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钻石和红宝石

　　老钻石和红宝石

　　这是星期五的晚上，那天小钻石和一家人那样吃得很少。一妈一妈一总是先付掉一个礼拜的房租，然后安排其他开销，甚至包括伙食在内。爸爸是那么消沉--消沉得对他妻子脾气实在不好。这是一件很奇陉的事，看到我们心一爱一的人受罪所产生的痛苦，有时候会让我们对他们发脾气，使他们加倍受罪。这种情形出自对上帝不够信仰，可见这种信仰何等重要，因为我们一旦失去信仰，就会连惟一可以抚一慰痛苦的善心也失去了。小钻石最后静静地上一床一，带着许多想法一实在是有点苦恼。

　　这个冬天风暴很多，就算现在春天已经到了，北风还 经常吹。小钻石上了他的一床一，那是在屋顶一个小房间里，他听到风声像大海那样凄切地轰鸣，睡着了还 听见这种轰鸣声。忽然之间他心里说："我是醒了还 是睡着?"可是他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北风正在叫他。他的心怦怦跳得很快，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他连忙跳下一床一四处张望，可是没有看到她。"小钻石，你上这儿来。"她叫了叉叫，可是他不知道这个这儿在哪里。房间里漆黑一片，她可能就在他旁边。

　　"亲一爱一的北风，"小钻石说，"我太想到你那里去了，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你上这儿来，小钻石。"她只是这样回答。

　　小钻石打开房门，走出房间，走下楼到外面院子。他那颗小小的心忐忑不安，因为他早就不指望再看到她了。这会儿他也不指望看到她。他出来时一阵狂风吹来，他随着它转过身去背对着它，让它吹着走。风把他一直吹到马厩门，还 继续吹。

　　"她要我进马厩，"小钻石心里说，"可门上锁了。"

　　他矢口道钥匙在哪里，就在墙上一个洞里--太高了他拿不着。不过他还 是跑到那地方，一到那里，吹来一阵狂风，钥匙落下来，哐当一声落在他脚下的石头上。他把钥匙捡起来，跑回去打开马厩门，走进马厩。你想他看到了什么?

　　布满灰尘的窗子透进外面一盏煤气灯的微光，却足够让他看到了老钻石和红宝石正抬起了头隔着栏板对望着。光照出了老钻石脑门儿上的白斑，可红宝石的眼睛那么亮，让他觉得眼睛射一出来的光比外面透进来的光还 要多。这就是他看到的。可你想他听到什么啦?

　　他听到两匹马在对谈--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这种语言不知怎的他倒也听得懂，在他心里转成了英文。他先听到老钻石的话，它显然已经在同红宝石争论。

　　"看你多胖啊，红宝石!"老钻石说，"你那么肉滚滚油光光的，你该觉得害臊。"

　　"胖没坏处，"红宝石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不，油光光也没有坏处。我油光闪亮。"

　　"没有坏处?"老钻石顶它，"还 说没有坏处，把可怜主人的燕麦吃光，让他老在为你发愁，可你只千六个钟头活一不对，一天还 千不到六个钟头，我听说，走起来还 没有一匹后面拖两吨东西的大挽马快?--他们是这样对我说的。"

　　"你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红宝石说，"我必须满足我自己主人的兴趣，吃给我吃的一切，尽量长得油光光胖乎乎，不用走得比我需要的快。"

　　"这时候要不是其他马都睡了，这些得死千活的可怜东西，我相信它们会起来把你踢出马厩。你让我感到为做一匹马而害羞。你竟敢说我的主人不是你的主人!你是这样报答他喂你宽待你的吗!要不是他，请问你会死在哪里?"

　　"他不是为我这样做的。如果我是他自己的马，他会让我干得和你一样苦。"

　　"可我为这样干而自豪。我不要和你一样胖--怎么也不要。你是这个马厩的耻辱。看你旁边那匹马吧。它才算是一匹马--皮包骨头。它的主人对它也不太好。上星期他在他的马鞭上加上带刺鞭梢。可是那匹老马知道他有老婆孩子要养--这个主人又是个酒鬼--于是它干得像一匹马。我敢说它恨它东家喝的啤酒，但我相信它不恨其他任何东西。"

　　"我也不恨你主人从我身上所得到的一切。"红宝石说。

　　"得到!"老钻石反驳说，"他得到的不值得恨。那等于零--比起你那么肉滚滚油光光。"

　　"至少你应该谢谢你为此过得好多了。你从中一天得到两小时休息。"

　　"这件事我谢谢我的主人--不是谢你，你这懒家伙!你走起来那样子，活像屠宰好的牛的一臀一尾部装在小轮子上--你就这样子。"

　　"你再这样说，你不怕我踢你吗，老钻石?"

