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骨头抚摸你

  棋子

  A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照片的主人公是一名自杀的女学生,死因是割腕失血过多。令人惊奇的是,她身上丢失了一根肋骨,伤口被人用羊肠线缝合。女孩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似乎并不惧怕死亡的可怖,笑意满盈的眼似乎已经看见了天堂的景色。另一张照片中,是一封女生对一名校园摇滚乐队主唱的真情告白,经过鉴定是死者本人的笔迹。可奇怪的是,这封信完全不像遗书。

  最近两个月,同样的女歌迷自杀事件已经是第四次发生了。死亡现场都是一样的,一样内容的信。一样诡异的笑,一样被取走一根肋骨。

  (1)

  烈日炎炎的东方广场上,女生们在卖力地尖叫,和台上的乐手们一起挥汗如雨。

  今天,是声音工厂乐队成立两周年的不插电演唱会,只此一天机会难得。声音工厂乐队,是全国最红的一支大学生摇滚乐队,主唱森杰年纪最小,一身款式别致的黑色牛仔装让他苍白的脸颊更加醒目,一头短发也显得动感十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医学院的天才学生,才大二就已经把大三甚至部分大四学分修完。但森杰并不是书虫,他的吉他弹得非常好,声音也有种特别的质感,俊朗的外貌和略微颓废的气质,使他成为风靡整个大学城的偶像人物。

  广场外,凌云站在一棵大树下面,焦急地等待着哥哥凌志。凌志和声音工厂的鼓手方雨是高中同学,凌云请哥哥帮忙带她去见森杰。和许多女生一样,她也是森杰的铁杆粉丝。

  终于,凌志高高的个子出现在凌云的视线中,为了调查森杰粉丝的自杀案件凌志来迟了。

  此刻,演唱会已经在雷鸣般的掌声和数百人的欢呼声中结束了。

  “走,带你去见你的偶像,我昨天就和方雨联系好了。”凌志拉着妹妹快步走向后台。

  后台有辆用来做更衣室和化妆间用的面包车,司机正捂着肚子从厕所方向过来,一脸的抱歉。车厢里面一片狼藉,看样子有疯狂的粉丝进来过,偷拿走了乐手们的私人物品。

  “你来得正好,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失窃呢?”鼓手方雨哭笑不得地看着凌志,“我看看都丢了些什么东西。”说完,他开始清点起东西来。

  “哇塞!森杰你刚换下来的背心又不见了吗?”贝司手维达看着森杰挠着头站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问。

  “是啊,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我就扔在桌子上的,怎么她们连这个都要呢?”森杰的表情很无奈。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每次演出都会少东西,森杰的粉丝最狂热。”方雨冲着凌志说。“咦——这个是什么?”化妆箱上摆着一个信封,黑色而厚实的质地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诡异。方雨把信封拿了出来,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信上。

  “慢着,有可能是证物,让我来拆。”凌志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透明胶,把每个手指都粘上,确保不会留下指纹,然后才动手拆信。亲爱的森杰:

  我是你最忠实的歌迷,不会有人比我更在乎你,更喜欢你的歌声。

  因为,比我更喜欢你的人都已经死了。呵呵,你不会介意我这样爱你吧?你是那么特别,我也只能用这样特别的方式来爱你。

  你的背心我带走了,上面还有你的汗水,真好,今天我会抱着这件衣服入梦。梦里,我会听到你唱那首《穿过骨头抚摸你》。

  世界上最爱你的幽灵粉丝

  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怎样变态的歌迷啊,“说不定,这阵子轰动一时的歌迷连锁自杀案就和这个人有关。”凌云忍不住说话了。森杰注意到了她,这个站在凌志身后的小女生。个子不高,人很清秀。

  不过,信是用杂志和报纸上面剪下来的宇粘出来的,根本没有笔迹。凌志小心地把这封信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局里研究。

  “请问,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发生吗?”凌志问道。

  “嗯,疯狂的粉丝一直都有,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低音贝司手赵伦说。

  “你们以后都要注意安全,变态的人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是难以预计的。”凌志用严肃的口气告诫大家,“最好这段时间停止演出,不要再刺激这个狂热分子的热情。”

  凌云和哥哥离开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森杰的亲笔签名和照片,还有森杰的电话号码。她忘不了森杰看她的眼神。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有触电般的感觉。森杰还说,“有空可以来看我们排练,打我电话就行。”

