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四杀阵

  一秒钟出事

  元旦前夜,我和史哲、王强、辛永围着寝室的一张方桌而坐,桌上的火锅里正咕噜噜地煮着土豆片、粉条、甘蓝、生菜、鱼丸和羊肉,香气扑鼻。

  等待的时间实在让人心焦,史哲语气神秘地说:“说点关于火锅的事情吧,我听人说吃火锅有个禁忌。”

  王强停下倒酒的手,抬眼看他:“啥?不能被管理员看见吗?”

  “不,我听人说四个人同坐一桌吃火锅的时候,千万不要谈灵异的事情,不然会招来鬼。徐真,你听说过吧?”他问我。

  “这都是三流小说家为了骗稿费瞎掰的吧,我从来不信的。”

  坐我对面的辛永点点头:“我信。”

  有人相信,史哲稍稍有点往下说的动力了,便接着说:“如果谈起灵异的事,并且四人同时把筷子伸进锅里,这个时候就会触动亡灵的杀阵,谁第一个撤出筷子谁就会立即死去。”

  我做作地抱着肩:“吓死人了!”

  “不管是人是鬼,谁妨碍老子吃火锅,我就和他拼命!”王强重重一撤杯子,揭开盖,香飘四溢,“哎呀光顾着说话,肉都熟了。”

  僧多粥少,四人迫不及待地同时伸出筷子去抢锅里的几片羊肉片,这时史哲却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我们刚刚有说灵异的话题吗?”

  “你剐刚那个算吗?”我说,“不算吧,应该不算,肯定不算!”

  “哦,那开吃吧。”他催促着,但四人谁也没有动筷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我感到一阵恶寒慢慢爬上我的后背,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在想什么,我们竟然都伸着右手握着筷子,一动不动。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王强胆怯地问了句:“史哲,你刚刚说的那件事真的发生过吗?”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管这些哈,史哲,你倒是夹肉啊。”辛永满脸堆笑地说。

  我明明看见他的额头有冷汗缓缓滑落。一分钟后,我们依旧保持着这个可笑的动作,锅里的汤汁已经滚沸了,熟透的羊肉翻滚在上面,挑逗着我们。再这么下去,估计连筷子都要煮熟了。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现在居然把史哲的鬼话当真了。不,肯定是假的,但我的内心深处又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史哲的一只筷子掉到桌子上,筷头甩起的汤汁溅到他手背上,他缩回手:“好烫!”

  看见史哲平安无事地退出,我们释然地笑起来,辛永还说:“这东西都是自己吓自……”他突然打住话头,两眼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后方,那表情像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似的。

  一丝恐惧酝酿在他的眼中,我们还没有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时,他已经放声大叫出来。

  灯“啪啦”一声黑了,黑暗里我感觉到一个东西撞到我身上,烫滚的火锅汤飞溅到我脸上,好疼!

  我隐隐感觉到一阵阴风穿过身体,像是什么东西降临到了这片黑暗之中,本能的恐惧让我抱紧了旁边的床梯。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感觉异常漫长,但实际上它只持续了一秒钟就消散了。

  日光灯再次亮起时,寝室已然一片狼籍,一锅肉菜泼在地上,冒着热气。我赶紧确认大家的安危,王强狼狈地坐在靠门口的地上,脑袋上扣着空锅,辛永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塞进了床梯的隔档里,身体瑟瑟发抖,而史哲则面向打开的阳台跪在地上,脖子以上空空如也……

  方圆四杀阵

  瞬间我像被子弹击中,牙齿打战,一步步后退,最后满心的恐慌化成一道凄厉的尖叫,随我一起消失在走廓里。

  他们争先出来,辛永吓得裤子都湿了一块。今天是元旦前夜,大部分人都回家去了,寝室楼几乎没人,我们三人伫立在楼外的寒风里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当我脸上的血开始冻结时,稍稍冷却的大脑才提出一个最靠谱的建议:“报警。”

  当警车与救护车呼啸着赶来时,我的头脑才恢复运转,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太过疯狂,一秒钟使人身首异处,若非鬼怪的力量,谁能办得到?但我向来不相信这种事。

  警察开始现场取证时,我们被问起案发时的情况,当那名老警察从我口里听见第三遍相同的回答时,眼睛里写满了怀疑。

  他换了个角度问我:“你们是一个寝室的?”

