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下的尸体1~4章

  引子

  十一月,上海的深秋很阴冷,天也总是黑得特别早,不过七点多钟校园里已暗得连路都快看不清了。

  萧郁飞推开了篮球馆的大门,空荡荡的球场上,所有的灯被一盏一盏点亮。苗晓白挽着萧郁飞的手蓦然收得更紧了,不知为什么这空荡的环境竟突然使她有了种阴森的凉意,不由地紧了紧上衣的领子。

  萧郁飞是学校篮球队的得分后卫,但一直打不上主力,所以经常趁篮球馆没人的时候独自来练习。苗晓白虽然是她的女朋友,但对于篮球却实再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今天同室的姐妹们搞什么单身聚会,她也不会落单要陪萧郁飞来这里。

  篮球场的灯光有些苍白,或许是衬着墙顶窗外的那一片漆黑,似乎感觉有一些迷迷蒙蒙的。正在苗晓白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砰——砰——砰——”那个人的手臂一定非常结实有力,所以即使是在门外也同样每一声都能听得如此清晰,每一声都好像散发着一种特殊地魅力,让她无法拒绝不去听它。

  萧郁飞正慢慢地解开绳套,篮球滚出来,苗晓白忽然问他:“今天你还约了别人?”

  萧郁飞有些疑惑地望着她迷离地眼神,怔了怔:“没有啊,我就是因为害怕人多,才会每天都等到晚上才来练球,怎么还会约别人来?”

  苗晓白的眼神似乎更加怪异了,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两扇已经关闭的大门,仿佛可以穿过大门看到外面的情景。可是外面究竟有什么,竟能如此吸引她?

  萧郁飞轻轻握住苗晓白的手,温柔地说:“晓白,你是不是白天上课太累了,要不我今天就不练了,送你回寝室休息吧?”

  苗晓白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依然深深凝视着那扇门,目光渐渐亮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有些亢奋。竟一把甩脱了萧郁飞的手,指向了那门口:“你听,有人来了!”

  萧郁飞似乎更加疑惑了,因为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能会有人来这里。篮球馆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他是学校篮球队的成员才会有要是开门进来,而且这里几乎是整个学校最偏僻的地方,要不是特意来打球,那就完全没有可能会经过这里。所以萧郁飞根本不相信门外真的有人,更不相信苗晓白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

  “不可能吧,这么会有人这么完了还经过这里。”

  “不是,他不是经过,他是特意来这里的!”苗晓白的声音很激动,似乎在微微的颤抖:“你听到没有,是篮球的声音,这么清晰的声音难道你听不见吗?”

  萧郁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苗晓白幻听地话,那么就一定是自己的听觉又衰退了。这段日子他为了能够在校队打上主力,每天晚上都至少要练习四到五个小时,可能是由于睡眠不足的原因,听力和视觉都出现了一些短时间的衰退现象。

  苗晓白并没有跟他争辩,只是低声地对他说:“叶飞,你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了。”

  萧郁飞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去了,毕竟他是一个很疼女朋友的男人。篮球馆外的天色愈加黑了,深秋的风中充满了萧瑟与凄怆的气息,萧郁飞走了几步,不禁全身突然一阵颤栗,额头上顿时麻麻的感觉。赶紧照着苗晓白的吩咐朝四周围眺望过去,可是面前却哪里有人,天色虽然已很黑了,但这里除了一些建筑物之外便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棵秃头梧桐,别说是人了就连鸟都没有一个。

  “莫不是见到鬼了……”萧郁飞嘟囔了一句,但立刻自己也被吓得一颤,急忙往回走去。可是到了篮球馆的门口伸手去推门,竟一下子没有推开,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门竟是从里面锁上的。

  “晓白,快来帮我开开门——”萧郁飞的钥匙留在了里面,只能边敲门边呼唤苗晓白来开门。

  可是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萧郁飞连续敲了十分钟的门,苗晓白竟丝毫没有理睬他。这时他真的有些着急了,苗晓白一向都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她现在究竟在里面干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现在甚至有些责怪自己,刚才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到外面去,如果她真的发生意外那怎么办?

