

　　可是，这时候的柯科，跟三十年前他刚刚来到君子国时的模样大不相同：白发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双鬓；前额、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像用刀刻下一样深；大约由于过度的劳累，他的两颊瘦削，颧骨显得格外突出，脸色白中发青；他的目光也呆滞了。

　　姑娘用亮闪闪的大眼睛打量了一下柯科，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柯科心里明白：

　　三十岁的时候，姑娘嫌他太邋遢；

　　四十岁的时候，姑娘嫌他太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