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森林、湖泊交响诗

  • 2014-02-20 10:26
  • 小淘气
  • 作者:史特林·诺斯
  • 来源:网络

  一九一八年七月间,苏森斯的激烈战斗,震惊了宁静的布雷斯福特换车站。当死伤名单公布后,哀凄的气氛笼罩了许多家庭,看来我们离血迹斑斑的世界越来越近了。

  大人禁止我们每个周末在伊尔山丘上玩战争游戏,这是第一件教人难受的事。我们喜欢玩激烈的战争游戏,为此我们已经建好掩蔽的壕沟。现在遭到禁止,对我们来说,似乎是个耻辱。史拉米·史帝曼是我们镇上一个早熟的小混混,他是唯一敢对这件事大声抗议的人。他也是我们这一群男孩子当中,唯一以石头代替泥巴作为游戏的武器,违反我们制定的规则的人。

  这期间,镇上每个小孩都纷纷表现出热忱的爱国心。女孩纺织腕套,看谁的分数高;男孩比赛谁收集的桃核最多,桃核可以用来制造防毒面具所需要的活性碳。

  另一项比赛是收集锡箔。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搜寻锡箔的人,大人、小孩都不例外。我很幸运,有个得力的助手。出门时,我让小淘气走在前面,水沟里如果有闪亮的锡箔,它就会有反应。我的锡箔是镇上最大的,这全是小淘气的功劳。

  在花园里,小淘气对我也有帮助。当我用锄头除草时,它会像条狗一样在一旁打滚嬉戏。它会帮我捡豌豆,不过它捡的豆子都存进自己的“仓库”──肚子里了。它像剥蛤蟆般地剥开豌豆,再兴奋地将绿色豆仁放进嘴里。比较之下,它喜欢扁豆甚于豌豆,因此我在捡豌豆时,它常躲在大黄叶柄下小睡片刻。

  当阳光普照,清风徐徐吹送时,在我的花园里工作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像绸锻般平滑的扁豆,沉甸甸地悬挂于枝叶间,很快就能采满一篮。杂货店老板总是付高价收购我的蔬菜,不过我却更喜欢从种植到收获的过程中所得到的乐趣。母亲曾告诉我从埋下种子、培育茎菜,直到它们开花结果的复杂过程,也曾带我看过雄蕊和雌蕊的授粉经过。当时我觉得好神奇,现在已经不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了。

  在花园捡豌豆时,我觉得从中领悟到的宇宙真理,比坐在教室硬板凳上聆听牧师的训诫时得来的多。

  但是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拿甜玉米给小淘气吃。我“啪!”地一声,扭下 玉米,剥开穗叶拿给小淘气。它愣愣地看着这饱满的果实,然后很不斯文地吃了起来,第一次尝到了那种多汁鲜甜的味道。它很快地吃完一穗,然后疯狂地爬上玉米茎,拉下另一穗。经过一番努力,才撕开穗叶,吞吃起来。小淘气很贪心,只吃了半穗玉米,又去摘第三根玉米。它已沉醉在这甘露似的甜玉米中了。

  看着小淘气疯狂的模样,实在很有趣。不过,在我告诉父亲这件事后,他严肃地看着我们两个,说:“史特林,我想你有麻烦了。”

  我的确惹上麻烦了。小淘气夜里留在我们床上的时间不到一半。本来我并不很在意,因为像八月这样的气温,和小浣熊挤在一张床上是太热了。至于小淘气外出,到左邻右舍去觅食,这并不是不寻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接连几天晚上,都不见它的踪影,然而一到白天,它就躲进树窝呼呼大睡。

  因为我种的甜玉米并没有受到损害,所以我一直没注意到它的夜间行动是为了甜玉米。这原因很简单,我们为了防止土拔鼠入侵,在花园四周围了一圈密密的铁丝栅栏,并且设置了一个门和坚固的门闩。当然,小淘气爬得过那栅栏。不过,邻家的花园可就更容易进入了。

  八月是个燠热的月份,人们的情绪也随着温度升高。但这时街头巷尾最激动的话题并不是气温。邻居一个接一个,包括悠闲的麦克·康威,英俊、自以为了不起的半德·达贝特,吝啬的木材商杰西·杰肯斯及脾气暴躁的盖佛瑞·土耳曼,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的甜玉米遭到可恶的夜袭者的破坏。

  第一个在黎明时刻发现浣熊足迹的杰肯斯,到处散播这个消息。

  父亲说对了,我意上大麻烦了!有一天下午,一个代表团围坐在我未完成的圆木舟旁,表示他们的不满。当时,小淘气挤在我的膝盖下寻求保护。

  “我清楚地看到了歹徒的足迹。”杰肯斯得意洋洋地说。

  “真像埃及的七次天灾。”土耳曼的语气像在说教。

  “史特林,我们喜欢你的小浣熊……”达贝特太太开始言归正传。

  “但是,下回它如果再动我的玉米田……”她先生开始警告。

  恐吓的话此起彼落,每个都是难缠的人。

  “下次再被我逮到,就用枪射杀它。”

  “我会设下陷阱,这样比较好。”

  “臭鼬鼠、土拔鼠、浣熊,下一个会是什么?”

