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下的尸体21章~结局

  第二十一章 王小波的发现

  王小波坐在沙发上。 

  夜已经很深了,但他却依然睡不着。 

  杜静言的话似乎仍在他的耳边回荡,这种刻骨的情感依然震撼着他的心灵,使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不息。 

  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报时的敲击声,钟轻敲了十一下,夜已进入十一点了。 

  钟声在十一下之后却没有停下来,王小波略略怔了怔,才发现之后响起的已不是钟声,而是同钟声一样的门铃声。 

  谁在按门铃,这么晚了是谁在按门铃? 

  王小波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王小波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站在门口的女人竟会是他和柳燕的母亲马小铃。 

  马小铃与其父王萧雨离婚的时候,王小波还只有十五岁,由于王萧雨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很小的时候便要开始担负家庭的责任。从念高中开始,他便必须靠自己打工挣才能有学费上学,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十分残酷的重担。 

  所以在王小波的心中,始终对于马小铃存在这很深的芥蒂,即使偶尔见面也往往不欢而散。 

  自从五年前马小铃与丈夫移民到美国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连任何联系都不曾有过。 

  他诧异地“咦”了声,说道:“怎么是你?” 

  马小铃向着王小波勉强笑了笑,说:“是我,我今天刚才美国回来。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并不欢迎我的出现,但有一些事我却必须要告诉你,而且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 

  王小波冷漠地点了点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必须在半夜三更告诉我?” 

  马小铃酸涩而沧桑地一笑,说:“能够让我进屋里去说吗?”

  王小波依然是一脸冷漠的表情,一句话都未说,只是闪身将她让了进来。 

  马小铃在沙发的一角上坐了下来,说:“我今天上午才回到国内,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又将小燕所有的遗物又看了遍。” 

  她说着,眼眶中已泛起了一阵潮红,轻轻用手绢擦拭着。 

  王小波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马小铃接着说:“那些东西本来都是几个月前就看过了好几边的,然而今天我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本小燕生前的日记。” 

  听到“日记”两个字,王小波顿时激动了起来。日记无疑是收藏柳燕感情和生活中秘密最多的地方,很可能从其中找到一些破案的线索和端倪,他立即追问:“那么日记呢?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马小铃从包里拿出一本已略有些陈旧的硬面本,递给了王小波,说:“这本东西是我无意中在小燕的书桌夹缝里找到的,我看了之后觉得有些人和事十分可疑。而且我也知道你仍在努力调查小燕的死因,所以我就立刻赶来找你,希望你能够找到真凶,为小燕报仇!” 

  马小铃的情绪似乎也已开始有一些激动起来,王小波点了点头,“恩”了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将日记留下。至于哪些人哪些事值得关注和怀疑,我看完之后自然会有我的判断。” 

  王小波无疑已在下逐客令了,可是马小铃却好像丝毫未听出其中的意思,说道:“我觉得小燕的日记里有一个男人十分可疑,他极有可能就是杀死小燕的凶手。” 

  “哦?”王小波显然并未将马小铃的判断太放在心上,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那个男人是谁?” 

  马小铃说:“那个男人叫做萧郁飞,我相信就是他,就是他杀死了小燕!”

  王小波略略摇了摇头,马小铃的判断显然跟自己原先的直觉十分相似,可是之后的事实却证明了他们的想法都错了。因为现在他已知道,其实整件事中真正的受害者其实就是萧郁飞,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故意自己害自己,除非这个人的脑子有毛病。 

  王小波苦笑了一下,徐徐地说:“我也很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在次之前我的观点也和你一样。” 

  马小铃专注地听着他的话,没有出声。王小波继续说:“但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萧郁飞根本不可能是凶手,这已是所有在调查此案者的共同结论。” 

  马小铃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希望你能先看完小燕的日记,然后在下结论。”

  虽然王小波心中并不赞同她的观点,但马小铃的话却说得十分中肯。而且他也的确十分急迫地想看一看柳燕的日记,所以也就并没有继续反驳或者赶她走,只是自顾自翻开日记本开始看起来。

  柳燕写日记并没有一定的时间规律,有时候一个礼拜要写五六天,有时候可能一个间隔就是好几个月。而真正吸引王小波注意的内容,是从她认识萧郁飞开始。 

  二零零四年三月七日 

  周日 

  晴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 

  南汇的桃花开得很漂亮,就像到了仙境里西王母的蟠桃园。那淡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散落下来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人生竟是如此的美好,生活中的失落与孤独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我还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叫做萧郁飞。 

