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1

　　夜很黑，风抖动着窗口，小婕在哭泣。

　　“安，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不跟你争了，你饶了我吧。”

　　我拿着水果刀，身体不停地颤抖。小婕的牛奶被我下了安眠药，她现在只能任我摆布了。我看她被绑在床上可怜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多少年来，她一直凌驾在我之上，她的美貌，擅于讨好人的性格，都让人由衷喜欢。而我，做为跟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却仿佛成了映衬红花的绿枝，备受冷待与忽视。

　　我痛恨地说：“别装得这么可怜兮兮，你这套伎俩对我没用。所有人都爱护你，你什么都有了，可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争朝逸？你明知道跟你相比，我唯一的骄傲就是朝逸，为什么还要把他抢走？你为什么这么可恨？”

　　小婕惊恐地瞪着她那双大眼睛，泪水打湿了光洁的脸颊，她摇着头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安，我没有跟你抢朝逸，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我骑在小婕身上，将刀子架在她的脖子边，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你整天穿得花红柳绿，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会来找你吗？”

　　小婕面色一片死白，哀求道：“安，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好害怕，我知道错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接近朝逸了，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我听着小婕的连连哀求，禁不住浑身颤抖，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毕竟是小我五分钟出生的亲生妹妹，我真的想要杀了她吗？

　　看着小婕发丝散乱的样子，我慢慢将刀移开了她的脖子，浑身瘫软地坐在她身上。小婕看我冷静下来，依然害怕得不停抽泣，两人相对无言。最后小婕突然低泣着说：“安，其实我们之间不必这样的，小时候我们感情那么好。”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我不由得问自己。

　　我想解开小婕手上的绳子，然而这时床头上传来了一阵手机短信的铃声。我拿起手机查看，只见上面写着：“晚安！小婕！要永远这么卡哇伊哦！爱你！逸。”

　　看着这条短信，我拿着手机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我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绝望地把手机拿到小婕面前。

　　小婕看着手机上的短信，脸上刷白，她连连摇着头解释：“安，不是的！不是的！”

　　我双手拿着刀子，举在小婕头上，说：“小婕，对不起……”

　　小婕最后大叫了一声：“不要啊！”然而喷溅而出的鲜血迅速淹没了她的惨叫声……

　　2

　　我不知小婕是几时死去的。但我知道小婕在最后的时刻里身体依然不停抽搐，血从她脖子上流下来，染湿了整张床单。而我像石刻的雕塑一样，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坐在她的身上，感觉着她的体温渐渐从温热变成冰冷。

　　后来，我终于害怕了。看着小婕的尸体，我渐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明天爸爸妈妈旅游回来，发现小婕死了，会怎么样？还有其他所有所有的人，包括朝逸，他们会如何看待我这个杀人凶手？我该怎么办？

　　我从小婕的身上跌落到床下，不由自主地越退越远，看着床上那一滩鲜红的血迹，我感觉它像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要把我噬入其中。

　　我开始失去理智地擦拭那些喷溅到地板上的血迹，然后把床单从小婕的身体下抽出来，扔进洗衣机里，倒下一整袋洗衣粉，企图让这些血迹从眼前消失。

　　但小婕身上残留的血迹依然让我感到无比恐怖。我大着胆子把小婕拖进浴室的浴缸里，用沐浴露不停搓洗她的皮肤。我想，只要把小婕的身体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再给她穿上漂漂亮亮的衣服，这样爸爸妈妈回来，小婕还是跟以前那样精致得让人喜爱。

　　浴缸里的水越洗越红，小婕的身体在血水里不断地沉浮着，无论我怎么搓洗也没法变干净。我重新换了一池水，更加用力地搓洗小婕的身子，但是情况并没有改善。绝望之余，我无比希望小婕能就此消失，那该多好。

　　我刚这样一想，小婕的身上便开始出现裂痕一一仿佛是一个美丽精致的瓷器，被我过度搓洗，正在慢慢碎裂一般。

　　我惊恐地向后退去，无法置信眼前的一幕。

　　原来，这一切依然是我的一个梦，像之前所有我认为是现实世界的梦境一样，它又行将破裂了。

　　裂痕越来越多，迅速爬满了小婕全身，她仿佛随时都会变成一地碎片。随后，浴室的墙面也开始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缝，整个房子立时变得摇摇欲坠。