  正当他打算撞开大门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苗小白静静地站在门口,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好像纸一样苍白,乍一看竟将萧郁飞吓了一大跳。

  “晓白,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外面哪里有人啊。”宵叶飞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幻听。算了,我今天也偷一回懒,这就送你回去吧。”

  苗晓白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嘴唇微微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追问门外是否真的有人。

  深秋的月色异常清澈皎洁,映衬着苗晓白白皙的肌肤,这种美丽纯洁高贵得竟好像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萧郁飞的心里虽然仍有一些疑惑,但他很快便将苗晓白今晚的异常表现归咎于了最近学期末考试的巨大压力,所以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用最快的速度锁好篮球馆的大门,将她送回了宿舍。

  萧郁飞最近的心情很坏,无论他如何努力练习,也还是得不到教练的赏识,天份的差别好像已成了他面前的一道天堑。然而在这段充满郁闷的日子里,他却发现苗晓白的生活正在发生着许多奇怪的变化。

  她开始越来越积极地陪同萧郁飞训练,甚至在篮球队每周四次的集体训练时,她也是每回必到。一开始萧郁飞还以为是在自己的熏陶下,苗晓白也渐渐迷上了篮球,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可是慢慢的,他却又发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每次苗晓白都总会独自坐在篮框后的长凳上,双眼痴痴迷迷地凝注着训练场的一角,温柔如水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慕之意,就像一个初恋的少女正望着思慕的情人。她从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也从不关心萧郁飞的情况,甚至有一次萧郁飞和对友相撞伤到了脚踝,她也没有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

  萧郁飞仿佛开始隐约觉得,一定有一样什么东西吸引着苗晓白来到这里,可那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她总是望着墙角,墙角到底有什么,可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十点半,萧郁飞的脑子里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团糨糊。在篮球队的不得志,苗晓白的异常表现以及她最近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这一切都仿佛已经粘成了一团,不停在脑子里翻来滚去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坐起身发了个消息给苗晓白,可是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再打手机也没人接,萧郁飞心里面突然“咯噔”一下莫名地张了起来。苗晓白他们寝室的人都是出了名的夜猫子,不到十二点是绝对不会睡觉的,萧郁飞赶紧打电话到她们寝室,是苗晓白下铺的王倩接通电话;“是哪位兴致这么好,大半夜不睡觉找姑奶奶我聊天啊?”

  萧郁飞愣了愣:“我找苗晓白,叫她听电话。”

  王倩的声音好像有些吃惊:“萧郁飞,是你啊!你没和晓白在一起吗?”

  萧郁飞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王倩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听说晓白最近好像在做家教,可能是给孩子上课去了吧,应该就快回来了。”

  萧郁飞依然沉浸在那种预感中,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说了声“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这么晚苗晓白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萧郁飞当然不会相信“做家教”的说法,就算真的是去做家教,也绝不至于这么晚还不回来。他又想起了这些天来苗晓白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和那痴痴迷迷却又带着浓浓爱慕之意的眼神,难道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

  萧郁飞悄悄地穿好了衣服走出宿舍,沿着湖边的石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这一年多以来跟苗晓白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子里。他们曾经如此相爱,夏天时候他顶着三十九度的高温骑车一个多小时,到十几公里外地方给苗晓白买回来她最爱吃的刨冰,冬天时候苗晓白连续赶了三个通宵,给萧郁飞织了套爱心牌的围巾和手套。这一切好像都还在眼前,可是这段感情真的已将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夜很黑,月光映在湖面上反射起荧荧的白光,萧郁飞望着这白光整个人竟仿佛突然没有了知觉,跟着它一点一点往前走着,等到惊觉时篮球馆已赫然出现在面前了。

  萧郁飞叹了口气,一切似乎都是从篮球馆开始的,就是从那天开始苗晓白整个人仿佛都变了。非但对待自己的态度变了,而且变得越来越神秘,似乎心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郁飞又看了眼这栋夜色中阴沉沉的建筑,已打算离开这里回去睡觉了,然而就是这一眼却令他改变了主意。篮球馆高高墙顶上的窗户里居然有灯光射出来,淡淡的灯光在这漆黑的夜里看起来就像一只只来自地狱中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萧郁飞。

  萧郁飞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栗,但随即便想到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在这里,一定是哪个冒失鬼用过场地之后忘记了关灯。他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开门的时,却发现门锁是开着的,紧接着里面传来了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砰——砰——砰——”,这个人会是谁呢,这个人的手臂一定非常结实有力,所以即使是在门外,也同样每一声都能听得非常清晰。

  萧郁飞没有进去,因为就在这刻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爱我吗,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萧郁飞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完全僵硬了,就像在三九的天气里被人用凉水从头浇了个透。他认得那个声音,永远都认得,因为里面的女孩子就是苗晓白!

