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喝粥

  一.听说

  对于死亡,有多种说法,“逝去”或“离开”,不过我喜欢“往生”这种说法。“往生”包含了希望,有下一个轮回,从这一生往下一生走去,一个生命的结束,同时也是另一个开始。

  曾听老人说,人“往生”后,七七四十九天内可以去到自己心愿未了的地方再看看。但是若是在尾七结束,还没有回到地府报到,就失去了轮回的机会,永远成为孤魂野鬼。

  还听说,很多已经“往生”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鬼魂,还会出现在自己亲人的身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生活做事。这时候,就要有人用各种方法提醒已经“往生”的人,让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成员了,他才会离开。但是这时候如果有人突然告诉他:你已经是鬼了!受到惊吓的魂魄就会飞散,从此消失于大千世界……

  二.正文

  他轻轻敲门,我并没有注意,但是宿舍里只有我。他执着的敲门。“进来吧,门没锁。”我头都没有抬,因为我来到这个学校甚至这个城市还没有三天,来人既然没有我可爱又亲爱的小燕燕的唧唧喳喳声,自然不会是来找我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他踌躇道,终于引我抬起头。鬼故事

  “她们都出去了,有什么话我帮你带。”我很不习惯一个高大的男生在我面前为难的样子。

  “不是,”他着急地分辩,“这片瓜给你。”说着将手里的一大片西瓜送过来。

  我很少出门,但是父母关于“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吃”的教导深入我心。“你要干什么?”我警觉地说,完全没有半点客气,仿佛面对一个试图用迷药将我迷倒后,再卖掉我的人贩子。

  他脸上很尴尬,虽然灯光不明,我的眼睛也不好,但是我还是立刻觉到自己有点过火。“我们住的很近,我……只想交个朋友。”他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我对西瓜并不感兴趣,不排除是我在老妈肚子里的时候,被惨无人道地每天填两个西瓜的副作用。但是我说过我很少出门。从幼儿园至今,这是第一次突破以我家为圆心,一千五百米为半径的区域。所以,我不懂得如何与陌生人交际。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拒绝,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合乎礼节的拒绝。我飞快运转脑子,但是仍然找不到需要的说辞。

  在我象一个傻瓜一样瞪着他的时候,他把西瓜放在桌子唯一干净的一角,说:“看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逃命似的跑了。

  小燕燕唧唧喳喳的来了,一进门就面带微笑、热情洋溢的奔向那片瓜。

  “真好。”她的嘴在吃瓜吐子的空隙还不曾忘记给我一匙蜜。我终于相信关于她的那句传言了,她这种人真是“想饿死都难!”

  “我知道你不爱吃瓜,所以这么大一片瓜一定是买给我的,噢?”她的推理过程简单而实际。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找你的?”有时候她的思维还是蛮正常的。不过问问题的时候,手里的西瓜还是持续变小中。

  “本来,这瓜是用来引诱看看房子里有没有老鼠的。”我不动声色。明知道这样的恐吓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应该没有啦,否则还等我来吃。”她努力再啃三下,终于大功告成。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舔下嘴唇:“是一块瓜腰哦,可惜有些老,太沙,没有水分了。要不,会更甜。”然后,她开始正式盘问瓜的来历。

  我从不习惯掩饰,何况对这个N多年的好朋友兼妹妹。再说她只要看一眼我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是否说谎。于是我简单地告诉了她。经过分析,我和她一致认为是那个男生送瓜走错宿舍,又不好意思再拿走,所以——就喂了我的小燕燕了。这个得好不卖乖的家伙,最后还加一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你这个幽谷百合,现在被发现的可能性更低了——因为这朵百合已经快凋谢了……”我颇为赞同她前面的分析,至于最后的一句,她当然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我为了这个小事故做了一些小小幻想,并与小燕燕互相取笑了几次,几乎已经要忘记它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宿舍门口,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手里端着一碗飘着香味的八宝粥。“我熬了一点粥,给你一碗。”

  我仍然不知如何拒绝,而且确信他又送错门了。哪有追女生要隔那么多天,等到几乎忘记他这个人的时候又来的。不过,我想到了小燕燕,她昨天晚上才说想喝粥。“好吧。”我一伸手接过碗。