  “不是。”

  “那为什么在一起吃火锅?”

  “我们四人其实连同班同学都不算,之所以会坐在一起吃火锅,是因为我们在一起排练了三个月的话剧,而今晚又一起参加了元旦的话剧汇演,这顿火锅本来是庆功宴,谁想到……。”

  “我了解了。”警察急忙打断我。

  有个警察急匆匆跑下来,对他耳语了两句,虽然声音很低,我却听见了最关键的一句:“凶器和脑袋都没有发现。,”

  他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抬头时与我呆呆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同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一会儿你们三个跟我去录口供。”

  “知道了。”

  我知道史哲这场怪诞至极的死亡秀将从此拉开我们不正常生活的序幕,夜里十二点,我们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寝室,路过自己寝室时,里面依然有几个警察在现场取证。

  “去我们宿舍睡吧,他们几个都回家了。”辛永对我说。

  虽然困倦得很,但我和他都睡不着,眼睛盯着黑沉沉的天花板,像两具互不相识的尸体躺在那儿。

  我试着不再去想那一幕,开始理性地分析这个案件,却没有任何头绪,一直以来读的推理小说这次似乎帮不上忙了。

  黑暗里,辛永幽幽地说:“徐真,记得我们小时候出的那件事吗?和今天的事很像呢。”

  “你是说那件啊。”我和辛永从小就在一起读书,关系很铁,高考的时候我们侥幸分到前后座,我用腿在他屁股上打信号,最后两人以差不多的成绩考进了这所大学。我俩的默契由此可见一斑。

  在我们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去市里的游泳馆玩,那里有个池子,周围铺着方型的砖,中间是圆型的池子。当时我们一共四个人,玩了一下午,一个叫陈杰的孩子说他要给他爸爸送饭,就先走了,我们也是随后离开的。

  后来陈杰失踪了,他家人和警察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一间废弃的工厂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发现共同点了吗?”等我回忆完,他问我。

  “如果说共同点,就是四个人,有一个先走了。”

  “还有一点,水池的砖是方的,我们今天的桌子也是方的。另外水池是圆的,我们的火锅也是圆的……史哲今天说的其实确有其事,我听人说这叫方圆四杀阵,方中有圆的地方如果恰巧有四人同时存在,谁先离开谁就会死于非命。”

  “这也太……”我摇着头,“我不信这世上有鬼。”

  “徐真,你从小就这么倔,有些东西不得不信啊。”

  “嘘……”我示意他噤声,因为我听见外面有极细的脚步声,深夜三点钟,谁会在走廊里呢?

  “我去看看。”我翻身下床,伸手拿衣服。

  他不要命地从床上探出身,抓住我的肩,面色苍白至极:“别……别去!外面的……不一定是人!”

  无头的夜行者

  在我执意坚持下,辛永还是无可奈何地放行了,不过提出要与我一起去,万一有危险也好照应。

  我这人脑子笨,爱认死理,灵异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信的。就拿灵异照片来说,有些故事里说对着一个陌生人照相,洗出来发现里面没有人,这人是鬼;有些故事说一群同学合影,洗出来发现多了一个人,这人是鬼……

  坑爹啊,鬼到底感不感光,谁给个准答案啊?所以我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我只相信有迹可循的东西。

  我们走在幽静的楼道里,无论脚下放得多轻还是会有空洞的足音,像一个看不见的人跟在后面,让人心里发毛。

  命案寝室,即我自己的寝室锁着门,上了警戒线,我的推理热情立即高涨了,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么传奇的命案现场了,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当我摸出钥匙开始捅门时,辛永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摇着头示意我不要这样做。

  “你要是真害怕就一个人回好了。”

  他挺尴尬,只好陪着我一起钻过警戒线。寝室里依旧凌乱不堪,但这里的离奇已经渐渐冷却为现实,所以我也不那么怕了。

  地上和墙上溅着深色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火锅汤,尝一下就可以了,不过这太恶心了。我来回踱步,小心地越过地上已经干涸的液体,四处察看。

  “辛永,我有个想法。无论凶手的手法多高超,一秒钟杀人并断头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就是你的想法?”

