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编辑部

深夜陌生女人的来电

  凌晨1点,海城都市报热线室,年轻女记者李茵正在打盹,接线员临时请假,跑热线新闻的李茵被抓来顶班。今晚热线难得的清静,已经整整半个小时没有电话打入了。

  “叮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李茵猛地跳了起来,一脸怨气地抓起了话筒,“喂——”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

  “喂——喂——”李茵不耐烦地连唤两声。

  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终于开了口,那是一个极度低沉、诡异的女声,把李茵吓了一跳,“我……怀孕了……”

  “啊?”李茵觉得可笑,你怀孕,关我什么事啊。

  “孩子的父亲,现在就在你们报社十五楼的编辑中心大厅内”,女声再度响起,有一股森森寒意透过电话线飘传过来,让李茵打了个寒颤,“上去告诉他,如果他不肯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我就把过去的丑事全抖出来,让他身败名裂!”

  对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只有“嘟嘟嘟”的忙音空洞回响,给深冬死寂的寒夜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李茵怔愣片刻后,放下手中的话筒,然后锁上门,乘电梯上了十五楼。

  编辑中心大厅内灯火通明,上夜班的领导和编辑们仍在紧张工作。李茵目光一扫大厅内,这个时候大厅内剩下十多人,其余先做完版的编辑都回家去了。其中男士只有五人:海城都市报社副总编辑黎世鹏,45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魅力十足,多年前丧偶,至今单身;编辑中心主任段辉,39岁,戴副黑框眼镜,皮肤黝黑,精瘦干练。娇妻幼子相伴,生活十分幸福美满;首席编辑谢俊彬,32岁,斯文白净,这男人很自恋,女朋友更换无数,婚姻却总是没有着落;美编邓宇,刚从大学毕业,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还有一位瘦得皮包骨头,头发花白,微驼着背的老头儿,是校对刘安,他今年就要退休了,儿孙满堂,孙子都上小学了。

  凭直觉,李茵做了一个排除法,如果那女人不是精神有问题,空口说瞎话,那么在编辑中心大厅内的这五个男人,除了老刘之外,其余四人都有嫌疑。

  “小李啊,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相对比较清闲的刘安已经和李茵打起了招呼。

  谢俊彬也回过头来,嘻嘻笑着:“咱们领导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大冷天的让小美女值夜班,而且熬夜很容易衰老哦。”

  旁边身材发福的中年女编辑沈丽抗议了,“就知道心疼小美女,我们这些大姐就活该熬夜了,是不是啊?”

  谢俊彬面色讪讪,伸手挠挠头,还没想好如何应付,黎世鹏已经走了过来。他的笑容颇为和蔼,“小李值夜班辛苦了。下班时间还没到,怎么离开热线室了?”

  李茵心中抱怨,果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面上却挤出恭敬的笑容,“黎总,是这样的,我刚才接到一个很奇怪的电话,觉得应该上来汇报一下”。

  “什么奇怪的电话?”黎世鹏保持着微笑,这么个大报社的副总编辑,见惯了大世面,区区一个电话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李茵一口气说了出来:“是一个女人打来的,说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就在我们编辑中心大厅内,如果不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就要把过去的丑事全抖出来,让他身败名裂。”

  黎世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轻咳一声,刚想开口,沈丽的笑声传了过来,“哈哈哈,快看看,这几个大男人小男人的脸全白了”。

  深夜的编辑中心大厅尤其显得安静,显然李茵刚才说的话,所有的人都听见了。李茵倏然回头,果见段辉、谢俊彬和邓宇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她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这几个人都命犯桃花,和女人扯不断理还乱?

  再看黎世鹏,他已经神色如常,嘴角牵起几分笑意,“恐怕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吧,最近咱们报纸的销量直线上升,那些竞争对手个个眼红得很,没准故意搞出这么一通电话,想要扰乱人心哪”。

  沈丽又扯着大嗓门笑嚷:“万一不是恶作剧呢,你们最好还是当心点哦。”

  李茵又将目光投向沈丽,这个大姐向来口无遮拦,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倒是坐在沈丽身旁的女编辑林梅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让李茵吃惊。李茵敏感地察觉到,林梅影的目光与段辉有瞬间的交汇。林梅影曾是名非常优秀的女记者,还获得过“海城市十佳新闻工作者”称号,五年前在记者职业生涯最辉煌的时期突然要求转换岗位,成了编辑部最年轻的女编辑。林梅影今年33岁,一直保持单身,她寡言少语,大多时候总是温柔地沉默着,但偶尔说出的必定是很有力量的话语。

  黎世鹏板起脸来,“好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不要再胡乱猜测了,赶紧工作!”