  他没有听到回答,“砰——砰——”的声音依然在继续,但苗晓白似乎变得很兴奋:“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骗我,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萧郁飞好像已经完全虚脱了,他的头慢慢靠在冰凉的铁门上,眼泪悄悄流了下来,很快也变得冰凉了。苗晓白真的已经变心了,她已经有了新的恋人,她很快就将要离开自己!萧郁飞已无法忍受这残酷的事实,他缓缓抬起带着泪痕的脸,已打算静静地离开,也从此静静离开苗晓白的生活。

  可就在这时,那扇冰凉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苗晓白的脸慢慢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脸苍白而凝重的神色,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正进行着一场神圣的仪式,但在这样夜晚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萧郁飞并不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可是他却被苗晓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一刹那他竟突然感觉到这种神色仿佛似曾相识。

  对了,就是那晚!同样的地点,同样情形,就在萧郁飞忘带钥匙拍打着大门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苗晓白苍白凝重的神色,痴迷的目光和表情,几乎完全如出一辙!

  萧郁飞惊呆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苗晓白缓缓回头望着身后,她的动作很慢,慢得更加令人浑身都不舒服。当她望着身后时,眼神遽然明媚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一丝幸福的笑意。萧郁飞终于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竟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抹杀了他们四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感情。

  可是萧郁飞的脸却蓦的僵硬了,眼珠从眼眶中暴凸出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男人,只有一只篮球静静地摆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刚才是什么人在拍球?为什么苗晓白的神色分明看到了什么,可是他却看不到?难道——

  萧郁飞已不敢再想下去,这一切实再太不可思议,太可怕了!

  苗晓白缓缓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看他,只是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晚自习结束以后萧郁飞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今天同室的兄弟们约好一起出去喝酒,本来也叫上了他,可是他实再没有这个心情。

  苗晓白跟他分手已经一个多礼拜了,这些日子萧郁飞再也没有去找过她,只是每天独自辗转于宿舍与教室之间。一切都好像还是那么平静,可是他已算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伤心落泪。人生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残酷得令人无法想象。

  风吹着仅剩的几片树叶发出“唰刷”的声音,萧郁飞的脑中似乎已经是一片空白的,木然地不停向前走着。突然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回荡,萧郁飞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但似乎有一种很奇特的力量已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昏黄黯淡的路灯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连眼珠好像也被渲染成了淡黄色的,就像一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萧郁飞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裤和衬衣。他的脸在笑,笑得很神秘很诡谲,那样子就像是灵堂上泛了黄的黑白遗像突然有了笑容。萧郁飞的头皮已经开始有些发麻,他想逃走,可是双腿却完全不听了使唤,他想大声叫,可是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英俊的男子离开了路灯,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脸上诡异的笑容依然没有改变,可是鲜红的血液已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血液一直往下淌,淌过了面颊,染红了白色的衬衣,染红了白色的长裤。萧郁飞伸出手去推他,不让他靠近自己,可是没有用,他那张充满血污带着诡笑的脸竟已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究竟是谁——”萧郁飞挣扎着从梦中惊醒过来,口中还在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已经是第十三次了——”他长长地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却清楚的记得,自从苗晓白跟他分手以来,已经是第十三次梦到了这个男人,而且每次的情形都差不多。

  萧郁飞轻轻坐起身,同室的兄弟们一个个都睡得很死,呼噜打得震天响。他点了支烟,好不容易才使复杂的心情平静了下来。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总觉得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又为什么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面?

  萧郁飞越想越难以入睡,这时床头的一只篮球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也不知是从哪里萌发出的念头,竟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参加过篮球队的训练了。念头一起便立刻强烈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他一翻身悄悄下了床铺,出门便一路小跑朝着篮球馆的方向奔了过去。

  夜色下的篮球馆就像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窗户就是它的眼睛,而两扇大铁门就是它的嘴和牙齿,似乎随时都会将人的肉体和生命全都吞噬下去。

  萧郁飞停在了篮球馆的门口,大门没有上锁,幽幽地虚掩着,但里面却没有灯光,也没有一点声音。萧郁飞推开门,摸索着按下了电灯的开关,灯光顿时亮起来。一瞬间萧郁飞彻底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嘴张得很大但只能听见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脸色已呈现出幽幽的淡绿色。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摊倒在了硬木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尖叫!

