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螃蟹和水蛭

　　早上，罗兰跳下床来，光脚丫子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她闻着松木板的清香，一抬头就能看到斜屋顶底下那些亮黄色的木片瓦和支撑瓦片的椽子。

　　透过东边的窗户，罗兰可以看到通往小土丘下的一条蜿蜒小路，还能看见那块如丝绸般柔软的淡绿色小麦田，还有小麦田后面那块灰绿色的燕麦田。在很远很远的绿色大地的尽头，一缕金色的阳光正悄悄地窥视着大地。柳树、小溪和土屋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突然，暖暖的金色阳光洒在穿着睡袍的罗兰身上。干净的黄色木地板上出现了一格一格的阳光，这是阳光透过木格窗照进来时留下的影子。戴着睡帽的罗兰、她的辫子、她张开的双手，也都在地板上留下了黑黑的、清晰的影子。

　　楼下，铁盖子撞击着新炉子发出当当的响声。妈的声音从木梯顶端的方洞里传上来：“玛丽、罗兰！该起床啦！”

　　就这样，大家开始了在新房子里新的一天。

　　但是，就在大家坐在宽敞通风的起居室里吃饭的时候，罗兰却想去看看梅溪。她问爸可不可以回到那儿去玩一玩。

　　“不行，罗兰，”爸说，“我不想让你再去梅溪，那里有很深的黑水潭。不过，等你做完事以后，可以和玛丽到尼尔森先生来干活儿时开出的小路上去玩，看看你们在那儿会发现什么！”

　　她们赶快去做事儿。在斜顶披屋里，她们找到了一把新买的扫帚！这幢小屋里似乎总是没完没了地出现各种奇妙的东西。新扫帚有一根又长又直、浑圆光滑的握柄。扫帚毛是由成千上万根又长又细的绿黄色硬毛做的，妈说这种硬毛叫做扫帚草。把这些草从根部平整地割下来，顶端弯折成平整结实的扫帚形状，然后用红绳子把它们扎紧，扫帚就做好了。它一点不像爸用柳树枝做的那种扫帚。它太精致了，真舍不得拿来扫地。它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过，就像在变魔术一样。

　　尽管如此，罗兰和玛丽还是等不及了，很想到小路上去看看。她们很快就干完了家务活儿，放好扫帚就出发了。罗兰太心急了，没走两步就撒腿开跑。她的太阳帽滑到背后，带子吊在脖子上。她光着脚在长满绿草的小路上跑啊跑，跑下小土丘，越过一块小平地，再翻过一个小土坡，那边居然有一条小溪！

　　罗兰太惊讶了。这条小溪看上去和以前的那条完全不一样。它躺在长着草的堤岸间，在阳光下缓缓地流淌着。

　　小路的尽头伸到一棵大柳树下的阴影中。一座木板桥搭在小溪上，通往对岸阳光下的草丛。过了桥，小路继续蜿蜒着向前延伸，直到在一座小山丘旁边转了一个弯，最后从视线中消失了。

　　罗兰想，那条小路肯定会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永远地蜿蜒前行。它总会跨过温柔的溪流，绕过低矮的山丘，去看看另一面有什么东西。她知道小路肯定要延伸到尼尔森先生的房子那儿，不过小路始终不会停止它的脚步，会一直往前走的。

　　这条小溪是从一片梅树林中流淌出来的。低矮的梅树在小溪两岸长得非常茂密，树枝都快触摸到水面了。溪水在树荫下显得很幽暗。

　　接着小溪就扩展开来，水面变宽了，也变浅了，在细沙和砾石上泛起涟漪，溅起水花。在小桥底下，水面又变窄了，溪水汩汩地流过小桥，一直流进一个大池塘。大池塘躺在柳树丛边，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罗兰一直等到玛丽过来，接着她们就一块儿走进浅水里，踩踩发亮的细沙和卵石，小鲤鱼在她们脚指头边成群游过。当她们一动不动的时候，鱼儿们就会轻轻地咬一咬她们的脚。突然，罗兰看见水里有一个奇怪的动物。