  沈丽不敢再吭声了,其他人也都埋头工作。“那我回去继续值班了”,李茵心想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至于你们想怎么应对,就和我无关了,她说着准备迈步出门。

  黎世鹏喊住了她,“这么晚了,回家休息去吧,也不差那一会儿了”。

  “谢谢黎总”,李茵道过谢后,一路小跑欢快地离开了。

  凌晨凶杀案

  清晨6点半,李茵就被报社的热线电话吵醒了,接线员的语气很急促:“刚刚接到爆料电话,香榭丽舍高档住宅区发生一起凶杀案,你快去现场看看。”

  李茵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洗漱后,穿上大衣,系上围巾就匆忙出门了。香榭丽舍高档住宅位于海边,是海城市的富人区。李茵赶到发生凶杀案的那栋别墅前时,警方和120急救人员都已迅速赶来,四周已经拉起警戒线,死者身上盖着白布,被抬了出来。

  现场有不少围观的居民,李茵了解到,死者名叫周美凤,是一名寡居的富婆,今年35岁,儿子去年被送到新加坡上初中,她没有工作,一个人过着逍遥自在生活,闲来邀上左邻右舍的富婆打打麻将,或者到别墅区内的高档会所健身、做美容,活动范围基本局限于这一带,社会关系也很简单。

  李茵又从警方了解到大致的情况,清晨5点半左右,周美凤家的保姆上门打扫卫生,用钥匙开门后发现周美凤倒在了大厅的地毯上,双目圆睁,一动不动。保姆吓得立刻打电话报警。经法医验尸,死者是被绳子勒住脖子窒息而死的,作案的绳子就丢在地毯上。死者十个手指头都被切去一半,手段十分残忍,现场找不到断指,用于作案的水果刀则被留在了现场。

  李茵隐隐感觉到,这案子有些不对劲,既然有水果刀,为什么不直接一刀捅死,而要用绳子勒死?切下死者的手指又是为了什么?但她无法得到更多细节性的东西,只能先回到报社写稿,然后参加9点半的早会。

  “一大早又有什么突发事件了?”李茵刚打开电脑,赵彤就凑了过来。赵彤是李茵在报社最好的朋友,两人是同龄人,今年都是26岁,李茵本科毕业,当记者已经四年了,赵彤是海归硕士,去年刚进的报社,李茵开朗外向,赵彤含蓄内敛,完全不同的性格,却特别投缘,相识不久就成了闺蜜。

  “有个富婆被人勒死了,手指还被切下来,好残忍”,李茵说得很平常。

  赵彤撇撇嘴,“整天看这些可怕的东西,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那就别嫁了,反正男人也靠不住,你看现在满大街都是小三。昨天晚上我还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热线电话”,李茵压低了嗓音,把昨晚的事情告诉赵彤。

  赵彤扑哧一笑,“看来人人心怀鬼胎啊”。

  开早会时,黎世鹏没有出现,这周本该他值班。李茵发现段辉的面色似乎很凝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会的气氛很沉闷,李茵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这时会议厅门口出现了一名身穿灰色夹克的年轻男士,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他的声音和长相一样清朗,“请问哪位是李茵?”

  李茵从位置上站起来,迅速来到门外。她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士,“请问你是?”

  男士亮出了身上的证件,“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专案组组长孙栎鑫”。

  “哇,这么年轻就当了组长”,李茵惊叹。

  孙栎鑫微微一笑,“你以为专案组的组长都是老人家吗?”

  随意的玩笑话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李茵将孙栎鑫带到报社的会客室,里面没有人,方便说话。

  落座后,孙栎鑫直奔主题,“今天凌晨1点,你是不是接到了一个女人打来的热线电话?”

  李茵大吃一惊,这事怎么刑侦队的人都知道了。她老实回答“是的”,并将电话内容告诉了孙栎鑫。

  孙栎鑫看出了李茵的疑惑,“今天香榭里舍别墅区发生的命案,我知道你也到现场采访了。根据我们的调查,女死者死亡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们报社热线的,我打听到,昨晚是你在热线室值班”。他语气稍顿,又问:“你接完电话后,将这件事情告诉编辑中心大厅内的同事吧?当时在场的男士都有什么反应?”

  李茵暗叹,不愧是刑警,料事如神。她也没想袒护谁,原原本本口述再现了当时编辑中心大厅内的情景。说完见孙栎鑫微蹙着眉,似乎陷入沉思,她又试探性地询问:“那个富婆的死,跟我们报社的人有关吗,难道是……黎总?”她想起黎世鹏上午没参加早会。

  “你还真是敏感”,孙栎鑫一脸严肃,“案子的情况不准对外透露,我不能违反规定”。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报纸,递给李茵,“还有一件事情,这份海城都市报是在死者身旁的茶几上发现的,这是五年前的报道,关于这篇报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李茵接过报纸,是一则独家的重磅新闻,占了整整一个版面,标题是“丈夫会小三,妻子被拖行十多米”。仔细看下来后,李茵深感震惊,新闻的主人公是当年金坤集团的CEO邓明磊。金坤集团是海城市著名的IT企业,邓明磊也曾是海城市的风云人物,身家过亿的年轻CEO。香榭丽舍别墅里的女死者周美凤,正是邓明磊的遗孀。听说当年邓明磊因为负面新闻缠身而跳楼身亡,此事曾轰动整个海城市,还是大学生的李茵也略有耳闻。没想到,这新闻是由海城都市报率先独家披露的。