  苗晓白静静吊在他对面的篮框上,鲜红的舌头伸出来,鲜血从舌尖和嘴角一点一点滴落在地板上。萧郁飞望着苗晓白的脸,她的脸却仿佛越来越模糊,慢慢的另一个面容出现在她的脸上。一个淌着血的英俊男子的脸,脸上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就是他!就是梦中的那个男人!

  第一章血脸再现

  十个月后,本市一家著名精神病治疗中心的主任医师办公室里。

  刑警王小波看了看桌上的出院通知,又神色犹豫地看了看面前的主任医师刘惠芬,问:“你真的确定他已经恢复了?真的已经跟平常人一样正常?”

  刘医师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该怎样向王小波解释:“精神病是一种不同于其他身理疾病的病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症状,比如失眠、梦游、精神恍惚、情绪烦躁,这都属于精神疾病的范围。作为萧郁飞的主治大夫,我并不认为他的病已经完全治愈,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以他现在康复情况,院方已完全没有理由继续将他留在这里。”

  王小波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可是在萧郁飞入院的时候,你明明说过他是最没希望的那一种病人,可是为什么才过了两个多月,他却竟然已经恢复到了可以出院的程度?”

  刘医师叹了口气,萧郁飞入院时的情景好像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时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恢复速度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王小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微微闪烁:“究竟是什么力量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刘医师摇了摇头,说:“这就不好说了,首先萧郁飞的病情本来就跟普通精神病人不同,他是受了极度的刺激或者惊吓,才会突然精神失常,也就是俗称的发了疯。以当时他的情形来说,治愈的可能相当渺茫,唯一的希望就是靠他自己心里隐藏的意识和意志力,自进行我治疗自我恢复。”

  王小波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么是不是说萧郁飞的意志力特别强?”

  刘医师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实再不好回答:“可以这么说吧,其实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在不少精神学报告中都有提及过。不过话又说回来,萧郁飞真的很可怜,十几岁的时候父母便在车祸中去世了,一直缺乏家庭的温暖。又经历了如此可怕的遭遇,无论换做谁只怕都会发疯的,我也很高兴他这么快就能好起来。”

  王小波稍稍停了停,似乎正在犹豫着有些话是否该说,但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刘医师,我还有一个疑问,但是……”

  刘医师看着王小波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笑了:“但是什么?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王小波点了点头,神色又坚定了一些:“因为这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而且答案对于我来说相当重要,所以请您务必要认真考虑清楚之后再回答我。”

  刘医师的目光温暖而柔和,她一向都很喜欢做事情态度严谨的年轻人,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王小波说话的语气更加郑重:“刘医师,我想问您,从您专业的角度来说,萧郁飞有没有装病的可能性?”

  “这个——”刘医师犹豫了一下,她似乎并不明白王小波为什么会这么问。

  王小波继续说:“萧郁飞的前后两任女友苗晓白和柳燕,都在与他相恋期间被杀,而且死状和作案的手法也完全相同。而且最巧合的是,恰恰两次都是萧郁飞第一个发现尸体,这让我不得不对他有所怀疑。刘医师,以您专业的角度来说,萧郁飞会不会故意装疯,从而消除警方对于他的怀疑?”

  刘医师又笑了:“我说小波同志啊,你以为我们这些大夫都是蒙人混饭吃的江湖郎中啊。一个人是否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尤其是像萧郁飞这种受到过度惊吓的病人,我们是有一套十分科学的诊断技术的,误珍的可能性相当低。以我这段时间对于萧郁飞的观察和治疗过程来看,装病的可能性几乎完全不存在。”

  王小波沉默了一下,刘医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觉得你对于萧郁飞的怀疑实再是缺乏说服力,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人在杀人之后,被自己杀死的死人吓疯了的?”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王小波终于长长的“嘘”出一口气,与刘医师到了别,走出了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在临走之前,他又瞥了眼桌上那张出院通知书,通知书上贴着萧郁飞的照片。照片中萧郁飞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王小波却仿佛看见一丝充满邪恶的笑意,正挂在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令人难以抗拒地一阵心悸。