　　它差不多有罗兰的脚掌那么长，身子是绿褐色的，很光滑。它前面长着两条长手臂，手臂尖上长着一对扁扁的大钳子。它身体两侧长着几条短短的腿，一对眼睛圆鼓鼓的。

　　“那是什么啊？”玛丽说。她有点儿害怕。

　　罗兰也没敢接近它，她弯下腰来仔细观看。这家伙向后一缩，一下子就不见了，速度比任何水虫都快。在一块扁石头下面冒出一股泥水来，原来怪物藏到石头底下去啦。

　　没过多久，它伸出了一只钳子，夹了一下，然后就探出头来。

　　当罗兰靠近一点的时候，它又一下子躲到石头下面去了。不过，罗兰用水去泼溅这块石头，它就逃了出来，用它的钳子猛夹，想抓住罗兰的脚指头。罗兰和玛丽尖叫着从它的家门口跑开了。

　　她们捡了一根长树枝去戳它，它的大钳子一下就把树枝给夹断了。她们又去找了一根粗树枝，这下子它没夹断，但紧紧夹着树枝不放开，罗兰一下就把它从水中提了起来。它怒目而视，另一只钳子不停地夹动着。接着它松开钳子，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又飞快地藏到石头底下去了。

　　当罗兰和玛丽用水去泼它藏身的石头时，它总会爬出来，疯狂地和她们较量。而她们也总是尖叫一声，然后从它可怕的钳子边跑开。

　　她们坐在树荫下的木板桥上，听着汩汩的流水声，看着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溪水。接着她们又跳下水，涉着水向梅树丛走去。

　　玛丽不想走到梅树下幽暗的水里，那里的水底全是烂泥。玛丽可不想在水中踩烂泥，于是就坐在岸边，看着罗兰向梅树丛走去。

　　树丛下的水很静，枯树叶儿漂浮在水面上。罗兰踩在烂泥上，烂泥咯吱咯吱地从她的脚趾缝间挤出来，一抬脚，下面就冒起一股泥水，让她看不见水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儿，于是罗兰转过身，朝着有阳光的清水那边走去。

　　她的脚上好像粘了一些泥块儿，她泼些清水想要洗掉这些泥块儿，却没有洗掉，甚至用手抹都没有弄掉。

　　它们的颜色像泥巴，也柔软得像泥巴，可是牢牢地粘在罗兰的皮肤上。

　　罗兰尖叫起来。她站在水里不停地尖叫：“噢，玛丽！快来！玛丽！”

　　玛丽跑了过来，但她也不敢碰这些恐怖的东西。她说这些都是虫，她一看见虫就会恶心。罗兰比玛丽还要恶心，但让这些虫子粘在自己皮肤上比去碰它们更恶心。于是她抓住一条虫，用指甲掐住它，用力往外拉。

　　那东西伸得长长的，越拉越长，可还是叮在腿上不放松。

　　“噢，别这样！别这样！你快把它扯成两截儿啦！”玛丽说。但罗兰还是继续拉，拉得更长啦，最后终于把它给拉出来了。鲜血从它叮的地方冒出来，顺着腿流了下去。

　　罗兰一条接一条地把所有的虫子都拉了出来，腿上每个小伤口都在流血。

　　罗兰一点儿也不想玩了。她在清水里洗洗手和脚，然后就跟玛丽一块儿回到家里。

　　她们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爸也在屋里。罗兰给爸讲了这些在小溪里粘在她皮肤上的没头没眼也没腿的像烂泥巴一样的东西。

　　妈说那是水蛭，医生把它们放在病人的皮肤上，给病人放血。爸却叫它们吸血虫，他说吸血虫住在幽暗、静止的水塘中的烂泥里。

　　“我不喜欢这些虫。”罗兰说。

　　“那么就别到烂泥里去，小家伙。”爸说，“如果你不愿意遇见麻烦，就别去自找麻烦。”

　　妈说：“好啦，姑娘们，你们也没多少时间到那条小溪里去玩了。现在我们已经安顿下来啦，这儿离镇上只有五公里的路，你们该到学校去念书了。”

　　罗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玛丽也一样。她们看着对方，心里在想：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