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告白

  一辆客车在大雨中踯躅而行,这是通往雪国唯一的路了。

  大雨将黑暗中的事物隐去了轮廓,小岛带着点悲凉的心境,透过朦胧的玻璃看着窗外,客车里中心位置悬挂的灯随着颠簸的路面摇曳不定,在玻璃上映出光怪陆离的影象。

  客车缓慢的行驶,远方并没有灯光。

  车厢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乘客,这个时节去雪国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赶着回家乡的,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出行,乘客更是少得可怜。

  坐在小岛一米远地方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漆黑的面容也掩不住他的疲倦,他安静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脑袋耷拉下来,有时候无法抗拒的睡意袭击他,他的脑袋就变得滑稽起来,像是柔软而黑的沙袋。他偶尔抬起眼,看向窗外,浑浊的目光在停顿2秒后就收了回来,再低下头。然后又一动不动了。

  他的脚下有一个大的口袋,灰不溜球,在长凳的阴影下更是看不甚清楚。小岛有时候想,里面会是什么呢?

  在大岛对面的长凳上坐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人,年纪大概在35岁到45岁之间。他摆着优雅的姿态,尽管在这颠簸的路途中他敲着二郎腿,舒展一只手臂的姿势并不和时宜,他穿着黑色的毛大衣,头发顺划的缕向脑后,端正的脸,五官并无特别之处,只是眼睛里有某种令人生畏的东西。小岛并不时常看他,但是他坐在小岛对面的位置上,目光在流转中必然会有所触及,当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小岛会感到他目光的冷漠和桀骜。

  这时小岛会假装无事的看向他后面的窗外,目光镇定却多余。

  小岛想他应该是个商人,但是在一次目光偶然的相遇中,小岛无意的发现了他左手手背上有一条2厘米左右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下现出殷红色。小岛又想他大概是个暴发户,为了财富,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都不知道到了哪里,窗外一片漆黑,豆大的雨滴咂在车声上。

  一块大的木板隔着车厢和驾驶室,只留下一个头大小的方框,可以和司机说话。不过从上车到现在,车厢里就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概到了深夜11点吧。

  客车就带着这样奇异的三个人颠簸而行,寒风从各个角落里穿进来,车厢里就像冰窖一样冷。

  小岛看向远处的黑暗,裹了裹衣服,即使带着手套他依然觉得很冷,不过他倒是有点享受着迷离的夜晚了。

  客车突然的一个刹车。小岛装衣服的小箱子被掀翻在地,小岛府身扶住了它,并将它移到了脚边。

  听见司机嘀咕了几声。

  后车门被打开了,寒风顷刻灌了进来,还有一个穿着硕大黑雨衣的人。

  小岛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

  黑色的连体雨衣将他上上下下都罩了进去,几乎看不见他的面容。他的身形甚为高大,在他上车的一瞬间,几乎都要挡住整个的门,就像一座黑的不透风的墙。他的动作很轻盈,一跃就上了车。

  小岛想他会是干什么的呢?下意识的向里靠靠了他的行李箱。

  黑雨衣住到了暴发户的旁边,即使是上了车,他也丝毫没有将雨衣取下来的意思,雨水顺着雨衣光滑的表面流到了地上,形成了一滩水痕。

  暴发户厌恶的移了移脚,像是怕沾染了病毒一样厌恶。

  他安静的坐下了,我身边的瞌睡虫还在打瞌睡,即使刚刚的急刹车,也没能把他从睡梦里拖了出来。

  车又开始缓慢的行走了,像是落到了时光隧道里的猫。

  小岛无聊的看向窗外,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娱乐了,他并未想家人,也未想他此刻的景遇,也未想他此刻的心情。

  偶尔他会想一下这车厢里的几个人,猜测一下他们的生活背景,职业,年龄,聊以打发他无聊的时光。

  而他自己,36岁,一个小公司的小职员,职务低下,愿望卑微,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可想的啦。此刻他用他戴着黑手套的瘦的手支着他瘦的脸,坐在瘦的椅子上,盯着窗户看,像是会发生点什么一样。

  黑雨衣突然的打破沉闷,对他说:“喂,你是干什么的?”他抬着头,雨衣的阴影遮着他的脸,像是在对小岛说话。

  小岛先作出审时度势的分析后,很谨慎的告诉他:“推销员。”

  “哦……今天天气很差哦!”黑雨衣说,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

  “恩,选择今天的出行还真是错误。”暴发户接口。

  “你到雪国干什么?”黑雨衣问暴发户。

  暴发户思索了一下,说:“去看看!”