  他愣了一下,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痛快接下,但是马上笑一笑,走了。我心理有些变态地期望他能象上次一样逃跑的,却没能如愿。

  “天啊,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小燕燕喜出望外捧着粥碗,躲开我的拳头,笑盈盈接受我的白眼。只有这个家伙在吃东西的时候还会想到那么恶心的东西,还拿来形容我……

  “中午我就闻到楼道里有粥香。”她丝毫不顾及广大淑女同胞地形象问题,以标准的小猪吃食方式解决掉碗中物。

  “咦?你会煮粥?”她将空碗放在桌上,开始四处寻找有关我会煮粥的“证据”。“老天,你不是用空气煮的吧?这可比空手套白狼厉害多了。”她总是第一时间解决掉食物,才追查食物来源。所以我确信,她虽然不会被饿死,但是极有可能被毒死。

  我还是老实告诉了她。小燕燕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他还会再来的。”“为什么?”

  “因为他要拿回他的碗和勺子啊。”小燕燕跳着躲开我的追击。

  一周过去了,那个男生并没有如我馋嘴的小燕燕所说,来取回他的碗。小燕燕每次也都颇为失望地发现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的想法没有任何响应了。

  我却实在等不下去了。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赖人家的碗不成?他说过“我们住的很近”不是?好吧,那我就找找看。找到的希望不大,但是就算没找到,我也会心安理得一些。黑黑的楼道空洞回响着我拖鞋的声音。学校为了节约电费,楼道里的灯瓦数小的可笑。更有很多灯泡,从装上时起就没有亮几个小时。

  我从宿舍出来,挨个找亮灯的宿舍。找了一圈,不由骂自己蠢:这时候都上课的上课,自习的自习,谁会和我一样无聊的睡觉再拿了碗四处乱逛!转身要回宿舍,至少等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再说吧。没想到,一转身,他就在前面背对着我往走廊那边走。

  “哎,喂……”这次轮到我语无伦次,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回身看到我时有不易觉察的惊诧:“你叫我?”

  “嗯!”我慌忙点头。鬼故事

  他浅浅笑笑:“先进来坐吧。”说着开了宿舍门。果然很近,我和他的宿舍之间就隔了一间宿舍。

  “啪”他开了灯。

  “学校真是偏心。”我嘟囔着,他屋子里的灯白的让我不舒服,不过,也好过我屋子里的昏暗。突然想起来还东西,却没有遵循中国古老的“礼尚往来”,除了碗和勺子,手上空无一物,不由有些恨自己少根筋。

  “怎么了。”他奇怪道。

  “没什么。你屋子里灯……好亮。”我拿着碗,总不好说他的灯惨白吧。“我来还你碗……”尽管不好意思,我还是硬着头皮把碗放在他桌子上了。

  “哦,好的。”他下意识的说,“你不喜欢吊灯,那亮台灯好了。”说着随手开了台灯。停了惨白的恐怖光源。

  他的台灯果然比较柔和。照的人暖洋洋的。好像冬日里晒的太阳。

  “我叫陈语婷,你叫什么?”我总不能见到他就喊“喂”吧。

  他深深地奇怪地看我,想了许久:“以后叫我钟剑好了。”

  我暗自嘀咕,自己的名字还要想这么久?

  “坐啊。”他突然热情地搬来椅子。鬼故事

  我早说过,我没有什么与人交流的经验。在很多人眼里,我是笨拙而迟钝的。但是钟剑似乎处处都能很好的掩饰我的不足。于是,令人惊奇的,我竟然和他聊了两个小时——打熄灯铃的时候,我才惊觉。没有技巧的起身告辞。他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什么。再不走灯就要灭了,我笑一下,准备离开。

  “你……晚上,”他踌躇说着,仿佛犹豫许久下定决心,“你晚上不要……乱走。这里有些不安宁。”

  “不安宁?”我觉得他的话里透着奇怪。

  “嗯……反正就是不要一个人乱走。”他含糊其辞。

  “放心,我没有梦游的习惯。”看到他放心的笑,我又补一句:“不过,我就是梦游自己也不知道的吧。”我满意的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扔下一个调皮的笑转身走了。走道上有盏灯一直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好像也在调皮的眨眼。

  晚上,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钟剑面前不那么拘谨了。宿舍里其他两人都在本市住,很少回宿舍。所以,基本上屋里只有我一个,使得我作起少女的春梦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而害羞。

  “笃笃……笃笃……”我实在想不到这么晚还有谁会来找我。习惯性的应了一声,门外就没有声音了。懒得起身,也许是做梦吧。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笃笃……笃笃……”我这次没有应,半梦半醒中还在分辨是不是又做梦?