  新闻的大致内容是,邓明磊与女秘书薛薇薇勾搭成奸,常常夜不归宿,对妻儿不闻不问,妻子周美凤辞职在家专心带孩子,邓明磊却连生活费都不给母子二人,目的就是逼妻子同意离婚。那天周美凤到公司寻找丈夫,正好遇见邓明磊和薛薇薇上了一辆宝马轿车,周美凤抓着车门把手,要求与丈夫谈谈,没想到邓明磊只顾加速行驶,到了拐弯处突然加速甩尾,周美凤支撑不住整个人先撞到车身,然后重重摔倒在地。通篇内容基本都是周美凤对丈夫的控诉,邓明磊和薛薇薇则不愿做出回应。

  “当时我还没有进报社,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但是这件事闹得很大,我也有听说”,李茵望着孙栎鑫,“后来好像邓明磊跳楼自杀了,是吗?”

  孙栎鑫点点头,“报道出来后,各大网站纷纷转载,读者和网友一致谴责声讨邓明磊的可耻行径。这一负面新闻也给金坤集团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后来邓明磊被集团董事会开除,这对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企业家来说,打击是致命的,最终他选择走上了绝路”。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李茵轻叹了口气,男人就是这样经不住诱惑,到头来害人害己。

  “我总觉得,这份五年前的报纸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案发现场,或许当年的这桩新闻背后,有什么样的隐情,和周美凤的遇害,又有某种联系”,孙栎鑫微皱起眉头。

  李茵觉得,这个刑警蹙眉的样子挺好看的,显得特别深沉,很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韵味,她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见孙栎鑫抬眼,李茵赶紧垂下眼帘。“那个女秘书薛薇薇呢?”她庆幸自己脑子灵活,关键时刻能想起有意义的问题。

  孙栎鑫轻轻摇头,“邓明磊出事后,薛薇薇也离开了金坤集团,据说是到别的城市去了”。

  “对了,再问个问题,周美凤的手指,是死前还是死后被切下来的?”李茵又发问。

  孙栎鑫奇怪地盯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茵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是死前被切下的,说明凶手想看到死者痛苦的表情,没准有些心理变态。如果是死后切下的,那很可能是为了毁灭证据,比如死者的手指上,留有什么有可能暴露凶手身份的证据。”

  “你懂的还真不少呢,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孙栎鑫颇为诧异地望着李茵。

  李茵得意地笑了笑,“我最喜欢看侦探推理小说和电视剧了,从里面学来的”。

  “这个要等法医的进一步鉴定结果”,孙栎鑫双手抱胸,饶有兴味地看着李茵,“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我都26岁了,不是小姑娘了”,李茵不喜欢被人称作“小姑娘”,她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资深记者。

  孙栎鑫“哦”了一声,“我以为你刚刚大学毕业呢,身上的学生气还很重”。

  “那你呢,你今年几岁?”李茵反问。

  “我比你大七岁”,孙栎鑫说着站起身来,向李茵要回报纸,折叠好后塞进口袋,“我该走了,谢谢你的配合”。

  临别前,孙栎鑫要了李茵的名片,又给她留了个手机号码,说如果想起什么事情,或者了解到新的情况,可以随时和他取得联系。

  电脑里的死亡预告

  李茵没有回到会议室继续开会,她匆匆下楼,到十楼资料室里翻出了那份五年前的报纸,又仔细浏览了一遍,这一看又有了重大发现,当年才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是现今的编辑中心主任段辉,新闻的编辑,是现在的首席编辑谢俊彬。

  李茵将报纸放入挎包内,这个时候早会早该开完了,中午还有个采访,她准备回十五楼继续写稿。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爬楼梯上楼,到了十四楼的转道时,忽然听到楼梯上方传来了争吵声。是一男一女,虽然他们都放低了音量,但在狭小的空间内,李茵还是能听清楚大概的内容。

  “昨晚那个热线电话,是不是你打的?”那男人低吼。

  那女人似乎很委屈,“昨晚我一直在编辑中心大厅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时间去打那个电话”。

  “那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那男人又质问。

  那女人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要再说了,我一直提醒你要吃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和老婆离婚的”,那男人又发火了。

  女人的声音透着绝望和悲凉,“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的,孩子我自己有能力抚养。过段时间我就离开报社,到别的地方去”。

  “砰”的一声,像是通向楼梯的那扇门被人打开来,一个女人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呦,你们俩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沈丽。

  “没什么……我们……谈点事情”,那个男声,李茵也听出来了,是段辉。

  沈丽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梅影,我正想找你商量版面的事情,你在编辑中心大厅等我一会儿,我去十四楼拿份材料就来”。

  听沈丽的口气是要下楼梯,李茵猛一惊,赶紧踮着脚尖飞速下楼梯,冲进了十三楼的走道,再乘电梯上十五楼。一路上,她心跳加速,为那无意中偷听到的秘密。段辉和林梅影,老天,他们之间居然有这样不可告人的秘密,报社还真是藏污纳垢之地!

