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布达佩斯(2)

  后来杜喜奇又接二连三地传来各种命令,一会说火车要在四个小时之后才开走,一会又说开往豪特万的线路被伤兵列车堵住了,还传说在雅格尔附近一辆装伤员的卫生列车跟一辆装炮兵队的列车撞车了。援救车正从佩斯开到出事地点去。没过多久全营就议论纷纷了。有说死伤两百人的,有说这次撞车惨祸是蓄意制造出来,用以掩盖在伤病员的供应问题上的贪污行为。

  晚上,大家按规定应该领到三天的面包和罐头。可是,从收到的电报来看他们既领不到面包,也领不到罐头。正当大家义愤填膺之际,一位专门负责检查所有铁路线工作的将军走进了车厢。这位将军对扎格纳大尉说:“你们为什么还不睡觉,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士兵在车厢中应该和在军营中一样,到九点钟必须睡觉。”他斩钉截铁地说:“九点以前带着士兵到车站去上一趟厕所,然后回来睡觉。否则,他们会在夜里把铁路路基弄脏。明白吗?

  大尉先生?给我复述一遍!不,还是别再复述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吹号,叫他们统统去上厕所,再吹熄灯号,睡觉!检查一下看谁没睡,没睡就罚!就这样!都说全了吧?六点钟开晚饭!”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将军命令扎格纳上尉吹响集合号,他要对全体士兵进行教育。他在一排排横队前面来回走着,到十一连队伍前停住了脚步。帅克站在队列的左边,张大嘴打哈欠。尽管帅克用手使劲捂着嘴,可是哈欠声变得更沉厚,连卢卡什上尉都吓得发抖,生怕引起将军的注意。他觉得,帅克这个哈欠是故意打的。将军象看出了卢卡什的心思似的,转身走到帅克面前:“你是捷克人,还是德国人?”

  “报告,将军先生,我是捷克人。”

  “请你把哈欠声憋在肚子里。你上过厕所了吗?”

  “将军先生,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是命令,不管你有没有意思。”

  “报告,将军先生,瓦赫特上校先生对我们说过,士兵在战场上不能只想着拉屎撒尿,而应想着战斗;再说,我实在是没什么可拉的,因为我已经好几顿没有吃饭了,饿着肚子是不用上厕所的。”帅克非常希望将军能够听到他求救的呼声。

  “你们到现在还没有领到晚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将军询问着扎格纳大尉。“这里是军运供应站,是必须提供晚餐的呀。

  在战争时期,什么都没有士兵的配给重要,我一定要弄清真相。”

  将军狠狠地挥了一下手说:“这是列车长的责任。我们到办公室去弄个清楚。”

  到了军运办公室,大家才发现,军运处竟然没有接到命令要为他们发放配给。后勤主任对着将军发牢骚说:“如今上面的命令是一道接着一道,朝令夕改,闹得我们都不知道究竟该执行哪一个的命令了。”

  将军抽着香烟,望着天花板沉思了一会说:“战争时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完善,战争时间愈长,一切工作都会好起来的。大家耐心等待吧。”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对杜布中尉说:“你们的指挥人员非常有能力。跟我说过话的那个士兵,以他的坦率和军容代表全营的希望。一定能坚持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你们所取得的这些成绩是不能被埋没的,你应该任命一个有知识的人担任营史编写员,记录营里的光荣历史。”他说完之后,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钟表的数据告诉他应该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军车仍然停在站上。起床号吹响之后,将军亲自来审核上公共厕所的事了。扎格纳大尉为了讨好将军,下命令说:“由班长带领,分班上厕所。杜布中尉为今天的值日官,专门监视大家上厕所,希望各位注意纪律。”

  就这样士兵们一个挨着一个的蹲在茅坑上,他们裸露着膝盖,脖子上都挂着一根皮带,跟上吊差不了多少。从这里,当然可以看到军队的铁的纪律和组织性。

  帅克蹲这一行的最左端,正津津有味地在读着一块没头没尾的报纸碎片。当他无意间抬起头时,他发现了昨天夜里的那位将军先生和杜布中尉走了过来。周围的士兵还在茅坑上蹲着,军官不知在傻想什么,没一点反应。帅克拿出了他惯有的机灵,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立正,向右看齐。”他敬了一个军礼,两个班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将军和蔼地笑了笑,用亲切的语调说:“稍息,接着拉吧。”帅克提上了裤子,整理好衣服站在将军面前。将军对他点了点头,赞赏地说:“尊敬长官、遵守礼节、保持军人气概,有了这些就行了。如果再加上勇敢,那么就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他转过身对杜布中尉说:“你应该把他的名字记到功名簿中;到前线后立即提升他;而且一有机会就提请发给他铜质奖章,表彰他对待工作的严肃精神和谨慎的态度……解散。”将军离开了厕所,士兵还在轮流上着厕所。

  中午,军运管理处办公室传来消息说:火车将在下午两点开到戈多罗——阿佐特车站,站上将给每个军官发一公升红葡萄酒和一瓶白兰地。

  卢卡什上尉的咖啡和牛奶罐头被巴伦偷吃了一半,此时饿的头昏眼花。他只好给了帅克十个克朗,让他到车站哪个地方去弄点东西的给他下饭。帅克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可是还没有回来,上尉有点担心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一支奇怪的队伍从军运管理处出来,朝军官车厢走过来了。

  帅克昂首阔步地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的左右两边是背着刺刀的匈牙利士兵,士兵后面跟着一位穿着红色衣服的妇女和一位头上戴着帽子、怀里抱着老母鸡的男子。

  卢卡什上尉像被雷击似地找了个冷战,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帅克对上尉说:“一切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我现在就和巴伦给你炖鸡汤去。”

  卢卡什上尉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一把将帅克手中那只倒楣的母鸡打到地上,然后大声嚷道:“帅克,你知道,一个士兵在战争时期抢劫民财,该当何罪?”