  “大家请冷静一下。”父亲心平气和地说。(父亲曾当过治安推事,负责处理社区纠纷事件,他知道如何有效地安抚与控制正在气头上的人。)

  康威有兴趣听听:“你有何高见?”

  “假如史特林为他的浣熊买个项圈和一条皮带……并且做个笼子……”父亲说。

  小淘气开始嘶嘶地叫,我紧张地看着每一张脸。大部分的人都很冷酷,只有在贝特太太在凝视她先生之后,给我同情的眼神。

  抗议的成员之一土耳曼则生气地看着父亲,威胁说:“上帝说报复是我的权利!”他错误地引用《圣经》,引起康威大笑。笑声感染了每个人,除了土耳曼本人,每人都大笑不已。

  最后,除了土耳曼和杰肯斯没留下来享用茶点外,其余的人都和我们一起喝冷饮,小淘气也端起它的茶杯。

  “我很抱歉!”达贝特太太临走前对我说,“小淘气根本不知道它犯了错。”

  邻居全都离开后,我气愤地对父亲说:“你可以把犯人关进牢里,但你不能关我可爱的浣熊,谁喜欢月皮带牵着它走呢?”

  “史特林,现在你听好,”父亲沉稳地说,“这比被射杀或掉进陷阱好吧?”

  “随你怎么说,我想和小淘气一起逃走,住到森林的小木屋里。”

  “森林里?”

  “对,离人群越远越好,可能就在苏必略尔湖北方的岸边。”

  父亲思索了一会儿,说:“想不想带小淘气到苏必略尔湖旅行两星期?”

  “真的?”

  “当然喽!你可以请小康威喂欧瑟,并照顾你的花园。”

  我把小淘气从毛毯中拉出来,疯狂地和它跳起舞来。我的举动并没吓着它,它随时都有玩的兴致。我们得到了缓刑喽!美好的两个星期。

  “爸,什么时候出发呢?”

  “我想,明天吧!”父亲说,“我得去办公室门口挂个牌子。”

  我们将有两个星期美好的日子,没有高速公路,看不到冷冰冰的混凝土建筑。取而代之的,将是雨天泥泞、晴天尘土满天、凹凸不平的路面。沿着古老的印第安小径走,可以在果园里摘到新鲜的苹果;走在山谷里,可以听到风在溪谷间低吟;百花、牧草和我们是那么地接近,还可以嗅到空气中刚收割的干草和玉米成熟的香味。

  我曾经沿着布雷斯福特换车站北边,大约十里近的桑德斯小港向前走,一方面欣赏春天的景致,一方面更希望顺着岩石河找到它的源头。因为找寻溪流的源头,是我最喜欢做的事。

  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个出发了。转过北边印第安人的交易市场,经过我们的旧农田和昆利恩生前活动的地区,我们驶向贺林肯沼泽地。

  我们跨越了好几条河流界线,例如流到密西西比、注入温巴哥湖的岩石河,不有流到密西根湖的狐狸河,以及流到圣劳伦修斯和亚特兰大等河流的小河。当我看到从北边流下来的第一条支流,觉得自己好像是这地区早期的法国探险者。

  走在这种崎岖的路面上,对车轮而言,真是莫大的折磨。我们赶紧用手动气筒为它们打气。崎岖的山路加上两次爆胎,真是一条坎坷的旅程啊!

  我们带了三明治、蛋、新鲜的水蜜桃和一打圈圈饼,并没特别为小淘气准备什么吃的,因为它和人一样,什么都吃。我们在一个农场中买了一桶鲜奶,坐在桥边的急流旁享用。用餐后,小淘气蜷曲在车后座红褐色皮革上的一块软毛垫上,香香甜甜地睡了一下午。

  我们跨过的第二个区域,是从南威斯康辛榆木、槭树、橡树、山胡桃树的落叶林区,到松树、杉木、赤松等常绿林区。从一个森林区迁移到另一个森林区,比从一个河流流域移到另一个流域来得刺激多了。

  我们看到了第一块花岗石和玄武石结构的地形,它们是世上最古老的地质形态。加拿大人席尔德曾从这里带着丰富的矿石,如铁、银和其他矿物回他的宝库去。

  父亲对地质学和矿物质有相当深入的研究。他说悬崖上附着于孔雀石的蓝铜和绿铜都是由含铜的盐分形成的。它们在岩石上与苔藓混在一起,形成与天空和湖水相辉映的漂亮颜色。

  置身于这美丽无比、景致迥然不同的北威斯康辛州,令我陶醉不已。这种感受对南威斯康辛和属于我的高哥隆湖似乎是不忠实的。

  这些日子里没有汽车旅馆,公路旁也少有可以休息睡觉的地方,我们只有睡在帐篷里或是露天而眠。我希望做一个以大地为床,以蓝天为被的旅行者,父亲也和我一样,愿意和老天爷一赌会不会下雨。

