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发

　　序幕

　　漆黑的夜晚，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在白炽灯下正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她抓起桌上的剪刀开始慌乱地剪自己的头发。她身体不停颤抖，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脸似乎不敢去看那些发丝。剪刀划破了她的手，伤口流出血顺着胳膊滴在地板上和她剪下的发丝融在一起，形成黑乎乎粘稠的一片。

　　周围死静只有剪刀发出的金属摩擦音。她把长发齐根剪下，看了看镜中光秃秃的自己满意地笑了。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吓得全身不停抖动起来，两只手抽筋了一样在腿上乱摆。

　　在她面前的镜中，自己的身上，一团团掺着血的头发正在她的肩头向头顶爬。它们像是一条条游动的黑蛇慢慢盘踞在一起，包裹住了她的脸。没有挣扎，也许是因为恐惧。那些沾着血的发丝在她的头上不停地蠕动着。直到天亮，发丝才像失去生命般，垂了下来。乌黑的发丝又回到了女孩头上，头发下苍白脸表情极其痛苦。她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她笑了一下，笑容充满了痛苦。

　　1

　　学校的走廊里，苏珊兴高采烈地发着短信。她是在告诉几个朋友，自己终于和暗恋已久的李天宇确定了恋爱关系。她把长发拨到耳后，靠在墙上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机。这时旁边响起了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声音是从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身上传来的。苏珊抬头看见她对她微笑了一下说，“怎么，你不是戒烟了吗？”。

　　“怪不得他同意了，这头发是你接的吧？”女孩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说。

　　“我自己的。”

　　“我还不知道你的发质，肯定是接的！”说着女孩伸手去摸苏珊的头，而后惊讶地收了回来。那些发丝乌黑自然，没有任何接痕。

　　“怎么样箫青，都说是我自己的了。”

　　她们本来从小一直都是好朋友，大学后却因为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叫李天宇的男生而决裂。李天宇喜欢长头发的女孩，苏珊虽然长得漂亮但发质很差无法留长发，所以李天宇更喜欢箫青。开始苏珊喜欢李天宇也只是因为他是个富二代，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可知道了萧青是情敌后，得到李天宇就变成了一场竞赛。

　　这次苏珊家里有事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原本干枯发黄的短发竟然变成了一头乌黑的长发。蜕变的苏珊正式和李天宇表白，成功的得到了对方的同意。终于是她赢得了胜利。

　　“晚上我和李天宇请你吃饭怎么样？”苏珊坏笑着，她在故意炫耀战果。

　　“我晚上有事！”

　　箫青掐灭了烟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走了，走到拐角处时她猛地踢翻了一个垃圾桶里面的垃圾滚落满地。看着满地的狼藉，苏珊得意地笑了起来。蓦然间，她感到头皮有些发痒接着愈演愈烈，她伸手狠狠地抓可怎么抓也缓解不了这种痛苦。

　　这种奇痒像是无数蛆虫正钻进自己的头皮，一点点地啃食着皮下的血肉。她逐渐察觉到这种痛苦可能来自——自己的头发。

　　2

　　李天宇喝了一口酒，高举起酒杯转了转里面血红色的液体，他右手抚摸着苏珊的头发，眼神迷离地盯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抚摸让苏珊有些心烦，她拨开他的手说，“干什么你，一直摸什么！”。

　　“对不起——你的头发——摸起来——”李天宇如梦初醒，支支吾吾地说。

　　“神经！”

　　苏珊气恼地拿起包冲出了李天宇家。她突然觉得李天宇是个变态，他和自己交往就是因为这些长发，发现他如此痴迷这些黑丝更让她厌恶。也许，这些头发如果真是她自己的可能会好一些，想到这她的头皮又开始痒了起来。

　　她躲进一个街角疯狂地抓起头皮止痒。她几乎癫狂地乱抓直到手指一阵剧痛，左手食指的指甲折断在了头发里。她伸出手，手掌上全是血迹，那是头皮被抓伤留出的血。这时，她的头皮开始麻木接着是头、脊椎最后蔓延全身。

