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

  一

  我叫李维,我今年二十二岁了,下面我想和你们说一件我亲身经历的事。不管这个事情看起来距离正常的生活有多远,但是我想我还是要把它写下来。如果哪天我疯掉了,被送到精神病院了,我所说的话就都没有人能相信了——谁能看到这些文字,没准会有人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

  一个月前的那个周一早上的我,和现在的我,简直判若两人。

  那时候我正在对着镜子里的我发愣。我穿着合体的黑色西服,胸口上还别着花,我的容貌来自于我妈,苍白精致。镜子里的我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但是表情却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看我的样子肯定以为我是要在今天结婚呢,其实今天结婚的是我爸。没错,我爸爸,就是余慈集团的老总,今天要人生的第二次大婚了。他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娶的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那姑娘长得跟水晶一样精致易碎,她那瓷娃娃一样惶恐的样子在外人看起来和我这个纸片一样的贵公子倒仿似一对。

  是的,我们就应该是一对。我朋友圈里都知道,曾佳丽是我深爱的女人,两个月前我们认识,我深深为她倾倒。可命运真是讽刺,她竟然要当我的继母。

  到底是怎样一个灰姑娘戏弄了王子选择了国王的事情我也不需多说,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是我已经被他们弄得一败涂地。我今天必须要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如果不想放弃我二十二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的话,最好就好好扮演儿子的角色。

  世界上为爱痴狂的故事那么多,但我不是罗密欧,她也不是朱丽叶,我们都不能放弃荣华富贵和这个世界作对。悲哀的是,其实我是想为了爱情做一个逆子,但是人家却根本不打算和我一起参加叛乱。

  “李维,”之前曾佳丽和我有一次很贴心的谈话,“也许我的爱是很少很少的,我没有你的爱那么伟大。我的爱其实就是那么一点点,并不足以对抗物质的轻轻一击。”

  够了,说到底我只是个可怜虫,连反叛的资格都没有的可怜虫。我蜷缩在酒吧里夜夜买醉,最后还是要在父亲的一通电话之下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的乖儿子,外面谣言甚多,你如果不好好出现在婚礼现场,对我们家要上市的计划是一个打击。”父亲在电话里非常和蔼地说。他做什么都是切中要点,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

  我对着电话说:“祝您新婚快乐,我会准备一份礼物送给您和继母。”挂上电话之后,我触摸到手边那个银灰色的信封。那是一家家具店的客户说明书,用考究的银灰色暗纹信封装着,上面有精美的图案。

  是的,我要说的事情就是由这个信封开始,虽然有点疯狂,但是我也可以学范冰冰说一句:“如果觉得我有些疯狂,那是因为你们之前太过平凡。”

  二

  一场盛大的婚礼下来,李国泰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曾佳丽将他扶回房间后,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李维说要送我们结婚礼物,”他想起什么似的说,“这孩子,也没见他倒腾出什么来。”

  曾佳丽从浴室出来,换上了睡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卸妆,头也不回地说:“他不就送了个梳妆台给我们吗?今天中午送到的。”

  李国泰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梳妆台被换了。原来他选的梳妆台是简洁明快的款式,没带镜子。他的意思是曾佳丽可以去浴室化妆,他不喜欢看见房间的桌子上堆放些瓶瓶罐罐的东西。现在房间里的梳妆台换成一个带了镜子的款式,旁边的设计非常贴心,不同的小抽屉和收纳箱将女主人的护肤品还有小饰品都收纳得妥妥当当。更重要的是,这个梳妆台的颜色和款式与原有的家具一点都不冲突,仿佛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曾佳丽察言观色,她认为李国泰始终不知道之前她和李维的事情,便放心地对着镜子开始擦脸。两个月前李维认识了她,被她深深地吸引,但他是个骄傲的人,骨子里还是认为她想要的不过是个灰姑娘的故事。他对她的爱,像是施舍一般,既然都是施舍,为什么不干脆要国王本人的施舍呢?