  我们到达一个离湖不远的地点,解开露营用品,开始布置营地。在一个花岗石洞外,我们成功地生了火,准备煮晚餐。

  我带着钓竿和轮轴,走到悬崖下,把饵抛到水百合旁。我第五次抛竿时,一条约两磅半的鱼上钩了,它的鳞片还闪闪发光,我努力拉它上岸。我们将鱼洗干净后切片,煎成金黄色,大家坐在杉树下享受这一餐美味。

  我们只有折叠式的帆布吊床,没有帐篷。到了晚上,找个四周长着秋麒麟草和紫苑类植物的地方,就把自己交给造物主吧!我们相信八月应该会有晴朗的好天气。

  第一个晚上,我们为了在倾斜的地面上固定帆布吊床,把它的一端绑在松树树干上,另一端绑在车子的保险杆上,每人再盖上毛毯。我们想这样应该就可以安稳地入睡了。

  父亲说他要教我怎么睡。在他固定好帆布床之后,刚躺上他那张不太牢靠的床,连毛毯都来不及益上,就摔了下来。他虽然没受伤,不过却重重地跌在满地的松树针叶上。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小淘气则赶紧跑过去看坐在地上不断抱怨的父亲。

  “我敢打赌,这真的很简单。”我肯定地说。我爬上帆布床,才坐一会儿,就翻了个筋斗。

  父亲也和我一样大笑不止,小淘气开心地跑来跑去,仿佛它也懂得这件事很好笑。在这同时,传来另一种笑声──是远从湖的另一头传来的疯狂而令人心颤的笑声。

  “老天,那是什么?”

  “是鸊鹕,”父亲说,“它在笑我们。它认为我们睡在海军帆布床上太荒唐了。”

  处于鸊鹕、小淘气和父亲的世界里,我觉得无比快乐。我完全不在意睡在哪里,或是从帆布吊床上摔下多少次。

  新月升空,一缕缕月光从枞木叶缝中洒映在远处的湖面上,松树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夜色中。

  我们终于找到睡帆布床的诀窍了,盖上毛毯后,我们愉快地进入梦乡。猫头鹰为我们唱催眠曲,悬崖下传来柔和的松涛声,好一首完美的天籁。

  入夜以后,车子的手煞杆变得不太灵光。这个突发状况使我们从吊床上掉下来。父亲迅速地拿块石头顶住轮胎,免得车子继续往下滑。小淘气敏锐地跳起来,跑到车边,以为我们遭到攻击了。

  父亲和我实在太困了,把吊床移到另一块石面和树干上之后,我们又睡着了。在这种非常时期,想躺在吊床上睡,唯有这么做了。这件小事情并没有破坏整个凉爽的夜晚的美好,耳畔的小夜曲还在演奏着,苍鹭在远处嘎嘎叫,时而夹杂狐狸的脚步声,还有鱼儿在水池里不时啪喳啪喳地跃动。宇宙行星包括北极星,正在我们的四周运转。记得小时候,母亲曾教我一一细数天上的北斗七星,并且告诉我它们准确的位置。

  我们在黎明时分醒来,清新的空气带点松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父亲说他的手脚有些僵硬,我便向他挑战,要他和我们去冰冷的湖中游泳。游完后,我们用毛巾擦干身体,跑到悬崖上,边喘边笑,小淘气也快乐地跟在后头。之后,我们烤三明治,煮一壶咖啡,并吃完剩余的水蜜桃作为早餐。

  当我们低着头,满意地吃着早餐时,我发现一只大鸟从高处飞过湖面。

  “爸,你看,是只大胆的老鹰!”

  父亲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嗯!儿子,虽然你差点说对了,不过那不是鹰,是鹗。”

  “你怎么知道?”

  “老鹰飞翔时翅膀是伸直的,鹗的翅膀则有些弯曲。这只鸟只有冠毛是白的,长大后的老鹰头部应该是全白的。”

  从父亲身上我还是可以学到很多知识的,他总会把复杂的事简单地解释清楚。

  小淘气以后腿站立,拍拍我的脸颊,向我要最后一块三明治。我趴在地上和它一样高,彼此注视对方,各咬三明治的一角,假装争吵似地吼叫,玩得很开心。

  不久,我们打点完毕,踩着松荫下酒落的斑斑白光,穿过森林。

  来到苏必略尔湖,我们也有相同的震惊和疯狂的想象──完美的蔚蓝水域延展到整个地平线,仿佛是半个蓝宝石,嵌在花岗岩悬崖和松林间。

  瑞迪森在一六五九年秋天,寻访过这类湖岸后,发觉这是世上最大最深的大湖,而形容它是“甜美的海水”,在我们的陆地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干净、清凉、明澈的湖泊了。

  我们从高处往伽卡米果湾眺望,可以看到好几个阿波托鸟屿散布在湖面上。当我们急速转过这湖泊时,我实在很不愿意承认,这个湛蓝色的湖泊比我的高哥隆湖还美。

  在一个清新亮丽的沙滩上,海鸥在空中翩翩飞翔,父亲、小淘气和我并肩漫步,像是梦中码头的流浪汉似的。这里犹如与世隔绝,我们置身海天之间是如此地孤单。

  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在此汇成小池塘,我的小浣熊捉到一条身上有条纹、很像鳟鱼的小鲤鱼。小淘气又习惯性地到水边洗净这条鱼。为了避免迷失在这迷宫里,它好奇、谨慎地走着,同时期待再次捕获什么。