  回到十五楼,李茵准备进采访中心写稿,经过编辑中心大厅时,里面忽然传来惊喊声,李茵循声进了大厅,只见许多人围在了段辉的电脑前,个个面露惊恐之色,她凑上前去,黑森森的电脑屏幕上,有一个白色的骷髅头在不停地旋转,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重复飘荡,“电脑的主人将在今晚死去……”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电脑恢复了正常的桌面。短暂的沉默过后,坐在电脑前的段辉发出几声干笑,“谁搞的恶作剧,实在无聊”。

  “万一不是恶作剧呢?”旁边的林梅影开了口,李茵听出,她的声音里有些异样的波动。

  段辉不客气地横了林梅影一眼,“不是恶作剧,难道你认为我今天晚上会死掉?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吗?”

  林梅影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她的背影萧索而又落寞。

  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段辉不耐烦了,“一个恶作剧,值得你们这样大惊小怪吗?走开走开”。

  众人悻悻地分散开来。李茵刚想转身,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是赵彤,她也在刚才的围观人群当中。

  两人并肩走进采访中心,在各自的电脑前坐下,她们的办公桌相邻,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

  赵彤一面打开电脑,一面将头转向李茵,“你不是最喜欢看推理小说吗,推理一下,段主任电脑上那个骷髅头是怎么回事”。

  李茵双手托腮作思考状,“不好说,这事儿有些蹊跷,得让我好好分析一下”。

  赵彤嗤的一笑,“别装深沉了,你那样儿根本深沉不起来”。

  “我是不是该去烫个头发,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李茵突然发问。

  赵彤双目盯着李茵足足数秒后,神秘兮兮地开口询问:“你不是号称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随意烫染吗,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主意?刚才找你的那个帅哥,是谁呀?”

  李茵的脸突然烫了起来,她别过脸去,忸怩着,“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要烫发,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赵彤抿嘴一笑,也不再调侃她了。

  中午在报社食堂打饭时,李茵发现沈丽和林梅影坐在一起吃饭,小声对赵彤说:“咱们过去凑凑人脑吧。”

  林梅影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见到李茵和赵彤,她勉强笑了笑,便埋头吃饭。沈丽则热情招呼:“今天真是巧了,难得咱们四个人聚一桌,够热闹的。”

  李茵一边动筷子,一边偷偷打量林梅影,她具有一种骨感美,风姿动人。她心中暗想,这么优秀的女子,给人做情人真是可惜了,段辉那长相,根本配不上她。

  跟沈丽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闷,这位大姐有无穷尽的话题,可以海阔天空地拉扯,眼见林梅影的餐盘快空了,李茵终于忍不住转移了话题,“林老师以前是很优秀的记者,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改行当编辑了呢?”

  林梅影抬眼看着李茵,笑得有些苦涩,“我当初选择当记者,是怀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新闻理想。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所谓的新闻理想,实在是幼稚可笑”。

  李茵还想追问,林梅影已经收拾好餐盘碗筷,她站起身来,“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李茵有几分扫兴,面上讪讪,沈丽看出来了,笑着说:“她心情不好,没心思回答你的问题。”沈丽又凑近李茵和赵彤,放低了音量,“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今天要下楼梯的时候,看到梅影和段辉好像在争吵,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为什么争吵”,李茵装作毫不知情。

  沈丽轻叹了一口气,“他们俩啊,本来是很好的一对儿,梅影刚来报社没多久,他们就好上了,那时候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大家都认为他们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没想到他们居然分了手,分手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后来梅影调到了编辑中心,接触的机会不多,两人基本也就断了来往。可偏偏一年前,段辉到编辑中心当了主任,我发现他们的关系似乎又热络起来了,可人家段辉已经娶妻生子了,你们说,这算怎么回事嘛”。

  这时赵彤插话说:“如果他们恢复了以前的关系,林老师岂不成小三了。”

  “可不是嘛”,沈丽深表痛惜,“本来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现在却要搞得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李茵感到好奇。

  沈丽想了想,“五年前的事情了,他们分手后不久,梅影就不当记者,到编辑中心来当编辑了”。

  “刚才林老师说的新闻理想是什么意思?”李茵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丽双手一摊,“梅影这个人太理想化,是个完美主义者。其实现在当记者的,几个有新闻理想呀,不都是混口饭吃嘛”。

  是谁毒死了段辉?