  “嗯,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可能。侦探小说里的无头案,往往会出现凶手和被害者替换的有趣结局。你想啊,当时我抱着床梯,你的脑袋塞在另一边床梯里,而王强隔着一张桌子,最有可能犯罪的就是史哲本人!”

  “你的意思是……”

  “凶手可能就是史哲本人,也许他不知什么时候杀了一个人,苦于无法处理掉尸体才想出这么一招。试想那具尸体事先已经被他穿上和自己相同的衣服,藏在柜子里,黑灯的一瞬,他把尸体拖出来,自己钻进柜子,顺利完成金蝉脱壳!虽然老套,不过这种手法的可能性却是极高的。”

  “你说史哲金蝉脱壳?”辛永不以为然地笑笑,“这种事情一秒钟也办不到吧,你能在一秒钟之内搬出尸体还藏起来?事后的脱身也是个大问题啊。”

  “呃……”我一时语塞,该死的一秒钟,始终是我推理时最大的Bug!

  我拉起袖子蒙住手,去挨个检查柜子,里面毫无异样。然后我又挨个检查地板,检查阳台和卫生间,都没任何有发现。

  “你好了吧?快走吧,被发现会被当成凶手的!”

  “等等,我看一下管道里……”我拧开管道上的盖子,伸手摸进去,里面又湿又滑,像把手塞进一只死大象的屁股里似的,恶心透了。正当我快要放弃时,指尖却触到一样又尖又锋利的东西。

  “看,我说吧!”我掏出来的是把刀,湿漉漉的,沾着血,“决定性的证据,这绝对是杀人案!”

  “是啊,上面有你的指纹。”

  我吓得一缩手,刀掉到地上。我把这样东西用纸包好,带在身上,离开卫生间,正要发表一番精彩推理时,却猛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那东西没有脑袋,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我先注意到那吓人的血,随后才注意到,它穿的竟然是史哲的衣服。它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谁也不知道它已经出现了多久,看了我们多久。它阴沉地冲着我们,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阴郁得如同从黑夜中剪下的一块人形。

  “鬼……鬼!”我吓得两腿打战,大脑无法承受这突然的冲击,竞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已经躺在辛永的寝室,他呆呆地坐在自己床上,像失了魂似的。对于我意识的归来,他只用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表示欢迎:“它是真的!”

  我脑袋“轰”的一下,想起昏倒前看见的那一幕,后背阵阵发寒。我跳下床,在堆在桌上的衣服里寻找着:“那把刀昵,这是决定性证据啊。”

  他眼睛看着天花板:“天亮时警察来过,我替你交给他们了。”

  “我靠,这可是我的推理秀耶。”

  隐秘的动向

  学校里发动大规模的搜寻,警察和校工撑着船在内湖上,用长长的铁丝一点点扎下面的泥,除了捅起几只冬眠的懒鱼外,仍旧一无所获。

  重达五公斤的一颖脑袋就这么消失无踪,校里校外每个角落都找不到。,

  执著于上演推理秀的我殷勤地跟警察叔叔们说好话,他们俨然铁板一块,只字不肯泄漏。辛永劝我:“死了这条心吧,警察的工作方式是逐一排除所有可能,侦探的解决方式是一时的灵感。现实的案子根本没有那么多巧合让侦探一展才华,再说了……凶手可是鬼魂,你怎么推理?”

  如果是鬼魂,何必煞费苦心地藏一把刀,根本连凶器都不需要。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观时,一些特别的东西出现在我眼前。

  一天晚上,我看见王强在树林里烧一些东西,火光印着他冷冷的面容,像一张蜡做的面具般麻木。他抬起手接着把一块东西往火里扔,这时我注意到他的大拇指裹着很厚的绷带。他与史哲只是泛泛之交,所以烧纸钱,明显不可能。

  我打算潜入他的寝室一次,看看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猫腻。因为我们四人在一起合作了三个月,经常托一个人回来取东西,所以大家相互有对方的钥匙,原打算在演出后归还,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

  所以我也有王强寝室的钥匙,我很轻松地潜入他的寝室,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我找了找他的抽屉,并未发现我想找的东西,就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信手翻羞。

  一张一百元的钱掉在地上,我惊讶地继续翻,又是一张。这本书隔一页被撕掉了,总共竞夹了一万块钱,他是个普通大学生,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我开始推测,会不会是他偷了史哲的钱?但钱都放在卡里,他一接触不到尸体,二不知道密码,怎么偷得到,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我看见王强站在那儿,一脸惊愕:“你……你在干什么?”