  帅克疑惑地望着上尉说:“我当然知道了,可是这只鸡不是偷来的呀!我是想买他们的鸡,可是他们却听不懂我的话,以为我是小偷,我本来指望军运处替我说几句好话的,谁知他们竟然对我大声嚷嚷,还说大树上有绞索等着我呢。就这样他们把我送到了你这里。”

  “帅克,我命令你立刻拿着这只鸡,从我的面前消失。要不,我会打死你的。”卢卡什上尉发疯似地大喊着。

  “可是上尉,我们还没有买到白萝卜。”帅克还没有说完就从军官车厢里跑了出来,因为卢卡什上尉已经站了起来。

  帅克抱着老母鸡走进了车厢,立即引来了一阵骚动。炊事员约赖达开始切土豆和洋葱,电话兵自告奋勇拔鸡毛,巴伦架锅烧水。

  “巴伦,别忘了放盐,你这个馋鬼。”帅克回过头叮嘱巴伦,恰好瞥见了巴伦正把一大块什么藏到背囊里去了。

  “你在偷藏什么东西?巴伦!”帅克严肃地说,“你拿这鸡腿干吗?你们瞧!他把我们的鸡腿偷走了,想自己偷偷地煮着吃。巴伦,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吗?你应该为你的所作所为接受惩罚,现在我们先操练操练。滚下车厢去!”可怜的巴伦下了车,帅克坐在车厢门口喊着口令:“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立正!”

  向后转走!向右转!向左转!半边向右转!“笔直朝前走!向后转!跪下!卧倒!屈膝!起立!屈膝!卧倒!起立!卧倒!起立!屈膝!起立!稍息!”

  此时,他们的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巴伦满头大汗,晕头转向,帅克还在喊着“立正!目标车站!跑步走!立定!向后转!目标车厢!跑步!缩小步子!立定!稍息!”

  这时,至少有两个连的士兵在看热闹,杜布中尉忧心忡忡地跑了过来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帅克回答说:“报告中尉,我们不想浪费大好时光,在这里操练操练。”杜布中尉向扎格纳大尉报告了帅克的胡闹行为,大尉笑着说:“他不想浪费大好时光,那好,杜喜奇你去把上士纳萨科洛叫过来,让他帮助帅克进行持枪操练。这样,帅克的日子就不会无聊了。”

  刚在还在玩纸牌的上士,这会儿不得不站在太阳下面大声喊着口令:“枪靠脚!枪上肩!枪靠脚!枪上肩!”

  没有一会功夫,这位可怜的上士就站不稳了,扑通一声栽倒了地上。经过军医的检查说上士的脑膜炎犯了,可是帅克却认为他是中暑了。

  帅克回到车厢,人家问他到哪儿去了那么久,他回答说:“叫人家‘跑步走!’,自己就得做一百次‘枪上肩!’”这时,巴伦正在后边车厢里发抖。帅克不在的时候,母鸡已经煮好,他把帅克的那一份吃掉了一半。帅克正准备惩罚巴伦时,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个拒绝打扫厕所的一年制志愿兵马列克。

  马列克已经被军法处释放了,他是来十一连报到的。

  扎格纳上尉发现马列克的证件上有一句秘密批语:“此人不可靠,严加监视。”大尉心里很不高兴。他灵机一动,想起将军曾经建议他任命一个营史编写员的事,就对马列克说:“以前,虽然你犯过错误,可是只要努力改过,你仍旧可以当优秀士兵。你是个知识渊博、有见识的青年人,肯定擅长写作。我们连队恰好缺少一个撰写大事的编写员。我相信你能够出色的记录我们连队中取得的各项成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明白,大尉先生。我一定,竭尽我的才智做好这件工作。”马列克把手放在胸前像宣誓一样地庄重。

  “你现在到十一连军需上士万尼克那里,让他给你安排位置。

  然后你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马列克找到万尼克向他传达了上尉的指示,便开始和帅克聊天。一会儿,一道命令传遍了整个列车:十五分钟之后开车。但是没有人相信这次的命令是真的,尽管军队里警戒森严,有些人还是偷偷地溜了出去。火车开动时,少了十八人,其中包括十二先遣连的纳萨克洛军士。

  列车已经开过伊撒塔尔塞,消失好久之后,一位排长还在车站后边一丛小灌木林子里跟一个流浪女讨价还价讲生意。她索价五个克朗,而他却只肯给她一个克朗或几个耳光作为服务费。

  她大声吵得连车站上的人都赶过来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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