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侯尔特举行考问会,艾米尔却把他爸爸关厕所

  秋天到了,秋色渐浓。整个卡特侯尔特、整个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变得越来越灰暗。

  “真晦气!”每天李娜早上五点钟起来到外面黑乎乎的牛棚去时都这么说。牛棚里有一盏马灯为她照亮。但是那灯光是那么孤苦伶仃,在周围的一片黑暗中显得那样软弱无力、灰暗、阴冷,整个秋天就是—个漫长的单调而又昏暗的季节,只有那幺一两个宴会或家庭考问会例外,象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闪烁着的几盏孤独而又可怜的灯。

  家庭考问会,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猜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人们都要知道《圣经》和《教义手册》上的一些故事,因此牧师就经常搞些考问会,了解一下大家都记住了多少教义。不光象平常一样要考问小孩,还要考问所有的人,大人、小孩都要问。这种家庭考问会轮流在勒奈贝尔亚的每个庄园进行。虽然考问会本身并没有多大意思,但是事后要搞的宴会可不错。全乡的人都可以参加。孤老院的老人们,只要还能走得动,也都赶去,因为考问会后可以放开肚皮大吃一顿。这可是件美事!

  十一月的这一天,要在卡特侯尔特举行家庭考问会。这使大家都活跃起来,特别是李娜。她可喜欢家庭考问会了,“不过不包括那些问题。”她说,“有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娜对那些《圣经》上的故事确实不知道多少,牧师对此很清楚,所以他常问李娜一些最简单的问题。他也是个和善的人。这天他已经坐在那里花了好长时间讲亚当与夏娃的故事,说他们住在伊甸的安乐园里,是人类的始祖。他想讲到这会儿所有的人包括李娜都该记住了,所以当问到李娜时,他和气地问:“哎,李娜,我们的始祖叫什么?”

  “土尔和佛莱娅!”李娜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回答说。她的愚蠹的答话把艾米尔妈妈气得涨红了脸。土尔和佛莱娅是大约一千年前斯毛兰人还信神教时所信奉的两个神仙,但是那时候他们还没听说过《圣经》上的那些故事。

  “你怎么还是个神教信徒。”艾米尔妈妈事后批评李娜说,这对李娜辩解说:“每天有这么多事,为什么我要记住每一件事昵?”

  好在牧师为人和善,在考问会上他装着没听出李娜的错误,继续讲起上帝创造世界和人类的故事,还有他的创造是多么伟大等等。

  “包括你李娜也是—个真正的奇迹。”牧师保证说。接着他又问李娜这样想过没有,想过上帝创造了她是多么伟大没有。

  李娜说她也这么想。但是她稍微考虑了一下又说:“对,那当然,不过创造我这么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把刚才我听到的那么多古怪故事编在一起,可真不简单。”

  艾米尔妈妈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因为她觉得李娜的傻话又使卡特侯尔特人丢了脸。这时从艾米尔待的那个角落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使她更难堪了,可怜的艾米尔妈妈。家庭考问会上是不许嘻笑的,她坐在那里为此害臊,心神不安的,直到考问会完了才得安宁。现在该开宴会了。

  尽管艾米尔爸爸想劝止她,她还是象平日开宴会那样做了不少好吃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圣经》和《救义手册》上的故事,你怎么把功夫都下到肉丸子和奶酪蛋糕上了!”

  “各有各的用处。”艾米尔妈妈聪明地回答说,“《教义手册》有用处,奶酪蛋糕也有它的用处。”

  奶酪蛋糕当然有它的用处,所有参加卡特侯尔特家庭考问会的人吃了它,都感到舒服满意。艾米尔也大块大块地吃了不少,还加上了不少果酱和奶油。他刚刚吃完,他妈妈就走过来说:“艾米尔,好孩子,快去把鸡舍门关好!”