  “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我质问。

  “老子打工挣的,给我放下!”

  我冷哼一声,打工的钱?这种存钱的办法未免太可疑了吧!他动手上来夺。这家伙仗着人高马大把我揪起来转了个圈,狠狠一掌推出门去,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背撞在消防栓上,一条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只有正上方的没亮,仿佛不敢睁开眼去看下面要发生的事。

  “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我服软地说,“我错了还不行!”

  “徐真,你TM少管闲事,别以为看几本闲书就当是侦探了,做你的梦去吧。”门在我眼前重重关上。

  我扶着隐隐作疼的腰站起来,自从自己寝室被封后,我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我呆呆地盯着头顶不亮的灯,后悔自己没趁着放假回家,都是那场该死的话剧演出。

  话剧演出?我突然回忆起三个月前史哲拉我们入伙时,他似乎和王强就有过矛盾,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反正我现在无所事事,何不进史哲的寝室调查一番?

  我捅开门,在他的柜子里开始翻找,三封用信封装着的文件落人手中,我心中大喜,感觉真相呼之欲出。

  翻看之后,又灰下心来,文件里的东西和杀人案好像关系不大。

  为了调查方便我把文件带在身上,关上门离开,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忆着种种细节。我们四人里,我和辛永与史哲压根儿不存在任何矛盾,有矛盾的只有史哲和王强。但他那种头脑简单的人,怎么能策划出这么高智商的杀人?复杂到连我都看不穿。

  自始至终,那场诡异的杀人案我还没有任何头绪,怎样的手段能在一秒内让人身首异处,凶手真若是人,再巧妙的手法也不可能办到。除非这个凶手彻底地玩了一次瞒天过海。

  当我走到寝室楼门口时,一队警察急匆匆地擦肩而过,我没留神撞在那个老警察身上,他抓着我的双肩焦急地问:“王强在寝室吗?”

  “在,怎么了?”

  “刀上的指纹结果出来了,是王强的!”

  我傻傻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夺命戏法

  王强以杀人嫌疑罪被警车带走时,很多学生跑出来围观。他的脑袋上蒙着黑布,经过我的身边时停了停,似乎正隔着布对我怒目而视。

  在夜空的背景下,他蒙着黑布的脑袋仿佛消失了一般。这一幕像一滴水打在我心头的坚石上,谜团的外壳“喀嚓”一声裂出了一条缝隙。

  史哲的脑袋也许不是没有了,而是消失了。没有和消失是两种概念,前者是事实,后者或者是一种巧妙的把戏。

  沿着这样的思路去想,我一下子豁然开朗。

  我立即打通了辛永的电话,问他在哪儿?他说他在湖边想事情,我说我马上就到。

  黑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快速奔跑着。湖边的树下,辛永背对着我站着,我正要上前,却突然感觉一阵阵的恶寒,一如命案发生那夜所感受的。这时我突然发现辛永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像一条红色的线慢慢呈现,环绕住他的脖颈,仿佛立即就会收紧,将他的脑袋像块肥皂一样切断。

  “辛永。”我叫他。

  他转过身,习惯性地打着招呼。那诡异的幻觉消失了,我暂且置之不顾,走上前华丽地说出了心里想了很多遍的台词:“凶手就是你!”

  他像不认识我似的看着我,半响才冒出一句:“你怎么了?我杀了王强,你开玩笑吧?我要有那种特异功能还用得着那样?”

  我摇头:“不是特异功能,而是魔术,一个一秒钟之内完成的魔术!”