　　最后我大叫了一声，整个房屋瞬时化成万千玻璃碎片从我的头顶落下，大厦犹如被爆破般摧枯拉朽。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趴在教室的课桌上，讲台上物理老师依然在讲解那令人乏味的万有引力，小婕坐在我的左手边，身子挺直，认真地听讲。

　　我思绪模糊地看着面前这个逼真而又自然的世界，无法确定它是否真实。我用力掐了下自己手上的皮肤，想知道自己是否依然活在梦境里。

　　手上传来清晰的痛楚，我想，这应该不是梦了吧。接着我看向小婕，她脸上光洁的皮肤在窗外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乳白色的光晕，我有些恍惚，之前的梦境都太真实、太形象、太逼真了，让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境，什么时候又是现实中的世界。

　　这些奇怪的梦境开始于我初一的时候，那时我跟正常的学生毫无区别，正常的上学放学，生活和做梦，在家里偶尔像其他家庭的姐妹一样，跟小婕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架。

　　3

　　初一时我和小婕生日的那天，爸妈给我和小婕各买了一条裙子，我的是天蓝色的，小婕的是白色。但小婕偏吵着要跟我换，爸妈拗不过小婕，最后一声令下：“安，你是姐姐，要懂得迁就妹妹，乖，把裙子给小婕吧。”

　　爸妈的偏心让我感到极度委屈，我把天蓝色的裙子给了小婕，一个人跑到房间里偷偷掉眼泪，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后来有人敲门，我醒了过来，妈妈说伯父来了。伯父一向疼爱我，听爸爸说我因为裙子的事在房间里闹脾气，于是提出带我去商店把裙子换成蓝色的。

　　我高兴得从床上跳起来，跑出房间拉着伯父的手就往门外走，但讨厌的小婕跟屁虫似的也缠着要跟来。伯父笑呵呵地说，今天要给我们两姐妹好好过一个生日。

　　伯父带着我和小婕先去商店换了裙子，然后便带我们去了海洋公园，再到了欢乐谷。我和小婕都玩得很开心，之前的怨怼一扫而光。

　　就在我坐上欢乐谷的凌霄飞车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丝丝的红色裂痕，就如同血丝一样，那些裂痕越来越密集，最后天空竟然碎了，像一块块红色玻璃碎片般掉落下来……周围的建筑，树木什么的，都开始碎裂。

　　接着我就看到坐在身边的小婕迅速老去，很快她的皮肤就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然后那些皱纹一点点裂开，瞬时间，她整个人像被打碎的花瓶一样，撒了一地。

　　所有的一切都在破裂，整个世界仿佛下起了红色的雨，到处都是碎片。我惊恐万分，大声呼喊地面上的伯父，但伯父也早已经碎了。我看着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正在慢慢瓦解。

　　最后我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趴在房间的床上，床边的裙子依然是白色的，除了身上的一层冷汗，根本没有什么其它事情发生。

　　晚餐时，爸妈拿出了给我和小婕准备的生日蛋糕，我和小婕一起吹灭了生日蜡烛，听爸妈为我们唱着欢快的生日歌，心情渐渐开朗。

　　吃生日蛋糕的时候，我怀疑地问妈妈，下午伯父有没有过来？妈妈诧异地说没有啊，伯父出去旅游还没回来呢。于是我便将下午所做的噩梦告诉了爸爸妈妈和小婕，说到恐怖的地方，禁不住浑身颤抖。

　　妈妈急忙制止了我，说：“乌鸦嘴乌鸦嘴，今天你们生日，别乱说不吉利的话。”

　　但妈妈刚说完这句话，我就不由惊愕了。我看到妈妈依然笑着，但脸颊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先是她的皮肤，然后是血肉，最后是骨头，都一块一块地掉了下来。而她身边的爸爸和小婕，也在微笑的时候身体迅速老化，然后慢慢瓦解。接着是整个房间，屋顶，最后是夜空……

　　我不由闭起眼惊叫起来，睁开眼的时侯，我发现自己还是在饭桌上，面前放着生日蛋糕，爸爸妈妈正为我和小婕唱着欢快的生日歌。我问爸爸，刚才我是不是睡着了，但爸爸说根本没有，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发生。

