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独立纪念日
- 2016-06-27 10:52
- 农庄男孩
- 作者:罗兰·英格尔斯·怀德
- 来源:网络
阿曼乐吃早饭的时候才记起当天是七月四日。他的心情立刻就好多了。这就好像是礼拜天早晨。早饭后,他用软肥皂擦脸,一直擦到脸亮光光的。然后他把湿头发往两边分开,梳得整整齐齐的。他穿上灰色的羊皮裤子、法国印花棉布衬衫、背心和短外套。
妈新做的这件外套是新款式。衣领上钉了一小块布搭盖,搭盖的两侧往后倾斜,这样背心就露了出来,衣襟往下逐渐形成圆形,盖住裤子的荷包。
他戴上崭新的圆草帽,那是妈用燕麦草编织的。他就这样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过“独立纪念日”。他的感觉说不出的好。
爸把浑身油亮的马套上闪闪放亮的红轮子马车,一家人在清冷的阳光下驱车出门了。整个乡间是一派节日的气氛,没人下田干活儿,在公路上,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赶着马车到镇子里去。
爸的马儿跑得最快,超过了大篷车、大货车和四轮轻便马车,也超过了灰马、黑马和花斑黄马。每当他们驶过熟人身边,阿曼乐就要挥帽致意。如果是他亲自赶着这些美丽的快马,那该有多好呀。
在马隆镇的马棚里,阿曼乐帮爸解开马套。妈、姐姐和罗耶急匆匆地离开了。但阿曼乐最乐意做的事情还是帮着照料马儿。他还不能赶马,但可以拴马的缰绳,扣紧盖在它们身上的毯子,抚摩它们那柔软的鼻子,喂它们吃干草。
随后,他就和爸一块离开马棚,走上拥挤的人行道。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但淑女绅士们在街上走来走去,边走边聊。小女孩穿着镶有荷叶边的裙子,手里举着阳伞,所有的男孩子们都像阿曼乐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到处都插着红旗,广场上乐队奏着《美国佬》这支歌。横笛吹奏起来,长笛尖鸣着,鼓声咚咚响。
美国佬进城去,
骑着一匹小马,
帽上插根羽毛,
叫做通心面条。
甚至连大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合着乐曲的节奏跳起来。另外,广场角落里还摆着两门铜炮呢!
广场其实并不是四四方方的。铁路从中穿过,把广场弄成了三角形,不过人们还是叫它广场。广场四周围着栅栏,广场地面上长着绿草,草坪上安放着一排排长木凳。人们就像上教堂一样,在长凳中间鱼贯而入,找好座位坐下来。
阿曼乐和爸来到最好的前排座位跟前。镇上所有的大人物都停下来跟爸握手。人群不断地涌进来,直到全部座位都坐满了,而栅栏外面还有不少的人。
乐队停止了演奏,牧师开始做祷告。然后,乐队又奏起乐来,每个人都站起来了,男人和男孩子都脱下帽子。伴随着乐队的演奏,每个人都放声歌唱。
啊,看啊,你能看见吗?
在黎明初现的曙光中,
我们在骄傲地欢呼什么?
在黄昏最后一线亮光中,
是谁的星条旗,
穿过战斗的枪林弹雨,
在我们守卫的堡垒上空,
这么勇敢豪迈地飘扬?
旗杆顶上的星条旗衬着湛蓝的天空,迎风飘扬。每个人都望着美国国旗,阿曼乐放开喉咙高声歌唱。
随后,大家都坐下来。一位议员站在讲台上,缓慢而又庄严地朗读《独立宣言》。
“在人类历史事件的进程中,一个民族必须……在世界列国之中享有独立、平等之地位……我们认为以下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阿曼乐感到既庄严又自豪。
接着,有两个人发表了长篇政治演说。一个主张征收高额关税,另一个主张自由贸易。大人们全都在专心倾听,但阿曼乐不怎么听得懂,再说肚子也饿了。他很高兴乐队又奏起乐来。
音乐欢快地奏着;乐手们身穿蓝白相间钉着铜纽扣的衣服,兴高采烈地吹奏着,胖鼓手咚咚咚地敲着鼓。所有的旗帜都在飘扬,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因为他们是自由与独立的,而这一天就是“独立纪念日”。
吃午饭的时候到了。阿曼乐帮爸喂马,这时候妈和姐妹俩把午餐拿出来,摆在教堂的草坪上。许多人也在那儿野餐。阿曼乐吃得饱饱的,然后又回到广场上。
拴马桩旁边有一个卖柠檬汁的小摊。一个男子在卖粉红色的柠檬汁,一个五分的镍币买一杯。堂弟弗兰克也在那儿。阿曼乐在镇里的抽水机上喝了一点水,但弗兰克说他要买柠檬汁喝,因为他有一个镍币。他走到柠檬汁摊子跟前,买了一杯柠檬汁,慢慢地喝起来。
他咂了咂嘴,揉了揉肚子,说:“喂!你怎么不去买一杯喝啊?”
