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曼乐的道别

　　那个礼拜六，劳拉回到家里，妈对劳拉感到很担心。“你是不是在焦虑什么事情？”她问，“你现在坐着看上去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我觉得有点儿累，不过这没有什么，妈。”劳拉说。

　　爸的目光从报纸上抬起来，说：“那个克拉伦斯还在给你惹麻烦吗？”

　　“噢，没有，爸！他表现非常好，他们个个都在努力学习。”她并没有完全说谎，不过她不能把布鲁斯特太太和刀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让她回去的，可是她必须把这个学期教完，一个老师不能中途随便溜走。如果她这么做了，她就没有资格得到另外一张教师资格证，也就再也没有学校会雇用她了。

　　所以她竭尽所能地掩饰着自己的失眠，也不让他们知道她害怕回布鲁斯特太太家。只剩下一个礼拜了。

　　礼拜天下午，天气好转了些。当劳拉和阿曼乐出发的时候，气温是-15℃。风几乎停了，阳光明媚。

　　劳拉打破了沉默，说：“只剩下一个礼拜了，我真高兴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也许你会怀念坐雪橇呢！”阿曼乐意味深长地说。

　　“这次坐雪橇真的很舒服，”劳拉说，“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太冷了。我想你也会高兴不必再驾着雪橇跑这么远的路了吧。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跑这么远的路呢？你又不像我，非要赶这么远的路才能回家。”

　　“噢，有时候，男人呆坐着会觉得很无聊的，”阿曼乐回答说，“两个老单身汉待在一起，真叫人心烦。”

　　“怎么会呢？镇上有那么多人呀！你和你哥哥不必老是守在家里嘛。”劳拉说。

　　“自从举行了教学成果展后，镇上就没有开展过什么活动了，”阿曼乐说，“男人们就只能到酒吧里混混时间，打打台球，或者是到某家店铺里去看别人下棋。有时候，如果身边有个很好的同伴，就算天气很冷，人们也宁愿驾着雪橇到外面去跑跑。”

　　劳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个很好的同伴。她想，如果自己就是他所想要的那种好同伴的话，自己应该努力变得更活泼有趣才对。可是她想不出什么让人开心的话来。她看见前面修长的棕色小马在轻快地小跑，心里拼命想着该要说些什么。

　　马匹优雅地迈着蹄子在雪地里奔驰，蓝色的影子掠过脚边的雪地，奔跑的节奏让人心情舒畅。它们是那么的快活，摇晃着脑袋，发出一串串铃铛声响，它们的耳朵竖立起来，忽而向前，忽而向后。鼻子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微风把它们的黑色鬃毛吹起一道道波浪。劳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叹起来：“好美呀！”

　　“什么好美？”阿曼乐问道。

　　“这两匹马呀，你看！”劳拉回答说。就在那个时候，王子和淑女碰了碰鼻子，好像彼此在说悄悄话，然后它们同时加快步伐，飞奔起来。

　　阿曼乐轻柔而坚定地拉紧缰绳，让它们重新小跑起来，他问：“你很想驾雪橇吗？”

　　“噢！”劳拉兴奋地叫了起来，不过她又老老实实地补充说道，“爸不让我驾他的马，他说我个子太小，会受伤的。”

　　“王子和淑女不会伤害任何人的，”阿曼乐说，“它们是我亲手养大的。如果你觉得它们很美的话，那我真希望你能看看我养的第一匹小马，它叫星光。我给它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前额上有一颗白色的星星。”

　　阿曼乐九岁的时候，还住在纽约州，他的父亲把这匹叫星光的小马送给了他。他告诉劳拉关于星光的所有事情，自己如何驯服它，如何训练它的，以及这匹马是多么漂亮。后来，星光随着阿曼乐来到了西部的明尼苏达州，阿曼乐第一次来到西部大草原上，就是骑着星光来的。当阿曼乐骑着星光回到明尼苏达州的马歇尔市时，星光已经九岁大了，它一天能跑一百五十多公里，当行程快结束时，星光依然精神抖擞，它当时还试图跟另外的一匹马赛跑呢。

　　“现在它在哪儿呢？”劳拉问。

　　“在明尼苏达州我父亲的牧场上。”阿曼乐告诉她，“它不像以前那么年轻了，而我来这里，需要两匹马组成一队，所以我把它留在父亲那儿。”