  苏必略尔湖的岸边布满玛瑙,这古老的珠宝是由于湖水渗透进石缝中而形成的。湖水带着矽石沾染多种矿石,所以形成内部黄色、一圈一圈由蓝变成深红的宝石。我们不容易从外貌上发现玛瑙真正的美丽──一种绝妙的彩色玻璃。假如它意外地碎了,就会在湖岸上见到它们温润、灿烂的本色。这一个早上,我们看到二十颗以上受自然切割、磨亮的玛瑙。

  小淘气不认识玛瑙宝石,只是捡起令它刺眼的东西,再把它们藏起来,我为它保存起其中一颗真正的玛瑙。这时,它发现没有小龙虾,开始显得很不耐烦,于是走到残树林的凹洞下睡觉,直到我们找腻了玛瑙为止。

  我们在亚旭地的一家小餐馆吃饭,然后往西边走到布鲁河,这里有威斯康辛最好的蹲色。

  为了补充粮食和日用品,我们停在十字路口一家没有粉刷的商店里。在这家商店里,有你能想得出来的任何东西,包括:雪鞋、猎枪、来福枪,甚至连牛轭都有。你还能买到色彩艳丽的庭院物品、滑雪用品和捕熊陷阱。这里也有吸引我的商品,如精致的分离式钓竿,更有我寻觅很久的手工制假钩。

  利用父亲添置面包、熏肉和其他必需品的时间,我和小淘气四处游鉴。长辈曾经教我逛街时不可以任意触摸商品,小淘气可就没有这种修养了。它好奇地摸着每一件它摸得到的闪亮物品,一点也不想把手缩回来,还好并没打破什么。它的小手摸索着耀眼锐利的斧头,翻动木制的钓竿,更出神地望着假蚊钩卷轮。每一样五金用品都使它意看愈高兴,尤其是木制链条和花园用的工具。我只有在它爬上收银台,想摸煤油灯时,才阻止它,因为我担心它打破它们。

  “你这只捣蛋的浣熊,给我下去,”收银员说,“有一天,我会把你制成浣熊皮帽。”

  “它永远不会变成浣熊皮帽。”我生气地回答,对自己的怒气很惊讶。我又说:“没人会剥它的皮。”

  终于到达我们计划扎营的地点了,一们位于北方森林,我所见的最深邃。最优美的地方。它位于峡谷当中,旁边有个二十英尺深的蹲鱼池。小山丘上的树影不断地摇晃着,这是我们在北方发现的唯一的原始林。森林里的松树如果是白色的,表示四十年前曾经被砍过。但是这个森林的松树是黄色的,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观。不过,这种树的质地非常坚硬,连钉子都钉不下去。对木匠来说,它们可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离我们最近的松树至少高我们三十英尺,松林的地上见不到绿草,只有一层厚似地毯的松针。置身在这遮天蔽日的松林天篷下,空气清香,令人振奋。我们又幸运地找到一处高出河面的石块,生起营火。当太阳缓缓告别我们的松树大宅时,我们的晚餐已经开始了,并准备好了睡床。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永远住在这里,远离把小浣熊关进笼子的梦魇。

  在我们出发之前,父亲并没有告诉我这次旅行的真正原因。原来是因为威斯康辛州法院的法官要求他,为最近处理的一个案件,提出有力的目击证据。

  法院离我们位在布鲁河上的帐篷,大约二十英里远。所以每天父亲吃过早餐后,就带着他的公事包和资料到法院去,中午才回来。

  我对法律、诉讼没兴趣,而父亲对于我的安全也相当放心。他知道我在林间不会迷路,如果不小心滑落深池中,我和小淘气都能平安地游上岸。最近几场骤雨,已降低了森林大火的可能性,周遭也不见熊的踪影,甚至在溪边或树干上,都没见到它们的足迹和抓痕。

  除了欧洲的战火外,这几天世界似乎是和平的。我们离家的时候,家门没有上锁,现在也很少把车上的钥匙拔下。我们信任每一个人,特别是森林里的生物。

  完全自由的两个星期!每分钟都充满情趣。

  到达此地的第二天,我和小淘气发现了一个光山丘,上面覆盖着一片有深红色叶子的草莓,每颗都有葡萄那么大。我们立刻回去提水桶来装,除了一面摘一面吃之外,还摘了大约三四加仑回去。小淘气更是前所未有地吃掉每一粒它所搞的草莓。

  午后,我们忙着寻找钓鱼地点。换上泳裤之后,我赤足穿过松林,涉水走过布鲁河支流,期待寻获春天的芳踪。跨过冰凉的布鲁河时,我一失神滑了一跤,坐在池中放声大笑。小淘气随我落水,和我一起欢笑。红色小松鼠喋喋不休地骂我们吵,好像我们干扰了教堂正在做礼拜的人一样。