　　"踢，你想踢也没法踢。你也许可以把屁一股撅一起半英尺高，可是要踢啊--哈哈!如果你踢，你还 没重新站稳就趴在地上，肚子贴地了。我相信，一次趴下，它们永远趴下。还 说踢呢!你拉出租马车的时候，为什么不一步一步走?主人为了你挨的骂真没法听下去!没有一匹好好的马会给他带来这种责骂。请相信我的话吧，红宝石，没有一个出租马车夫愿意被顾客责骂。可他的顾客呢，他们责备他，至少在你拉车的时候是可以原谅的。他们的确是可以原谅的。"

　　"可你知道，老钻石，我不想再瘸腿。"

　　"我不相信你当真瘸成那样子一说实在话!""噢，我是瘸腿了。"

　　"那我相信这都全陉你自己。我的腿就不瘸。我一辈子没瘸过腿。你不小心你的腿。夜里你从不让它们躺下来。你让你那老大的身一子整夜压着你那四条可怜的腿。你简直一点都不一爱一护你自己的腿--只管吃啊，吃啊，睡啊，睡啊。你算匹什么马!"

　　"可我告诉你，我是瘸了。"

　　"我不否认你蹄上面肿起来。不过我相信那甚至不是脂油--那是膘。"

　　"我告诉你，我把我的脚踩在一块铺路的该死石头上，它让我的踝骨一扭。"

　　"真是踝骨吗!你为什么要学你的老一辈?马没有踝骨，马只有骸骨。一天你不好好举起你的脚，走一步睡一觉，走一步睡一觉，你就会让你所谓的踝骨一扭瘸。你要是匹生猛的马，就不会弄得这么惨。我告诉你，我相信这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有的话，都怪你自己。好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了。我要好好想想你的事。只要你多走走，去掉点脂肪就好!"

　　老钻石说到这里，开始弯下膝盖，可红宝石又说起话来，小钻石觉得它说话换了一种口气。

　　"我说，老钻石，像你这样诚实的老马把我想威这个样子，我实在受不了。我要告诉你实话：我瘸腿都是我自己的错。""我跟你说过了。"老钻石回答说，同时靠着栏板翻身躺下，让四条腿在这狭窄的地方尽量舒服地伸展。

　　"我是存心的，老钻石。"

　　老钻石一听这话，像响雷一样转身又站起来，把生气的头伸到红宝石的马栏那边，用发亮的眼睛看着它说：

　　"你别靠近我，你这下流痞子，要不然我咬你。你还 算是一匹马!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想长胖。"

　　"你这油脂桶!噢!你一胡一说八道!你是个骗子!你为什么要长胖?不盘问你你还 不会说真话呢。你不配做一匹马。"

　　"因为我曾经很胖，我要一直胖胖的，我不知道我的主人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

　　"你这个自高自大的没用畜生!你只配到屠宰场去。你要漂亮，对吗?住口，不然我要扭断我的缰绳扑向你--扑向你连同你漂亮的膘!"

　　"不会的，老钻石。你是一匹好马。你不伤害我。""不会伤害你!什么时候倒让我试试。"

　　"不，你不会的。""那又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天使。"

　　"那是怎么回事?"

　　"你当然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像你这样一匹无知、粗一鲁的老马，你是不可能知道的。可小钻石正在听我们的全部谈话，他很清楚天堂上有马给天使骑，还 有别的动物，像狮子、老鹰、公牛，在更重要的场合骑它们。天使骑的马必须是天使马，否则天使不会骑。好，我就是一匹天使马。"

　　"你不是。"

　　"你知道有马说谎的吗?"

　　"以前从未听说过。不过你已经供认你假装瘸腿。"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长胖是必须的，你的主人好约瑟夫变瘦也是必须的。我本可假装瘸腿，可是没有马会这样做，更不要说天使马了。因此我必须是瘸腿，也因此我特地扭伤我的踝骨--因为天使马是有踝骨的--在上面不讲马的俚语一我告诉你，我痛极了，老钻石，虽然你可能没有那么好，会相信我的话。"老钻石没有回答。它已经又躺下来，发出睡觉的鼾声--很像是鼾声--可见它即使没有睡着，也听不清红宝石刚才说的话了。小钻石看到这样，心想他可以大着胆子把刚才中断的一交一谈继续下去。

　　"我好得可以相信你的话，红宝石。"他说。

　　可是红宝石再没转过它的头，或者注意他。我想是它英语只瞳马车夫和马厩管理人一习一惯上招呼它的几旬。红宝石看到它的伙伴没有回答，把头伸进它的马栏，低头看它说：

　　"你就等至明天吧，你会看到我是不是说真话。我想那老马已经睡着了!--老钻石!--算了，我不叫它了。"

　　红宝石转过身，开始默默地吃饲料槽里的干草。

　　小宝石哆嗉了一下，朝四周看，看到马厩门开着。他开始感到像是在做梦，他再环顾了一下马厩，看是不是可以看到北风在什么地方，就觉得最好是回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