  “哈,好玩,我想听你说。”

  “好,我现在就来揭开这个一秒钟杀人的真相。其实所有人都把问题想复杂了,并且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参与者——史哲本人,这个把脑袋变没有的戏法其实很简单,在衣服后面撑一个架子,脑袋突然向前倾,因为身上的衣服就会被架子支撑住,从后面看就好像没有了头一样。你应该记得那天晚上,王强的脑袋‘消失’时他是面朝着阳台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不让我们看见缩在前面的脑袋!为了以假乱真,他还做了一个小喷管,身体前倾就会拉动细绳,喷出事先调配好的假血,所以,就有了我们看见的那一幕,一秒钟之内他便身首异处。”

  “值得一提的细节是,假血不是番茄酱,而是用甘蓝和粉条煮出来的,甘蓝里含有大量的铁,久煮之下就会熬出红色的汁,粉条里面有淀粉,会让它看上去更像血浆!”我摸了下衣袖上的一块血迹,尝了下,“不过你们忘了放盐了,味道有点怪。”

  “如果他是想变魔术,干嘛不用番茄酱呢?”辛永不以为然地笑道。

  “因为吃火锅没有番茄酱,现场出现大量的番茄酱会被人怀疑。你们做的假血,原料和我们火锅里的食材一样,喷在地上的话,谁也不会起疑。好聪明的细节,当然了,女口果没有你的虚张声势,这场戏也不可能演得那么出色,你之所以配合他,是为了杀死他。”

  辛永皱着眉头:“徐真,我们是朋友,我不得不说一句,你太多心了。你这不过是简单的排除,不是王强就是我。太可笑了,我为什么要杀他,我们有仇吗?”

  “没有!”我如实地说。

  “那就是了。”

  “不……动机我们先放一放,其实这个案子里谁是凶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法!”

  “好!你说吧,我听着呢。”

  “史哲表演这场秀还有一个助手,我假设这个人就是你,那么灯灭的一瞬间,把桌子推翻的人也是你。至于你们为什么联手,答案很简单,你在利用史哲和王强的矛盾!”

  “什么矛盾?”

  “说起他俩的矛盾,我可是很有信心的哦,因为我这里有证据。”我从怀里掏出那三个信封,“这三个信封里装的是史哲申请话剧活动的经费,五张,是不同的部门批下的,有学生会,有话剧社,有先锋文化节,还有两份赞助。我也是刚刚发现的,史哲组织这场话剧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钱。他利用学校规章的漏洞把同一个节目申请三次经费,再拉两份赞助,共计两万块钱,真是不小的数目。正是因为这两万块,王强才和他有了过节,因为其中两份是史哲借王强的名义申请的,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理所当然要分一杯羹。不过史哲好像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一直拖延着,矛盾越来越深。到了元旦演出之后,他知道王强一定会来找他要钱,利用这一点你提出了吓唬王强一顿的建议,也许只是单纯地为了出口恶气,或者继续装神弄鬼,让他放弃这笔钱。能保住手上的钱,史哲当然愿意接受了这个计划,那一天说起什么火锅四杀阵,完全是你和他在唱对台戏,可惜我没有发现。”

  “是吗?你说了半天都在说史哲,这么说始作俑者还是史哲,我不过帮着他整蛊,整件事还是和我无关。”

  “不,有关!我们回到那一天晚上,当史哲在黑灯的一秒钟内完成魔术吓跑王强和无辜的我之后,你最后一个离开,作为计划的参与者你当然知道史哲的断头秀是假的。这之后你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前后只要一分钟,当史哲正为完成计划而高兴时,你用准备好的刀杀死了他,然后把脑袋割下来处理掉了,最后再把刀藏进了管子里。血流在地上,和火锅汤混在一起,警察也不可能区分谁先谁后,因此就完美地覆盖了原先的假血。

  “那天我发现刀时的一瞬间注意到你的表情很怪,还有一件更怪的事情,明明当时我不小心在刀柄上沽了指纹,可后来警察却没发现我的指纹。因为你在我昏倒之后把刀柄擦了个干净,换上了王强的指纹。至于你是怎么做的,很简单:那天王强喝过的啤酒瓶就滚在床下,你用胶带粘下他的指纹,再粘到刀柄上,凶器就顺理成章地有了王强的指纹。

  “这里有个小细节要说下,那个没有脑袋的鬼其实是……王强!那天夜里他正准备去史哲的寝室偷这几份材料,没想到我们出来了,为了不让我们碍事,他便从史哲的寝室摸了一件他的衣服穿上,把肩膀耸起来,把脑袋缩低,衣襟拉高,为了逼真,又下血本地咬破手指,把血滴在衣服上。后来我撞见他烧东西,烧的就是这件衣服。”

  我深吸一口气,凝视着他的脸,我们久久沉默着。

  “这些都是你的假设?”

