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波莉到来（3）

　　波莉的眼神掠过芬妮戴戒指的几个手指，心想她才是两个人中古怪的那个人。因为波莉一直成长在一个安静的小镇里，对城市这些时髦的东西知道得很少。芬妮的优雅举止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芬妮的家是什么样的。其实她们的相识是非常偶然的，她们是在芬妮拜访一位离波莉家很近的朋友时认识的。但波莉并没有因为两家经济的悬殊感到烦恼，只见知足地一笑，说道：“我妈妈喜欢穿得朴素些，而且我也不介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自己打扮成这样，难道你在坐下的时候不会忘了提起你的裙撑或者固定住其他的饰品吗？”

　　芬妮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们就听见一声尖叫。“肯定是莫迪，她整天这么大惊小怪的。”芬妮刚说完，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六七岁光景的小女孩儿，嘴里还在高声喊着什么，一眼看见波莉不禁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开始叫嚷起来，还一下子扑到了芬妮的膝盖上，忿忿地喊道：“汤姆嘲笑我！你去管管他!”

　　“你做了什么他要嘲笑你呢？不要这么尖叫，你会吓到波莉的。”芬妮摇着这个孩子解释道。

　　“我只是说我们昨晚在聚会吃了冰激凌，他一听就嘲笑我！”

　　“天啦，冰激凌！”芬妮的反应和汤姆一样。

　　“我才不在乎呢！它虽然是冷的，但我把它放在热水管上暖和了一下，味道就好极了。只是威利•布里斯把我的新衣服溅了一身。”莫迪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

　　“去找凯蒂！你今天简直像个小熊！”芬妮说着把她推开。

　　“凯蒂不能逗我开心，但现在我必须开心一些，因为我很忧郁，是妈妈这么说我的！”莫迪说着呜咽起来，显然她听到姐姐这样的评论很委屈。

　　“那我们下楼吃晚饭吧，那会让你开心的。”芬妮站起来，像小鸟起飞前拍打羽毛一样整了整自己的裙子。

　　波莉希望那个“可恶的男孩儿”不会在餐桌前出现，但他就坐在那里，而且整个晚餐都盯着她看，还上下打量着看。萧先生是一个看起来很忙碌的先生，他打招呼说：“你好，我亲爱的，希望你别客气，随便些。”说完后就好像完全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萧太太是个脸色苍白、有点神经质的女人，以客礼待她，并照顾她的日常需要。萧老夫人是一位沉静的老太太，带着一顶华丽的帽子，一见到波莉就兴奋地喊道：“上帝保佑！亲爱的，你和你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妈妈还好吗？”此后她就一直从厚厚的眼镜片下不住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客人，可怜的波莉在老夫人和汤姆两人的双目夹攻下，胃口全无。

　　芬妮在餐桌上像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没完，莫迪一直吵吵闹闹，直到汤姆出主意说把她放在大餐桌底下，吓得她大哭起来，后来由好脾气的凯蒂带走了，这才算安静下来。老实说，这顿饭吃得并不是很舒服，所以在离开餐厅的时候，波莉感到很开心。大家都去做各自的事去了。芬妮向波莉说声“抱歉”之后就被裁缝叫去了。留下波莉一个人在画室里自娱自乐。

　　波莉很高兴自己能独处一会儿。在仔细观察了自己周围的各种精美饰物之后，她开始在绚丽的地毯上来回走动起来，并微微哼着小曲。此时天已逐渐暗了下来，只有熊熊的炉火映红了整个房间。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慢慢地走了过来，在她的安乐椅上坐了下来。说道：“那老调真不错，唱给我听听，亲爱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波莉其实并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唱歌，但她素来尊重老人，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便径直走到钢琴前为她演唱了一曲。

　　“那是一种让人听了很喜悦的曲子，再多唱几曲，亲爱的。”老夫人听完又轻轻地请求道。

　　听到这样的夸奖，波莉很是开心，唱起来愈来愈有精神。每一曲都唱得委婉动听、动人心弦。这些甜美的老歌是难不到波莉的。她最喜欢的是苏格兰风格的，比如“金发少女”等歌曲。她唱得越来越动听，一曲胜似一曲。当她唱完最后一曲时，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只听见小姑娘手下拨弄的钢琴声。

　　“这是乔治的作品，很欢快的调子！请再唱一遍。”随着说话声，汤姆那满头红发的脑袋忽然从藏身的椅子后面冒了出来。

　　这让波莉着实吓了一跳，她还以为除了在火炉旁打盹儿的老夫人以外不会有别的人听到呢。“我不能再唱了，我很累。”波莉说完陪着老夫人去另一个房间了，那个红头发的脑袋也像流星一样瞬间消失了，因为波莉说话的语气非常冷漠。

　　老夫人伸出手来一把将波莉搂了过来，温柔慈祥地望着波莉的脸庞，她那慈祥的目光甚至让波莉忘了那顶夸张的帽子，也望着她笑了。看到自己那简简单单的音乐竟让这位聆听者那么开心，她感到非常高兴。

　　“你别介意我盯着你看，亲爱的！”老夫人说着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波莉那玫瑰似的脸颊。“我很久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儿了，你让我这昏花的老眼一亮。”

　　波莉心想老夫人的话多奇怪啊，禁不住问道：“难道芬妮和莫迪不是小女孩儿吗？”

　　“噢，亲爱的，她们不是！不是我所说的小女孩儿。芬妮这两年已变成一个妙龄女郎了，而莫迪只是一个被溺爱的孩子。你的妈妈是一位明智的女人，我的孩子。”

　　“多奇怪的一个老太太啊！”波莉心想，但嘴上却恭敬地应着“是”，眼睛瞧着炉火。

　　“你不会明白我的意思，对吗？”老夫人问道，依旧捧着她的下巴。

　　“不，不大懂。”

　　“好吧，亲爱的，我来告诉你。在我们那个时代，十四五岁的孩子不能和成年人一样穿时髦的衣服或者去参加舞会。因为那样很有可能会误导她们走向游手好闲、轻率、不健康的生活，也许在二十岁时就已经养成了一种养尊处优的娇惯习气。那时候，十八岁以下都还是小孩子，干活、学习、穿衣和玩耍都还是小孩子的行径，而且非常尊重父母。那个时候人们的寿命也比现在长。”

　　这个老太太说着说着好像忘了波莉的存在，只轻轻拍着自己手，眼睛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老先生的相片。那位老先生穿着一件带有褶边的衬衣，头后拖着一条辫子。

　　“他是你的父亲吗，老夫人？”

　　“是的，亲爱的，他是我尊敬的父亲。他生前都是我帮他做的褶边。我第一次挣的钱也是他作为奖励给我的，那是我们姐妹六个比赛看谁能把他的丝织长袜补得最精致。最后是我赢了。”

　　“那你一定很自豪了！”波莉喊道，欣然将小脸靠在老夫人的膝盖上了。

　　“是啊，而且当时我们还学着做面包、烹饪，穿着短小的棉布袍子，像小猫一样快活自由。现在我们都是奶奶或者祖父了。我是最小的一个，明年我就七十岁了，但你看我还精神饱满呢。而我的儿媳妇才四十，身体就垮掉了。

　　“我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芬妮说我土里老土的原因了。再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爸爸的故事，我很喜欢听。”波莉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