  李维知道她要嫁给他父亲之后,脸上那种表情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震惊,屈辱,挫败还有受伤。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以为她欲擒故纵,后来才知道她选择的根本不是自己。

  她抬头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精致美丽的容颜即使不施粉黛依然动人。他为什么要送个梳妆台给自己呢?她觉得镜子就像是他的眼睛,他在怨恨地看着自己和李国泰的新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扭头撒娇似的对李国泰说:“我们原来的那个梳妆台挺好的,换了这个有镜子的晚上看有点吓人呢。”

  李国泰哈哈大笑:“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李维他既然那么有心送了,而且送个梳妆台明显是讨你的好,如果不要他会往心里去的。”他关上了床头灯表示要睡觉,明天一早他还要去三亚谈生意。曾佳丽看他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说什么,便拿起一块丝巾盖住梳妆台的镜子,权当自己心虚。

  房间的灯灭去之后,蒙着一块纱巾的梳妆台静静地伫立在属于自己的角落,窗帘透进来微弱的灯光,照在梳妆台上,被蒙上纱巾的镜子反射不出任何光芒。房间安静,光线暗淡,可梳妆台却仿佛会呼吸一般,开始带动周围气流。

  梳妆台在呼吸呀,它在贪婪地吸取周围的生气呀……

  墙壁上它的投影仿佛长出了触角,张牙舞爪地在墙面蔓延。曾佳丽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墙面上那层层叠叠的触手的影子不禁吓了一跳,仔细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李维正站在江边喝啤酒,他还穿着今天婚礼上穿的西服,领带已经拉松了,顺带连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那个梳妆台真的有用吗?”李维冷冷地问身边的派先生。

  “它会依照你的愿望进行。”派先生微笑道。苗疆蛊事:http://book.guidaye.com/kongbu/5/

  “我希望那两个人都遭遇不幸快点死去!”李维咬牙切齿地说着,将啤酒罐狠狠地丢进了垃圾筒。

  “我们制作的家具追求的是符合客人的任何需求,为你创造美好的生活环境。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觉得不满意的话,可以退货,我们原款返还。”派先生微笑着说。

  “你是不是……有某种巫术?”李维迟疑地问他,“我在朋友圈里听说过你的传闻,听说购买你家具的客人都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有的还送了命。”

  “你害怕吗?”派先生微笑地问道。

  李维摇头:“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再次恶狠狠地开了另外一罐啤酒。他想象着那面镜子能带着某种怨咒给房间里那对男女带来不幸。派先生和他诡异的家具店他早有耳闻,先前听说一个不成气候的小明星在他的帮助下突然大红大紫,但是身边却有人离奇死亡,也有传闻购买他家家具的贵妇第二天用针线将自己的女儿缝成了一个木乃伊。

  李维渐渐喝醉了酒,仰面躺在江边,仿佛看见曾佳丽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呵呵,女人,你注意到那面诡异的镜子了吗?

  曾佳丽起身,看着周围的事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纱巾好像是有风吹动似的,开始轻轻摇摆,轻轻拍打着镜面。她有点疑惑地看看窗户,看是不是忘记关窗了,但是窗帘一动不动。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她睁大眼睛看着那纱巾,纱巾的确在轻轻飘动,仿佛是被风吹动一般。渐渐她看出端倪,那风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从窗口那儿吹进来的,因为窗户已经关上了,那风仿似从镜子里面吹进来的!

  曾佳丽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直直地坐立起来,盯住那纱巾,那纱巾还在轻轻飘舞,而且越掀越高,好像就要被吹落下来了似的。她终于忍不住了,“啪”地一下打开了床头灯,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梳妆台一切照旧,暗红色的纱巾好端端地盖在镜子上,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你干什么?”李国泰被惊动了,他年纪大,睡觉容易被惊动。

  “那块布……在动……”曾佳丽嗫嚅着说,“墙面上很多怪影子……”

  “你真是的,谁叫你神道道地盖块布在上面,拿掉不就完了。”李国泰感到有点不可理解,他摸索着起来拿走那块纱巾,然后关上灯咕哝着对曾佳丽说,“睡吧,别多想了。”

  卧室再一次笼罩在黑暗之中。那梳妆台如今是什么遮盖都没有了,本来曾佳丽盖上纱巾不过是出于对李维一点小小的愧疚,但是如今她开始深深地后悔了:谁知道纱巾后面会有什么东西呢?她很想和李国泰一样睡着,但是她就是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注意那个梳妆台,不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只要不看就行了。