  对这个问题,我只能点点头。

  “很精彩,不过如果你从王强是凶手的角度出发,也许能得出更合理的解释。我再说一次,我和史哲没有任何矛盾!”

  “确实有两件事我仍然想不通,一是消失的脑袋,二是你的动机。但我可以证明是你千的,我有证据,沾满了你指纹的证据。”

  “是吗?说来听听。”

  “灯,我记得你在灯灭的前一刻很响地叫了一声,后来我注意到走廊里有一盏声控灯不亮了。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把那盏声控灯的组件拆了下来,改装成接收到很响的声音就切断电源,并且把它装到了寝室灯的开关上。这是我看见那盏不亮的声控灯时想到的,后来我用大叫声验证了一下,果真如此。我猜现在如果打开那个开关盒盖,沾满你指纹的证据应该还在里面。有了它,你的动机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事实摆在眼前,人就是你杀的。”

  他突然沉默了,低垂着头,沉闷地说出一句:“徐真,我们是朋友。”

  “所以我要帮你……对不起,我来之前就报了警。都坦白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减刑,我发誓!”

  他突然怒吼起来:“你知道你帮了我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的命,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尾声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我坐在一张桌子前,上面咕嘟嘟地煮着火锅,发出阵阵的怪昧,四周是没有尽头的黑暗,阴气一阵阵地吹着,冷进了骨头里。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慢慢从我对面浮现,像一副面具从一潭墨汁中慢慢浮出来。这“面具”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像一曲怪诞的歌:“头在锅里烧着,你要眼睛还是要耳朵?”

  我浑身颤抖,没有回答。

  他伸出细长的胳膊,掀开锅盖,一阵白雾腾起,里面煮着三个人头,陈杰的、史哲的还有王强的,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在红色的汤里浮浮沉沉,呆板的双目像一对假眼。我注意到这火锅很大,除去三个头似乎还能放下一个脑袋。

  “哎呀哎呀,今天我要请三个客人!”对面的家伙掰起手指,“四个怎么分三个!”突然目光从指缝间落到我脸上,冰冷得似乎要将我冻结。

  他咧开嘴冲我笑,眼神里透着古怪的贪婪:“你看上去很好吃哦!”

  我大叫着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坐在寝室中的一把椅子里,面前是一面吉色古香的立镜,方形的框圆形的镜。床上坐着我的两名室友,一个人听歌,另一个在看书,看见我醒来便抱怨起来:“徐真,叫你别买这古怪的镜子你不听,又坐在镜子前睡着了吧,小心哪天一睡醒不过来了。”

  我没回答,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这样能照见他俩和我自己,我告诉他们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别动别说话。

  我久久地盯着镜子,突然发现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在我的脖子上,慢慢环绕住,像一根要把我勒死的红线。我盯着镜中的自己,说:“我知道你在的。”

  镜子里,我的背后出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和梦中的那个怪人一模一样。他伏在我的背上,正伸着细长的胳膊,用一道红线勒住我的脖子,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似的。

  “嘿嘿,我来取你的脑袋了。”他的声音很尖细。

  我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杀不了人,从头到尾你只会利用别人,威胁别人。”

  他突然冲我咆哮:“你放屁,我现在就杀给你看看。”红绳越收越紧,我却没有感觉,那不过是一道幻象。

  虽然故作镇定,但我的后背却已经湿透了,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猜对了,这个恶鬼根本无法杀人。

  我定了定神,指着面前这块外方内圆的镜子,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买这个镜子吗?方、圆、四、杀、阵,现在我们三人和你同时在镜子里,谁先离开,谁就会被诅咒。”