  午后的太阳暖暖地晒在身上,让人觉得有些懒洋洋的,墓地的看管小杨已经靠在藤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王小波捧着一束鲜花走过来,停在了一处显然是刚立不久的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崭新的。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正微笑地望着王小波,笑地那么纯真那么动人,可是这一刻却已永久地被命运定格。

  王小波轻轻抚去照片上的一点灰尘,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小妹,你安心的休息吧,哥哥一定会替你找出凶手,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王小波的手慢慢地停下来,苍白的手边清晰的露出两个用黑漆写成的字——“柳燕”。

  萧郁飞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园,清澈碧绿的湖水,还有湖边的杨柳树。

  上海九月份的天气还很闷热,泥地里还不时传出青蛙和蟋蟀的叫声,沿着湖边走下去就是篮球馆。一想到篮球馆,萧郁飞的表情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赶紧转回身朝自己宿舍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十个月前苗晓白就是吊死在篮球馆的篮框上,两个月前自己的新女友柳燕也同样吊死在篮框上,精神病院的刘大夫告诉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发疯了。

  以后的两个月里所发生的一切,现在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刘惠芬告诉他,这段日子里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任何人的接近都会造成他极度的恐惧和惊惶。每天他都会不断重复着一样的话,好像是在哀求着什么人:“求求你不要再笑了,求求你,不要对着我笑了,不要在笑了……”

  医院的大夫用尽了所有方法,甚至为他做了催眠,都无法得知究竟是谁在对他笑。这一点也记录在了他的病例档案上,刘惠芬还特意用红笔写了批注,内容是“此种现象为受惊吓过度的典型症状”。萧郁飞病情恢以后,刘惠芬曾经问起过他究竟看见谁在笑,可萧郁飞的回答是“想不起来了”。

  萧郁飞并不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只是他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把他再次关进去。在他发现柳燕尸体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张脸,那张英俊消瘦满脸血污,带着淡淡微笑的脸。那张脸就出现在柳燕的脸上,就同苗晓白死时的情形一模一样,那张脸仿佛正在一点一点的靠近他,越来越近。然后萧郁飞便奋力地伸手去推他,不停地推,用力地推,接下去的事情他便一点都不记得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又梦见了那张脸,还有苗晓白的脸、柳燕的脸不断在他面前交替出现。他们的脸上都不停地流着血,边流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边向他微笑。天亮前他被护士推醒,那时他全身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湿透,然后便说出这两个月来第一句清晰的话,他问护士:“我在哪里?”

  而他的病症也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大夫们都唏嘘于这个充满调侃意味的奇迹,他的病居然是被一个梦给吓好的。

  宿舍里没有人,显得有些空荡荡。萧郁飞爬上了自己的床铺,一切都依然是那么干净整齐,床单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肥皂粉的香味,显然是刚洗过不久。

  人的记忆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冒出来,萧郁飞怔怔望着淡灰色的天花板,过去半年里所发生的一切好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慢慢掠过。

  起初是他和柳燕的相识,在一个很浪漫的冬天初春,上演了一次同样浪漫的邂逅。那时萧郁飞才刚刚从苗晓白死亡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流血的笑脸也再没有在他的梦里出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三月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们系里的七八对情侣共同提议去南汇踏春赏花,萧郁飞本来是没有兴趣的,但实再招架不住盛情的邀请也就答应了。就在那次的活动中,他遇上了娇小可人,又同样是单身的柳燕。

  周围都是一对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人,萧郁飞自然只能跟柳燕搭话,柳燕开始显得有些拘谨,但时间一久也就放松了许多。经过了一天的闲聊,萧郁飞知道柳燕原本姓王,小时侯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改嫁到了一户姓柳的人家。五年前母亲和继父移民去了美国,但她不愿去那个陌生的国度生活,所以选择了一个人留在上海。而她那个年长五岁的哥哥便一直跟着父亲,就在半年前,她的父亲也因为胃癌去世了。

  对于哥哥柳燕似乎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依赖之情,她告诉萧郁飞,虽然她跟哥哥并不是经常见面,但她们之间的感情却很好。家庭的波折和长时间的独自生活使她看起来有一些内向,甚至使人觉得她总是很忧郁和迷茫,或许是由怜生爱,从那天开始萧郁飞便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他看了看身下的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我喝醉酒却要麻烦你,还把你的床都弄臭了……”

  杜静言看着萧郁飞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起来:“还好啦,你也不算太臭,就是重得很,把你拖进来可真是不容易!”