  盯着卧室的吊顶,她开始默默数羊,但是吊顶上面有些东西不对劲了,她好像看见上面有流水似的。

  咦……怎么会有流水?她仔细看,却发现那不是流水,而是某种光芒,那光芒好像感觉到她在注意它似的,开始更加急剧地流动。

  会流动的光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她顺着光芒往下看,视线再次落在了梳妆台上。那镜子……梳妆台上的镜子居然在上下摆动,天花板上面就是它的反光。在镜子后面突然长出很多触手一样的暗影,迅速在墙上蔓延,四下舒展,朝她这个方向包围而来。

  “这……这怎么回事……”她顿时吓住了,从没见过镜子可以这样自主摆动的,那光芒好像是某种诡异而神秘的符号,在她惊惧交加的时候,镜子突然朝她这个方向猛摆过来,她忍不住惊叫一声:“啊——”

  三

  李维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停车场里,自己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进了自己家的车库里。

  他觉得有点头疼,车顶的天窗还在开着,能看见自己家后花园那株高大的热带棕榈树的叶子。揉揉脑袋想想,昨天晚上应该是在江边喝酒,但是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家里了呢?莫非自己醉酒开车,还福大命大地开回来了?

  他想起自己送的梳妆台,突然惊跳,急忙下了车往屋子里跑。他明明看见了那诡异的镜子反射出来的光芒,不知道昨天晚上曾佳丽后来怎么样了。他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整理自己复杂的情绪:家具店老板如果不欺骗他,那如今曾佳丽就应该在梳妆台的诅咒下死于非命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担忧。

  打开门发现一切都静悄悄的。

  “你回来了。”一声问候,神色如常的曾佳丽穿着一身优雅的湖蓝色连衣裙站在楼梯上和他打招呼,“你爸爸一大早去机场了,要我为你准备早饭吗?”

  李维呼了口气,原来昨天晚上看见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吃过了。”他冷淡地说。

  “我做了三明治,如果饿的话就吃一点吧。”曾佳丽已经完全进入了女主人的状态,自顾自进了厨房。李维看见不由心中一酸: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在早上给他做三明治吃,但是自从她去世之后,家里的厨房早上已经鲜少有人进去了,家政阿姨总是习惯在家里做好了提过来。

  “我听你爸爸说你很喜欢吃你妈妈做的三明治,我就不自量力学做了一些。”曾佳丽在厨房里轻轻地说道。

  “你不可能代替我妈妈的位置!”李维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上楼去了。他不能忍受这样的家庭关系,他打算立刻搬出去住。路过父亲的卧室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伸头往里面看,这一看之下他感觉自己的血直往下沉——一块暗红色的纱巾端端正正地盖在梳妆台的镜子上,和自己梦里的一模一样。

  “你盖块布在梳妆台上干什么?”他急急地下楼质问曾佳丽。

  曾佳丽嗫嚅着说:“这个是我们老家的风俗,新房的镜子晚上要用红布盖一个月。你要是不高兴,我就摘了去。”说完就要上楼去摘掉那块纱巾。

  “你要是想盖就盖吧。”李维说,反正她要盖的话迟早会偷偷盖上去的不是吗?他想起自己梦中的一切:那个梦……是个预兆吗?梳妆台上的镜子会散发出可怕的力量吞噬掉曾佳丽?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李维有点懊恼曾佳丽云淡风轻根本就没当做一回事的样子,自己的父亲也放心地把自己留在家,自个儿出差去了。相比之下,自己的怨恨反而显得多余而且卑微。

  难道,难道曾佳丽真的从来没有爱过自己?面对自己的追求她真的从来就没有心动过?李维开始觉得自己是在一相情愿了。他看到楼下曾佳丽在厨房忙碌,自己便偷偷走进父亲的房间,走近那梳妆台,用手指轻轻掀开那红纱。

  红纱下映照出自己苍白的面容,镜面干净光洁,就像许许多多的镜子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我恨你。”他轻声对镜子说,然后重新将镜子用纱巾盖上。

  李国泰晚上给家里打来电话,说生意上的事情可能要过半个月才能够回来,曾佳丽刚到家里来凡事有不方便的叫李维多多照顾她一点。李维刚挂了电话,手就不经意地被桌子上的水果刀划破了个口子,伤口就在小手指外侧,虽然不深但是也挺疼的。曾佳丽赶紧上楼去给他找药,她记得结婚前放过一把小剪刀在梳妆台下的抽屉里,她打开抽屉就乱摸一气。真是奇怪了,抽屉里塞满了各种结婚用的小玩意,比如说头上的皇冠,手上的一些首饰,还有长手套什么的,但就是摸不到那把剪刀。她怕李维在楼下等久了不耐烦,弯下腰将整只手都伸进抽屉里乱摸,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就是摸不到剪刀。