  记者不用坐班,可以在家写稿。但李茵记挂着白天那个死亡预告,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坚持拉了赵彤一同到报社写稿,赵彤只好奉陪了。

  下午,李茵果然抓紧时间去理发店烫了发,晚上她顶着一头波浪卷发到报社时,见到她的人都吃了一惊。

  “哎哟,小美女变了模样”,李茵经过编辑中心时,沈丽最先嚷嚷开了,“原来清纯可人,现在风情万种,更有女人味了”。

  好几个好事者都围了过来,谢俊彬冲李茵咧着嘴笑,“从萝莉变成熟女了,这么大的转变,是不是恋爱了?”

  邓宇也发表了看法,“李茵姐,我还是觉得你不烫发好看,清纯玉女,现在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谢俊彬拍拍邓宇的肩膀,“你懂什么,清纯玉女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性感御姐”。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李茵几乎是落荒而逃,形象改变所引起的轰动效应远出乎她的意料,她开始后悔一时冲动去烫发了。

  赵彤倒是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大概已经听李茵提起,有心理准备了。晚上她有很多稿子要写,也没工夫过多关注李茵的发型,只说了句“美人胚子,怎么整都好看”,就做到电脑前开始写稿了。

  写稿的时间过得飞快,李茵写完稿子并检查之后,已经是夜间11点半了,赵彤还在奋力敲击键盘。

  “两位美女,一起过来吃点心吧”,沈丽在采访中心门口招呼。

  今晚采访中心内只有李茵和赵彤两名记者,难得沈丽还会想起她们来。

  会客室内的桌上摆着一大盘精致的糕点,旁边有一叠一次性的纸杯,还有一些小纸盘和塑料叉子。上夜班的编辑可以轮流到这里来吃点心。

  李茵和赵彤跟着沈丽走进会客室时,谢俊彬、邓宇、林梅影、刘安都在,她们刚找位置坐下,黎世鹏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段辉。

  见到黎世鹏,李茵吃了一惊,她原本猜测黎世鹏与周美凤被害一案有关,已经被请到公安局去了,没想到他还会出现在报社。

  黎世鹏神情憔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段辉也垂头丧气的。谢俊彬和邓宇原本在大声说笑,看到他们进来忙噤声。谢俊彬赶紧起身,取出一个纸杯,讨好似地到饮水机处为黎世鹏倒了一杯热水。

  黎世鹏也不说话,接过那杯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段辉则抓起盘子内的一块蛋糕塞入口中,看样子他很饿了。

  尾声

  黎世鹏辞去海城都市报社副总编辑的职位,离开了海城市。

  海城市公安局召开记者会,对外公布连环杀人案的侦查结果,同时揭露了五年前那起新闻事件的真相,还邓明磊一个公道。

  “如果不是林梅影录下了对话,其实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赵彤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吗?”李茵问。

  孙栎鑫默然少顷,回答:“其实林梅影根本没来得及录下对话,我是骗她的。”

  李茵微微一怔,又问:“为什么没有怀疑我呢?”

  “也有怀疑过的,但你的表现,总感觉不像。而且,你一直留着长发,如果要戴假发的话,留短发更方便吧”,孙栎鑫专注的目光停留在李茵的脸上。

  李茵被他看得有些发窘,低下头去。

  孙栎鑫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卷发,“去把头发拉直吧,我喜欢你学生气的样子”,他的眼神里有别样的光彩,“这个社会太复杂,能保持一份最初的纯真,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李茵再抬头看他时,眼里已经浮现泪花,“嗯”,她乖巧地点头。

  “那个……”孙栎鑫变得支吾起来,“既然我们两个人……一个没有人敢嫁,一个无人敢娶,不如……相互挽救一下,如何?”

  李茵歪着脑袋打量了孙栎鑫老半天,然后一脸严肃地说:“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孙栎鑫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难得见到你这么严肃的表情啊”。

  “终身大事,能不严肃嘛”,李茵继续板着脸孔,但终于还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开来,流转在冬日的暖阳下。

  会客室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闷,大家都各自拿纸盘取了糕点和叉子,低头默默地吃着,连最为呱噪的沈丽也不敢说话了。但异常的沉寂很快就被“咚”的一声响打破了。原本低着头的李茵听到声音胎起头来,最先看到翻倒在桌上的一次性纸杯和桌上流淌的水,视线往上,她看到了段辉异乎寻常的姿态,上半身往前弯下,背部向上拱,激烈地起伏,好像呼吸很困难的样子,全身痉挛不止。

  “段辉!”黎世鹏边喊边将段辉扶起来。段辉只是睁大双眼,茫然望着空中,手脚仍旧不停地颤抖。刘安也过来帮忙,他毕竟年长,有些经验,急喊:“看样子像是发病了,快打120!”