  回去的路上,凌志一直在沉思,凌云脸红心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凌志对妹妹说:“如果有时间,你多跟方雨和森杰他们接触下,我总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凌云没说话,还在低头回忆着森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的语气,冷不防撞在正好回头的哥哥身上,不得不收回了正在神游的精神,点头答应了下来。

  (2)

  “我的脸庞被时间的碎片磨平,进入一面镜子哭泣,然后沉睡一个千年,像婴儿一样微笑着醒来,穿越这个妖娆的城市,穿过骨头抚摸你……”森杰翻唱的这首另类欧洲轻摇滚,让声音工厂一曲成名,歌名就是“穿过骨头抚摸你”。森杰低沉的声音仿佛闪烁着金属的质感,忧郁的气质让凌云看得痴了。

  “真可惜他们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不然,加上他们的合奏这首歌的后半部分会更有感染力。”森杰放下吉他,对凌云说。

  凌云忍不住要偷笑了,能和森杰单独相处,如果让同学们知道,她们一定嫉妒得要抓狂。不过她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稳重,“这首歌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呢,反倒感觉今天这样清吟浅唱别有一番味道。”

  “你对音乐好像还有点研究呢。”森杰的目光里有些赞许的意味。

  “呵呵,那当然。”被偶像夸奖,凌云有些飘飘然了。

  从那次独处后,凌云和森杰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了。她渐渐了解他的爱好、他的口味、他喜欢的颜色,还把这些都写进日记里。她不厌其烦地去看森杰他们的排练,每次都帮他买他最喜欢的拿铁咖啡。经常森杰练得自己都烦了,凌云却依旧耐心地给他加油打气。凌云对森杰的耐心比对自己还好,凌志以前总是说她比男孩子还要毛躁。

  可森杰却好像在回避着她。他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她,也不约她吃饭,倒是乐队里其他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经常叫上凌云一起出去。每次话题即将深入的时候,都会被森杰突然打住,刻意保持着距离。可他越是这样凌云就越是好奇,直觉告诉她,这个表面冷酷的大男生骨子里一定有着些柔软的东西。

  (3)

  凌云觉得低音贝司手赵伦有时眼神怪怪的,特别是在看森杰的时候。赵伦本来眼睛是弯弯的,不论看谁都带着笑,可他看森杰的时候,眼睛就像突然被雾气笼罩了一样,让人看不清。

  凌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哥哥,顺便打听粉丝自杀案的进展。凌志告诉她,法医报告已经出来了,那四个女生全部都是自杀,不过她们胃里都检查出迷幻药的残留。她们的肋骨是死后被人取走的,而且手法相当老练,力度和部位拿捏得很准确。除了拿走肋骨,里面的脏器完全没有受到伤害,肯定是有医学基础的人干的。至于那封黑色的信,没有任何线索,甚至就像用吸尘器吸过上面的所有灰尘,干净得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能暂时判断为恶作剧,至于写信的人和拿走女生们的肋骨是不是同一个人还不能下定论。

  “会不会就是赵伦?他以前追求过的那个女生现在是森杰的铁杆粉丝呢,他有作案动机,赵伦正好是主修外科的,取走肋骨应该不是难事。”凌云平时就喜欢和哥哥讨论案件,现在这个事情关系到森杰了,她更是热衷。

  “你的意思是,赵伦通过制造粉丝自杀事件往森杰的脸上抹黑,让他有负面新闻?但杀死几个人这样的代价也太大了,还不如直接杀了森杰来得更直接。另外,不但赵伦是修外科的,方雨也是修外科的,他们乐队的四个人都是医学院的学生,这么说大家就都有嫌疑了。”凌志笑了笑,“光凭一个人的眼神就能判断他是不是有罪的话那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要进监狱了,你这样的推理逻辑简直是太荒谬了。我们破案讲究的是证据。是那种能拿出来摆着看的证据。”

  凌云吐了吐舌头,她其实是为森杰担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森杰正在受到某种威胁,虽然现在这威胁还不甚明朗,但她能从森杰忧郁的眼神中感受到。他一定在为了歌迷的死而自责,毕竟是四条人命。

  (4)

  黑色的信笺又出现了。

  那是个异常闷热的下午,凌云和乐队成员们一起进到排练厅里,准备排练一支新写的曲子。刚打开灯,就看见那封信端放在舞台中央的指挥台上。

  “不是吧!又来了。”赵伦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意。方雨看了看森杰,森杰原本就不是很晴朗的脸上堆满了乌云。凌云学着哥哥的样子打开了信封。亲爱的森杰:

  最近好少看到你出现,我真羡慕你身边的朋友们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我也想和你做个朋友。

  我承认我嫉妒你的朋友们,特别是你最亲密的那几个,为什么他们可以和你朝夕相伴,我却只能在黑暗的角落看着你?