  母鸡们白天整天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游逛,但是一到晚上,人们却必须关上鸡舍门,以防在屋外面乱转的狐狸溜进去。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外面又下起雨来。但艾米尔仍然觉得离开这房内的闷热空气、人们的嘈杂声和奶酪蛋糕那么一小会儿,到外面走走挺美的。几乎所有的母鸡都已经在鸡房里的木架上蹲好了,只有瘸腿劳达和几只母还还在外面傻乎乎地溜达。艾米尔把它们也赶了进去,接着认真地插好了房门。现在狐狸要来就来好了!鸡舍旁边就是猪圈,艾米尔匆匆忙忙地顺便看了小错克龙一眼,并答应晚上给它带些宴会上的残汤剩饭来。“那些贪吃鬼们吃饱喝足后总还剩下点什么的。”艾米尔说。小猪克龙哼叫着也好象对此满怀希望似的。

  “我过会儿就来。”艾米尔说着又细心地把猪圈栅门也挂上了。猪圈再过去是茅房,你可能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不过那时人们就这么叫。你知道阿尔佛莱德怎么说,他干脆把它叫…… 不,我还是不教你这些的好。但是茅房在卡特侯尔特还有个好听些的名字,叫特里赛房。特里赛是很久以前艾米尔爷爷那时候的一个长工的名字,是他盖起了这间必不可少的房子。

  艾米尔插上了鸡舍门。又挂上了猪圈门,接着他顺手又挂上了特里赛房门。他干这件事时可真没动动脑筋,他本来应该想到里面有人,因为外面没挂上。但是艾米尔的脑子却什么也没想。他“砰”的一声把门挂上,就轻快地跑走了,一面跑还一面唱:“现在我插上了,现在我挂上了,现在我关上了所有的门!”

  艾米尔爸爸正坐在特里赛房里,听到那欢快的歌声,害怕了。他急忙跑到门前,一试,真的,门被从外面挂住了。他连忙大喊:“艾米尔!”但是艾米尔已经跑远了,“我已经插上了”,他唱得那么响,那么聚精会神,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可怜的艾米尔爸爸,气得肺都快炸了,怎么才能出来呢?他拚命地敲门,又砸又打,可这有什么用昵?后来他干脆用脚踹,一脚踢过去,把脚趾头都碰弯了。那个特里赛干活儿干得真仔细,门做得又结实又好,一点都没变形。艾来尔爸爸怒火万丈。又撕又扯地在口袋里找他的折叠刀。他想在门上刻一条缝,好把小刀伸出去拨开门挂。可惜的是,那把刀子在他的外衣口袋里,而现在他穿的是礼服。艾米尔爸爸站在那里,火气越来越大,好在他还没忘他是教区委员,还没骂人,他不仅生艾米尔的气,还生那个特里赛的气。特里赛竟连个象样的窗子也没做,只在门框上面做了一个小小的洞窗。艾米尔爸爸气冲冲地死盯着那个小窗口看了一会儿,洞窗太小了。他又狠狠地踢了门几脚,随后坐回到马桶上,等待着。

  特里赛房里共有三只马桶。他坐在其中的一只上,气得咬牙切齿的。他恶狠狠地等着人来,等着需要到这间屋子里办事的人。

  “谁来谁倒霉。谁第一个来我就干掉他!”他想。这确实不公平,艾米尔爸爸这么想真不应该,但是你知道这会儿他正在火头上。

  黑暗早已悄悄地来到特里赛房。艾米尔爸爸坐在那里等呀等,谁也没来。外面的雨点就象敲鼓似地打在房顶上。听起来是那么烦人。艾米尔爸爸越来越气愤:他坐在黑暗的房子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其他的人却坐在明亮的房里高兴地大吃大喝,这种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必须出去!出去!即使必须从那个小窗洞里钻也可以!

  “因为现在我发火了!”他从马桶旁站起来时大声喊道。

  特里赛房里有一只装旧报纸用的木箱子,他把它竖起来后站了上去。这箱子的高度正好,事情挺顺利的,他很容易就把那小窗框取了下来。他把头从窗口伸了出去,寻找救援。

  但是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大个儿的雨点“扑扑”地打在他的脖梗上,又流进他的衬衣领子里。雨点正打在这块叫人最难受的地方。但是现在什么东西也挡不住艾米尔爸爸,现在他要出去,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他!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胳膊和肩膀挤了出去,接着又一点点地往外蹭。

  “只要人真的生了气.那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他想。恰恰在此时他被卡住了。死死地卡住了。他拚命用劲儿,脸都憋紫了。并且手脚并用,又踢又打,但是唯一的结果是把脚下的那个木箱子踢翻了。现在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挂在那里,既出不去又退不回来,可怜的人儿!

