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蹈覆辙

　　黛转嗔为喜。毕竟，妈妈没有嫉妒，妈妈没有占有欲，妈妈还是那么通情达理。

　　爸爸妈妈周末要去安维利，妈妈告诉她说，她可以邀请德莉拉·格林星期六到壁炉山庄来玩，还可以留下来过夜。

　　“我在主日学校的野餐会上见过德莉拉，”安妮告诉苏珊，“她长得很可爱，也很乖巧，虽然她说话有些爱添油加醋。也许她的继母对她是有那么一点儿苛刻，而且我听说她的父亲不爱多说，非常严厉。她或许在家里受了些委屈，想夸大其词以博取同情吧。”

　　苏珊还是有点儿心存疑虑。

　　“不过，至少住在劳拉·格林家里的人都特别爱干净。”苏珊心里暗自想到。

　　为了迎接德莉拉的到来，黛作了一系列的精心准备。

　　“我们能吃烤鸡吗，苏珊，里面放有很多配料的那种？还有馅饼。你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是多么渴望尝一尝馅饼的滋味。她从来没有吃过馅饼，她的继母太刻薄了。”

　　苏珊极力配合黛的接待工作。杰姆和楠去安维利了，沃尔特和肯尼斯·福德去梦中小屋了。所以没有谁来妨碍这项任务，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星期六早上，德莉拉来了，穿着漂亮的粉红色棉布裙子，至少她的继母在穿着方面对她还不错。而且，苏珊随意一瞥就看清楚了，她的耳根和指甲都洗得干干净净，无可挑剔。

　　“今天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她极其认真地对黛说，“天啊，真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啊！它们就是那对瓷狗吗？噢，真是令人惊叹啊！”

　　所有的东西都令人惊叹。德莉拉反复说着“令人惊叹”。午餐的时候她还帮助黛布置餐桌，并摘了满满一小瓶粉红色的甜豆，摆放在餐桌中央作为装饰品。

　　“哦，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做这些事，喜欢得简直没法形容。”她告诉黛说，“还有其他事，需要我帮忙吗？”

　　“你可以帮忙弄碎核桃，下午我做蛋糕的时候要用些。”苏珊说。苏珊已经被德莉拉的美貌和甜言蜜语迷惑了。也许，那个劳拉·格林真的是一个面慈心恶的女人吧。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德莉拉的盘子里堆满了鸡肉和配料，而且她还没有开口，就已经得到了第二块馅饼。

　　“我常常好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感觉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真的太令人惊叹了。”她离开餐桌时对黛说。

　　她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苏珊给了黛一盒糖果，而黛就和德莉拉一起分享。德莉拉对黛的一个洋娃娃爱不释手，黛就大大方方地把它送给她。她们清理了三色堇花圃，清除了胡乱长在草坪里的几株蒲公英。她们帮苏珊擦亮银器，还帮她一起准备晚餐。德莉拉干活手脚麻利，而且还十分爱整洁。苏珊被彻底征服了。那天下午只发生了两件令人不大愉快的事，不知怎么的，德莉拉的裙子上溅了几滴墨水，而且她还把自己的珍珠项链弄丢了。不过苏珊最后将墨汁清洗干净了，用盐和柠檬洗的，衣服的颜色也洗褪了一些。至于丢失的项链，德莉拉说项链掉了没关系。只要她和最亲爱的黛在壁炉山庄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她什么也不在乎。

　　“我们可不可以去客房睡觉？”睡觉时间到来时，黛向苏珊恳求道，“我们总是把客房让给客人睡的，苏珊。”

　　“你的戴安娜阿姨明晚要跟你父母一起过来。”苏珊说，“客房要留给她。你们还是在你自己的床上去睡吧，不过，你可以让小虾米睡在你的床上，你不能让它到客房去。”

　　“你的被盖闻起来真香啊！”当她们躺下来时，德莉拉说。

　　“苏珊总是用鸢尾草来泡它们。”黛说。

　　德莉拉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黛，你是一个多么幸运的姑娘。要是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家该多好啊！但是，这就是我的命。我只有听天由命。”

　　苏珊在上床睡觉前，又到房间里来检查了一遍。她进来告诉她们不要再喋喋不休了，该睡觉了。她还给她们一人一片枫糖面包。”

　　“我永远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贝克小姐。”德莉拉声情并茂地说。苏珊睡觉的时候不由得暗想，这个德莉拉是她见过的最懂礼貌的小姑娘。她以前一定是错怪德莉拉·格林了。就在这时，苏珊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对于一个长期挨饿的孩子来说，德莉拉·格林长得太结实了！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德莉拉第二天下午就回家了。晚上，爸爸妈妈和戴安娜阿姨一起回来了。但是星期一却来了一个晴天霹雳。黛吃过午饭回到学校，在学校的走廊里突然听到有人在说她的名字。原来，在教室里，德莉拉·格林被一大群好奇的女孩团团围住。

　　“我对壁炉山庄真是太失望了。以前老是听黛安娜炫耀她家，我还以为是一幢豪宅呢。当然，房子是挺大的，可里面的家具破破烂烂，椅子也是歪歪倒倒，急需修理。”