　　如同被全身麻醉，身体似乎和自己没了关系，只保留着视觉和听觉。接着更加可怕的事发生了，身体居然自己行动起来，她站起来走出了小巷，步伐僵硬摇摇摆摆地又回到了李天宇家。

　　李天宇见她回来，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掐住了脖子。苏珊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李天宇看上去十分痛苦，无论他怎么拍打挣扎对她麻痹的身体都没有任何作用。就这样，苏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控的身体掐死了李天宇。

　　苏珊恢复行动后，一下栽倒在了沙发上。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刚才被李天宇挣扎时弄伤的地方也开始疼起来。房间里沉闷压抑让人呼吸困难，她全身酸痛四肢无力，脊椎仍隐隐发麻。想到刚才的事，她突然全身通电一样坐了起来。她僵坐在原地不敢向自己的右侧看，因为李天宇在那。她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掐死了他，还是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噩梦。

　　眼睛的余光可以看见李天宇，他就趴在那，一动不动，甚至感觉不到呼吸。苏珊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已经跳的有些疼痛。恐惧让她再也无法静坐，她终于战战兢兢地挪动了身体。她看清了，他死了的确死了，死状凄惨。尸体双眼翻白，整条舌头都夸张地伸了出来。

　　苏珊立刻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音，她圆瞪着眼睛，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最后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在房间里呆坐了半个小时才控制住了情绪，恢复了平静。她准备处理尸体因为她觉得一切根本说不清，自己不能就这样毁了，要想办法把尸体处理掉再说。

　　她趁着夜色把李天宇的尸体藏进了他自己的汽车，然后又返回了现场。她想整理房间，却发现房间里到处都散落着发丝，似乎是自己接的那些头发。她到处清理，最后发觉自己的身上竟然也沾着很多。她一根根的从身上拿下来，其中一根居然让她背上的皮肤有些疼痛。她掀开衣服用手一摸，顿时被吓的尖叫了一声。

　　一些头发竟然长在她的背后，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它们按照脊椎的形状从脖子生长到腰间，用手一摸密密层层，让人摸毛骨悚然。她惊叫起来，慌乱地从背上拔出那些头发，每拔下一根脊髓就会跟着发出疼痛。

　　她突然明白了，这些让人恶心的头发已经和脊髓缠、绕生长在一起了……

　　3

　　清晨，苏珊如一只过街老鼠窜回宿舍，准备收拾些东西逃走。突然！背后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惊的她几乎晕厥。她回过头，箫青正一脸怒容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苏珊松了口气。

　　“你在李天宇家过夜了？”箫青叱问。

　　“关你什么事！”

　　“你们才相处多久，你怎么能这样！他是什么人，会对你真心吗！！——就凭你接的这些头发吗。”箫青边说边扯了一下苏珊的头发。那种麻木感再次袭来，这次快得多，苏珊感觉自己马上又要冲过去伤人，她拼命控制住了自己。虽然只是瞬间的抗衡却让她耗尽了体力，她的面色顿时苍白起来，身体也不住颤抖。她警告箫青，“你——别动我的头发！”。

　　“怎么！怕李天宇发现你这是假货？他会只因为你突然变长的头发而喜欢你吗。别傻了。”箫青又扯起苏珊的头发说。虽然这次苏珊努力控制却已无能为力，麻木感迅速占据了她的身体接着，她的身体又如失控的木偶一样掐住了箫青的脖子。

　　无论如何抓、咬、喊叫都无法制止苏珊麻木的身体。眼看自己就要死了，情急之下，箫青摸出了兜里的打火机，点着了苏珊的头发。苏珊的麻木感随着头发的点燃而消失，但火已经蔓延了她整个头部，她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箫青的家里了。箫青在身边怒视着她，眉头紧锁满脸愁楚。苏珊很奇怪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她的头应该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才对。她用手一摸，自己竟然毫发无损，甚至长发也还好好的在。

　　“你告诉我，你的头发是哪来的？”箫青严肃地问。

　　“我……我……”

　　“还不快说！你被烧焦了之后，那些头发又自己长了出来。我亲眼看着它们又恢复了成了原样，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苏珊。”