  沿着河流,我们漫步了好长一段路。阳光告诉我们该往回走了。林间小路有八月令人舒爽的温度,我们时而走出,时而涉入溪水中。小淘气在岸边抓到了几条小鲤鱼,我则凭藉阳光寻觅大鳟鱼。

  回到营地,我们惊讶地发现有个贼正想侵入我们装盐、面和其他干粮的木箱子。虽然我从没见过豪猪的模样,但是父亲曾经告诉过我。那有着狮子鼻和带刺猪鬃的笨拙动物,绝对非豪猪莫属了。除非碰到它,否则它们不会射出刺。但是当它们面对敌人,还是会竖起像鱼钩般的刺来。

  小淘气走近想看清楚,但很快就有了惊觉。它的祖先似乎正在它耳畔警告着:“小心!这是豪猪!”

  我并不想射杀这个入侵者,只拿起一根长木棍轻轻推它。等它爬上树之后,我才回头检查损失,发现只有盐包被它胡乩扯破。看来它所吃的盐,够它渴上六个月了。我猜它不会待在树上太久,座该很快就会爬下来,去河边喝水。

  小淘气和我这才放下心,背靠着背,从木箱里拿出存了将近一个春天的汽水来喝。

  “我敢打赌它也希望喝罐汽水。”我一面对小淘气说,一面看着树上的豪猪。不过小淘气并没注意这件事。

  它正忙着用改手和双腿抱住汽水罐,专心地喝着,一点也不知道这种自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回家后它将面临受监禁的命运。

  我的表坏了,只有靠光线来猜时间,更不清楚那天是几号,反正这也不重要。没有学校或教学的钟声,提醒我们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日子一天一天过,我只记得某一天发现豪猪,或是某天发现季节湖。

  可能是第二或第三天,小淘气和我沿着布鲁河最大的支流,深入森林,想寻找它的源头。我带了钓竿、小虫和鱼篮,可惜运气不好,只钓到两条八寸大的、不知名的鱼。我小心翼翼地解开钓钩,放它们回河中。

  我真希望捉到那些躲在水底的鳟鱼。它们有的红得像草莓;有的实际上是金黄色,可是一方面因水的颜色,一方面由于森林的阴影,在水底却呈现出淡琥珀色。

  松鼠和平常一样地喋喋不休,但出乎意料的,松鸡突然拍着翅膀出现,却瞬间又消失在斜阳下的森林。小淘气一脸迷惑地要我保护。我向它保证不会有危险,直取笑它连松鸡都怕。其实在我们附近,藏有许多松鸡,它们通常都躲在松针和落叶下。我不希望小淘气发现它们,要它往前走。一步步往上走,我们逐渐接近了河水的源头。

  那些年轻的生物,像小河鳟、松鸡和我的小浣熊,都能在这古老的河流中穿梭,实在是个奇迹啊!连那些散布在河里的花岗石,年纪也几乎和地球一样老。

  母亲在去世前,曾举一些简单的例子,告诉我有关地球最早的现象,并试着解释《圣经》中一些诗人创造的故事。

  母亲说,这并不表示没有上帝,或造物主没刨造天堂和地球、黑暗和光明、海洋和陆地;相反,它还创造了太阳和数以百万的行星,及整个银河系,上帝的灵魂正浮现在这个水面上。

  母亲像个极有耐心的好老师,用我能了解的字句,解释所有动植物如何从单纯的形态,演化成今日奇妙且复杂的模样。我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母亲更亲切、更博学了。也没有人的声音比她更温柔的了。当我和小淘气往布鲁河支流上游走时,她和我的距离好像那么近。

  清风款款吹送,吹皱那座曾兴盛一时,如今已遭废弃的水坝里的水。河水像一条银带流过繁茂的草地,云雀正在一旁引吭高唱。

  大约往上游走了半英里远,我们赫然发现一个清澈的湖泊,这可能是水源的尽头了。它的岸边全是干净的沙和石砾,形状像杯子似的散布于低丘、森林、绿地间。尤其在灰暗的枞木当背景、白色的桦树村托下,它更显得醒目。

  湖面瓢浮朵朵水莲,莲叶大得足以让青蛙乘坐;花朵大得像茶杯,招来红绿蜻蜓的青睐。

  我们迅速地走过松林,连在湖水深处游泳的母鹿和小鹿都没发现我们。除了在介绍自然的书籍中,我从没真正见过这类动物。小淘气看到它们,脑中立刻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它悄悄下水,走捷径靠近母鹿,没能惊动它们母子。当母鹿盯着我看时,小鹿的鼻子几乎和小浣熊碰在一起了,母鹿发出讯号警告小鹿,并跳出湖面,叫它的孩子紧跟着它。迟疑了一会儿,它回过头来,眼神很不安地看着我,然后带它的孩子穿过柳树叶,在阳光中竖起了白旗(它们的尾巴)。