  对不起,我想我要让你失去他们了,我很小气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世界上最爱你的幽灵粉丝

  信依然是用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宇粘贴出来的,最后一段用了特别醒目的红色,在雪白的信纸上,像一摊刺眼的血迹。让人很不舒服。

  “哼!”赵伦发出了轻蔑的一声,转身走开了。大家都知道他是冲着森杰的。前两天他还在排练的时候发过牢骚,说这个乐队简直就是为了森杰才存在的,所有人的焦点都是他,现在还为了他弄出这么大的乱子,干脆解散乐队,让森杰单飞算了。

  原本就不和谐的气氛遭到进步破坏,每个人都注意到森杰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出了排练厅。凌云赶紧把那封信收好,一路小跑才追上森杰。刚走出排练厅大门,阴沉了很久的天便下起雨来,大颗的雨滴很快打湿了地面。

  “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希望的。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你根本就不用自责。”凌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拦在了森杰的面前,“真正理解你的人绝对不会怪你。”

  一道闪电划过,森杰的面色异常苍白,近乎透明,他的表情让凌云看不太懂。脸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四周只有倾盆的大雨和轰鸣的雷声,还有黑压压的云。凌云突然生出莫名的勇气,紧紧地拥抱住了森杰,“我不要你这样不开心!”

  雨中的森杰身体是冰凉的,如他的冷静一般。凌云心跳得飞快,大脑一片空白,可是森杰却推开她。“别这样,跟我太亲近会有危险,还有一个变态的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凌云楞在雨中,是做梦吗?这个动作她在梦里已经憧憬过好多次了,刚才自己和森杰是真的拥抱了,他还说,跟他太亲近会有危险!他是在为自己着想吗?等凌云回过神来,森杰已经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5)

  回到家,凌云交给哥哥的黑色信封已经能滴出水来,为了不被他骂,她乖巧地跑到厨房帮妈妈做饭去了。

  这个周末过得很愉快。谁都没有想到星期一会有那件事发生。

  赵伦死了。

  星期一早上有同学去小树林锻炼身体,被倒在地上的尸体绊倒了。尸体周围已经有些苍蝇在飞,凶手割了他的舌头,塞在他嘴里。他的肋骨也少了一根,口袋里还揣着一封黑色的信。不过,这次信里只有一句话:和森杰过不去的人,通通不得好死!署名依然是“全世界最爱你的幽灵”。黑色的信封,雪白的信纸,配上血红色的字,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幽暗的小树林里。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经过法医鉴定,取走赵伦肋骨的人和之前取走歌迷肋骨的手法是一样的。这样一来,之前的粉丝自杀案完全被推翻了,而且。凶手极可能是同一个人。公安局迅速成立了专案组。

  (6)

  凌云现在只要没有课就马上陪着森杰。她担心森杰的安危。虽然森杰没有认可她,可自从上次她主动拥抱了森杰之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森杰的女朋友了。

  这天,凌云带着刚买的热咖啡准备去送给森杰提提神,刚走到排练厅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森杰,能不能再借给我点钱,只要一千,一千块就可以了。下个月我家寄的生活费一到账我马上还你,一次还清。”凌云没听出这个人是谁。

  “不行,我要是再借给你那就是害了你。这次我绝对不能再借了。”森杰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激动些。

  “你小子。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真的等这些钱救命了!”对方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不行,真的不能借了。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森杰的话还没有说完,凌云就听见早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像是拳头打在胸膛上的声音。

  凌云有些着急了,里面的人是谁?会不会就是那个变态杀手?但就这样贸然冲进去可能不合适。她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假装接电话,并有意放大声音让里面的人听到。她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排练厅,还故作吃惊地看着里面的人。原来,和森杰说话的人是乐队的另外一个贝司手孙浩。不过自从那次演唱会之后他就再没来参加过排练,平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兮兮的。