  突然,曾佳丽察觉到了异常,急忙将手抽出来。刚才进门太匆忙没有开灯,她迅速地回身把灯打开,然后再看看那个梳妆台下的抽屉。

  是的,没有看错,那个抽屉其实就是一个梳妆台附带的抽屉。她迟疑了一下,颤抖着将手重新伸进了抽屉,手肘都还没碰到抽屉边,里面的手指就碰到最里层了。

  这是一个……梳妆台的抽屉,不是那种五斗柜的抽屉……但是自己刚才是怎么整只手都放进去的?她感觉到头皮发麻。

  这时,李维走了过来:“你找个创可贴就可以了。”他有点意外地看见她回过头时那张魂不守舍的脸,好像刚才看到了怪物一样,“怎么了?”

  “没……没什么。”曾佳丽觉得自己刚才也许是走神了。可是走神了看花眼是有可能,那种真实的触觉怎么能作假呢?她觉得脊背有点冷。

  “镜子上那个红纱,你记得千万不要拿下来哦。”李维看见她那张失神的脸,忍不住恶意地加了这句。

  “是……我知道。”曾佳丽仿佛被惊动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凄楚的语气,仿佛知道自己进入了不能自主的牢狱一般,让李维内心深处忍不住又为她停留了一秒。

  四

  李国泰到外地出差已经一个星期了,李维和他的新继母相安无事地在那栋小洋房里生活着。

  曾佳丽结了婚之后变得有点憔悴,总是在新房里磕磕碰碰的,晚上似乎也睡不好觉。那梳妆台好像有吸取生气的旋涡一般——存在这种想法的人自然是李维,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曾佳丽对他其实很好,是一种礼貌的周到。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再一次让他受到了触动,虽然她在他的诅咒里渐渐消瘦,但是却没有任何怨恨他的意思。

  “派先生,”李维偷偷给派先生打电话,“那个梳妆台真的有诅咒别人的力量吗?”

  “你觉得呢?”派先生在那边不紧不慢地反问他。

  “我突然……感觉那种怨恨变淡了,”李维沮丧地说,“说到底,我渐渐觉得当初诅咒他们都死只是我一时之气。派先生,能将那个梳妆台退回吗?”

  派先生在话筒那边好像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当然可以,你可以约定个时间,我们上门取货。货款我们会如数奉还。”

  “实在不好意思,派先生……如果贵店有损失,钱方面我可以不要了。”虽然这个梳妆台相比一般的家具要昂贵,但是他愿意承担这个损失。

  “不是钱的问题哦,”派先生淡淡地说,“只是这个梳妆台是为了客人的愿望而生,如果你退还它,它可能会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主人的心愿而内疚呢。”

  李维听得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起来了,急忙说:“真是不好意思。”然后就挂了电话。

  他轻轻上楼,路过父亲的房间时发现门是虚掩的,他抬手敲门,想告诉曾佳丽说他打算将梳妆台退货,但是曾佳丽出来的时候那副样子吓坏了他,她呼吸急促,眼睛含着泪水,全身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问曾佳丽。

  “你父亲……你父亲死了……”她虚弱地说,“刚刚接到的电话。”

  李维如五雷轰顶,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医生说他高血压犯了,今天上飞机前突然脑出血……”曾佳丽六神无主地说。这巨变太突然,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脑子里嗡嗡作响,曾佳丽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

  李国泰是在外地死的,尸体运回到本市后,死讯引起了媒体的轰动。李国泰有高血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一直很注意保养,有专门的家庭医生,一直都在吃昂贵的降压药,这回在外地猝死,只能让人唏嘘世事无常。

  刚刚不久的红事就变成了白事,曾佳丽刚刚做了新娘就立刻做了寡妇,她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丧事的操办过程让她心力交瘁,李国泰的亲戚朋友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本来一个清纯少女嫁个老翁,多半都被人诟病是贪图对方的钱财,这回克死了丈夫,更加遭遇了白眼。根据法律规定,李国泰的遗产要分成两份给遗孀和独子,这回李国泰家这边的亲戚朋友更加要闹翻天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李维曾经追求过曾佳丽,所以一致都要做李维的后盾,发誓要将家产全部夺回,让那个克夫的女人净身出户!