  萧郁飞显得更窘了,很不得马上就挖个地洞钻进去。

  杜静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悠长地说:“其实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所有事情都一定有解决的办法,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定要记得放松心情。人终究是人,长此以往下去谁都会受不了的,如果你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告诉我。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萧郁飞凝望着她真挚的眼神,酸涩地笑了笑。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不仅仅因为它的离奇和恐怖,更因为直到现在就连他自己也都还弄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他只知道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不仅夺走了苗晓白和柳燕的生命,更无时无刻不骚扰着他的生活。可是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张微笑的血脸,他又是谁?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和萧郁飞又有着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纠缠住他不放?

  直到现在为止,这一切却都还没有一点头绪。

  杜静言拉开了卧室的窗帘,杲杲旭日的光芒透过玻璃照进来,但这种光明却依然无法照亮萧郁飞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中终于闪出了一丝光芒,他的目光严峻而肃穆,凝视着杜静言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那是一段十分恐怖而且不可思议的经历,而且直到现在恐怖仍未终止,你是否真的想知道,真的不害怕?”

  杜静言将目光投向遥远天边的云层,神色仿佛也渐渐凝重起来,坚定地点头,向萧郁飞说:“我想知道,柳燕是我的好朋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无论多么恐怖与离奇的事情我都能够接受,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萧郁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幕幕可怕的场景好像电影回放那样再次出现在面前,他的身体似乎又开始簌簌发抖。

  太阳慢慢升高,两个身影随着阳光的变化慢慢靠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他们的命运是否也会因此而永远牵系在一起?

  萧郁飞经常在节假日约柳燕出去玩,钱柜、嘉年华、浦东科技馆,更远的就是到近郊的周庄、同里之类。没过多久,这两个孤独的人便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他们都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之中。可是萧郁飞却万万没有想到,新的噩梦正在一点点向他靠近,最终降临在柳燕的身上。

  直到今年的六月份,上海入夏以后是十分炎热的,太阳很晒很毒,让人有一种仿佛随时会晕倒的感觉。而萧郁飞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潮湿而沉闷,就在相处的第三个月,他突然发现柳燕的行踪越来越神秘。常常一个人出去,回来也不说去了哪里,有时萧郁飞问起也只是胡乱打岔。渐渐地,柳燕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终于有一天萧郁飞决定认真的跟他谈一次。

  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吃过晚饭后萧郁飞来到了柳燕的宿舍楼下。夏天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迟,天空还十分明亮,风习习地吹过湖面带着种沁人的清爽。柳燕六点半准时从宿舍里走出来,萧郁飞原本想跟她好好谈谈,可是柳燕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萧郁飞看着她的脸,这张脸好像已便的很陌生,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苗晓白,苗晓白也是这样对他说分手的,一样语句一样的神情,就连说出这五个字的音调也是一模一样的。不过柳燕并没有立刻离去,她对萧郁飞说:“你还有什么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要走了,今天有场篮球赛,我不想错过。”

  萧郁飞摇了摇头,他没有话要说了,柳燕缓缓转身离去,转身时他们的目光微微相触。萧郁飞突然觉得整个人顿时一凉,就好像在严冬的天气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一瞬间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衣服。

  柳燕消失在了小径的拐角处,萧郁飞酸涩地摇着头沿着湖边慢慢跺着步子,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始终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不寻常,可是不寻常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他忽然又一次想起了苗晓白,想起她坐在篮球馆里痴痴迷迷的样子,想起那个在篮球馆外分手的夜晚。篮球馆,还是篮球馆,似乎所有事情都与篮球馆有着密切的关联。还有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始于苗晓白在篮球馆里听到的,那个本不存在的声音。

  萧郁飞不知不觉竟停下了脚步,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思考中,这时候两个女生从他的身边走过,萧郁飞下意识地听见了她们之间的一段对话。

  “你走快点行不行啊?我要迟到了!”