  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一些沉闷,但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十分坦诚与善良的人。也许是因为相似的家庭遭遇,我们之间的谈话总能够引起对方的很多共鸣,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非常放松和愉快。这是与其他男生在一起时,所从不曾有过的。 

  总之今天我过得很开心,我想我应该感谢萧郁飞。 

  二零零四年三月十一日 

  周四 

  小雨 

  今天我又见到他了,是在教学楼外的那段林荫道上。 

  那时天空中正下着很细密的小雨,我下课的时候,看到他正从那里走过。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他在散步。 

  这个人真是憨直得可爱,哪有人在下雨天散步的。这几天他好像经常出来散步,而且总是散着散着就到了我的教室或者宿舍的门口。 

  下铺的秀美说他想追我,呵呵,我看也是。

  今天他从教室一直送我回到宿舍,我们聊了很多。他说自从他祖父过世之后,家乡已经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了,所以毕业之后希望能够留在上海工作。 

  其实我对他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他属于很腼腆那种男孩子,跟他在一起让人觉得很可靠。这种感觉很好,很实在,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生,就像跳梁小丑。 

  不知道明天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不写了,秀美这疯丫头又在散播关于萧郁飞的言论了,看我今天不好好地修理她。

  二零零四年三月十七日 周三 晴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今天我和他一起逃课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他说他喜欢我,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女朋友。 

  本来我是不打算这么快就答应他的,可是看到他紧张得连汗都冒出来的样子,一个心软就没能把持住原则。哎,看来这世上心软的人还真是吃亏。 

  昨天他还吻了我,虽然他显得有些笨拙,但却让我有一种十分塌实的感觉。结果我一个感动,就把他的嘴唇给咬破了,血流了一嘴,就跟刚吃了小红帽的大灰狼似的,痛得他直哼哼。 

  我说谁让你欺负我来着,我有答应让你吻我吗?后来他还一个劲向我道歉,说些没一个好笑的笑话哄我高兴。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面却真的很开心。我想他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那么简单,那么朴实。只要在他的身边,就能让我感到很安全。 

  我已经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二零零四年三月二十一日 周日 阴天 

  今天秀美很严肃地告诉我一件事,是跟萧郁飞以前的女友有关的。 

  秀美告诉我,萧郁飞之前的女友在去年冬天死了,而且死得十分离奇。据说是被人杀死后挂在了篮球馆的篮框上,警察来过几次,可是至今都没有找到杀人的凶手。 

  最早发现尸体的人就是萧郁飞,而且那时候恰巧还是在半夜,所以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怀疑他就是凶手。不过我想那些人一定都跟他不熟,否则他们是绝不会这样怀疑他的。 

  至于我,当然是百分之一百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加不会被这些捕风捉影的怀疑所影响,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秀美说我是恋爱中的小女人,被爱情遮住了眼睛,冲昏了大脑。

  我告诉她我就是,而且我乐意!秀美没办法,只好叹气不理我了。 

  晚上见到萧郁飞的时候,本想要问问他关于凶杀案的事情,不过我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想这一定是他心里最深的伤痛,怪不得每当他看到别人在打篮球的时候,神色都特别黯淡,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起来的好。 

  今后我会一定会对他更好,尽我的力量使他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 

  之后的两个多月中的日记,基本上都是写一些她和萧郁飞在一起时所发生的事情。 

  那段时间里她显然过得十分幸福与快乐,而萧郁飞也对她非常体贴和爱护,就连家庭所带给她的阴霾都仿佛彻底烟消云散了。 

  读到这段的时候,王小波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毕竟她曾经快乐过、幸福过,即使现在死了,又有什么可以遗憾。 

  他又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这些年来一直东奔西跑忙于工作中,几曾体会这样温馨的感情。 

  一刹那间他的心又缓缓低沉了下去,他现在虽然还活着,但却比柳燕可悲得多。此时此刻,他竟破天荒地有了一种想要结婚的念头。 

  但一个念头转瞬即逝,柳燕接下去的日记已再次令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一日 周五 大雨 

  萧郁飞最近变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很奇怪,每天都好像是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连我的心情也被这天气搅和得很糟糕,心里乱糟糟的。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六日 周三 晴 

  今天萧郁飞打电话来,说要跟我谈谈,我们约在明天见面。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跟我谈什么,但是我却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他不会是要跟我分手吧?