  “哦!”

  又是沉默。小岛这个时候对黑雨衣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很像知道黑雨衣的雨衣背上是怎样一张脸。

  瞌睡虫还是睡觉,头摇摇欲坠。

  他脚下的包袱因为振动滑出来了一点,他竟然下意识的用脚往里踢了踢。

  他到底是真的睡了,还是假的,小岛想。

  突然车顶的喇叭里传来了声音,先是丝丝依依,后来才听清楚是电台的声音。

  甜美的女声过后,是一首抒情歌曲。顷刻,歌词和旋律就充满了整个车厢,小岛,真够折磨人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听这样无聊的歌曲。

  在放到几乎一半的时候,甜美的女声说:“现在播放紧急新闻。”

  然后换到沉重的男声,小岛要紧不慢的听着。

  “各位市民,星期天晚上11点31分,在本市S大厦发生了一起谋杀,死者是本市电视台的着名女播音员,凶手先将其强暴,然后残忍的割下了她的一条手臂,拨掉了她的头皮和头发,凶手的手法极其残忍和娴熟,警方怀疑他和多起谋杀案有关,现予以通缉,据S大厦的管理员回忆,凶手的年纪大概在30岁到45岁之间,穿着黑雨衣,左手手背上有一条2厘米左右的刀疤,现时凶手极有可能向周边地区逃窜,请广大市民注意。有发现者,请及时和警方联系。”

  沉重的男声飘远了,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在这车厢里。

  小岛端正了身子,有一股很奇异的念头窜上了他的心头,他悄悄的将目光探向对面的暴发户。

  暴发户很巧妙的用右手遮住了左手。小岛的目光向上抬,却发现暴发户的目光逗留在自己戴手套的手上。

  小岛缩回目光。不动声色。

  可能是刚刚的广播声很大,瞌睡虫也醒了。

  小岛感受到他的目光,浑浊但有力。他没有回击,只是一直在偷瞄瞌睡虫身下的黑色口袋,那里面会不会是一只手臂?

  他的目光慢慢从小岛的身上转移到黑雨衣的身上,他们正对着,彼此打探的目光却并不交汇,黑雨衣依然看不清楚表情。

  车厢里被一股巨大的异样的寒冷感觉所吞噬。

  小岛的目光从自己的脚到暴发户,到黑雨衣,到瞌睡虫,他突然觉得眼皮很累,因为闪动得过于频繁,不过再怎么频繁,都没有他心里的念头闪过的多。

  是黑雨衣,但是他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瞌睡虫,他是在怀疑他吗?为什么暴发户会看我,难道他在怀疑我吗?他手上的刀疤不是将他的身份暴露了吗?他会是谋杀者吗?

  原来这样的猜疑过程很是令生活充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到站了。

  雪国到了。

  一个很好的避难所。

  先下车的是瞌睡虫,他很小心的抱起了他的大口袋,在下车的一瞬间,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是什么含义呢?

  然后是暴发户,他像是凶手急于逃离现场一样匆匆离开,在雨里顷刻消失。小岛想,一定是他了,但是凶手应该很沉稳才对呀,应该像黑雨衣,怎么要紧不慢的离开车厢,沉稳,甚至有点可怕的阴森,因为看不到他的脸。

  凶手?

  小岛最后一个下车,一不小心他的行李箱被他失手掉在了地上。

  从行李箱缝隙里露出了几根像是丝一样的毛发。

  小岛想,多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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