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男女斗大盗

　　光绪年间，山东阳谷境内铁头山出现了一个伙强盗，领头的是个光头，人称“黑和尚”，麾下有百十多个小喽吴，四处打家劫舍，附近百姓苦不堪言。官府剿了几回，没占着半点便宜，知县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被人割了辫子作警告。

　　吴大有是阳谷首富，铁头山的强盗自然垂涎三尺，但是始终没有对他下手。吴家院墙高大，家丁众多，而且吴大有是开镖局发的家，年轻时候凭着一身过硬的弹腿功夫，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这两年闭门不见客，听说在家专心练武教徒了。阳谷的其他富商，还想请他出来当教头，组织民团共同抵御铁头山的强盗，但是不管是谁，都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弄得大家都在背后骂吴大有为富不仁，连点同乡之情都没有。

　　这一天，吴家来了两个客人，一个面色黝黑的健康汉自报家门，原来是以“铁砂掌”著称的程师傅。另一个年纪不大，穿得像个庄稼人，吴大有还以为是程师傅的随从，没想到这小伙子一进门就跪下磕头，口称“师傅”。

　　吴大有认了半天，仍然一头雾水，程师傅说这小伙子叫杨健康，是在路上遇见的，听说是吴大有的徒弟，就给带了过来。

　　一看师傅记不起来了，杨健康急忙提醒，十五年前他跟吴大有学过一个月的武功。这下吴大有总算想起来了，十五年前他把镖局关了，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在家收几个徒弟传授一下自己的绝学。杨健康是一位老友介绍来的，吴大有一看他不像练武的料，但是欠了老友的人情，也只好勉强收下。没想到这个少年笨得出了奇，出尽了洋相，别人三天就学会的扎马，他整整一个月都没学会。吴大有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把杨健康撵出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一直记着自己这个师傅。

　　眼下铁头山的强盗横行，杨健康在这个时候过来真是难能可贵，可像他这样的人能帮得上什么呀!吴大有皱了皱眉头，叫人领着他去看守后花园，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但也是个本分人，后花园住的是夫人小姐，有这样的人护院，比较让人放心。

　　等屋里只剩程师傅了，吴大有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下月初八，借银八万。最下面画着个黑碗。程师傅一拍桌子：“这帮强盗真是胆大包天，张嘴就是八万。不过以老爷子你的腿功，再加上我这一双铁巴掌，这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一两银子都不会让他们拿走!”

　　吴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迎敌，杨健康却在后花园门口像木头一样站着。小姐足不出园，有什么事都是丫鬟九月菊进进出出。九月菊看杨健康傻得好玩，问他十句话也回答不上来一句，经常被他那傻样逗得哈哈大笑。有一天，她发现杨健康的两只脚不一般大，左脚比右脚长出一大块来。这可真是稀罕事。九月菊回去告诉了小姐，连小姐都出来看了，没多大工夫，园里的丫鬟婆子们围过来一堆，把杨健康看得满脸通红，左脚急着往后缩。

　　九月菊看他怪可怜的，连忙把大家劝走了，过了几天，她送给杨健康一双新鞋，当然也是一只大，一只小。杨健康把破烂不堪的旧鞋换下来，蹬上新鞋，正好合脚，他感激地冲九月菊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候，突然前面传来了嘈杂声，有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过来报信：“快让夫人小姐躲起来，铁头山的强盗来了。”

　　九月菊吓得连脸色也变了：“这帮强盗大白天就来了，这可怎么办，老爷去年中风了，刚能下地走路，你们快去保护老爷。”

　　杨健康这才知道，原来师傅已经不能再动武了，他自己也没什么本事，但是护师心切，他随手抄起了根棍子就冲进了大堂。

　　吴大有正坐在大堂上，面无表情。有一个秃子正指着桌子上的一只铁碗说：“姓吴的，你也是前辈了，今天是初八了，银子准备好了我就拿走，咱兄弟谢谢你了。要是没准备好，你把这只碗拔出来放在我手里，我也没话好说。”

　　憨男女斗大盗(2)