  “你这么着急要带我去哪里啊?”

  “当然是篮球馆咯!”

  “篮球馆?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听说还死过人,我才不去呢?”

  “不行!”那个女生乎有些生气了:“你一定要陪我去,今天有我们系第一帅哥的比赛,我绝对不能错过!”

  萧郁飞突然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篮球馆……”

  他念叨了一下,立刻回头拦住了那两个女生:“同学,我能问你件事吗?”

  那个女生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站住了,萧郁飞问:“你刚才说今天篮球馆有比赛,是不是真的?”

  那个女生有些不屑的看了看他,就好像看着一个不知道小布什是谁的美国佬一样:“当然是真的,你没听说吗?”

  萧郁飞又问:“是什么比赛?”

  女生惊讶的看着他,这次却像是看着一个精神病人:“废话,篮球馆里的当然是篮球赛,难不成还是足球赛吗?我看你这个古古怪怪脑子不正常吧,我可没空跟你糊说八道,再不走就该迟到了!”

  说着她拉了拉同伴,飞也似的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了。

  篮球馆里的篮球赛,莫非这就是柳燕刚才所说的篮球赛?难道现在她也是去了篮球馆?难道她也跟篮球馆扯上了关系?

  萧郁飞突然觉得脑袋好像就要裂开了,不能思考,甚至不能说话。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回了宿舍,兄弟们都出去找乐子了,整间寝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天晚上他又开始做噩梦,梦见那个可怕的血脸正阴森森地对着他笑,而且那笑容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逼真。他又回来了!就在萧郁飞几乎已要将他遗忘的时候,他却又回来了,一连几晚都如期而至,残暴地惊扰着萧郁飞的梦境。

  分手后第十天后的晚上,萧郁飞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很熟悉,那个人的手臂一定非常结实有力,所以即使是在门外,也同样每一声都能听得如此清晰。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他!就是那个夜晚在篮球馆里拍着球,可是当大门打开时萧郁飞却怎么也看不见的那个人!或许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

  萧郁飞不敢想那个字,他奋力用被子蒙住了头,可是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依然是如此清晰,如此慑人心魂。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竟穿起衣服冲了出去。那个声音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是要将他带领到一个什么地方,可是萧郁飞现在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那个地方就是地狱,他也绝不会回头!

  就这样,萧郁飞跟着那声音一路疾奔到,大约跑了十几分钟的时间,那声音突然消失了。夜风吹过来,现在已经入夏了,可是这风中却透着种难以形容的阴冷,萧郁飞不禁打了个战栗,人才清醒了许多。

  他抬起头,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至少先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面前是一栋很高大的建筑物,微弱的灯光从高墙上的窗户中透出来,就像一双双孤独无助的眼睛。萧郁飞认得这里,这里就是一切噩梦的源头,那个声音竟将他带到了篮球馆!

  萧郁飞现在正站在篮球馆的门前,他的人好像突然僵住了,就连手指都已僵硬的无法移动一分一毫。又一阵风吹过来,为什么这风竟能将篮球馆的门从里面吹开?灯光微微闪烁,灰白色的篮板上是鹅黄色的篮框,篮框上吊着一个人,一个原本娇小可人的少女。柳燕的舌头伸得很长,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钩出来,鲜血从鲜血从舌尖和嘴角滴下来,染红了胸前雪白的衣襟。

  萧郁飞凝视着她的脸,这张脸仿佛已不再是属于她的,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男人英俊消瘦的面孔,淌着鲜红的血,带者诡异的笑容……

  许多事情一点一点从他的大脑中涌了出来,就像决堤的河水,想拦都拦不住。

  还有柳燕的哥哥,虽然和柳燕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始终没有跟他见过面,但现在萧郁飞已经知道他叫王小波。很巧合的是他还是一个警察,而且发誓要将自己这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萧郁飞不由自主地苦笑了声,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根本不会按照人的意愿发展,而往往又会令人苦笑不得。

  天渐渐暗了下来,萧郁飞看了看表,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在寝室里过了两个小时。

  “现在该是下课的时候了吧,为什么其他人还没有回来?”他暗暗的想:“难道他们已经不住在这里?”