  林梅影立即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120”。李茵也用手机拨打了孙栎鑫的电话,直觉告诉他,段辉的发病,与电脑里的死亡预言有关。

  医护人员和刑警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赶到的。医护人员赶到时,段辉已经停止了呼吸。医生检查了他的身体后,认为是氰酸钾中毒死亡。李茵偷偷瞥了林梅影一眼,脸色惨白,双手捂住嘴,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孙栎鑫随后带着一男一女两名刑警赶来。听说段辉是中毒死亡后,他立即说:“女同志请照女警的话做,男同志麻烦跟我来一下。”

  刑警们对所有人进行搜身,全身上下和所带的物品全都经过详细的检查,李茵猜想他们是在检查有没有人身上藏着毒药。搜身的结果没有发现毒药,于是人群重新聚集在了会客室内。

  “警察怎么会来的?”李茵听到沈丽在小声发问。然后是林梅影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也不知道。”

  赵彤拉拉李茵的衣角,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难道真的是死亡预言灵验了?实在太可怕了!”

  李茵安慰她说:“一定是有人下毒,这是谋杀,死亡预言一定也是人为操作的。”

  孙栎鑫走了进来,巡视了室内一眼后问大家:“现在要挨个儿问话,谁先来都可以,有没有人要先来?”

  “我先吧”,李茵第一个站了起来。

  孙栎鑫冲她点了点头。

  到了隔壁的小会议室,孙栎鑫让李茵坐下,“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吧”,他的神情很严肃。

  于是李茵从段辉电脑上出现的死亡预告说起,然后将刚才会客室内发生的整个事情经过也详细叙述了一遍。

  “你怎么看的?”孙栎鑫望着李茵,专注的眼神让她心头一跳。

  李茵迎着他的目光,表情镇静,以平板的语调说:“我认为如果下毒,应该不是在糕点当中下毒,因为那盘子里的糕点我们大家都吃了,其他人却没有中毒。下毒的人事先也无法预料,段主任会吃其中的哪一块糕点。”

  “桌上打翻的那杯水,他喝过没有?”孙栎鑫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茵习惯性地用手拨了拨头发,“但是那些一次性纸杯也是大家随意拿的,开水是从饮水机冲出来了,大家也都喝过”。

  “就是说,在糕点上,纸杯上,或者水中下毒的概率都很低了”,孙栎鑫双臂交叉于胸前,闭眼沉思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问:“到会客室吃点心之前,段辉在做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按常理,应该是在看报纸大样、签大样吧”,李茵回答。

  孙栎鑫眯起眼,若有所思,片刻突然又问:“签大样是用笔签的吧?”

  李茵点了点头。“谢谢你的配合,可以回去了,如果有问题我会随时找你”,孙栎鑫迅速起身离去。

  黎副总编的秘密情人

  李茵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抓过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孙栎鑫”三个字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清了清嗓子,“喂——”。

  “你好,小李”,孙栎鑫的语气显得急促,“你能到市公安局来一趟吗,我有重要情况要向你了解”。

  看看墙上的时钟,正好8点,李茵立马答应:“好,我20分钟左右到。”李茵住在报社宿舍,离市公安局不远。

  从出租车出来时,李茵就见到孙栎鑫在市公安局大门口等她。他今天一身警服,英武笔挺。“太帅了”,她在心中赞美着,快步朝他跑去。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你们晚上要熬夜写稿,肯定起得晚”,孙栎鑫一见面就表示歉意。

  “不早了,要是遇上突发事件,刚睡下就要爬起来”,李茵实话实说。

  孙栎鑫摇了摇头,“你们领导也真是,这种三更半夜的新闻采访,应该让男记者去做才是”。

  李茵神气地昂起头来,“是我自己要求跑热线新闻的,我想证明,男记者能做的事情,女记者同样可以做到!”

  孙栎鑫有些惊讶地瞪视着李茵,须臾粲齿而笑,“我欣赏你这样的个性”。

  李茵微笑回应,那笑容格外的甜美,让孙栎鑫看得怔了一怔。

  孙栎鑫将李茵带到办公室内。“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孙栎鑫开门见山,“糕点、纸杯和水都没有掺毒药,毒药是涂在了段辉用来签报纸大样的那支签字笔上。

  李茵虽然也有这样的猜测,但还是略感吃惊,“这么说来,凶手早就算准了段主任签完大样之后会去吃点心,可是,那盘子里有许多叉子,其他人都是用叉子叉糕点吃的……”

  “那个下毒的人对段辉的工作时间和生活习惯非常了解”,孙栎鑫接过话头,“知道段辉在那段时间签完大样后会先去吃点心,而且他没有先洗手的习惯,更不喜欢使用叉子,而是直接用手抓糕点吃。他使用签字笔后,手沾上了毒药,用手抓起糕点,糕点也沾了毒药,导致他吃下糕点后中毒身亡”。他说完看着李茵,“昨晚在在报社里的人,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有人看到下毒的人吗?”李茵反问。