　　“你见到那对瓷狗了吗？”贝丝·帕莫好奇地问。

　　“它们一点儿也不稀罕。甚至连毛也没有。我当场就告诉黛安娜，我真是太失望了。”

　　黛呆呆地站在那里，脚像生了根一样。她并不是想偷听，只是她太震惊了，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我真为黛安娜感到难过。”德莉拉继续说，“她的父母对家庭根本就不负责，这真是可耻。她的妈妈实在是太糟糕了，整天只知道四处游荡，把孩子扔给老苏珊照看。苏珊的精神不太正常，她总有一天会把他们全都送到救济院的。你们根本不会相信苏珊在厨房里是多么铺张浪费。即使医生的妻子在家里，她也懒得做饭，所以才落得苏珊在厨房里为所欲为。她本来要让我们在厨房里吃饭，但是我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质问她：‘我到底是不是客人啊？’苏珊说要是我再敢和她顶嘴，她就把我关到后面的壁橱里。我说：‘谅你不敢那么做。’她果真不敢。‘你管得了壁炉山庄的孩子，苏珊·贝克，可是你管不了我。’我对她说。哦，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对抗苏珊的。我不让她喂里拉抚慰糖浆，我对她说：‘你不知道这会害了小孩吗？’

　　“在吃饭的时候，她就伺机报复我，只给我一点饭菜。餐桌上摆着整只鸡，可怜的我只吃了个鸡屁股。甚至没有人问我还需不需要吃一块馅饼。苏珊本来要让我睡客房的，可是黛安娜不肯，她真是太小气了，她这是嫉妒。我真为她感到羞愧。她告诉我楠总是掐她，还说楠的胳膊又黑又青，她说了很多楠的坏话。我们在她的房间睡觉的时候，一只脏兮兮的老猫在我们的床尾，我告诉黛安娜说，这样很不卫生。而且我的珍珠项链也不见了。当然，我并不是说苏珊拿了它，我相信她是很诚实的。但是，这真是太奇怪了。还有，雪莱把一瓶墨水泼到我的身上，我的裙子给彻底毁了。但是，我不在乎，妈妈会给我做一条新的。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管怎样，我帮他们家的草坪清除了所有的蒲公英，还把他们家的银器擦得闪闪发亮。你们真该去看看，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擦过的。我告诉你，只要医生的妻子不在家，苏珊就偷懒，我一眼就看穿了她。‘你为什么不洗一洗那个装土豆的盆子呢，苏珊？’我问她，她羞得脸都红了。看看我的新戒指，姑娘们。是我在罗布里奇认识的一个男孩子送给我的。”

　　“嘿，我怎么经常看见黛安娜·布里兹戴着那枚戒指呢？”佩姬·麦克阿利斯特轻蔑地说。

　　“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关于壁炉山庄的话，德莉拉·格林。”劳拉·卡说。

　　在德莉拉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黛已经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和行动的力量，她猛地冲进了教室。

　　“犹大犹大：人名，十二使徒之一，但后因各种错误观念所驱使，竟出卖了主耶稣。

　　！”她脱口而出。事后，她感到非常后悔，一位淑女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但是，当时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一个人在火冒三丈的时候，哪里还会顾及那么多呢。

　　“我不是犹大！”德莉拉嗫嗫嚅嚅地说，脸刷地红了，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脸红吧。

　　“你就是！你一派胡言乱语！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和你说一句话了！”

　　黛发疯一般冲出教室，跑回家去。那天下午，她无法待在学校里，她就是没办法！壁炉山庄的门被“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亲爱的，你怎么了？”安妮在厨房里正和苏珊聊天，突然，哭成泪人儿的黛闯了进来，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黛一边抽泣着，一边讲出事情的原委，虽然讲得断断续续，但还是说清楚了。

　　“我的心真是伤透了，妈妈。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亲爱的，并不是你所有的朋友都是这样。波琳就不是这样啊。”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黛苦涩地说。她陷入了被别人背叛和失去朋友的痛苦中，“再也不会有第三次了。”

　　“我很难过，黛失去了对人性的信任。”当黛上楼后，安妮悲伤地说，“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个悲剧。她交朋友的运气是有些不好。先是珍妮·佩尼，现在又遇上了德莉拉·格林。可问题在于，黛总是会轻易迷上那些会说有趣故事的姑娘。而且德莉拉这次把自己塑造成一位受难者形象，对黛来说，就更具有吸引力了。”

　　“如果你问我，亲爱的医生太太，我要说，那个格林家的孩子真是个十足的小坏蛋。”苏珊说。想到自己竟然也被德莉拉的眼睛和礼貌所欺骗了，苏珊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居然还说我们的猫又老又脏！当然，我们家是养有猫，这话不错，可是一个小姑娘说话咋就那么难听呢。亲爱的医生太太，我不是喜欢猫的人，可是小虾米已经七岁啊，最起码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才对。至于我的土豆盆……”

　　苏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听到土豆盆后的感受。

　　黛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仔细思考着，也许现在跟劳拉·卡做“最好的朋友”还不太迟。劳拉待人非常真诚，虽然她并不是那么有趣。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她失去对德莉拉的信任后，生活中的一些色彩也随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