　　吴大有看那只铁碗嵌进桌子有半寸厚，知道这人掌力雄厚，但自己现在这样子，能走路就不错了，就别提武功了。那个秃子看他不动弹，更加放肆，满嘴脏话都说出来了。吴家的几个徒弟都气不平，可他们掂量着自己的本领，谁也不敢去较量。只有杨健康傻乎乎站了出来：“师傅、师兄，不就一个碗吗?我给他拔出来。”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貌不惊人的愣小子，都以为是真人不露相呢，谁知道杨健康上前用了半天劲，汗珠子都下来了，也没把那只碗拔动分毫。那个秃子乐得直拍大腿，说吴家没人了，弄这样的出来现眼。吴大有气得要吐血，他只好看了看身边坐着的程师傅，小声说：“程师傅，您出手吧，我这身子不行了。”程师傅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面，一掌拍下去，“啪”的一声，那只铁碗飞得老高才落下来。秃子也不多说，捡起碗就走，等他走出大门，那张桌子“哗啦”一下散架子。

　　吴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围着程师傅连声称赞，也有人狠狠地挖苦了杨健康几句。杨健康又羞又气，回到后花园门口直抹眼泪。九月菊过来安慰他，还递给他两个馒头，夸他勇敢。又问他：“你不也是吴家的徒弟吗，没跟着师傅学几手武功吗?”

　　杨健康不好意思地说：“师傅说我笨，就教了我一招，把我撵走了。”

　　“哪招?”九月菊特别想知道，但杨健康吭哧半天也没说明白。

　　当天晚上，吴家要大摆筵席庆贺旗开得胜，但宴会上少了一位主角，程师傅不知道哪去了。吴大有正要打发人寻找时，大门口的几个家丁满脸鲜血跑了进来，铁头山的强盗又杀回来了。

　　吴大有心里一紧，只见秃子领着几十个人冲进了院子，最后进来的四个人，抬着一只大铁碗，进来后往地上一摔，咣当一声，把坚硬的青砖都砸碎了。

　　吴大有一看那碗足有木盆那么大，厚有一寸，估计最少也得二百斤，怪不得要四个人抬。他知道这是黑和尚亲自来了，急忙喊着家丁：“快去找程师傅。”

　　“不用找了!”程师傅也是从大门进来的，不过他换上了一件袈裟，头上的假辫子也不见了，光亮亮的脑门上刺着一只吐着信子的蛇头，显得很有些诡异。一进门他就大笑：“吴前辈，听说你老人家病了，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我算是相信了，你要是能动武，就不会让二秃子欺负成那样了。我就是黑和尚，今天特来化个缘，金银财宝装满碗，兄弟们，动手!”

　　说着，黑和尚把那只大铁碗抄起来，如此沉重的家伙竟被他轻松地挥舞着旋转起来，直向吴大有身边几个拿着兵器的徒弟飞过去。大家急忙伸出兵器去挡，但一个个都被砸得筋断骨折。

　　这几个徒弟是吴家武功最好的，其他人一看黑和尚有这样的神力，早吓得不知所措。铁头山的强盗的人呼哨一声，开始大肆抢掠，吴大有一看大势已去，只好哀求：“黑和尚，银子你拿走，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黑和尚得意地狂笑起来：“晚了，二秃子来要钱的时候，你要是痛快点，我兴许能放你一马。现在呢，我听说你有个女儿长得不错，哈哈……”

　　吴大有心一凉，只好低声嘱咐后面的人，让他们想办法通知夫人小姐进暗道。

　　杨健康听到消息，趁着混乱跑到大堂，黑和尚正朝着二秃子发火：“笨蛋，连个女人都抓不住，小姐跑了，你抓这个小丫鬟有什么用?”

　　二秃子赔着小心说：“大当家的，这小丫鬟长得也不错，你看……”

　　吴大有颤颤巍巍站起来说：“黑和尚，你把这个小丫鬟放了吧，你要伤了我……我的家人，我不会放过你。”

　　黑和尚狞笑起来：“你让我放，我偏不放，我看你怎么不放过我，这个丫头我要定了。”吴大有急得脸上青筋直暴，他回身向几位高价聘来的武术教师说：“谁救了这丫头，我把庄子给他，把小姐也给他。”

　　后面几个人早吓得哆哆嗦嗦，九月菊尖叫着，挣扎着，但也无济于事，眼看着就要被铁头山的强盗架走，忽然有一个人，堵在了大门外。走在前头的二秃子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笑得前仰后合：“大当家的，又……又是这个傻小子。”

　　黑和尚也乐了，他笑骂了一句：“傻小子，我不伤你，快回去睡觉。”

　　杨健康看到九月菊近乎绝望的目光，健康着胆子吼了一声：“把她放下，就让你们过去!”