  忙完了白天的事情,李维路过父亲房间的时候,似乎听见房间里有嘤嘤的哭声。他心里顿生怜悯,推门进去想安慰她,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怎么了?”曾佳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一回头看见端着茶杯的曾佳丽站在他身后。

  “你……你在这里?”他很不自然地说,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刚才去厨房弄了点银耳羹。”曾佳丽没精打采地说道,端着茶杯走到梳妆台前,随手将茶杯放在镜子前。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情?”李维忍不住开口问。

  “怪事情?”曾佳丽想了想,有点不自然地说,“没有。”

  “这个梳妆台,你不觉得……有点怪怪的?”李维试探她,“晚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曾佳丽跳起来:“没有!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反应让李维大感意外,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我觉得这个梳妆台也许有点不吉利,我明天把它换掉怎么样?”

  “不!”曾佳丽更激动了,“你为什么要把它换掉?这个不是你送给我们的吗?你……”她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之前的从容淡定像伪装一样坍塌了。那哭声和李维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他越发觉得这房间有点邪门,尤其是那面盖了红纱巾的梳妆台上的镜子。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入睡前,李维反复回想着自己做过的梦和那镜子里不断涌现出来的力量。他睡不着了,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到了父亲的房间前,无奈房门紧锁。他隐约听见里面有翻动东西的声音,心中更加疑惑,不自觉前进一步,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

  沉重的落地声惊动了曾佳丽,她急忙打开门,看见李维疼得龇牙咧嘴地坐在门外的地板上。曾佳丽极其不自然地问他:“你干什么?”

  “门外的垫子怎么会那么滑?”李维本能地朝房间里看去,只见梳妆台被翻得乱七八糟,再看看曾佳丽一脸惊慌的样子以及她手上明显的伤痕,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找点东西,翻抽屉时不小心被夹了一下。”

  又是被梳妆台伤到的吗?李维想起自己当初的那个诅咒——希望两个人都不得好死。现在他爸爸是真的死了,曾佳丽也好像被什么困扰住了。他深深地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对那个来路不明的派先生说了那么狠毒的诅咒。梳妆台蒙着红纱,静静地立在那里,他越看越觉得邪门,开口便说:“我把这个梳妆台搬出去吧。”

  “不要!”曾佳丽尖叫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搬动它?”

  “我看了不舒服。”李维一边走过去一边说,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被什么绊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在梳妆台和床之间连接有细小的钢丝。“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能理解地看向曾佳丽。

  曾佳丽慌张地说:“啊,这些钢丝是我以前打算拿来做扭花打发时间用的,一直放在床下的杂物箱里,今天找东西翻出来时,它们就莫名其妙缠成了这样,我弄了半天也取不下来。”她伸手去弄那些钢丝,李维看着她着急地弄那些钢丝,手又被弄伤了,一时间担心和焦急同时涌上了心头。

  “门外的垫子,这里的钢丝,你是在防谁呢?”李维因为着急而开始乱发脾气,“你除了防我还在防谁呢?”他一生气就打翻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弹子跳棋,玻璃弹珠滚落了一地。他心里一酸,他父亲一直不喜欢玩棋牌游戏,只是偶尔喜欢玩这种弹子跳棋,这跳棋肯定是他平时和曾佳丽玩的,他们感情真的很好……自己只是一直在自作多情。

  “你别瞎想……”曾佳丽嗫嚅着说。(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这时,他们都感觉到了一丝凉风,那风来得不剧烈,但是吹得那镜子上的红纱巾轻轻飘动起来。李维一看那纱巾飘动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他被一种奇异的恐惧感抓住了,急忙对站在镜子旁的曾佳丽叫起来:“你不要去碰那个镜子!它里面有东西在吹动纱巾!”

