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管理之道

　　这天晚上，爸在家里拉起了小提琴，劳拉一下感觉好多了。她想，两个礼拜已经过去了，只剩下六个礼拜。她只能全力以赴，坚持下去。音乐声戛然而止，爸问：“怎么啦，劳拉？想不想说出来，让自己轻松一些？”

　　她本来不想让大家为她担忧的，她决心闭口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她却突然脱口而出：“噢，爸，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把这个礼拜在学校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我该怎么办呀？”她问道，“我必须改变现状，绝不能失败。要是我个子再高一些，能够鞭打克拉伦斯一顿就好了。他就是需要挨揍，可是我做不到。”

　　“你可以让布鲁斯特先生揍他呀，”卡琳建议说，“他能让克拉伦斯老实一点儿的。”

　　“噢，不行的，卡琳，”劳拉反对说，“这样做就是在告诉学校董事会我没法管理学校了，我怎么能这样做呢？不行的，我不能这样。”

　　“这一点你就说对啦，劳拉！”爸说，“关键就是这个词：‘管理’。即使你身强力壮，可以狠狠揍克拉伦斯一顿，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你却不能让他从此就变好了。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知道，就像《独立宣言》所说的那样，人人生而自由。你可以牵着马儿到水边去，但是你却不能强迫它喝水。不论他好还是坏，都没有人能支配克拉伦斯，只有他自己才能为自己做主。你只需做好你的管理就行了。”

　　“是的，爸，我明白了，”劳拉说，“可是，我该怎么管理呢？”

　　“嗯，首先，你得要有耐心，要尽量站在他的角度看待问题，最好不要强迫他做什么事情，因为你也强迫不了他。在我听来，他倒并不是那种真的很恶毒的孩子。”

　　“对，他并不坏，”劳拉同意爸的看法，“可是，我想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管理他。”

　　“如果我是你，”妈开口说起来，声音特别温柔，劳拉这才意识到，妈以前也是学校的老师呢！“我会对克拉伦斯不理不睬，他捣乱的原因，就是希望有人关注他。对他和气些，客气些，把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别的孩子身上，约束并纠正他们的行为。克拉伦斯会慢慢转变过来的。”

　　“不错，劳拉，听妈的话，”爸说，“聪明像蛇，温柔如鸽。”

　　“查尔斯！”妈说。爸拿起他的小提琴，对着妈，快乐地边拉边唱：“那女孩能做樱桃馅饼吗？比利小子呀，比利小子。那女孩能做樱桃馅饼吗？帅气的比利呀！”

　　礼拜天下午，劳拉坐在轻便雪橇里，在明媚的阳光下，飞一般地奔驰在雪地里。阿曼乐·怀德说：“回家过礼拜总会让你精神振作起来。我听到传言说，你在布鲁斯特学校过得不太如意呀。”

　　“这是我第一次教书，而且我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劳拉说，“我很想家。我真感激你赶这么远的路来接我回家。”

　　“我很高兴这么做。”他说。

　　他这么说只是出于礼貌，这么冷的天气，驾着雪橇赶这么远的路，在劳拉看来，一点儿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没说话，这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而且劳拉知道自己不擅长和人聊天。她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一向都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马匹跑得浑身发热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在寒风中站着不动的，所以当他们到了布鲁斯特家门口时，阿曼乐只停留了片刻，让劳拉赶紧跳下雪橇。而当马匹开始往回跑起来时，阿曼乐用戴着手套的手碰了碰毛皮帽子，在雪橇的美妙铃声中，他大声喊道：“礼拜五再见！”

　　劳拉感到特别内疚。她没想过让阿曼乐每个礼拜都跑这么远来接送她。她希望阿曼乐不要误以为她期盼着他为她这样做。他应该不是在想着……呃，也许想做她的情郎吧？

　　对于布鲁斯特太太这幢噩梦般的房子，劳拉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理会它。她每天晚上都在学习，要一直学到上床睡觉为止。早晨，她把床铺打理得整整齐齐，吞咽下她的早餐，把碗盘洗好，然后尽快逃到学校去。现在，只剩下六个礼拜啦。

　　礼拜一的早晨，学校开始上课了，气氛跟上个礼拜五结束时一样沉闷。不过劳拉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当汤米结结巴巴地读了他的阅读课本后，劳拉微笑着对他说：“你的阅读水平有进步啦，汤米。你完全值得表扬，你愿意把你拼写的课文抄写在黑板上吗？”

　　汤米露出了笑容。劳拉于是把拼写课本交给他，并给了他一支粉笔。他在黑板上抄写完课文后，劳拉表扬他的字写得不错，并且说，现在他可以看着黑板来学习拼写了。然后她把拼写课本递给露比。

　　“你的阅读也很棒呀，”她对露比说，“那么明天，你是不是也愿意把你的拼写课文抄写在黑板上？”

　　“噢，愿意，老师！”露比热切地回答说。劳拉心想：“成功了！这件事情已经‘管理’好啦！”