  “笃笃……笃笃……”如果不是我的父母从小严厉的管教,我一定要说点什么粗口了。不过,我只是问了一声:“谁?”

  “婷婷,是我啊,婷婷……”我很吃惊,因为门外声音分明是我的小燕燕。吃惊的原因是:我知道的小燕燕天这么晚的时候,一般连厕所都不去的。“宁愿忍着也懒得下床。除非地震火灾。”她说的。也许有急事呢?我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用脚找拖鞋。

  门开了,小燕燕好像受到什么惊吓,身上只有睡衣,脸色惨白好像受到什么惊吓,想要进屋却又在犹豫什么。我拉她进屋,关门。

  “怎么了?”我莫名奇妙看她。

  “我刚才看到……”她欲言又止。

  “哦。”我扯上被子,和她一起挤在床上,小时候。她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这样,只有她想说的时候才告诉你,否则,哼哼……你就干着急去吧。我这时候不着急,因为小燕燕无论什么秘密都会告诉我的,迟早。所以,我只是等,静静的等。

  “你刚才没有出去吧?”她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把我钉在当场。鬼故事

  如果有人半夜三更劈劈啪啪的敲你的门,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然后问你一句:“你刚才没有出去吧?”你会有什么反应?是的,我现在就是这样的表现。我双手掐了她的脖子,使劲晃她长发的脑袋,大声问:“你有病吗?这么晚,鬼才出去噢。”

  她怔了怔,立刻反击:“人家关心你吗。”边说边笑着还伸出舌头装鬼,要反过来掐我的脖子。看她的反应我放心了,不过又有点郁闷深夜被吵醒:“这个小家伙又半夜开这样的玩笑!”小时候,我们经常如此,玩着各种装鬼的游戏吓人。现在,我们两个披头散发穿睡衣的家伙纠缠在一起,真好像两个不折不扣的小鬼在打架。

  “砰!”宿舍门突然开了。我和小燕燕都吃惊地望着门外那个飘荡的身影。

  “啊……”小燕燕大声惊叫起来,我看清楚来人后,用手捂住小燕燕的嘴,再叫下去,整个楼的人都要被吵醒了。同时在回想是不是门没有关好?

  来人是钟剑。我印象中他是一个和善可爱的男生。

  但是,紧接着我叫都叫不出来了。我很想确定我是看错了,或者还在做梦。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现在很清醒并且很清楚看到:钟剑飘到床前,很纯粹的“飘”,那种上身不动,只有衣摆漂移,衣摆下看不到腿动的那种飘。

  小燕燕张了嘴,发不出任何声响。我瞪大眼睛,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钟剑冷笑着,然后吐出几个冰冷的字:“就是你了。”

  我很想知道,他说的“你”是谁,望向他的时候,我惊恐的发现钟剑是没有眼睛的,或者说我根本找不到也看不到他在看谁!

  “不安宁”!他说的“不安宁”原来是他自己!他要干什么?我本能的将小燕燕护在身后。我是她的姐姐啊,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生还要亲的姐姐!小燕燕手脚僵硬,还保持着刚才掐着我的状态。我心急得搬她的手指,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把她怎么了?”我忘记了恐惧,向这个会漂移的东西大吼。自从第一次看到小燕燕伤心的眼神,我答应要做她姐姐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那一年,她母亲去世。第二年父亲给她找了一个后妈。虽然我比她仅仅大了三岁。但是有时候我觉得她在我面前象小孩一样,有一种纯纯的依靠。