  我们在一起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我已经习惯了依靠在他的身边,习惯了他将我搂在怀里。 

  我是那么爱他,如果他真的要跟我分手,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七日 周四 晴 

  天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萧郁飞来宿舍门口找我,可是当我赶到楼下的时候他却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他不知该如何向我提出分手,所以最终选择了不再见面。 

  我想我不会再去找他了,也许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女友,也许他已经不再爱我了,也许…… 

  总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失去了这个男人,无论我如何小心翼翼,但最终还是把他给弄丢了。 

  即使我是如此深爱着他,但他终于还是要离开我,今后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会一个个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好想躲在哥哥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就连他也不在我的身边。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我现在真的好痛苦,好难过! 

  哥哥,你快回来吧! 

  王小波竟然愣住了,萧郁飞对他所说的话显然与柳燕的日记是有分别的,而且分别还很大! 

  按萧郁飞的说法,柳燕在被害之前曾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行为十分古怪。并且向他提出了分手,然而在分手之后不久,便离奇的被害了。 

  照时间来推算,那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恰好就是柳燕发觉萧郁飞出现异状的那段日子。 

  那么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变得行为古怪? 

  如果不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在撒谎的话,那么就一定有一个人的脑子出了问题,那会是哪一个呢?是萧郁飞,还是柳燕? 

  王小波的眉头蹙得更紧。 

  因为接下去的那篇是整本日记的最后一篇,日期正是柳燕被害的那一天。

  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七日 周日 阴天 

  我和萧郁飞已经十天没有见面了,但今天凌晨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他说很想见我,约我今晚十一点在篮球馆见面。 

  他终于肯见我了,而且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很高兴,很热情,很兴奋。他是不是又回心转意了,他是不是又愿意回到我的身边了? 

  或许前几天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他根本没有说过要分手,也没有任何迹象证明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看来真的是我多心了,也许前段时间他太忙了,才没有时间陪我。 

  我真的好高兴。 

  现在已经快过十点了,我就要去见他了! 

  幸福真的又一次将要回到我的身边! 

  柳燕去了,向着她的幸福狂奔了过去。可是她却永远都没有回来,她的幸福难道已变成了一头吃人猛兽,还是梦魇中可怕的魔鬼,竟将她的灵魂和生命都吞噬了下去! 

  而更令人无法思议的是,约她去篮球馆的人竟然就是萧郁飞! 

  萧郁飞为什么从不曾将这件事说出来,他究竟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晚在篮球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柳燕究竟为什么会死? 

  王小波重重将日记本合了起来,就好像他手上的已不是一本日记,而是潘多拉的盒子。只要稍稍合上地稍慢一些,一切恐怖与灾祸就会从这里面飞舞出来。 

  这段日记对王小波所造成的震撼,竟使他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小铃轻轻按着他的肩膀,柔声地说:“我刚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跟你现在的感受一样,那么惊讶,那么震撼。我想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认定萧郁飞就是杀害小燕的凶手了吧。” 

  王小波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突然抬起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此刻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 

  王小波就好像突然被电了一下,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居然再也没有理会马小铃的存在,一把抓起车钥匙,发疯一般地向着门外冲了出去! 

  ——你究竟是谁?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平常问题,可是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有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 

  他究竟是谁? 

  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就是萧郁飞。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全身的每一部分都证明了他就是萧郁飞,可是杜静言为什么还要这样问? 

  就连杜静言自己都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就像一对孪生兄弟,虽然他们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自己的家人却能轻易地将他们区分出来。 

  因为这种区分已不是靠眼睛来辨别,而是靠感觉。因为他们之间已太熟悉,任何一个表情的显露,甚至一个眼神的变化,都能够成为辨别的依据。 

  而杜静言对于萧郁飞岂非也正是这样,所以她的知觉告诉她,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并不是萧郁飞! 

  那么他是谁?为什么他拥有着跟萧郁飞相同的身躯?

  杜静言无法解释,这一切所发生的事情中,岂非有太多都是无法解释的! 

  萧郁飞将球送进了篮框,他慢慢转回脸来,向着杜静言微微地笑了笑,说:“那么你认为我是谁呢? 

  杜静言的手已开始颤抖了,他的心中仿佛已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只有一张脸。一张英俊、明亮、温柔的脸,可是这张脸上却已淌满了猩红的血液,血液从额头淌下来,滴在身上,滴在地上。 

  杜静言仿佛是惊骇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愈加惊惧,嘴半张着,喉咙口只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咯咯”的声音,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郁飞慢慢走过来,双眸中闪着阴冷的光芒,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呢?我可是你的男朋友。” 

  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杜静言心中那阴寒森冷的感觉更重了,整颗心似乎都已结成了冰! 