  “你是?”孙浩对凌云完全不熟。虽然上次在演唱会后匆匆见过一面,不过他当凌云是森杰的粉丝,没什么印象。

  “你好,我是森杰的女朋友。我叫凌云。”凌云微笑着说。

  孙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脸色已经铁青的森杰,表情复杂地走了,连再见都没有说。

  (7)

  凌云把孙浩向森杰借钱的事情告诉了哥哥,凌志很快查出了孙浩的底细。原来,他吸毒已经有半年了,最开始是摇头丸和K粉,最近竟然发展到了海洛因的程度。吸毒的开销是巨大的,他四处借钱,仅仅是森杰一个人他就借了将近一万块。

  “吸毒?那他岂不是很容易弄到迷幻药?那么变态杀手是不是就是孙浩呢?为了向森杰借更多的钱,他铤而走险,以杀歌迷做要挟!他向赵伦也借过钱,不想还了便杀人灭口。然后用那封黑色的信做幌子转移大家的视线。吸毒的人个个都很变态,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凌云越说越激动,“哥哥,一定就是他了!赶快把他抓起来,不要再让他威胁到森杰的安全了。那天森杰还挨了他的拳头呢!”

  凌志沉思半晌,说:“虽然你的推理还有不少漏洞,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姑且把孙浩先弄回局里仔细查问,即使凶手不是他,也可以帮他强制戒毒。”凌云不住地点头。只要是能保护森杰的事情,她绝对都是举双手赞成的。

  可是,凌志的逮捕证拿到了也没能把孙浩弄回局子里,因为他已经先去了验尸科。

  是的,他也死了。死在排练厅里,搞卫生的阿姨发现了他。孙浩的肺被挖了出来,摆在他的尸体上,肋骨同样少了一根。诡异的是,孙浩的脸上竟然带着笑容,虽然尸体都僵硬了,他的嘴角还是往上翘着。那个黑色的信封放在他的脸上,挡着他瞳孔已经放大的眼睛。信上写着:所有欠森杰的,都要还。不过这次没有署名,只有四个字:知名不具。

  凌云蒙了!是谁?这个变态到底是谁?她仔细回想当天孙浩和森杰在排练厅里的状况,能听到他们说话的,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可是谁会知道他们争吵过呢?莫非真有那么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关于森杰的一切?

  校园里各种恐怖的传言一下子就都冒了出来,一时间,森杰成了大学城内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凌云却一改往日的小八婆作风,变得沉默寡言了。森杰已经好久都没有笑过了,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公寓里,除了偶尔出来吃饭。他甚至不去上课。凌云守在他公寓楼下。经常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她知道,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离开自己,森杰一定很难过。所以凌云不想敲门,不想破坏他独处时的思绪,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度关心让他感觉有压力。

  (8)

  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两个星期,就要迎来期末考试。周末,凌云边复习边守候在森杰家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迅速地上了楼。是方雨。什么事情让他那么急?好奇心就像一只活跃的小兔子,在凌云心里上蹿下跳,听到楼上传来关门声后,她轻手轻脚地走了上去。

  门的那边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森杰,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如果我英语还挂科的话,肯定今年是拿不到毕业证了。”

  “我怎么帮你?我们不是同一年级的。”

  “如果我能提前拿到卷子的话,那就有把握了。”

  “拿卷子?我怎么拿?我又不认识你们老师。”

  “我眼睛不好,晚上更看不清,你帮我进老师办公室去,我在门外把风。现在兄弟只剩下你一个了,你也不忍心看我毕不了业吧……”

  凌云悄悄退回楼下,她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也不想发表任何看法,她相信森杰自己会拿主意的。这样想着,凌云便回家去了。

  方雨也死了,死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右手攥着即将考试的英语卷子,左手攥着一封黑色的信。这次,连‘知名不具’都没有写,信纸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大宇:下一个就是——?

  方雨的四肢被绑在办公桌的腿上,分得开开的,身体悬空,肋骨被人取走了。不过大概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取走的。他的嘴被贴上了胶带,脸上的肌肉因恐惧和疼痛而极度扭曲。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东西。地上的血凝固了,原本鲜红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深红。根据法医检查。方雨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前天晚上三点左右。

  (9)

  “砰!砰!砰!”凌云拼命地敲着森杰的门,她要把方雨出事的消息告诉他,可他的手机却始终关机。良久,森杰才来开门,眼睛有些红红的,看样子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什么事?”森杰有些不耐烦。