  钟剑依旧难看的冷笑。纯粹的皮笑肉不笑。

  我急了,狠狠扇了小燕燕一巴掌。她终于开始断断续续抽噎,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钟剑,但是胳臂软了下来。我和小燕燕互相拥抱着,不知道是她在颤抖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在抖,反正,连带着整个床都在抖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问话明显底气不足。

  “你问我?”钟剑好像感觉很讽刺,他顿了顿稍稍移动他的脸说,“那你知不知道,你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小燕燕一直只是颤抖。我更用力的抱她,希望能让她感到我的信念。“你才是个东西!”我心惊胆战地喊,声音却小的可怜。

  钟剑摇摇头,似乎还叹口气:“刚才她很有可能杀了你,借尸还魂。”

  我心中涌起怒气:“只要你不来害我们,没有谁要借尸还魂!”我坚定不移的相信我的感觉,我确确实实抱着我的小燕燕,象很久以前的冬天,她撒娇地喊:“婷婷……姐!”然后拱到我被窝里讲知心话。

  钟剑沉默半晌冷冷说:“我不想在这里纠缠,我要带你走。”

  “你莫名其妙!”我声嘶力竭。我不知道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表现,我也根本无法用脑子去想他这几句话中的“你”是指谁。如果刚才钟剑和正常人一样“走”进来的话,我一定会以为他说这样一通话是神经错乱。但是,现在我怀疑我自己是否正常。好希望有个人狠狠扇我一下,然后一切散去,睁开眼看见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小燕燕淘气的看我,撇撇嘴说:“婷婷啊,你怎么又睡懒觉,看,作恶梦了不是!”

  “你是鬼差么?”小燕燕颤声问,依旧浑身颤抖。声音小的可怜却足够拉我回到黑暗中。

  钟剑缓缓摇头。

  “那你是谁?”小燕燕继续问,可怜兮兮,让我心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钟剑淡淡说,“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他顿一顿,“不过在人世阴间,还有一部分的人和大部分的鬼都知道阴阳使。”

  “你就是阴阳使?阴阳使是干什么的?”小燕燕追根究底。我能感到她颤抖的更厉害了。

  “我不是阴阳使。”钟剑耐心说着,“阴阳使,白天行走人世,帮助冤魂完成未了心愿同时接受人世间关于怨灵作恶的信息。夜晚,奔波阴间,超度阴魂,收妖降魔。但是阴阳使大人本身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介于人鬼之间而已,又叫做中间人。我只是阴阳使座下一名鬼役,叫做衡。此次受命追踪一亡命女鬼,若不是怨灵,就要送她轮回。若是害人……总之今天要送她上路。”

  “我不管你是什么横啊、竖的!”我不要小燕燕离开,不管她是什么。想到她孤零零一个,我就心疼。“告诉你,你就是鬼差又怎样?我是她姐姐!她就算真要借尸还魂,我都愿意!不要你管!”

  钟剑,不,是衡,脸上没有表情。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对,我们是姐妹,就算谁真的要借尸还魂,对方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要你管!”小燕燕突然大声喊起来。看我的小燕燕,终于勇敢起来了。虽然披头撒发,但是哪有半分鬼的样子!

  “真的么?”衡又在冷笑,“她要的就是一个心甘情愿,才能成功借活人身体还魂。”

  小燕燕冲出我的怀抱,扑上去打衡:“你走,不是鬼差你管什么闲事!我们姐妹的事情不要你管!”