　　克拉伦斯显得烦躁不安，他一会儿把书弄掉到地上，一会儿去扯玛莎的头发，不过劳拉牢记妈的建议，根本不正眼看他一下。可怜的玛莎对自己的语法课程一窍不通，她被复杂的单句和复合句完全搞糊涂了，束手无策，她已经放弃努力，不想再学了。她的回答很简单，总是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你必须把这一课再学一遍，玛莎。”劳拉不得不这么要求她。接着她突然灵光一闪，继续说：“我自己也要再看一遍。语法课是很难的，我也在努力学习，想跟上我在镇上学校里同学的进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一起来学习这一课，你愿意吗？”

　　“我愿意。”玛莎回答。

　　于是，在中午吃过午餐后，劳拉拿出她的语法书，说道：“玛莎，准备好了吗？”玛莎对她笑了。

　　这时候，克拉伦斯问道：“你把所有的时间都利用起来学习，原来是为了要跟上你在镇上学校里的同学呀？”

　　“是的，我每个晚上都在学习，在这里我也必须要学习。”劳拉回答，从他身边经过，向着黑板走去。克拉伦斯吹了一声口哨：“咻！”不过劳拉没有理会他。

　　劳拉和玛莎一起在黑板上做练习，最后，玛莎能够独立用图解的方式分析一个复杂的复合句。玛莎说：“我终于学懂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害怕背语法啦！”

　　这大概就是玛莎学习的症结所在，劳拉想。玛莎对语法怕得要命，所以她总是学不会。

　　“不用害怕功课！”劳拉说，“只要你愿意，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学习任何功课。”

　　玛莎棕色的眼眸含着笑意，就跟劳拉的一模一样。“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你。”劳拉真希望自己不是老师，她和玛莎同龄，本来她们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对于克拉伦斯的历史课问题，劳拉已经想好了对策。他的进度远远落在了夏尔斯和玛莎后面，不过劳拉问他任何问题，他都能够回答出来。当劳拉布置明天的学习内容时，她说：“克拉伦斯，这个内容不是布置给你的，因为它对你来说太长了。让我看看，你落后多少页了？”

　　克拉伦斯指给她看了，她说：“你觉得你能学习多少页？三页是不是太多啦？”

　　“不多。”他说。他没有别的什么话，他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那么，我们就放学吧。”劳拉说。她很想知道克拉伦斯会怎么做。到目前为止，爸和妈的建议都很有效，但是这对克拉伦斯会起作用吗？

　　第二天，劳拉没有问他太多的问题，不过看得出，他把那三页的知识背得滚瓜烂熟。夏尔斯和玛莎已经比他多学九页了。劳拉又给他们布置了七页。然后她对克拉伦斯说：“再学三页多不多？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再学三页。”

　　“我会学好的。”克拉伦斯说，这一次，他看着劳拉，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

　　劳拉太惊讶了，甚至差点儿也对他报以微笑。不过她很快说道：“要是你觉得太长了，还可以少学点儿。”

　　“我会学好的。”克拉伦斯又说了一遍。

　　“很好，”劳拉说，“放学。”

　　劳拉已经逐渐适应了每天的生活模式。在寒冷的早晨起床，一言不发地吃完早餐，哆哆嗦嗦地向阴冷的学校小屋走去，然后例行让学生轮流背诵一遍功课，课间休息和中午休息把一天平均分成了四份，上完课以后，在寒风中走回布鲁斯特家，吃完那顿毫无乐趣的晚餐，然后开始晚上的学习，最后回到那个窄窄的沙发上睡觉去。布鲁斯特太太总是阴沉着脸，沉默寡言，现在她甚至很少跟布鲁斯特先生吵架了。

　　这个礼拜匆匆而过，礼拜五又到来了。历史课上，劳拉请这个班的三个学生到前面来背诵，克拉伦斯说：“你可以听听我的背诵，我能把玛莎和夏尔斯学到的内容都背下来，我已经赶上他们了。”

　　劳拉万分惊奇，她大声说：“你怎么做到的呢，克拉伦斯？”

　　“你能在晚上学习，我也照样能做到。”克拉伦斯说。劳拉对着他微笑着。如果她不是老师的话，她甚至会很喜欢克拉伦斯的。克拉伦斯那双棕色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与爸蓝色眼睛里的光芒非常相似。不过，她是一名教师。

　　“非常好，”她说，“现在你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继续往下学习了。”

　　四点整，美妙的雪橇铃声准时响了起来，克拉伦斯压低声音，很夸张地说：“老师的情郎来啦！”

　　劳拉的脸颊红得发烫，不过她故作镇定地说：“你们把书收好，放学了。”

　　劳拉很害怕克拉伦斯又叫嚷起来，不过他没有。劳拉关好了小屋的门，阿曼乐扶她跨进雪橇，用袍子把她包裹起来。这时候，克拉伦斯已经带着汤米和露比，沿着回家的路走出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