  小淘气欣喜地拍着水,它大概在想,这回它的表现实在太神勇了,它赶走了入侵者。现在这个湖完完全全属于我们了。

  另一天,小淘气和我往下游走,作了一次钓鱼远征。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假蚊钩钓竿,也没有很好的技巧处理干的假蚊钩,只好以很好的饵代替,再抛出湿假蚊钩,让浮标浮出水面。等鱼吃饵时,就可以像钓小鲤鱼般地急拉上岸。

  我们往下游走了约半英里路,来到一个适当的鱼池旁,我感觉到一条饥饿的鳟鱼正在吃饵。不过它并没被钩住,也没有再攻击。在这种情况下,更使我倍加想要假蚊钩钓竿及爸爸各样的干假蚊钩。

  小淘气比我幸运多了。它用手指检查岸边,翻小石头找小龙虾。过去和未来对它都没任何意义,它活在没有忧愁的现实中,真是一个愉快的钓鱼伙伴。

  我们发现河的对岸有一个人类居住的地方。它给我似曾相识的感受,仿佛我曾住过;但事实上,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圆形木屋,屋内还有大型石炉,宽阔的阳台和倾斜入水中的草坪。如果小淘气和我决定住在森林里,这就是我们所要的住房。

  不过,令我伤心的是,事实并不如想象。这木屋一定是属于某人的,房主想必相当富裕。当我们围绕着柳叶走时,他就在那里,在他专属的鳟鱼池畔垂钓。他的毡帽装饰有钓鳟鱼专用的假蚊钩,嘴上叼着烟斗,仿佛与世隔离般地宁静。

  我牵着小淘气,以免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看到一个使用上等假蚊钩的钓鱼者,真是有说不出的诱惑。他还是个专家哩!看他使用分离式的钓竿,竟能把毫无重量的鱼饵,精准地抛到五十英尺的水底去,假蚊钩轻柔地浮在水面上,就像一只活生生的昆虫,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每一次向后抛竿,他总是举起饵,把的钱高举过背后,再迅速地按下假蚊钩到定点;向前抛竿时,他会除去卷轮上多余的线,直到假纹钩到达离他六十英尺下的池底边缘。

  接着,如钓者所期待的,它出现了!当鳟鱼离开它的藏身处之后,有个强烈的漩涡绕圈打转,水面出现惊人的起伏,它跃出了水面。

  我想我们该为这条鱼喝彩,因为它的表现是如此英勇,但我和小淘气更期待钓者能尽快捉它进竹篓。当这位高大冷静的钓者耐心地和这条鱼周旋时,我们顺着小径往下跑,想看个究竟。我们看到当它往前冲刺时,色竿弯得像弓一样;往上游游时,鱼竿则呈现一个弧形。

  虽然他忙着应付上钩的鱼,不过,当他发现访客时,仍微笑地和我们打招呼。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出声。钓线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像溜冰者一个利落的滑姿;那鳟鱼伴随着耀眼的水花,再一次跃出水面。

  “好鲜明的褐色!”那个钓者说。

  “好大的鱼!”

  “对褐色的鳟鱼而言这并不大,布鲁河到处都是十二磅大的。”

  当那条鱼显现倦态时,那钓者指着在河边的长柄网子说:“孩子,想不想悄悄地把它放在它下面?”

  “我怕它会游走。”

  “不必太在意,这种鱼多的是。”

  我常使用这种网来接钓到的鱼,知道要小心不惊动鱼,诀窍是缓缓地把网子背后放在它下面,再迅速地往前向上捞。

  但小淘气不了解这些,它着急地在岸边跑来跑去,当鳟鱼游出水面时,它还在一旁拍打水面,因此使鱼借机游回水底。我轻轻打了它一巴掌,它叨叨絮絮地边骂边爬上树,不谅解这个惩罚。

  那钓者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把烟斗从嘴边拿下来。

  “对不起!让你失去了那条鳟鱼。”我抱歉地说。

  “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差别呢?”

  “可是那条很漂亮。”我一边说一边把网子放在他脚下,“我敢打赌它有三磅重。”

  “孩子,喜欢它吗?”

  “我不能要你最好的鱼。”

  “最好的鱼?”他再度开怀大笑,“你带着小浣熊一起到我的木屋去,我给你看一条真正的鳟鱼。”

  当我走进木屋的厚木板门后,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上心,那个大房门的花岗石火炉、书架和熊皮坐毡──如果我不曾住过这里(当然没有),那么我一定在梦中住过。

  他名叫贝尔特·布鲁斯。他让我看他曾钓到的重达十一磅的鳟鱼,他把它和那枝钓它上钩的假蚊钩陈列在壁上方,逼真得像条活鱼似的。我抱起小淘气,让它清楚地欣赏这条完美的褐色鳟鱼。它上前想摸仍含着饵的鱼,我的小浣熊对假蚊钩太感兴趣了。

  我深深地被这木屋中的摆设和气氛所吸引,那巨大的松木,有的约有四十英尺高,因剥落而被涂上油漆;那以白椽木钉成的厚地板,非常容易清理;还有舒适的椅子和窗边可以眺望河景的长桌、汽油灯……,这一切完美的设计,很适合夜晚在燃着桦木的火炉旁看书。