  “方雨死了!那个变态在黑色的信里写着,‘下一个就是’,肯定是暗示还有人会死。我知道你们是一起去偷试卷的,现在方雨已经死了,我担心你也会有危险。”凌云噼里啪啦地一口气说完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方雨去偷试卷的事?”森杰的样子很敏感。

  “呃。对不起。我那天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其实每天我都在你家楼下等你,我担心你……”凌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森杰打断了。

  “我去洗把脸,再给你弄点喝的吧,你太紧张了。”森杰头也不回地去了厨房。

  凌云舒了口气。开始打量起森杰的房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未免会感到有些新奇。写字台上有摊开的好几本书和草稿纸,凌云忍不住走过去翻看。发现了一张漂亮的项链设计素描图纸,项链上面有她不认识的奇怪字符,设计很另类。图纸旁边一个写满英文的病历本吸引了凌云的注意。她偷偷打开,大部分都是专业术语,凌云不太懂,只有几个常见的单词:癌症,晚期,IQ水平……什么的她能看明白。心想可能是森杰为了日后当医生用来练习的吧。病历本下面是几把锉刀和刻刀,还有一串快要完工的项链。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小东西的,凌云忍不住把项链拿出来看。项链是白色的,质地有些粗糙,不像是砗磲细腻也不像象牙光滑,而且尺寸也稍大,上面刻着的奇怪字符和那张图纸上面的一样。是打算自己戴还是送给我?凌云偷笑着,忍不住把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森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凌云手忙脚乱地把项链放回原位,能看出来,森杰很不喜欢她动他的东西。

  “对不起,我太好奇了。”凌云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专门为你做的果汁。”森杰把杯子递给凌云,过去把项链收好。

  凌云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喝下了果汁。淡绿色的果汁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有点酸甜,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可口,凌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可能是没有加冰的缘故。加了冰块味道更好。”森杰解释着,他已经坐在了凌云的身边,“你说你听到方雨来找我去偷试卷的事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凌云摇摇头。“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我觉得你一定会自己拿主意的,于是就走了。”

  森杰慢慢说,“其实,当天晚上,我们按照计划行动一切都很顺利。两点半,我们已经分手各回各家。可是没想到……”

  “那个变态可能就潜伏在你的附近呢,你千万要小心。”凌云觉得头有些晕,眼睛也像沾了胶水一样,快要睁不开了。

  “其实你也很危险啊,我身边最亲密的朋友,一个一个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了。原谅我有时候脾气不太好,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你的,你那么关心我……”森杰的声音很轻柔,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越来越小,就快要听不清。恍惚中。凌云感觉自己被抱到了浴缸里,手腕疼了一下。然后耳边就传来水流的声音,温热的水让血腥味浓烈起来。“森杰……我在做梦吗……”凌云轻声唤着他,却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就这样沉沉睡去。

  (10)

  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里的森杰身着白衣白裤宛如天使,却有一副骷髅的翅膀。再次睁开眼睛,凌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梦中的血腥味已经被浓重的消毒水味取代,身边守候着的是爸爸和妈妈。妈妈的脸上依稀还有泪痕。“妈妈,我这是怎么了?”凌云想帮妈妈擦擦眼泪,可手上的针头弄疼了她,她才发现自己正在接受输血和药物点滴。正在这时,门开了,凌志进来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哥,我不是在森杰那里吗?怎么到医院来了?森杰呢?”凌云心急地问。

  “我的傻妹妹。”凌志告诉她,原来,从歌迷自杀事件,一直到乐队成员一个接一个的死亡,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森杰做的,他已经亲口承认了。

  “怎么可能……”凌云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多亏了那封被雨水打湿的信!”凌志边安抚妹妹边解释着。原来,那封被凌志送去物证科的信被雨水打湿后上面粘贴的胶水松脱了,他们发现了一根睫毛,并对这根睫毛做了DNA检测。就在凌云去森杰家的那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正是森杰的。当凌志赶到森杰家时,凌云已经在浴缸里昏迷,她喝下的果汁里有大剂量安眠药成分。

  “你猜,我们在他家里搜出了什么?”凌志顿了顿,“你绝对想不到,是人骨做成的项链!上面还有梵文咒语,意思是要将骨头主人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这条项链中。”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相信!森杰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大家都那么爱他,他没有杀人动机!”凌云再也控制不住,咆哮了起来。

  “没有杀人动机?”凌志板起了脸,“你知道吗,他已经是肝癌末期了!他想把这些爱他的人的灵魂全部带去另外一个世界,继续他的光彩!”