　　憨男女斗大盗(3)

　　二秃子又乐得差点流出眼泪：“没想到这傻小子还要当护花英雄，好，我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二秃子直了直腰，上前就是一掌!九月菊惊叫一声，所有人都知道杨健康这回是在劫难逃。果然，只听有人吼了一声：“快滚吧!”话音未落，一个人就飞了起来，直飞到三丈以外，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大家睁大眼睛一看，全傻眼了，飞出去的竟是二秃子。铁头山的强盗的人更是惊呆了，二秃子跟了黑和尚十多年，也有一身好武功，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眼前这傻小子到底是人是鬼?

　　黑和尚分开众人，盯了杨健康半天，冷笑道：“没想到我也看走了眼，高人在这儿呢。”他一抬手，就把那大号铁碗端了起来，身边的人迅速分开，黑和尚把铁碗挥舞起来，自己也跟着转起来，猛然间连人带碗挟着风声呼啸着砸向杨健康。

　　只见杨健康抬了抬腿，还是喊了那一句：“快滚吧!”只见黑和尚的铁碗也飞了出去，正砸在刚挣扎起来的二秃子脑袋上，当场就血肉模糊。黑和尚被踢了一个趔趄，胸口像被大铁锤砸过一样剧痛，旁边那些喽啰们有的上来扶他，有的还想抄家伙往上冲。黑和尚勉强喊了一声：“都停下，我都败了，你们还要上去丢人现眼吗?”

　　他缓了口气，向杨健康一抱拳：“我认输，请教高人，这是什么武功?”

　　杨健康抓抓头：“这……就是跟我师傅学的一个绝招，我也不知道叫什么。”黑和尚回头看了吴大有一眼，叹了口气，叫众人把抢来的东西都放下，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杨健康扶起九月菊，看九月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那双旧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双新鞋我怕弄脏了，没舍得穿。”

　　有人把吴大有扶过来，他激动地拉住杨健康的手：“杨大侠，我这一家老小，全是你给救下来的，但你这武功到底是谁传给你的?”

　　杨健康奇怪地说：“师傅，你忘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你老人家学武，学了一个月，你让我回家，我说教我一个绝招吧，你老人家就一抬脚，说了一句：快滚吧。我回家就专练这招，练了十五年了，开始踢后山的小树，后来踢大树，现在我都能踢磨盘了。”

　　啊!吴大有想起来了，他当年是被杨健康烦的，踢了一脚又骂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子脑子转不过来弯，还以为是在教他绝招，整整苦练了十五年，竟然练出了这等腿功，怪不得他左脚比右脚大，这是苦练出来的，这得多大的恒心呀!

　　黑和尚吃了这一场败仗，很快就在这一带消失了，阳谷的老百姓们又重见了天日。吴大有不忘诺言，要把小姐许给杨健康，但正当吴家张吴着要办喜事的时候，杨健康失踪了，而且是带着九月菊走的。吴家上上下下都说这小子武功虽高，但傻子就是傻子，放着小姐不要，非要一个小丫鬟。吴大有更是火冒三丈，他又是要报官，又是要花重金聘请武林高手，把这两个私奔的人抓回来严惩，但是说归说，他到底没有这么做。

　　杨健康和九月菊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时看着脚上那双新鞋，边看边乐。九月菊却在毛驴上骂他：“你说傻不傻，那么好的小姐，那么大的家业你都不要，非得找我这个穷丫头，你说你图个什么呀。”

　　杨健康嘿嘿笑了：“就图你会做这么漂亮的鞋，都没画鞋样，就能做得这么合脚，小姐哪有这本事?”

　　九月菊“呸”了一声：“我告诉你吧，这鞋就是她做的。”

　　杨健康一愣：“不能吧，小姐哪能会做这样的布鞋?”

　　九月菊咯咯乐了：“你个傻小子是不会知道的，我爹为了防强盗，让我的丫鬟装扮小姐，让我装扮丫鬟，哈哈，傻小子，我可什么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