“你上哪儿弄到五分钱的?”阿曼乐问。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五分的镍币。每个礼拜天爸都要给他一分钱,让他放进教堂的捐赠箱里;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别的钱。
“我爸给我的,”弗兰克得意地说,“每次我要,爸都会给我五分钱。”
“噢,只要我开口,我爸也会给的。”阿曼乐说。
“好啊,那你怎么不问他要呢?”弗兰克不相信阿曼乐的父亲会给他五分的镍币。阿曼乐自己也不知道爸会不会给他。
“因为我不想要。”他说。
“他不会给你的。”弗兰克说。
“他会的。”
“我就赌你去向他要。”弗兰克说。其他男孩子站在一旁听着。阿曼乐把双手插进口袋里,说:“如果我愿意,我就向他要。”
“哈,你害怕啦!”弗兰克讥笑道,“打赌!打赌!”
爸正在街上不远的地方和马车制造商帕多克先生交谈。阿曼乐慢腾腾地朝他们走过去。他心里很害怕,但只得硬着头皮去。他越走近爸,就越怕向爸要钱。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要做这种事。他觉得爸肯定不会给的。
他等到爸停止说话,转过脸来望着他。
“什么事,儿子?”爸问道。
阿曼乐害怕了。“爸。”他说。
“怎么啦,儿子?”
“爸,”他说,“你能——你能给我—— 一个五分的镍币吗?”
他站在那儿,爸和帕多克先生望着他。他恨不得能马上跑开。
终于,爸问道:“拿钱做什么?”
阿曼乐低头看着脚上的鹿皮鞋,小声嘀咕道:“弗兰克有一个五分镍币。他刚才买了一杯粉红色的柠檬汁。”
“哦,”爸说,“如果弗兰克请你喝了,那么你也应该请他喝。”爸说着就把手伸进口袋里。接着他停下来问道:“弗兰克请你喝了柠檬汁吗?”
阿曼乐太想得到五分镍币了,所以他点了点头。但他立刻觉得局促不安起来,于是说:“没有,爸。”
爸久久地望着他。然后,他掏出钱夹,打开来,慢慢地拿出一块圆圆的大银币,那是五角钱。他问道:“阿曼乐,知道这是什么吗?”
“五角钱。”阿曼乐回答道。
“是的。可你知道五角钱是什么吗?”
阿曼乐只知道它是五角钱。
“它就是工作,儿子,”爸说,“这才是钱的含义,它是辛苦的工作。”
帕多克先生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孩子还小,怀德,”他说,“你不能强求小孩子明白这个道理。”
“阿曼乐可比你想象的要聪明。”爸说。
阿曼乐压根儿听不懂,他只想走开。可是帕多克先生望着爸,神情就和弗兰克刚才赌他没胆量的时候一样。爸说他聪明,所以阿曼乐就极力做出聪明孩子的样子。
“阿曼乐,你知道怎么种土豆吗?”
“是的。”阿曼乐说。
“比如说,你在春天有一块土豆种,你拿它来做什么?”
“把它切成小块。”阿曼乐说。
“讲下去,儿子。”
“然后耙地——先给地施肥,然后犁地。接着就耙地,划分地块。然后种下土豆种,接着又犁地、锄草。犁地和锄草要做两次。”
“说对了,儿子。然后呢?”
“然后把土豆挖起来,放进地窖里。”
“正确。然后整个冬天里要把土豆翻一遍,把小土豆和腐烂的土豆统统扔掉。到了春天,要把土豆装上车,拉到马隆镇这儿来,卖出去。儿子,如果卖了个好价钱,你做的这一切工作能换回来多少钱?半蒲式耳土豆能换来多少钱?”