  一个教区委员上半身在滂沱大雨之中,下半身却在厕所里,这样子能干什么昵!大声呼救吗?那可不行,因为他了解勒奈贝尔亚。他知道要是这事传出去,就会成为全村的笑柄,只要勒奈贝尔亚还有—个人,就不会忘记这件事,甚至还会传遍整个斯毛兰。因而大声呼救是他绝对不想干的。

  艾米尔又高兴又得意地回到宴会席上。随后就尽最大努力去逗小伊达。小伊达对这个漫长的考问会也讨厌透了,所以他领着她到门厅里玩。门厅里摆满了大的、小的套鞋,他们互相帮着试穿套鞋。艾米尔穿上牧师的套鞋并学着他的腔调说“因而”,“另外”等等,他学得象极了,逗得小伊达“咯咯”直笑。最后他们把门厅里弄得到处都是套鞋。不过艾米尔办事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他把所有的鞋都捡到一起。放在地板中问,结果堆成了一个鞋山。

  这时他突然想起小猪克龙。想起他曾经答应晚上给它送点宴会上的剩饭。他跑到厨房转了一圈儿,把残汤剩饭一股脑地刮在一只桶里,然后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提着桶,冒着大雨跑到黑暗当中去了。他想让小猪克龙也高兴高兴。

  这时,唉,我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直打冷颤。他一下看到了他爸爸,他爸爸也看到了他,有时候真是什么事都会发生。

  “快跑去找阿尔佛莱德。”他爸爸咬牙切齿地喊道,“叫他带一公斤炸药来,现在我要炸平特里赛房!”

  艾米尔飞快地跑去,阿尔佛莱德急匆匆地赶来。他没带炸药来——艾米尔爸爸可能也不是真的要炸平这间房子。他带来了一把锯子,要用它把艾米尔爸爸解教出来,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当阿尔佛莱德工作时,艾米尔爬上—个小梯子,紧张地用伞遮住他那可怜的爸爸,不让雨浇坏他。你不要以为艾米尔这会儿好过,艾米尔爸爸在伞下面不停地发火,嚷嚷着他脱身后怎么整治艾米尔,对艾米尔给予他打伞的照顾一点也不表示感谢。这有什么用。他认为,他的内衣早就湿透了,肯定会得感冒的,甚至还会得肺炎的。但是艾米尔说:“不会,大概不会得感冒的,因为重要的是两脚保持干燥。”

  阿尔佛莱德十分赞同地附合着说:“重要的是两脚保持干燥,这话不假!”

  艾米尔爸爸的两脚还真是干的,他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不满意。艾米尔真害怕爸爸脱身出来的时刻的到来。

  阿尔佛莱德在使劲地锯,锯条吱吱地响。艾米尔在时刻准备着。阿尔佛莱德刚锯好,就在艾米尔爸爸“扑通”一声掉在地板上的那一刹那,艾米尔立刻把伞一扔,撒开腿全速向木工房冲去。他刚刚跑进木工房把门插上,他爸爸就赶到了。尽管他爸爸还很生气,却对砸门早已厌烦透了,只站在外面骂了几句就离开了。现在艾米尔爸爸首要的任务是回到宴会上去,在这之前还得先溜进卧室,换几件干衣服。

  “你钻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长时间。”艾米尔妈妈气呼呼地对她丈夫说。

  “回头再告诉你。”艾米尔爸爸闷闷不乐地说。

  就这样,卡特侯尔特家庭考问会结束了。

  牧师选了一段人们熟知的赞美诗,勒奈贝尔亚村民们都虔诚地唱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很用劲儿。

  “我们的一天就这么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他们唱道。随后他们都要穿过黑暗回家了,当他们来到门厅来穿外农时,在煤油灯的微弱灯光下,首先看到的是地板中间的套鞋山。

  “这种坏事只有艾米尔才干得出来!”勒奈贝尔亚的村民们说。他们只好坐下来试穿套鞋,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都穿好。最后他们都垂头丧气地说声谢谢再见,就在大雨中消失了。

  他们当然没法儿向艾米尔告别,因为他正坐在木工房里,在忙着削他的第一百八十四个小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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