  良久,凌云才不得不面对现实。“那他会判死刑吗?”

  凌志不置可否地说:“现在死刑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癌症已经是最后阶段,他活不了多久了。”

  “求你,哥哥,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凌云想到森杰苍白的脸颊,眼中噙满了泪水。

  监狱里的空气弥漫着沉闷的味道,油漆斑驳的桌子上放着凌云带来的点心。“吃一点吧,是你喜欢的栗子粉蛋糕。”凌云尽量平静地说。

  森杰慢慢抬起了头,“你不恨我吗?”他看着凌云缠满纱布的手腕。

  “我不恨你,我只想做个真正了解你的人。可是,你一直没有给过我机会。”在凌云的注视下,森杰的目光游离不定。

  “有时候,知道真相反而更失望。理想和现实往往是不一样的。”森杰说。

  “如果一个人不被任何人理解就失去生命,不会觉得遗憾吗?”凌云很执着。

  终于,森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好吧,我说给你听。”

  (11)

  从小,我就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成绩一直很好。但同学们都不喜欢跟我交往,他们更喜欢跟普通孩子一起玩。印象中,整个童年我只和爸爸、妈妈一起做过游戏。

  读中学后,我开始学习各种艺术专业,和同学们一起上兴趣班,美术、音乐、体育。凡是能报名的我都参加,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大家都崇拜我,我喜欢被崇拜的感觉。

  因为成绩优秀,我被美国一家医学院看好,成了保送生。进校不久,我心理测验的报告结果出来了。他们说我有人格障碍。不适合学医,就把我劝退了。

  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妈妈和爸爸带我到处旅行,不料却发生了意外。那次车祸中,妈妈和爸爸把我推出了车门,他们却双双离世。也是在那年,我被检查出患了肝癌。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的命是妈妈和爸爸用生命换来的。

  于是我一边努力读书,希望能找到救治自己的办法,一边尽量多的结交朋友,努力让自己快乐、充分享受人生。那段时间,我和方雨、赵伦、孙浩他们组了乐队。再后来,乐队受欢迎的程度出人意料,我们就这样红了。

  可癌症却发展到了晚期。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不想失去那些关心我崇拜我的歌迷和我拥有的一切。于是,我杀了她们。她们都很乖,喝我递过去的饮料。按照我的要求写了那些崇拜我的信。载给了她们足量麻醉剂和迷幻药,让她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我一直认为。方雨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可是我错了。

  那个赵伦曾经追求了两年的女孩,和他接触只不过是想接近我。于是他怀恨在心,到处说我的坏话。我割了他的舌头,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等我的时候能安静点。

  孙浩吸毒,为了吸毒他可以连性命都舍弃。我取出他的肺。让他死得干净些。他应该谢谢我,至少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再被毒品诱惑。

  方雨,我一直以为几个朋友里。最默契的就是他。可是,那天晚上我帮他去办公室里偷试卷时。他却在外面偷偷给女朋友打电话,要她打给校卫来抓我。还亲口承认说他妒嫉我的一切。我没打算让他那天死,所以身上没带麻醉药,他死的时候受了点苦。

  我在美国看过一本书,是印度佛教密宗的传说。里面说,把人的肋骨做成项链。加以咒语就能将骨头主的灵魂封印,灵魂将永随项链制造者甚至他的灵魂。我要我的崇拜者、搭档们,全部陪着我,永远陪着我,我太害怕小时候那种孤独的感觉了。项链的最后部分本打算留给你的,你是最关心我的人,所以,原谅我……

  那些黑色的信也是我做的,“全世界最爱你的幽灵粉丝”就是我自己。我这样自私的人是不值得你喜欢的。忘了我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森杰的声音渐远,栗子粉蛋禚依然摆在桌子上,他一口部没有尝。

  (12)

  也许一个人在对科学绝望的时候,是会寄希望于没有科学根据的传说,凌云想。

  离开监狱,时间已经不早了,绮丽的晚霞装饰在天边,宛如一幅壮阔的画卷,轻柔的晚风吹拂在凌云的脸上。道路有些颠簸,凌志放慢了车速,铁灰色的监狱建筑群还是渐行渐远。车里还在播放着那首《穿过骨头抚摸你》,依然是以前的旋律,不过如今却不能再打动凌云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听这首歌了。凌云手上的伤口有些隐隐的痒,大概是在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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