　　之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做梦，每次梦的结局都是世界崩溃，而且每次梦醒来我都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一切不幸仿佛都没有发生，我又回到了起点，看着时光重新来过。

　　我和小婕已经身为大学二年级的学生。而这个杀死小婕的梦，我竟然足足做了五年。

　　4

　　我用手揉揉酸疼的眼睛，再次仔细看着小婕的脸。

　　或许，我现在依然身处在一个梦境中，而那个小婕被我杀死的梦境，才是真实的世界。我这样一想，背后不禁有些发冷，心底疼了一下。

　　我仔细回想这五年来的梦

　　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仇恨，让我舍得拿起刀子杀死自己的亲生妹妹？

　　快下课的时候，小婕向我望过来，小声地说：“安，等下课跟我出去一下。”

　　我有些恍惚地问她：“去哪里？”

　　小婕眼神兴奋，她说：“你不记得啦？早上我跟你说的那个网友啊！”

　　假如你一睡不醒，一个梦做了五年，大脑依然残留着大量梦境里的画面，要在模糊的时间洪流里去回溯睡前的一丝记忆，你就能知道我此时有多么的尴尬。

　　小婕有些不高兴地说：“就是那个‘蓝色的皮卡丘’啊！他说他叫朝逸，他约我等下到学校对面那家新开的饮料店见面。”

　　我不禁有些吃惊，因为在醒来前的梦里，朝逸是我先认识的。

　　见到朝逸的时候，我难免有些不太自在。毕竟在那个无限接近真实的梦境里，跟朝逸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依然停留在我的心头。看着年轻了五岁的他，我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膛内心脏的跳动声。

　　朝逸在跟小婕聊天的时候，眼光不时地朝我望过来，每一次四目相对，都让我心底轻轻颤动。想起他曾经对我的好，双眼便忍不住渐渐酸疼。我想，或许在这个世界里，朝逸应该是属于小婕的，我不必再参与这场竞争，这样也可以纾解我心底对在梦境里杀死小婕的愧疚。

　　我匆匆跟朝逸和小婕说了一声：“我有事要先走了。”然后便拿起书包，迅速离开了饮料店。在忍不住回眸的一瞬间，我看到朝逸眼中有些失落的神色。

　　回到熟悉的家里，看着家中的摆设和年轻的爸妈，我只觉得恍然如梦

　　这很可能依然是我的一个梦。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时空转变，既然无法分辨真伪，就尽量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吧。我毫不犹豫地扑进了爸爸妈妈的怀里，让他们感到既欣喜又惊奇。

　　但似乎我每一个梦都不会平平淡淡度过。一个星期后，有一天下午放学，朝逸在路口堵上了我。

　　他说：“我感到在我们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问他：“什么感觉？”

　　他便说：“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好笑，但我就是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就好像是一对分别多年的老朋友再次相遇了。”他说完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呢？”

　　我心中一痛，说：“在小婕和你见面之前，我不可能认识你。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说完我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但朝逸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说：“安，我喜欢你……”

　　我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虽然说那份曾经的情感只是梦境，但对于我来说，却仿佛真真切切发生过，所有的爱恨情愁带着犹如刀割过皮肤时的痛楚，令我难以忘怀。我想迈步走开，双脚却如同根植大地般无法动作……

　　5

　　朝逸不可思议地说：“你的这些梦真是太离奇了。”

　　我问他：“怎么，你不相信我？”

　　朝逸微笑了一下，然后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不，我相信。要不然我怎么初见你就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朝逸说完，久久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令我迷醉。

　　他继续说：“安，真希望我也有这样的一种梦，这样我就可以在梦境里也时时刻刻和你相恋了。”

　　我急忙制止了他，说：“不，朝逸，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梦的。”说完我刻意将目光移向别处。因为我并没有告诉朝逸，在之前的梦境里，他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小婕，这导致我失去理智，最终用刀子杀死了小婕。

　　我和朝逸开始恋爱后，小婕伤心哭泣得双眼浮肿。她说：安，我恨你！

　　小婕在我们共同的房间里画了一条线，界限分明，我以及我的个人物品不得进入她的领域一步，从此她对我不闻不问，眼神冷漠如同路人，以此来表明与我的决裂。

　　我只能沉默以对，心里虽然充满了对她的愧疚，但我不能对朝逸放手，毕竟在前一个梦里他便是我的男朋友。

　　但小婕渐渐变得堕落起来。她开始穿不伦不类的衣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整日跟学校的一帮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抽烟、喝酒、飙车，甚至整夜不归。

