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金校尉”的圈套

  是的,我叫王祖贵,如果不是这个倒霉的名字,我现在可能不会在这里和你絮絮叨叨地说这个故事。

  那天,赵峰开车送我到驾校报名,在填写表格的时候,赵峰突然就笑了起来。我茫然地看着他,他指着我写下的名字越笑越厉害。

  赵峰一直称呼我“三少”,不知道我的大名,可这名字有那么好笑吗?我告诉他,这样的名字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起的,你的家谱中有位极人臣的大官吗?你老家的坟山有方圆几亩地吗?赵峰笑得更厉害了,这让我有些不爽,要不是看在他那辆破普桑的分上,我恨不得踹扁他。

  过了两天,我让赵峰拿车来让我练练手。途中,赵峰不断夸我开得很好,我很开心。随后他的无耻嘴脸就出来了,要我晚上请他喝酒,我无法拒绝。

  那天晚上,我俩都喝高了。酒壮人胆,从大排档出来后我直接上了正驾驶,赵峰瘫在副驾驶上打电话。

  车开出城区没多久,在一个急转路口,我明明没有看见前方有任何人,而且车速也不快,可我却听见赵峰一声惊呼,就扑过来抢方向盘。接着,车撞在了山边的一棵小树上,熄了火。我很生气,大声责问赵峰发什么神经?

  赵峰没理我,脸色铁青地打开车门,急急地下了车。我跑到车前一看,酒顿时醒了一半。小树已经被我撞断了,一棵小树肯定不值什么钱,但在小树下却直挺挺地躺着一个浑身血迹的人!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可我还没开始拨号码,赵峰却一把打掉我手里的手机,骂道:“你想去坐牢了吗?”

  多亏了赵峰,要不然,后面的事,用屁股都可以想得出来,我会因为无证醉驾伤人,受到法律的严惩。事已至此,我吓得已经没有一点主见,浑身哆嗦着看着赵峰,不知所措。

  那一刻,我不得不佩服赵峰的冷静。他迅速转身回车关了车大灯,黑暗瞬间笼罩了我们。赵峰蹲到了那个人的面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凝重地对我说:“三少,这下麻烦大了,人已经没气了。”

  当晚喝的是白酒,要是喝啤酒的话,我可能当场就要尿裤子。赵峰这家伙不愧十七岁就出来混江湖,他一刻也没有犹豫就打开了后备厢,然后使劲地踢了一脚还在筛糠的我说:“快来抬人。”

  赵峰架起了那个人的前身,用下巴示意我去抬腿。我像个木偶一样,双手抓住了那个人的两个脚踝。当时我真是太慌张了,刚一用力,那个人的一只脚就从我的右手滑了下去。忙乱之中,我双手抱起那两条腿,配合着赵峰将人塞进了后备厢。赵峰迅速关上了后备厢,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赵峰再一次发动了车,平稳地将车倒出,猛加油门,逃离了现场。

  回去的路上,赵峰锁着眉头说:“三少,这下连我也被你害惨了。”

  赵峰说,本来他觉得如果那人没有死,可以找一个没喝酒的朋友来顶罪,赔上保险,再用些钱打点各方,应该问题不大。可现在人死了,这个罪就没人敢来顶了。赵峰还很坦白地说,当时不让我报警,也不完全是为了我,因为作为车主和酒友,也有不可逃脱的连带责任,只是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倒霉的家伙竟然被“报销”了。

  赵峰越是这么坦白,我心里越是感激。今晚这情况,如果没有赵峰,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看守所了。而如今,赵峰也被连累得越来越深了。

  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赵峰猛地一个急刹车,吓得我浑身汗毛倒竖,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还好前面并没有什么情况。我紧张地看着赵峰,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备厢说:“三少,我记得那人的腿从你手里滑下来的时候,掉了一只鞋子,你捡起来了没有?”

  我茫然地摇头,赵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猛地调转了车头,要去把鞋捡回来。我本来想和赵峰一道去,但他嫌我太不镇定,让我一个人先冷静一下。

  看着赵峰远去的车尾灯,我浑身冰冷地站在风中,一个念头突然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如果你的人品和我一样卑劣,你就会猜中我的想法。是的,报警!如果我现在报警,这件事是不是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自身的丑陋,让我看清了两件事情:第一,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第二,做任何事之前都必须冷静。如果我能保持冷静,我就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找不到手机了。

  我的手机哪里去了?