“五角钱。”阿曼乐说。
“对啦,”爸说,“阿曼乐,这就是五角钱里所包含的。种出半蒲式耳土豆所付出的辛苦工作都在里面呀。”
阿曼乐望着爸高举着的那个圆圆的钱币。和这一切工作相比,它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可以得到它,阿曼乐。”爸说。阿曼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把那块沉甸甸的五角钱放在他的手里。
“钱是你的啦,”爸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来买一只乳猪。你可以把乳猪喂大,让它生一窝小猪,每只可以卖四到五块钱。当然,你也可以用这五角钱买柠檬汁喝掉。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反正是你的钱。”
阿曼乐忘记了说谢谢。他把那枚五角的钱币放在手里握了一小会儿,然后把手放进口袋里,回到柠檬汁小摊旁边的男孩子们那儿。那个小贩正在叫卖着:“这边来,这边来!冰冻柠檬汁,粉红柠檬汁,只要五分钱一杯啦!只要五分钱啦,冰冻柠檬汁!只要一块钱的二十分之一呀!”
弗兰克问阿曼乐:“你的五分镍币在哪儿?”
“他没有给我镍币。”阿曼乐说。
弗兰克叫起来:“哈!哈!我说过他不会给的!我说过的!”
“他给了我五角钱。”阿曼乐说。
男孩子们都不相信,他就把钱拿给他们看。接着他们就都挤在他周围,等着看他把钱花掉。可是阿曼乐把钱给大家看了以后就放进了口袋里。
“我要到处瞧一瞧,”他说,“买一只好的乳猪。”
乐队从街上齐步走过来。男孩子们都跑到乐队旁边去了。队伍前头旗帜飘扬,多么荣耀。紧接着是号手吹着号,笛手吹着横笛,鼓手敲着鼓走了过来。乐队在街上来回地走,所有的男孩子都跟在后面,直到乐队走到广场上,在铜炮旁边停下来。
广场上聚集了好几百人,拥挤着在观看。
铜炮蹲在地上,长长的炮筒伸向天空。乐队继续演奏乐曲。有两个人不停地叫喊:“后退!后退!”有人把黑色火药倒进炮筒里,然后用长铁杆上的布团把火药塞下去。
铁杆装有两个手柄,由两个人推着手柄,把黑色火药往下推进炮筒里。所有的男孩子都跑到铁轨旁边去拔草。他们用胳臂夹满草来到铜炮旁边,那些大人把草塞进炮筒里,用铁杆推下去。
铁轨边燃烧着一堆篝火,长铁杆在火上烧着。
当所有的草都紧紧地挤压在铜炮里的火药上面以后,一个男子手里拿了一点火药,小心翼翼地填进炮筒上两个小小的点火孔里。这时候,每个人都在高喊:“后退!后退!”
妈一把抓住阿曼乐的手臂,拉着他跟她走。他告诉她:“噢,妈,他们只是在装火药和杂草,不会伤到我的。妈,我会小心的,真的。”不过妈还是把他从铜炮旁边拉走了。
两个男子从火堆里取出长铁杆。每个人都静静地注视着。那两个人尽可能远地站在铜炮后面,伸出长铁杆,用火红的铁杆尖头去接触火门。顿时,火药闪烁起小小的像烛火般的火焰。小小的火焰燃烧着,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接着就是一声——砰!
铜炮往后一跳,空中满是飞舞的杂草。阿曼乐和别的男孩子都跑过去,用手去摸铜炮那热乎乎的炮筒。人人都在惊呼炮声是多么响亮啊。
“那就是吓跑了英国兵的炮声。”帕多克先生对爸说。
“也许是吧,”爸扯扯胡子说,“但赢得独立革命的是火枪。还有,别忘了建立这个国家的是斧头和犁头。”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帕多克先生说。
“独立纪念日”结束了。炮也放了,再没什么可看的了,只有套上马赶车回家,到牲口棚去干活儿了。
那天晚上,阿曼乐和爸提着牛奶桶回家的时候,他问爸:“爸,建立这个国家的怎么是斧头和犁头呢?我们和英国打仗不是为了建立这个国家吗?”
“我们为独立而战,儿子,”爸说,“可是,我们先辈拥有的只是这儿的一小片土地,夹在大山和海洋之间。从这儿一直往西是印第安人的地方,还有西班牙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地方。是农夫取得了整个国土,建立起美国的。”
“怎么会呢?”
“是这样的,儿子。西班牙人是军人,是些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人,只想获取黄金。法国人是些皮毛商,只想赶快赚钱。而英国人正忙着打仗。而我们是农夫,儿子,我们想要的是土地。只有农夫们才翻山越岭,开垦土地,定居下来,种田为生,扎根在土地上。
现在,这个国家往西绵延了三千英里。它越过堪萨斯,越过美洲大沙漠,越过比这些山还要大的崇山峻岭,一直延伸到太平洋。它或许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是农夫取得了整个国土,建立起美国的,儿子,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