　　苏珊也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对箫青说了自己长发的由来。几个月前，她看见了一家理发店的广告，那家店声称有一种完全无痕的接发方法，可以将头发种在头皮里。种植的头发会如自己天然的头发一样，甚至可以生长。苏珊为了赢箫青，就请假偷偷去了那家店里做了这种特殊的“种发”。为了让其他人相信是她自己的，她还故意拖了一段时间才出现。制造了一个在请假这个几个月里留长了头发的假象。

　　“种发？！她们头发的来源在哪，这种技术有没有相关部门的认证？”

　　“这……这……我不知道……”

　　“你带我去那家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搞清楚你现在是怎么了。”箫青牵起苏珊的手语气平和地说。苏珊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4

　　翌日，李天宇的家人发现了他的尸体，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很快他们就会查到苏珊。她们决定立刻动身去那个地方看看，因为这可能是唯一也的机会。

　　苏珊把箫青带到了那家理发店。它在一个破旧的建筑群里，店面装修老旧整个都是暗色调的，看上去十分压抑。店里的只有老板娘一个，没有任何工人。老板娘长得十分美艳，她身上穿着红色旗袍，旗袍上印着诡异的黑色花纹；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指甲长的像是利爪。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我们这可是要关门了。”老板娘摆弄着指甲。似乎对二人的到来不以为然。

　　“有什么事你自己清楚！”箫青呵斥道。

　　“我不知道，你说吧。”

　　“你做的那些头发……它们好像钻进了我的头皮，深入了我的身体。只要有人摸我的头发，它就会失控。”苏珊上前说。

　　老板娘听了猛地回过头打量起苏珊。她说：“这是头发的主人的意识导致的。这个人也许极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头发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除掉这些头发！”箫青问。

　　“注意你的语气小朋友。你得去找头发的主人，让她再帮你一根根的拔掉。——放心，比种上去时要省事的多。”

　　“你不行吗？”

　　“不行，别人的话是除不掉的。”

　　“她的地址在哪？”

　　老板娘随手写了递给箫青，箫青过去拿时她摸了一下箫青的头发称赞，“真不错！”。箫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会报警的，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手段。”。老板娘听了大笑了起来。箫青牵着苏珊的手仓惶地逃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她们刚走出这废墟般的大楼，就被一个穿着建筑工制服的人给拦住了。那个人说，“这里马上就要进行爆破，你们不想活了！”。苏珊和箫青惊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问，“怎么可能里面还有人。”

　　“有人？开什么玩笑，这里已经废弃几十年了。”工人莫名其妙地说。

　　“不对吧，这里面有间理发店，我前些日子还来这做过头发。”苏珊指着理发店的方向争辩。

　　“瞎说！这里几十年前发生重大火灾，住户死的死、搬的搬。我们爆破前都检查过好几遍了，根本没有人，别在这里瞎说。快走！快走！！”

　　细雨纷飞，箫青握着苏珊的手走在凄凉的大街上。背后传来了一声轰鸣，接着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不管刚才她们去的是什么地方，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她们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了那个地址。

　　5

　　清晨，萧青起床后打开电视，上面正播着新闻。在她准备叫苏珊起床时一条新闻让她停止了动作，是关于李李天宇死亡的新闻，上面放出了在逃嫌疑人的照片——苏珊的照片。

　　萧青慌忙地推开苏珊的房间，她正痴呆地盯着镜子前傻笑。她一把拉起她把她扯到电视机旁说，“警方已经查到你了，我们该怎么办？”。苏珊摊坐在地上神情憔悴，似乎对通缉犯的身份不太在意。这时，萧青注意到她身上有血迹。于是问：“你怎么了？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剪刀划伤的，我昨晚试着剪掉这些头发……”

　　“什么！它们又长出来了？”

　　“对……差不多吧……它像是有生命一样又回到了我的头上。”苏珊抱着腿，身体颤抖起来，她对昨晚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她接着说，“它们永远都会跟着我了，用不同的方式除去又会有不同的方法在回来。”。