  衡面无表情,用手卡了小燕燕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小燕燕痛苦挣扎。

  “不!”我大吼一声,冲过去掐衡的脖子。可是我的动作突然停止。

  有人称去世做“往生”,

  希望有下一次轮回,

  在这里逝去的,

  另个空间开始。

  所以如果有一天,

  我说我要走了,

  你一定要坚强,

  你要相信,鬼故事

  我在另一处微笑看你。

  天空依旧蓝,

  阳光依旧暖,

  只是,

  你不知我在哪里,

  我却能看见你。

  所以如果有一天,

  我真的走了,

  你一定不要伤心,

  你要知道,

  我会在另一边哭泣。

  我总是不放心,

  我总是不松手,

  现在,

  你会不会怨我,

  走得太匆忙,

  象突然抛弃你,

  在没有人烟的荒野。

  使你猝不及防,

  遍体鳞伤。

  现在,鬼故事

  在往生之处,

  我很平静。

  因为我相信,

  一定会有一个更坚实的肩,

  接过你拉我衣角的手,

  陪你走出荒野,

  而我可以,

  在属于自己的路上前行

  你说你会长大,

  会学会照顾自己,

  你要我放心离去,

  就算饮下无忧的汁水,

  这些话你可不能忘记。

  ……

  屋子里一片死寂。鬼故事

  “我……”我抬眼看衡。他已经放下小燕燕,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苍白滴着血的手指,长而尖利的指甲……这是我的手?我扭头看小燕燕,她睁了带着泪的眼睛正看我,里面几分恐惧几分心痛。

  “阴阳使大人果然没有说错,你执念太重。”衡正色道,“那瓜和粥里都有专门为执念很重的鬼魂准备的忘情粉。你却都没有吃。”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会死?怎么可能,我死了,谁照顾我的小燕燕?有人欺负她,谁帮她?我走了,谁提醒她按时吃药?她有心事,谁永远耐心听她说?“不!我没有死,我不会死!我不是……我不是鬼……”我使劲摇头,看向小燕燕:“小燕燕……我不是鬼……我不是……你……相信我……”

  她站在那里,眼泪一个劲掉,许久没有出声。

  我真的是鬼?我吓到她了?我的小燕燕,可怜的小燕燕……难道衡说的“东西”和“不安宁”是我?

  “你想想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衡淡淡提醒。

  “我……上学啊。”我来学校不就是上学?

  “你已经毕业了,一年前,而且不是这个学校。你的学校在你家附近……”衡说着这些,好像比我还要清楚。

  “不,我是来看她的。不是来上学……”我狡辩。

  “你来到这里,你还记得这些天,白天在作甚么,晚上又在作甚么?”衡无情的盘问。

  “我白天……睡觉,晚上……还是睡觉……不!怎么可能……”我迷惑了。我来这里,真的好像什么都不作,只是等小燕燕来看我。她不在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你白天确实在睡觉,晚上,除了见她的时候,却是个无主幽魂,在四处飘荡!”衡毫无感情的纠正。“多亏我早有防范,要不然,不知道这楼上有多少人被你吓死!”衡说着,看小燕燕一眼:“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

  小燕燕,我可怜的妹妹,开始慢慢点头,然后赶紧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原来,小燕燕今晚敲门是见到我在……

  “你们要是真为对方好,还是放手吧。”衡叹口气。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就是什么阴阳使手下的鬼役?谁知道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来这里胡言乱语!”小燕燕挡在我前面。

  衡看了看小燕燕,又扭头看看我:“你们要看,就给你们看吧。”说完摊开左手,一道金光如利剑劈来。

  “啊……”我失声尖叫,感觉万箭穿心,烈火焚身。就算置身地狱,油锅煎炸不过如此吧。

  “好了,好了。不要照了!”小燕燕不知道怎样帮我。“你不要带婷婷走,好吗?”小燕燕终于痛哭起来。“她走了,就真的一个关心我的人都没有了……”

  衡收回左手金光顿失:“我说过,我不是鬼差。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虽然我现在是鬼役,但也曾经是人。我知道你们的感情非同寻常。可是,季小燕,你身上的青紫尸斑如果再重,就不得治了。陈语婷,你的尾七也快到了。你们互相的不舍,却实实在在害了对方。”

  衡走到我面前:“你不想她中尸毒而死,死后还要进炼池洗毒吧?”

  衡又看看小燕燕:“你也不想她过了尾七,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吧?今天晚上我故意引你出来,就是让你看到她的样子,过了尾七,她可能一直那样了,千千万万世!”