  孙栎鑫摇头,“昨晚在报社的所有人都问过了,没有人留意到有谁动过段辉的物品”。

  李茵略作思忖后说:“晚上是编辑中心内最忙碌最紧张的时候,段主任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有人,要下毒恐怕没有机会。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事先准备一支涂上了氰酸钾,和段主任的那支一模一样的签字笔,然后找机会迅速调换。”

  孙栎鑫表示认同,“段辉的那台电脑,我们也带回来进行检查,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死亡预告,是通过远程控制技术,实现在对方觉察不到的情况下进入对方电脑,设置了那样的程序,可以在下一次开机的时候自动出现,就是所谓的黑客技术。那个黑客,和下毒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以说,凶手应该就是你们报社内部的人,特别是编辑部那些最经常和他打交道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电脑技术高手”。

  “谁是电脑技术高手,我还真不清楚,但是……和段主任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个”,李茵稍稍迟疑,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林梅影与段辉的事情和盘托出。末了又试探性地问:“你觉得会是因爱生恨投毒杀人吗?”

  见孙栎鑫沉默不语,李茵沉不住气了,“我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篇五年前的报道《丈夫会小三,妻子被拖行十多米》,记者正是段辉段主任。段主任的被害,和周美凤之死很可能有某种关联”,她的目光满含恳切,“能不能告诉我,周美凤一案的细节,那个热线电话是怎么回事,我们报社又有什么人牵涉其中?”

  孙栎鑫又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告诉你。黎世鹏,是周美凤一案的头号嫌疑人。周美凤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小区门卫室的监控录像显示,1点55分,黎世鹏的车进入小区,当时门卫人员拨打了周美凤家中的电话,周美凤说黎世鹏是自己邀请来的,保卫人员便让车辆通行。2点40分,黎世鹏开车驶出小区,同样有监控录像证明。而且案发现场采集到的脚印、指纹,除了周美凤和保姆之外,只有黎世鹏一个人的。而且几名门卫人员都证实,从当夜12点一直到清晨5点,除了黎世鹏之外,没有任何车辆,也没有行人出入别墅区,包括住户也没有。别墅外的监控也说明,在保姆到来之前,只有黎世鹏一人进出过别墅”。

  “这似乎太明显了,如果黎总蓄意谋杀周美凤,应该会做好充分准备,而不会如此轻易暴露了自己吧?”李茵突然又想起什么,急问:“黎总和周美凤是什么关系,可以深更半夜进入她的家中。”

  “我觉得你当刑警也挺适合的”,孙栎鑫唇角微扬,将详细情况道来:

  案发后,黎世鹏很快就被拘留接受审讯。他承认自己和周美凤是情人关系,凌晨1点的那个热线电话,就是周美凤打入海城都市报热线室的。1点10分,就是李茵刚离开编辑中心大厅之时,黎世鹏又收到了周美凤发来的短信,威胁说如果不到她的家中去一趟,就要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众。黎世鹏只好提前下班,驱车去了香榭里舍别墅区,但他坚决否认自己杀害了周美凤。据黎世鹏所说,他到达周美凤居住的那幢别墅门口时,发现大门是虚掩的,于是他推门进入,却发现周美凤躺在了地上,他上前抱起她,发现已经没了呼吸。惊慌失措之下,他迅速将大门关上,逃离了别墅区。

  周美凤被害时,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黎世鹏承认那孩子是他的,他说自己是在五年前的那次新闻事件中和周美凤相识的,之后周美凤不断向黎世鹏表达爱慕之意,他又是个单身男人,空虚寂寞,就接受了她,两人保持了将近四年的秘密情人关系,但最近一年来黎世鹏多次以性格不合为由提出分手,周美凤却坚决不容易。大概因为这样,她才想以怀孕相要挟吧。

  李茵安静地听完孙栎鑫的叙述,若有所思地点头说:“从表面上来看,黎总是凶手无疑,但是仔细推敲起来却有破绽,是吗?”

  “不错”,孙栎鑫回答,“昨天你不是问我,死者的手指是死前还是死后被切下来的,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了,是死后被切下的,这就说明,凶手切下死者的指头,是为了掩饰什么。加上种种痕迹表明周美凤在死前曾有过剧烈的挣扎,很有可能她在反抗的过程中抓伤了凶手,指甲中残留了凶手的皮屑和血液。所以凶手只能切下指头带走,销毁证据。但是黎世鹏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现场采集到了一根卷曲的黄褐色头发,DNA鉴定结果显示,头发不是周美凤的,但也不是黎世鹏和保姆的。另外,法医从周美凤的尸身上检测出了一种精油,但是搜遍了整栋别墅,也没有找到这样的精油”。

  “精油按摩,可以推迟死亡时间,我在小说中看过类似的桥段”,李茵立即接口,“那很有可能,周美凤在黎总到来之前已经遇害,凶手可以推迟死亡时间,是为了嫁祸给黎总”。

  孙栎鑫对李茵竖起了大拇指,又说:“所以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先将黎世鹏释放,再对他实施监控,毕竟他的杀人嫌疑还没有排除”。

  李茵双手托腮,眼神有些迷茫,“如果除黎总之外没有其他人出入别墅区,难道是别墅区内的住户作案?”