  他上下打量着镜中的三人和自己,阴森森地笑起来:“你用鬼魂的方法来对付鬼魂,亏你想得出。我是鬼,不用吃不用喝,我呆在这里和你们耗一年都可以。”

  “是吗?”我重重击出一拳,镜子纷纷碎落。他尖声笑起来:“你这蠢材,同时消失是没用的,没用的……啊……啊……”笑声突然化作一阵惨叫,仿佛他正在被吸进某个永远的空间里去,但我是看不见的。

  我只相信有章可循的东西,就算对手是鬼魂,也必然遵循着一套规则。看着圆形镜框后面贴着的我和两名室友的合影照,我冷笑不已。

  真相背后的真相

  我呆呆地看着黑暗里的他,他缩起身子,痛苦地哭起来,缩小的身体像被阴影一口吞噬掉一般。

  从未如此悲伤的他站在我眼前,我掐着手心的肉,像个因为做错事而不知所措的孩子。我的推理应该是正确的啊,可是还有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他终于开口了:“我承认史哲是我杀的,你真聪明,居然把我的方法全猜中了!但是,最后我还是想说一件事,方圆四杀阵……是真的!”

  “什么?我不信!”

  “几年前我们在那个泳池玩的时候,我在中途离开了一次,也就是说当时的四人里其实是我第一个离开的。然后……然后我就见到了那个鬼魂,他说要割掉我的脑袋,他用手一指,我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丝,我吓坏了,拼命地求他放过我。这不是幻觉,因为从那之后到现在的每天晚上,我都能看见它,那个向我索要头颅的恶鬼。”

  “那陈杰的死……”我问。

  “你终于明白了?我拼命地求饶,那个鬼答应放我活下去,但我必须每五年向他贡献一颗头颅……所以陈杰走后,我假装提议回家,后来我抄小路截住他,约他去后山,说有重要的事。把他绑在那间废屋的几天,我根本下不去手,但它就在耳边催促我,逼迫我,最后我只能用石头砸断了他的脖子……他咽气之后,脑袋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一口咬掉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发生在我眼前。”他抬起头看我,“史哲的头也是这样消失的,所以谁也不可能找到。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种话,无论是陈杰还是史哲,一贯善良懦弱的辛永都没有非杀死他们不可的动机,除非他说的一切是真的。

  但这又怎么可能?

  “你在骗我!”我说。

  他僵在那儿,甚至脸上的泪也凝固住了,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狂笑,上前抓住我的领子,对着我的脸嘶吼:“我们一起长大,二十年了,你连我最后的话也不肯信,不肯信!”

  “也许是你的幻觉。”我妥协了。

  “不是,不是!”他简直像是要一口吞掉我,扭曲的脸就贴在我脸上,似乎要把痛苦的灵魂也挤压出来,我的朋友……发疯了。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后出现一张冷笑的没有血色的脸,一双白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这张脸异常清晰地呈现在黑暗里,露出满脸嘲弄和讥讽的笑。

  我拼命地眨着眼,这不可能啊,世上真的有鬼?

  “你知道吗,这五年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我每天早晨醒来都怕自己会疯掉。我只想像你一样,像每个正常的人一样活下去,我就像在沙漠上奄奄一息的人,用尽力气写下最后一个sos时,你却为了好玩,为了表现自己把它擦掉,为什么?”他疯狂地摇动着我的脖领,用尽所有的力气咆哮着。

  我说不出话,我无法想象这些年来,辛永一直是怎么活过来的……而且,这已经完全超越了我的理解力,所以,我说不出话。

  因为他的吼声,警察很快发现了我们,他们冲过来把他拉开,他依旧挣扎着冲我吼:“你毁了我,毁了我!”

  “对不起!”我低下脑袋,流着泪。

  当辛永被押进停在校外的警车时,他突然挣开警察的手向着马路对面狂奔而去,却跌倒在路中央。一辆卡车恰好驶过,把他撞飞了很远,我浑身颤抖地跪下来,用双手捂住了嘴。

  但古怪的是,辛永的尸体没有脑袋,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落下,他的脑袋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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