  曾佳丽奇怪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窗户说:“是没有关窗的缘故,有风吹起来了。”那窗户果然没关,外面吹进来的风吹得镜子上的纱巾在飘动。她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但是那种诡异的感觉还是死死地抓着李维,他觉得非常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他四下张望,脚下的钢丝,干净的床铺,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吊灯,还有静静地放置在那里的梳妆台。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曾佳丽关窗之后,发现窗帘刚才被吹了起来,有一个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到枕头下面去了,她顺手拉了出来,枕头就被窗帘带动着滑落下来,露出了枕头下面放着的剪刀。

  “这是……”他忍不住问。

  “最近老做噩梦,我听说放把剪刀能辟邪。”曾佳丽面容有点抽搐,她将剪刀顺手拿起来放在梳妆台上。

  “你做了什么噩梦了?”李维追问道。

  曾佳丽的脸色再度变得有点不自然:“就是乱七八糟的噩梦,身边的人突然发生这样的横祸,我心里不踏实罢了。”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李维盯着她,顺便回头看了一眼梳妆台。

  “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曾佳丽快绷不住了,作势要赶他出去,“很晚了,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别忘了我是你爸爸的未亡人。”

  李维咬牙说道:“我实话告诉你,这个梳妆台有点邪门,它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如果你不让我搬走它,我就毁了它。”

  曾佳丽闻言眼睛一亮,脸色也突然变好了:“你要现在毁了它吗?”

  “砸了它,烧了它,给你换个新的好吗?”

  她脸上突然浮现出欢欣鼓舞的神色,走过去一把拿掉那块红纱巾:“好啊,先从这个镜子开始吧。”

  她果然还是有点忌惮这个梳妆台,之前是一直隐忍着不说出来吧。李维看她拿走红纱巾的样子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镜子里映照出他复杂的面容。

  ——不要拿走那块盖着镜子的红纱巾哦……

  心底不由控制地想起这句话。李维四处张望,想找个东西砸了那个镜子,但是四下都没有坚硬的东西,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刚才的那把剪刀上面。他拿起那把剪刀,狠狠地对着镜子砸了过去——

  “梳妆台是为了客人的愿望而生,如果你退还它,它可能会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主人的心愿而内疚呢。”

  派先生的话这个时候在他脑子里想起,不由控制地回响了好几遍。

  那剪刀撞在镜子上被弹了回去,直接砸在了曾佳丽的额头上,镜子未损丝毫,曾佳丽却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幸好那剪刀只是把钝角的家用剪刀,把手砸得她的头有点疼,但是没有伤及皮肉。李维看着这一切觉得有点发冷,他示意曾佳丽:“你先出去。”

  曾佳丽小心地跨过自己绑上的那些钢丝,然后走到门外,脚底下觉得有点滑。她急忙拿开门外的垫子,垫子下面的木地板好像装修新房时打多了蜡,特别的滑。

  曾佳丽想到李维一个人在房间,不知为啥又转过身重新回了房间,站在梳妆台旁边:“我看着你毁它。”

  为什么她就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呢?莫非她也担心他被这邪恶的力量伤害到?李维心中一动,操起梳妆台前的凳子要对着镜子砸过去。曾佳丽没想到他要有那么大的动作,急忙走上前说:“会弄出很大的声响。”李维只好放下凳子,不甘心地踹了梳妆台一脚。那镜子突然上下移动起来,反射的光芒照在他们脸上,和李维梦里的一模一样。

  “它……它在动!”李维想起梦里镜子上下晃动,会发出让曾佳丽致命的光芒,急忙惊叫了起来。曾佳丽仔细看发现是镜子在他的撞击之下变松动了,此时它上下晃动了一下,整个镜子就朝她压了过来。她为了闪躲想向后退,却不慎踩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弹子跳棋,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

  “佳丽!”李维忍不住叫出了自己心底一直想叫的名字,但是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她。镜子迎面压在她脸上,她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后猛地滑落,然后重重摔在了木地板上。

  “扑腾!”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奇妙,好像不是预料中的那种声音。

  混乱过去后镜子脱离了梳妆台压在了曾佳丽的身上,她仰面躺在地板上,睁大了眼睛,她枕着几条带血的钢丝,上面还带着些血肉。

  “啊啊啊!”李维瘫坐在地板上,狂叫着往后缩。

  钢丝深深嵌入了曾佳丽的脖子,将她的脖子匀称地分割成了几个等份。

  五

  我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了。

  后来无论我怎么和警察解释曾佳丽的死亡原因,他们都不相信有那么巧合的故事:女主角怎么会莫名其妙在自己房间里牵上钢丝?滚了一地的弹子跳棋怎么没让男主角滑倒?男主角怎么会在半夜三更要砸梳妆台?对了,那只是个梳妆台!虽然那个镜子安装有点问题……但那也是男主角自己造成的。至于那个派先生的家具店,男主角居然说那个家具店有诅咒别人的力量,警察去拜访过那个家具店,里面的经营者有齐全的经营执照,诚信守法,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后来他们怀疑我有谋杀曾佳丽的嫌疑,不知道谁查出来我曾经追求过她,这下情杀证据更加确凿。