　　我沉溺在和朝逸“失而复得”的恋情中无法自拔，一开始并没有对小婕的变化太过关心，直到听见爸爸妈妈晚上在客厅里的无奈叹息。

　　妈妈抽泣着对爸爸说：“你说我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整天就忙着谈恋爱，一个整天跟着一群小流氓鬼混，两姐妹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发生什么事也不跟我们父母说，你说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两个女儿这样，叫我这日子怎么过？”

　　爸爸无奈地抽着烟，听着妈妈的唠叨，最后重重地叹息一声，将烟云呼得老长。

　　我看得心里极为难受，一种莫大的愧疚感充斥心底。我觉得自己既不能为小婕做一个好姐姐，也不能为爸爸妈妈做一个好女儿。

　　晚上睡下的时候，我想跟小婕说说话，但看她冷漠的神情，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开口。我突然想起，自从跟朝逸谈恋爱以来，我和小婕已经有一年没有说过话了。身为同胞姐妹，睡在同一个房间，却形同陌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隔阂，把我们疏离得如此彻底？

　　我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那时我和小婕的感情不仅陌生，而且最后恶化到充满仇恨，我甚至亲手杀了她。那样的情况是否也会在这个世界重演呢？

　　我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误会及世事的考验，易碎得如同高台上悬而欲坠的花瓶。我突然想到，就连之前那些我认为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最后都碎了，更何况是我和小婕之间的感情呢？

　　夜色渐渐变得深浓，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生命虚幻，人生如梦般飘渺，我该何去何从呢？

　　6

　　夜深的时候，小婕偷偷起了床，从窗口爬了出去。我从床上起来，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穿好衣服跟了上去。

　　我知道她又要去跟那些混混朋友会合了，街上的风有些凉，我寻找着小婕的背影，最后终于找到机会在巷子口拦住了她。

　　小婕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感觉极其意外，她惊愕地看着我。我说：“小婕，跟我回去吧！你这样子爸爸妈妈会很伤心的。”

　　小婕顿时有些恼怒，她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说完就要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移过身子，再次拦在她面前，说：“小婕，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是我不对，对不起！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小婕双眼冰冷地看着我，最后嘴角现出一丝嘲笑：“那好，如果你是真心的，我问你，你现在能离开朝逸吗？”

　　我顿时愣住，怔怔地看着小婕，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小婕看着我为难的样子，嘴角再次嘲讽地拉起，说：“那就别再继续丢人现眼了，让开！”她冷喝道，再次要从我身边走过。

　　我继续移动身体，拦在她面前。

　　小捷双眼怒瞪着我，大叫着：“你给我让开！”

　　我坚决地站在她面前，眼角的泪水快要流下来：“我不！小婕，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然而我话刚说完，小婕突然发疯似的往我身上用力一推，把我推撞到一侧的墙上。我听到额头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随即头上便有鲜血流下来，我的视线顿时模糊，同时听到身旁传来小婕情绪崩溃的哭泣声。

　　小婕哭着说：“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从小你什么都要跟我抢，其它东西我可以让给你，可朝逸……你知道我有多么爱朝逸吗？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用手遮住额头上的伤口，痛苦地坐在地上，说：“小婕，不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但在你跟朝逸见面之前我就认识他很久了，我跟他有过很多故事，我不能离开他。”

　　小婕听完，停住了抽泣，随即冷笑了一下说：“你说的是那些梦境吗？”

　　我惊讶地看着小婕，因为我从来没跟她提过有关我梦境的事。但小婕继续说：“安，其实你不知道，我也会做那样的梦。有时一个梦做了好几年，醒来后时间却只过了几分钟……安，其中有一个梦，你最后为了朝逸，杀了我！”

　　我惊愕地看着小婕，脑子一片空白。原来小婕一直以来都在跟我做着同样的梦。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说：“小婕，原来你一直知道这些梦，那你应该清楚在那个梦境里，朝逸是我的男朋友，你最后抢了他！”

　　小婕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抢他，朝逸最后发现他爱的人是我，是你不甘心一直纠缠着他不放。”说到这里，小婕抬起头朝天上的夜空望去，挂在眼角的泪水颤动着绝望的光芒。