  布鲁斯先生把那顶装饰假蚊钩的帽子,挂在小淘气够不着的挂钩上。在小淘气忙着四处玩耍时,他指着放假蚊钩的厨柜给我看。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柜子,每十瓶瓶罐罐里都装满从溪里网起来的昆虫,还有人造的假蚊钩模型。布鲁斯先生的生活,似乎与这些东西密不可分了。

  那些小抽屉保存着制造假蚊钩的用品,都是出自于同一工匠之手。每一个抽屉中放着不同的实物,还摆着樟脑丸防虫蛀。那红色、赤黄、灰白的大假蚊钩纤毛都取自于公鸡,这些全都是英国进口的。他还自己养红狐狸和兔子,拔取它们的胸毛或身上的软毛,用细得像蜘蛛丝的金线或银线把毛紧系在钩子上。蚊钩的尾巴用细长的羽毛制成,通常都取自白头翁。

  接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打升唯一上锁的抽屉。我立即发现那是野鸭的羽毛。

  “我一生中只射过这一只。”他说,“我需要这些羽毛,否则有些蚊钩无法系牢。”

  那些羽毛闪闪发光,是北美最美的鸟羽了。

  当我专心学习如何绑假蚊钩时,小淘气发现了熊皮坐毡。那熊头面目狰狩,张牙咧嘴。小淘气像只小猫般悄悄贴近,准备在对方攻击时,可随时往后退。我猛拉坐毡,小淘气慌乱地朝后跌了一跤。但它仍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马上又回头摸摸熊鼻,再用敏锐的手摸摸那只玻璃眼珠。最后它确定那熊不是真的,立刻爬到巨大的熊头上,洋洋得意,好像它打败了强劲的对手。它很快地、舒服地蜷曲在皮毛上,打起盹来。

  “布鲁斯先生,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叫我贝尔特就好。”他说,“是的。我一个人住,我想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我没办法和女人相处,她们太爱干净了。”

  “我也有同感。拿我大姐来说,她每年冬天都会来住,我喜欢她;可是,每回她来,就埋头打扫、换窗帘、移动家具。她不能忍受我把书搁在窗台边,一定要马上把它放回书架上。真希望我有一栋像这样的木屋。”我说。

  贝尔特说:“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我在芝加哥经营运动器材店三十年才退休,每年五月初到十月底来此度假。这是我的辛劳代价啊!”

  “我会为了拥有这样的木屋而努力工作。”这是我渴望实现的。

  “你和你的小浣熊要不要来块火腿三明治?”

  “好。”

  “跟我到‘冰屋’去,我们来切片大的火腿。”

  我牵着小款熊,避免它恶作剧。到“冰屋”时,贝尔特突发奇想,说要称一下小浣熊的体重。

  他把鱼篓放在天平上称,扣除篓子重量,再把小浣熊放进篓子,显示它的重量是四磅三盎司。

  “它多大了?”贝尔特问。

  “我想大约四个月。”

  “长得不错!”贝尔特说完,燃起他的烟斗。“一个月大约增加一磅,今年冬眠以前,它会变成很结实的家伙。”

  毫无疑问,贝尔特成了我们的朋友。

  实在令人不敢相信,两周就这么过去了。有一天下午父亲回来后,告诉我法庭的事已经解决了,第二天将是我们在布鲁河流域的最后一天。记得初到这个北方森林的第一天黄昏,醒来时听着松林低语,心神为之一振。而今令人感伤的是,又要回到文明世界了。

  我怀着一个能令我稍微快乐一些的想法入眠,那就是:我还有明天一整天可以好好利用呢!

  第二天早上,我们带着鱼竿到下游贝尔特木屋去。天气很凉,我们都穿上了毛衣。矮叶林中蜘蛛网密布,草地上露珠晶莹剔透,桦木已在初秋脱下绿衣,换上淡金色的树叶。

  父亲和贝尔特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好几个黄昏,他们的话题都与印第安人有关

  ──温巴哥族、屈普渥士族、克利斯族,还有泰登西屋克斯族等。我和小淘气躺靠在熊皮坐毯上,印第安人的涡状发怖,似乎无声无息地在火炉上闪烁着──他们围着狩猎垂钓得来的猎物,高兴地跳丰收舞,缓缓移到他们的保留地去。

  最后一天,最令我们高兴的事,是贝尔特让我们使用他的圆木舟,我们都跃跃欲试。从木屋到苏必略尔湖间的布鲁河,可以航行轻型船只。沿途我们看到几个很棒的鳟鱼池,这里是鳟鱼很好的生长环境。

  贝尔特站在砂砾河边,看我们顺利地滑行,挥手祝我们一路平安。我们绕着他的池塘往下滑,像瀑布般经过长绿森林隧道。

  父亲坐在船尾,我在前座上。小淘气俨然像领航员,它站在船首,凝视水流,好像一个船头雕像,神采飞扬地呼吸新鲜空气,欣赏河景,偶尔还会回过头来向我们比划。它就是喜欢这种速度感和刺激。当我们置身在白花花的水面上时,它满足地吱吱叫着。