　　萧青盯着那些乌黑亮泽的头发皱了皱眉，她一把拉起苏珊把她拖出了门，带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市中心的一个高级小区。这就是那个老板娘给她们的地址。萧青站在那个地址的门前对苏珊说，“让我们看看，究竟这些头发是谁的。”苏珊微微点了点头和她对视一眼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穿着前卫烫着卷发，身上珠光宝气，衣服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她看了看萧青和苏珊礼貌的问，“有什么事吗？”。这时，她注意到了苏珊的头发微微地惊讶了一下，像是知道了她们的来意一样，她打开了门。

　　她把她们带到了楼上的一个粉红色的房间。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她身上插着各种医疗仪器和检测设备。她闭着双眼，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

　　“这是我的女儿琪琪。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一根钢管**了她的大脑。我们用尽全力请了最好的医生，可她还是死了……”女人哽咽起来，她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她的大脑已经死了，可是心脏还在跳动。甚至头发指甲都还会生长。”

　　“我朋友她……”

　　“我每天都会梳理她的头发，有时我会剪下一些卖掉。你的朋友是接了我女儿的头发吧。那头发我一眼就认得出。”女人打断萧青说。

　　“你家应该不缺钱吧。为什么要卖掉？”

　　“我希望这些头发能活在别人身上……”女人看着苏珊说，“就像现在这样，就好像我女儿还活着。”

　　“可……你知不知道，这些头发它们像是魔鬼一样缠着我朋友。有时它们还能控制她！”萧青激动地说。

　　“你说什么！”女人惊讶地问。

　　这时，苏珊突然夺门而出。萧青连忙追了出去，可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喊苏珊就是不理最后钻进一条小巷跑掉了。她明白苏珊是因为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才会这样，她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女人也跟了出来望着苏珊消失的方向。萧青问她，“你知道你女儿的头发卖给了什么人吗？”女人看了看她回答，“一个理发师，她总是穿着一件旗袍。”。

　　“告诉你！那是一个死人……”

　　6

　　市郊的一块墓碑前，萧青恶狠狠地盯着墓碑上一个浓妆女人的照片。这是那个老板娘的墓，她早已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萧青通过打听找到了她的孙子。据她的孙子讲，她当时想出了一种特殊的“种发”的方法，可惜还没来得及试验就被烧成了重伤，她在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做一次种发的尝试，她的再次出现也许就是因为那未能完成的愿望吧。

　　萧青对着墓碑唾了一口转身要走，却发现不知何时，苏珊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她距离萧青不足两米，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似乎比以前更长了，已经过了腰。

　　“都怪你！”苏珊突然呵道。

　　“苏珊，我们再想办法好吗，你别这样。”

　　“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说着苏珊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她全身已经被头发覆盖，变成了一个毛人。

　　“我……”萧青被她的样子惊得语塞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苏珊向她猛地冲了过来。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萧青拼命地抓着苏珊的头发，这次的还击是奏效的，苏珊能够感觉到疼，她放手了，没被控制的她根本忍受不了疼痛。她后退了几步，突然！麻木感汹涌袭来全身的黑丝瞬间收紧把她包裹了起来。萧青立刻冲过去帮她，她想拨开这些黑丝可它们如同被粘在了苏珊的身上，根本毫无办法。

　　过了一会，这些黑丝竟然自己松动了，它们慢慢地脱落随风飘散只剩下过腰的长发。苏珊缓缓地站了起来，但她似乎已经变了，从眼睛萧青就能看的出来。她的眼神与苏珊比起来实在太过邪恶。

　　“这是什么地方？”苏珊问。

　　“你——你是谁？！苏珊呢！”萧青大声叱问。

　　“我叫琪琪，我不知道什么苏珊。我只是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点儿光，我就向那光拼命地挣扎摆脱了黑暗……”琪琪扣上衣服扣子，伸出双手，好奇地观察着自己的新身体。

　　“琪琪——那个脑死亡的女孩。”萧青恍然大悟。

　　“什么？”

　　“没什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

　　“你讨厌别人摸你的头发吗？”

　　“是非常厌恶，每一次，只要有人碰我的头发，我都想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