  孙栎鑫告诉她,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因为虽然别墅大门外的监控没有拍到其他人,但是可以从窗户出入。周美凤居住的独栋别墅后面有数排联体别墅,很凑巧的,中间通道处的监控器坏了,如果从窗户进出不会被拍到。如果凶手另有其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些联体别墅内的住户,“已经派人分头调查了,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结果”。

  离开公安局后,李茵满脑子都是疑问,周美凤是个寡妇,黎世鹏丧妻后也独身生活,两人的交往何需如此偷偷摸摸?周美凤所说的过去的丑事,仅仅是指两人的地下情吗,还是有更大的隐情?还有段辉的死,也是疑点重重。那份五年前的报纸,和这一切究竟有何关联?

  刚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孙栎鑫的电话就打来了,“林梅影出事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现场看看?”

  李茵顿时怔住,孙栎鑫“喂”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大声说:“当然要去”,然后撇下那两出租车,返身飞速向公安局大门跑去。

  孙栎鑫看了赵彤一眼,继续说:“最后是谢俊彬的死,我想他否认自己见过紫水晶手链,是害怕受到牵连,但是他不可能不怀疑你。那天晚上谢俊彬特意换班休息,目的就是要约你好好谈一谈。你先下手为强,在他的水杯中加入氰酸钾,然后找借口离开。谢俊彬喝下水后上床休息,紧接着毒发身亡。你估摸着谢俊彬已经死了,便再次回到他的住所,将现场布置成自杀的假象。谢俊彬脖子上的伤痕,也是之前被你故意抓伤的。你知道嫁祸黎世鹏的计谋失败,转而想将杀人的罪名推给谢俊彬”。

  赵彤抬起头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是,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那是他们该死!”她的双目暴射出怨毒的目光,“我5岁那年,爸爸妈妈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我被爸爸最好的朋友收养。从那时候开始,哥哥就是我最崇拜、最敬爱的人,他挣钱供我上学读书,还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上高中后,我就深深爱上了哥哥,可是我不能耽误了他,他结婚的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夜。但我真心祝福他,希望他幸福。没想到,嫂子是个贪财的女人,她嫁给哥哥,就是看上了他的钱财。哥哥的婚姻很不幸,可是为了孩子,他一直忍耐着。直到我出国留学之前,他回老家时告诉我,孩子已经长大了,支持爸爸和妈妈离婚,他准备和周美凤摊牌,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听到哥哥的话,我多高兴啊。我考上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又努力考取了国外的一流院校,都是为了他,为了毕业后能进入金坤集团,到他的身边工作。本想着只要能够每天默默地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赵彤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如果哥哥离了婚,那我就可以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了。谁知后来哥哥就和我失去了联系,等我放假回国时,听到的却是养父母先后去世,哥哥也跳楼自杀的噩耗。我所有的努力突然之间变得毫无意义,我的人生,从充满希望的高峰跌入了万念俱灰的谷底……”

  “赵彤”,李茵含泪望着她,“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不该杀人啊,那是犯法的”。

  “不,你永远无法理解”,赵彤猛烈摇头,摇碎了一脸的泪珠,“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充满爱心的哥哥会为了情人而抛弃家庭,他与周美凤的感情早就破裂,却为了孩子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周美凤才是整日外出打麻将,根本不关心老公和孩子的坏女人啊”。赵彤哀哀欲绝,“我来到报社后,开始暗中调查当年的新闻真相,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恰好一年前,薛薇薇又找到了我,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她说哥哥也深爱着我,却只能将这份爱深藏在心底。哥哥还准备买一套别墅送给我当嫁妆,让我将来风风光光出嫁。所以,她想替哥哥达成这个还未能实现的心愿……”。

  孙栎鑫和李茵都安静而默然地注视着赵彤,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抱歉,不能请你们喝水了”,她转脸望着窗外的悠悠浮云,竟有一丝释然的笑意,在她的唇畔绽放开来。

  “这水……”李茵惊跳起来,“快叫救护车!”

  话音刚落,赵彤的身体就软软地瘫了下来。“赵彤——”李茵抱住她,泣不成声,“为什么这么傻,你哥哥那么爱你,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替他报仇啊”。

  “哥哥……”赵彤眸光涣散,她的眼里有一个遥远而又凄迷的世界,“我和哥哥,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仿如熟睡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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