　　良久后，她说：“安，我是你的妹妹，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那次为什么要杀了我？你居然这么狠心……”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心中愧疚万分：“小婕，对不起，对不起……”

　　小婕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安，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依然身处在梦境里？”

　　我看着小婕，不知如何回答。小婕接着说：“我已经无法继续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这个世界与之前的梦境不同，无论我怎么讨好朝逸，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依然是我的一个梦境，那么只要我一死，或许就能醒来，一切又从零开始……”

　　我惊愕地看着小婕，因为额头上的血流入眼睛的缘故，我看到小婕全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然后我看到她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打开来，锐利的刀锋在我的面前寒光闪闪。

　　我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说：“小婕，你要干什么？”

　　小婕看到我的样子，再次冷笑着说：“安，别害怕。我跟你不同，我虽然恨你，但我不会杀死自己的姐姐。你看，天空裂了，这个世界还是个梦境，我无法忍受每次世界崩溃时身体皮肉总是慢慢碎成一片一片的恐怖感觉，我要先走了……”说完，小婕一下子将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我难以承受这样的刺激，立即大声惊叫起来，一直到小婕倒地，我才跑了过去，扶起她的身子。

　　小婕脸色痛苦，她虚弱地说：“安，希望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不要再这么争了，好吗？”

　　泪水涌出我的眼睛，滴落到小婕的脸上，我不住地点着头说：“好！我们不要再争了，不要再争了！”

　　于是小婕微笑地点了点头，说：“安，你看，天空开始碎了。”

　　我抬头往上空看去，果然看到原本深邃的夜空此时已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缝，碎片开始一片一片地掉落下来，然后是身旁的建筑，树木、路灯……像之前所有的梦境一样，这个世界全都碎裂开来，撒满一地。

　　当裂痕开始慢慢爬上我和小婕的皮肤时，小婕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看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裂痕，在最后时刻拨通了朝逸的电话。

　　我朝电话那头睡意朦胧的朝逸说：“其实在我之前的一个梦境里，小婕和我一样也深爱着你，但我们现在都要走了……你要一直好好的……朝逸，再见了……”

　　7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以前老房子的一个小仓库里，脸上泪迹斑斑。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我睡眼模糊地看着这个我和小婕小时候住过的家，蓦地惊醒过来原来之前所有的一切只是我刚才的一个梦。

　　我和小婕没有长大，我们都才只有六岁。

　　我极力回忆梦里的内容，但印象极为模糊，梦里好像发生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又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躲在仓库里哭着睡着，很快就想起来今天是我和小婕的六岁生日，爸爸妈妈为我和小婕各买了一个芭比娃娃，可小婕抢了我的粉色娃娃。

　　我气愤地走出仓库，一出门就看见小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婕站在妈妈身前，手里拿着粉色的芭比娃娃，看着我慢吞吞地说：“姐姐，对不起，我老是惹你生气，你不要哭了，我以后再不抢你的东西了。”小婕说完，把手里的芭比娃娃递还给我。

　　我看着小婕明亮的眼睛，脑海里似乎有一些东西迅速晃过，却又无从捉摸，于是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芭比娃娃，我就让给你吧。”

　　小婕兴奋得跳起来：“真的？谢谢姐姐！”说完，她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妈妈高兴地看着我们，说：“这样才是好姐妹！来，爸爸给小安和小婕买了蛋糕，我们一起去吃生日蛋糕吧。”

　　漂亮的生日蛋糕上已经被爸爸点燃了六根生日蜡烛，爸爸站在餐桌旁，说：“小安小婕，你们来许愿吧！只要对着生日蛋糕许愿，愿望一定会实现哦！”

　　小婕眼睛跳动着兴奋的光芒，问爸爸妈妈：“真的能实现吗？”

　　爸爸妈妈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婕便把头转向我说：“姐姐，你说我们许什么愿好？”

　　我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想好。小婕便说：“那我们就一起许愿，以后不要再互相争抢东西吧？我们要一直好好的，如果再争抢东西，就让时间回到现在，你说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大声说：“好！就这样吧！”

　　爸爸妈妈听着我和小婕奇怪的生日愿望，皱着眉头微笑。

　　我和小婕闭眼许愿，然后相视一笑，一起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