  没错,我的手机被赵峰打落在地,还没有捡起来,那个手机才是真正的证据。我像疯了一样向家里跑去,拿起电话拨通了赵峰的手机。

  赵峰在电话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又回去找我的手机去了。

  不一会儿,我接到了自己手机打来的电话,一切都已搞定,赵峰知道我已经回了家,所以决定先偷偷地回去修理好前保险杠,回头再过来和我商量对策。赵峰本身就是小汽修厂的修理工,做这点事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

  放下电话,我羞愧万分,赵峰这么帮我,而我还想着出卖他,我可真不是个东西。唯一遗憾的是,我已经错过了脱罪最好的机会。

  夜晚是漫长的,我不知道赵峰是不是在忙着换车前保险杠。我却无法入眠,不停地在法律网站上搜索,企图找到一点生机,答案是否定的。我的脑子乱极了,甚至开始想象自己被通缉的样子。看着法律网站上一张又一张被通缉的脸,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的相片也会被放在上面。

  所以,我必须和赵峰一起收拾好这个残局。

  第二天,我并没有从晨报中发现车祸的报道,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一直等到下午,赵峰才来找我,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赵峰竟然带了一个人,这个人我看上去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赵峰的表情已经不那么凝重了,他甚至有些轻松地问我有没有看过《鬼吹灯》。

  这是哪儿和哪儿呀?我不知道赵峰现在为什么还有心情和我说这些,要知道,他的后备厢里还有一个死人在等着我们去处理。再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到书就头痛,我垂头丧气f回道:“没有。”

  赵峰发动了车,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说:“三少,别怕,这个是我最信任的黄老哥,顶尖的摸金校尉,我们的事都和他说了,他会帮我处理好一切的。”

  我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赵峰,这样的事还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时,那个黄老哥说话了。黄老哥的意思很简单,看在赵峰面子上,帮我们一把,但如果想把事情彻底摆平了,就必须全听他的。

  我对这个所谓的黄老哥并没有好印象,但他能这样说却不由得我不侧耳细听。

  黄老哥的计划并不复杂。他的意思是,把死者埋到一个塌方的盗洞里,伪装成一个盗墓贼意外身亡的假象,这样一来,就连警察也不会过分追究了。因为死于盗洞的盗墓贼,是罪有应得。警察也不愿意为人渣浪费太多精力的。到最后,肯定就会不了了之。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赵峰为什么会带着黄老哥一道来。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最完美的计划。

  黄老哥这时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真正的古墓,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还不好办,埋到我老家的坟山吧,方圆几亩地呢,埋在那里肯定发现不了。等到明年清明发现再报案,人都烂了,还查个屁啊!”我为自己的机智有些得意。

  “对对对。”赵峰也附和着,“三少大名王祖贵,祖上可真出过贵人的。”

  黄老哥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但他随即又说出了一个条件。他的意思是,这次盗墓必须是一次真实的盗墓,而那些盗出来的东西,归他所有。因为这次冒险还夹杂着人命官司,不同寻常。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祖上的坟茔里有什么东西,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我除了同意还能有什么办法吗?我无奈地说:“好吧,我这就带你们去我老家。”

  黄老哥摆了摆手说不急,让赵峰开车去他的住所取一些必要的工具。

  城郊的一个偏僻场所,黄老哥下了车,这时我这才发现,黄老哥竟然是个跛子。这个江湖,真是什么能人异士都有,一个跛子,竟然是一个顶级的“摸金校尉”。

  看着黄老哥一歪一瘸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我真的见过,在法律网的通缉令上!