　　时间过得太快了，劳拉惊讶地发现，布鲁斯特家的小屋就在前面不远。她努力想振作起来，可是她的心还是直往下沉。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呢？”阿曼乐问。

　　“我真希望我们是在向相反的方向前进。”劳拉说。

　　“这个礼拜五我们就可以这样做啦，”他放慢了马速，“我们可以稍微走慢点儿。”他说。劳拉明白，阿曼乐已经意识到她是多么害怕走进那幢房子。

　　“那么，礼拜五再见！”他对劳拉笑了笑，笑里满含鼓励，然后驾着车飞驰而去。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这个礼拜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现在只用熬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就是礼拜五，是整个学期的最后一天。等这个晚上和这个白天都过去了，她就可以待在家里啦！

　　在最后的这个晚上，她真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老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过一切都寂然无声，她怦怦跳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

　　礼拜五这天的课上得特别顺畅，每个学生都学得非常认真，表现十分规矩。

　　到了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劳拉叫大家保持安静，她宣布课程已经上完了。由于这是本学期最后一天，所以要提前放学。

　　她知道在学期结束时必须要说点儿什么，于是她对大家这一学期来的表现大大赞扬了一番。“你们都没有辜负来学校学习的机会。”她告诉他们。

　　“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有继续上学的机会，如果没有，那么你们就应该像林肯那样在家自学。教育的机会值得大家去努力争取，如果你没有争取到这样的机会，那么就尽你所能，通过自学来获得知识，只要你们肯努力就行。”

　　接着，她给了露比一张她的名片，那是一张薄薄的粉红色硬纸片，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在名字上方有一束玫瑰花和矢车菊图案。在名片背面她写道：“诚挚地赠给露比·布鲁斯特，你的老师于布鲁斯特学校，一八八三年二月。”

　　接着她给了汤米一张名片，然后是玛莎和夏尔斯，最后是克拉伦斯。他们都非常开心。劳拉给他们留了一段时间去欣赏那张漂亮的名片，然后他们把名片小心地夹在书页里。随后，劳拉让他们收拾好书本、石板和笔，准备带回家去。最后，她说：“放学了。”

　　劳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惊喜过。学生们并不像平常放学那样急着去穿外套，而是围在她的书桌前。玛莎送给她一个漂亮的红苹果。露比羞涩地送她一个小蛋糕，那是她妈妈帮她做的礼物。汤米、夏尔斯和克拉伦斯每人都送了她一支崭新的铅笔，而且他们还精心地替她把铅笔都削好了。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可是玛莎说：“是我们——嗯，该感谢的是我们，英格斯淑女。感谢你帮助我学会了语法。”“谢谢你，英格斯淑女，”露比说，“要是蛋糕上撒了霜糖就太好了。”男孩子们没有说什么。他们一起向劳拉说了再见，离开了学校。不过克拉伦斯又转身回来了。

　　他站在劳拉的书桌边，身子靠在书桌上，低着头，眼睛看着手里的帽子，小声地说：“对不起，我太不尊重你了。”

　　“你怎么啦，克拉伦斯？没什么不对的呀！”劳拉惊讶地说，“而且你的功课学得太好了，我真为你骄傲！”

　　克拉伦斯看着她，脸上露出了顽皮的笑容。他转身冲出了教室，用力把门一甩，震得小屋都颤抖起来。

　　劳拉把黑板擦干净，清扫了地板。然后把书本和纸张都叠整齐，又关上了火炉的通风口。接着她戴好兜帽，穿上外套，站在窗前等待着。不久，雪橇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王子和淑女转眼就停在了门口。

　　学期结束了，她现在可以待在家里啦！她的心情快乐到了极点，她真想和着铃声放声高歌。一路上马儿全速飞驰，可是劳拉归心似箭，总觉得它们太慢了。

　　“就算你的脚使出再大的劲去蹬，雪橇也无法跑得更快了。”阿曼乐开口说。劳拉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使劲蹬着雪橇的脚踏板，她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不过阿曼乐并不健谈，劳拉的话也很少。只要能回家，什么都无所谓啦。

　　到家以后，劳拉向阿曼乐道了谢，又说了晚安，并且到起居室去脱下外套，她这时才意识到，阿曼乐没有向她说晚安。而且以前他总是说：“礼拜天下午见。”而今天他没有这样说，只是说：“再见啦。”

　　她想到，当然啦，是该说“再见”了。这是她最后一次坐他的雪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