  父亲曾经在大约五十年前,从温哥巴印第安人手中获得他的第一条独木舟,他熟练地带领着我们轻轻滑动或凭舵转向。我是个称职的执行者,觉得在船首比在船尾容易驾驭。

  独木舟和船艇一样地安全。我们乘坐的这艘独木舟,比我那艘还在制造中的短约四英尺,宽约两倍。这是条后翅的船,漂浮在水面上像天鹅,悠然地载我们通过干净的砂砾浅滩。我看到河蹲正在河中嬉闹。不过,它们像松鸡栖息在棕色林叶间,令人看不清楚。

  从贝尔特先生的池塘往下走约四分之一公里,有几个罕见的钓鱼好地点。不过,直到我们通过第二个转弯处,我并没松掉划桨而换上钓竿。

  因为这里水面平静,我们才有闲情抛竿,任独木舟顺水漂浮。一只喧闹的鱼鹰抗议我们侵犯它的领域,生气地越过我们行走的水路,它的头骨隆起,就像印第安人头上的发饰。一只貂从草叶中出现,在沙滩上盯了我们的三十秒,又迅速地消失,不禁使我们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真的。不久,父亲钓到了一条小河鳟,随后又放它回水里去。

  离开池塘,我们面对另一个急转直下的急流,使得这独木舟流窜于圆石间。我愉快地幻想着,有一天家中那艘独木舟也能行驶水面,小淘气和我就能随时漂游水上了。

  大约在贝尔特木屋下游一英里处,小淘气敏锐的鼻子似乎嗅到了危险的讯息,发出警告的颤音。这时候,我和父亲看到了草莓碎屑,仿怫此地刚遭受飓风的侵袭。

  在河水的下游处,一棵中空的树被扯裂,满地都是残枝,蜂巢也支离破碎地散布在石砾河湾。毫无疑问地,这是熊的杰作。

  我们放低音量,轻轻地划水,谨慎地转过另一段宽水面。没错,它们就在那里!在池边有只母黑熊、两只小熊。母熊刚从急流中捕捉到一只大鳟鱼,它的孩子又吼又叫地抢起这条鱼来。

  小淘气尖锐的颤音使母熊停止了捕食,它挺起身,低沉地咆哮,生气地瞪着我们。小淘气虽然不必担心会撞到它,但却已经吓得全身发抖了。

  母熊迅速地告诉它的孩子,要它们躲进柳树和白杨叶中。当它们僻哩啪啦和貂一样瞬间消失后,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史特林,这是你看见过的第一只熊吧?”

  “还有母鹿和豪猪也是第一次看见。”

  我想,没有任何事能取代这种经验。不过,在另一个鳟鱼池,我得到了更难忘的感受。在一个急流中,我抛出鱼竿,再修正方向,避免鱼竿折断。不久,鱼竿弯曲了,上钩的鱼被湿假蚊钩牢牢地钩住了。它暴发了极大的力气,仿佛要把鱼钩控下苏必略尔湖。

  父亲稳住微倾的独木舟,我则尽力在这急流中和鱼奋战。

  其他种类的鱼也会挣扎,只是比不上大鳟鱼那么优美、有勇气,仿佛它们的力量是来自于大海。小淘气和我一样兴奋,在旁边不断吱吱地叫。

  不久,那条鱼改变战略,在上游拍水。我尽快地放松钓线,确保钩子仍钩住它。但很可惜,我忽然觉得失去它了,只见浮标在河面上打了几转。过了一会儿,它跃出水面,看到独木舟,便开始在上游打转。

  父亲一百八十度掉转船身,保证我有更好的机会。那条鱼不断拍水,发出闪闪光芒。小淘气神气地高声尖叫。

  当父亲最后偷偷把网子放在鱼下面,把它捞上船时,我发现那是一条很棒的褐色鳟鱼,可能是我一生中钓到的最大的一条鳟鱼。从我的鱼篓刻度,可以看出它超过四磅重哩!

  “它和你一样重呢!小淘气。”我欣喜地说。

  “它很漂亮,史特林。”

  “我可以再钓吗?”

  “只要你高兴喽!”

  但是在我把鱼放进铺有湿羊齿的鱼篓后,决定让其他的鳟鱼留在河中。带着一颗依然扑通扑通跳的心,我重新拾起桨,开始走上艰难的逆流回程。

  是该找个地方将这些事记下来,就像昆虫永远留在琥珀中一般。那由布鲁河编曲,秋风撰写的故事,将永远刻印在我的回忆中。

  那也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鳟鱼。那晚我们生起了营火,举行庆祝会,可惜火很快就被大风吹熄。松林间轰隆轰隆响,寒冷的山雨像冰雹打在森林间。我们紧急收拾所有装备,拉下窗帘,三个人在车子里,不舒服地度过了一晚。翌日清晨,在清新空气的欢送下,我们整装待归。虽然又湿又累,但两周的北美森林假期,着实让我们收获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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