  黄老哥的工具五花八门,最为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一把枪。我不知道他的枪是防人的还是防鬼的,但和一个通缉犯扯上关系,是在救自己还是在害自己,还真不好说。赵峰的神情看来颇为轻松,仿佛一切事情都已迎刃而解了一样。

  我们驱车两个多小时来到了我老家的坟山,路很难走,好在赵峰的普桑还算给力。坟山很偏僻,没有人烟。我们把车停在了小山角,黄老哥跛着腿四处看了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老哥的盗墓确实专业,他很快就用探铲确定了位置,然后点了点头说:“就从这里下去,应该有八九米深。”

  在这方面,我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有默默地看着他们忙活。

  冬天的夜晚来得比较快,天很快就黑尽了,四处一片寂静。黄老哥给探洞逐一装上炸药,一级一级地炸下去,之后几声闷响,一个盗洞赫然就在眼前了。

  黄老哥取出一根绳索,拴在一棵树上,顺着绳索向盗洞下滑去。赵峰也没闲着,他一边往下运送工具,一边对我说:“三少,等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之后,我就把那个尸体放下去,让黄老哥摆好,再炸平盗洞,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连连点头。趁着黄老哥在下面忙活,我有些泄气地对赵峰说:“唉,要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我怎么也不会来挖自己的祖坟,我听说我家祖坟里一块价值连城的祖母绿玉扳指,不知道会不会被黄老哥找到。”

  赵峰愣了一愣,没说话。我只好又自言自语地说:“算了,还是不想了,省得心烦。反正也没我们的份。他就是发现了,把它藏在兜里也和我们没关系。”

  也不知道赵峰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犹豫了一会儿,就让我一个人在上面好好放哨,他要下去给黄跛子帮忙当下手。

  我有点哆嗦地说:“你还是别下去了吧,我一个人守着车里的死人,还真有点怕。”

  赵峰白了我一眼:“有什么好怕的,车里的尸体我已经用袋子装好了。你在上面看着,有人来赶紧扯绳子通知我。”

  我瑟缩而又无奈地同意了,让赵峰快去快回。赵峰点了点头,迅速向洞底滑去。绳子已经松了,赵峰应该到了洞底。我慢慢地将绳子从洞内抽了上来。然后,迅速拿起黄跛子剩下的炸药中的一支,横向地插在洞口,点燃了引线。

  一声闷响之后,盗洞在炸药的横向作用力下,已经塌方……

  打开后备厢,这是验证我的猜想最关键的一步。后备厢里安稳地躺着一个大布袋,我颤抖着双手扯开布袋,里面除了一个塑料模特和一块废铁之外,哪里有死人的影子?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没错,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一个因为我的名字惹来的祸事。

  那天,赵峰故意让我请他喝酒,将我灌醉,再让我驾驶,他在副驾驶给黄跛子打电话,精心安排着一个圈套。赵峰抢夺我的方向盘造成了车祸,而黄跛子充当了那个车祸死者的角色。当时的我早已吓蒙了,根本不敢去验证死者的真假。所以,赵峰把我送回后又找理由离开,放出黄跛子,制造了一具假尸。

  活该有事,中间如果我的手机没丢,那这最多只是一场闹剧。可惜,上天仿佛故意要将这场戏演下去一样,让我不得不一步步走进圈套,主动带他们来盗我祖先的墓。

  我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当黄跛子还是死尸的时候,我有力的右手反而没有抓住他的脚踝,就证明这个人一个腿粗,一个腿细,肯定是个跛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我发现所谓的“黄老哥”竟然是个跛子的时候,我内心的震惊不亚于一场海啸。

  我还说过,做任何事都要冷静。这一次,我学乖了,在发现了端倪之后,我迅速冷静了下来,暗暗地观察着一切。黄跛子的枪,是致命的威胁。如果我当时就质疑或者揭穿,这个通缉犯会干什么事来,我也不敢肯定。这个险,我不敢冒。

  所以,后来我才编了一个玉扳指的谎言诱使赵峰也下了盗洞,这是我们这一类人的共性:多疑,不信任。果然,我的苦心没有白费。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没有驾照的我,歪歪扭扭地开着赵峰的破普桑,驶向了老家的派出所─我要自首。

  之后,我因为无照醉酒驾驶被关进了拘留所,赵峰和黄跛子也被救了出来,被关进了看守所。

  所以,现在我蹲在拘留所放风场的墙角,在对你说着这个因为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而发生的莫名其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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