  可是他望了眼对面的床铺立刻打消了自己的想法,那张床是高强的,高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高大威武,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折被子。现在他的被子就是乱糟糟的,而且枕头旁边还留着昨晚的臭袜子,显然还没有搬走。

  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萧郁飞显得有些疑惑,难道他们有意在躲着自己?不过这也难怪,有谁愿意跟一个精神病人住在一起呢?

  萧郁飞顿时觉得有一些失落,全世界仿佛真的已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在这时,突然“咚”的一声巨响好像旱天惊雷一般在房间里炸了开来,萧郁飞吓得一震,赶紧侧身向门口看过去。门是被踢开的,高强正立在门口,似乎对自己刚才的那一脚相当满意。其余四个同室的伙伴都跟在他身后没,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不少东西,高强一股脑将手上的东西都堆在桌上,对着萧郁飞一阵嚷:“你小子倒舒服,一个人在这儿睡大觉,累坏了我们这些出去买吃喝的。快给我下来,把酒菜都摆上,今天咱们兄弟要好好喝上一顿!”

  萧郁飞“哈哈”一笑,纵身飞越下来,但他的眼中却似乎已有泪水在闪烁。

  杜静言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抚着他的头,那温暖的手如同世上的第一缕春风,消融了冰冻的大地。这种温暖化做了丝丝暖流窜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萧郁飞的心似乎也被融化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委屈和寂寞澎湃般涌上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了起来。

  萧郁飞已经不记得之后他还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是在温暖与痛苦中渐渐没有了意识,直到醒来时天色已是黎明了。

  他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房间里的摆设很精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事实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很香,而唯一的例外就是他自己。

  萧郁飞的头还在要命地痛,记忆也断断续续得好像被砍成了几截。床头的矮柜上放着一杯水,似乎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光之后,干涩的喉咙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这时矮柜上的相架开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相架里的相片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脸上的微笑很灿烂很温馨,一定迷倒过许多少女。萧郁飞看着这相片,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是晕忽忽的脑子里却又好像罢了工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仅仅片刻他却又突然有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照片里的人好像是活的,是在动的。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个男人究竟是哪里在动,可这种感觉却是如此真切,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竟觉得那个人是活的!

  他用力合了合眼,或许是因为宿醉未醒或者头晕的原故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触目惊心的一幕却已出现在眼前,照片上哪个男人的脸居然开始出血!

  血从额头流下来,流过微笑的面颊,流到下巴,然后滴落在矮柜原木花纹的桌面上!

  萧郁飞的耳边反复回荡着鲜血滴落时“滴答、滴答”的声音,猩红的血液在桌面上慢慢化开,整个屋子仿佛都变成了猩红色的,淡淡的茉莉花香也变成了浓郁刺鼻的血腥。

  他觉得喉咙里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拼命伸出手掀翻了相架,然后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失声尖叫着!

  他不知尖叫了多久,门忽然轻轻地推开,一个轻悠的脚步声进了屋子。萧郁飞此刻地声音已不是尖叫,而是一阵阵无力地呻吟,搀杂着如泣一般哀求的声音:“你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不要对着我笑……,不要过来……”

  那个人轻轻掀起了他身上的被子,萧郁飞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吓得一颤,立刻将头埋进了臂弯深处的黑暗中。另一只手不停无意识地挥动着,仿佛正在趋赶一些什么东西,口中颤悠悠反复重复这一些话:“血……血……,不要过来……,血……”

  那个人在他的身边坐下来,慢慢靠近他的身体,用双臂温柔地搂住他那簌簌发抖的身躯。一股熟悉的温暖迅速传入了萧郁飞的身体,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那个人的声音温柔地好像九天外飘落地雪花,那么轻柔那么令人陶醉:“不要怕,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谁会伤害你的。”

  萧郁飞听出这是杜静言的声音,他将信将疑地睁开眼,面前果然什么都没有,没有血,也没有那个男人的笑脸。杜静言已将那相架再次竖起来,相片上是一片阳光沙滩,草裙和泳衣将她的身线勾勒地愈加婀娜有致。

  萧郁飞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虚脱似的软了下来,他环顾四周,才幽幽地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杜静言微笑着回答:“这里是我的家,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又联系不上你的朋友们,只好把你带了回来。”

  “哦——”萧郁飞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昨天晚上他的确是喝醉了,在杜静言的怀里哭了很久。然后的记忆便成了彻底的空白,应该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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