  我的亲戚们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一口咬定我是个花花公子,追了这个追那个,追过的女人不止曾佳丽一个。而且我父亲的死因蹊跷,说不准是曾佳丽想谋杀亲夫侵吞财产呢。至于我,他们更咬定我精神状况有点问题,从我不停地说那个家具店有什么诅咒的力量这点就可以看出我有臆想症。

  他们给我请了律师,找来精神病大夫,最后终于证明我是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与此同时,敬业的警察在我家家庭医生的帮助下,发现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父亲的降压药是带够了去三亚的,但是经过细心的家庭医生检查,发现那些药都被换成了普通的维生素药片。

  这些药是谁换的呢?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推断说不是我换的就是曾佳丽换的,因为我们一个为情一个为钱,都有可能谋杀我父亲。

  我心里当然知道那些药不是我换的,那唯一剩下来的只有曾佳丽了。这样一来,她在我父亲离开后的魂不守舍终于有了解释,我一直以为是梳妆台在吸取她的精力,让她憔悴,其实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曾佳丽啊曾佳丽……你竟然想谋杀我的父亲……你是那么贪财的女人吗?我一次又一次在精神病医院的病房里叹息。

  “也许不是为了钱呢?”派先生有一天突然来看我,他穿着考究的黑色衬衣,非常淡定地坐在我对面,“你知道曾佳丽她的来历吗?”

  “她家里很困难,我追她的时候调查过。”我无聊地靠在枕头上,这个派先生的来访让我感到不自在,“她父母几年前死了,听说是工地意外事故。她是和哥哥嫂嫂一起生活的。”

  “你知道她父母的工地是在哪里吗?”派先生看见我不解的样子,笑着说出了答案,“就是你父亲几年前承包的一个项目的工地。她父母死了之后,你父亲打点上下,只赔了三万块钱,她读大学的钱都是靠自己半工半读支撑的。”

  面对这样的事实,我顿时哑言,从来不知道那个让人忍不住心疼的曾佳丽有这样的过往,而且还和我父亲有关!她嫁给父亲是为了复仇吗?她不选择我,是因为她并不恨我吗?我将脸埋入手掌,这些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会让我头痛欲裂。

  “如果如你所说,她在房间里设置了种种关卡,也许是因为心虚害怕你父亲回来找她报仇,也许是为了防您。”

  “她为什么就不让我搬走那个梳妆台呢?”我喃喃地说,“如果不是那个梳妆台,她也不会死……”

  “她新婚之夜就用红纱盖住镜子,之后又不让你搬走梳妆台,”派先生又轻轻笑了,“我这么大胆猜测,起先是为了抵抗对你的内疚,后来也许是害怕你在梳妆台动过手脚,比如……装有针孔摄像头什么的。你知道,做小动作的人,总会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她的。”(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我颓然地躺在床上,回想之前的一次次细节,终于了解了她那些异常举动的原因。

  “那个梳妆台,我回收了哦。”派先生将信封交给我,里面是我买家具的款项。

  “你……你的家具其实没有诅咒人的力量吧?”我问他,但是他的梳妆台……啊,的确是买了之后实现了我原先的诅咒,我那个又幼稚又冲动的诅咒。我将为它后悔一辈子,也许邪恶的力量就在我心中,而不是那个毫无生命的梳妆台。

  “那个梳妆台其实不是我成熟的作品,”派先生起身告辞,“但是因为有你的帮助,现在它吸取了两条人命和你的怨愤之力,变得更有价值了呢。”

  什么?我眼睛陡然睁大,派先生已经离开房间。我忍不住冲到窗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敲打着窗框冲他狂叫:“我不相信你的话!你这些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209床的病人有异常行为!”

  “护士注意控制一下他的情绪!”

  走廊里回荡着医生和护士们的声音,我被他们拉扯着,随即感觉到有针管在给我注射药物。我渐渐什么都听不清楚了,也许过不久,我会成为他们所期望的那种病人吧。也许,那也是我内心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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