  说完,衡轻轻摇摇头,拿出一个盈白的小瓶,“阴阳使大人只是看语婷可怜,死了尚且不知,千里之外来寻小燕,才要我来帮她。执念如此重的鬼,就算我亲自送,地府门都进不去的。好在,带来的忘

  情粉还有些许。”说完,手在桌上一拂,出现两碗粥。衡一丝不苟点了些闪着荧光的东西在左边那碗粥上,仔细看去却看不见任何异常。“语婷,我也知道你放心不下小燕一个人伤心,此处有些给人准备的无忧水,加入你的眼泪后小燕喝了,你从此在她记忆中消失。她甚至不会记得你这个人和任何与你相关的事。”说完,拿出青绿的瓶子,将一些淡绿液体倒入右边一碗,也瞬间消失,不见任何异样。然后,轻轻拍拍手,“要怎么做,你们自己选择。我们向来不为难善鬼,也不向世人客意隐瞒阴世种种。”

  我的小燕燕,勇敢的小燕燕,你真的可以独自长大吗?没有姐姐你真的可以吗?我心里不断的问,我不敢说出来,我知道如果我说出口,她一定要我走的。那我在等什么?我应该自己过去喝掉那碗粥的,不是么?那我干什么还站在这里?我看到她睡衣宽大领口下露出的一点青紫印记,我真的让她中了尸毒?我会害死她?老天!只有老天知道,我宁愿去死都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的!不过,确实是我……

  我慢慢走向桌子。鬼故事

  “不要!”小燕燕跑来要阻止我,却与我穿身而过,跌倒在地上。

  我惨笑,我终于明白了,我确实是个鬼了,我再也抱不了我的小燕燕了。从衡开口说我们中有一个是鬼的时候,她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但是,她明明不要我走啊!我忍着泪,拼命压制要去扶她起来的冲动,笑着对她说:“小燕燕,婷婷不走,不走。不管以后怎样,只要你不怕,婷婷就永远陪着你。”

  小燕燕瘫坐在地上。只是看着我,那么哀伤,泪水源源不绝。那一刻我真的要以为我的小燕燕会变成一眼泉了。

  我走过去,蹲下来,笑着哄她:“婷婷不走啊,小燕燕不哭了噢。不哭了……”我用手指去抹她的眼泪,等手指消失在她的脸颊,才再一次意识到,我是个鬼了,该有另一个关心她的人来替她擦眼泪了。

  小燕燕突然站起来,双手拼命擦眼睛,泪水却从未干。一下抹去马上又涌出。她走向桌子,看着左边那一碗粥,停了一下,毅然端起来。转过身,满脸又是泪水。她走过来,用胳臂抹了泪,端到我面前,看着我,慢慢说:“姐姐……请你喝粥。”

  我的眼泪终于也决堤。她真的长大了。我的小燕燕从来没有认真叫过我姐姐呢。

  “但是,”小燕燕说,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世上只有我能听懂吧?不过,以后会出现一个同样关心她的男子,不让她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的吧?一定会有的!“我不要忘记你!”她两个眼睛早已经红肿了。

  我淡淡笑笑,转身,走向桌子。拿起粥碗,眼泪缤纷如雨下,落入碗里化成一点一滴的异光,然后消失不见。郑重端给我的小燕燕:“燕,请你喝粥。”我心里暗道,你喝了以后可要真的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啊。

  小燕燕努力摇头,象小时候怎么哄都不愿意去打针。

  “乖,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姐的话了呢。”我知道怎样让她喝下去,就象只有我知道怎样让她乖乖自己去打针。“哭的这么伤心,让姐放心不下呢……”

  她看我许久,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姐姐。

  我认真点点头。

  她哭着接过我的碗,我端了她手上的粥。

  “姐姐,”她看着手里的粥说,“燕长大了,燕会好好照顾自己。燕不会到处乱吃东西,也知道胃疼要吃药,夏天要少吃凉东西。冬天会自己灌热水袋不让手冻伤。不会乱发脾气,生病了会自己去打针……姐,你放心走吧……燕可以的,燕一个人也会好好的。真的……你放心走吧……你走吧。安心走吧……”这下,我都听不懂她后面的话了。

  我勇敢的小燕燕,你终于长大了。不是姐姐狠心,如果姐走了,留给你的只有眼泪,姐能放心走吗?我什么也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了。我是该走了,走属于我自己的一条路。她也会有一条属于她的。

  原来,衡的八宝粥是任何味道都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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