  萧郁飞再次微笑说:“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既然已经想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杜静言的身体也开始不有自主的发起抖来,上下牙齿不停地互相碰撞着,发出一连串紧密的“嗒嗒嗒嗒”的声音。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这颤抖的声音,幽幽地说:“你……你难道就是卢晓峰!” 

  杜静言此刻的声音竟也如同她的目光一样迷离而涣散,如同来自飘渺的远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这时萧郁飞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笑得很大声,笑得甚至有一点放肆。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指着杜静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已笑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天地间似乎更加寂静了,这片寂静映衬着萧郁飞狂纵的笑声,显得那么狰狞与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萧郁飞的笑声才渐渐停止了下来,他脸色讥诮地向着杜静言大声说道:“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真的很笨,简直是笨的要命。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笨的人的话,那我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亲手送给你!”

  刘惠芬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一字字重重地说:“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他醒过来再次承受痛苦,还不如让他的意识永远沉睡下去。或许这样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杜静言没有说话,或许她根本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从窗口望了一眼萧郁飞,他依然用那种惊恐无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就像一个在梦中受了惊吓的孩子。 

  然后她轻轻地合上了门上的小窗户,转身向着病房大楼的门口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亮,但王小波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被阳光所笼罩的时候,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 

  刘惠芬望着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徐徐地说道:“她是不是痛苦?” 

  王小波点头:“我想一定是的。” 

  刘惠芬又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王小波摇头。 

  刘惠芬继续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可以陪伴她、安慰她,并且将自己的肩膀接给她,让她依靠着尽情地痛苦一场。一个女人在伤心的时候,若只能抱着自己肩膀哭泣,那未免就太可怜了。” 

  王小波又点了点头,失神地“恩”了一声。 

  刘惠芬继续望着他,说:“‘恩’是什么意思?” 

  王小波说:“‘恩’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 

  刘惠芬突然抬起右手重重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疾声叱喝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等着我把你扔出去么!” 

  王小波突然惊醒,怔怔地瞅着刘惠芬似笑非笑的眼睛。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仅仅半秒钟之后,他已经向着门口的方向奔了出去! 

  风还是那么冷,可是却又似乎不那么冷了,因为人的心已渐渐热了起来。 

  只要人的心是热的,那么无论心中还有多少沉积的伤与痛,都一定会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渐渐愈合平息。 

  正因为如此,人世间才会永远那么温暖与美好。 

  王小波和刘惠芬都相信这一点。 

  任何人都应该相信这一点。

  第二十二章 篮球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杜静言已经问过了一次,但现在她依然没有答案,所以她只能再问一次。 

  萧郁飞慢慢仰起头,嗤笑着对她说道:“我是谁?我当然就是萧郁飞,除了萧郁飞之外,难道我还会是其他人?” 

  杜静言此刻似乎已略略镇定了一些,说:“不,你不是萧郁飞,你绝不是他。” 

  萧郁飞“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那么我是谁?是卢晓峰?我告诉你吧,卢晓峰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确没有离开这里,他就在我的脚下,就在我脚下的地板下面!” 

  他说着跺了跺,继续说:“是我杀了他,是我将他的尸体藏在篮球馆地板的下面,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萧郁飞没有等杜静言开口,他已又说了下去:“也许对于你来说,我并不是萧郁飞,但对于我来讲,我就是萧郁飞!我们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杜静言怔了怔,喃喃地说:“同一个身体内的两个灵魂……,难道一直在纠缠着萧郁飞的人不是卢晓峰,而是你?” 

  “不错,就是我。”萧郁飞得意地说道。 

  杜静言惊讶地望着他,疾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折磨他!” 

  萧郁飞的神色愈加得意了,他徐徐地说:“因为我恨他,所以我想尽一切方法,令他恐惧、令他悲伤、令他孤独与绝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对于他的恨。” 

  杜静言摇着头,缓缓说道:“那么苗晓白和柳燕也都是你杀死的?” 

  “不错。”萧郁飞说:“不仅是苗晓白和柳燕,就连高强和小路同样都是我杀死的。我本来还想杀死王小波,只可惜的是他居然如此命大,逃脱了我安排下的陷阱。” 

  杜静言凝望着他不语,萧郁飞继续说:“你是不是有许多事都不明白?” 

  杜静言略略点头。

  萧郁飞微笑着说:“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他最爱的一个女人,所以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去。我要让你细细品尝绝望与恐惧的感觉,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最大的快乐。所以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有任何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问我,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杜静言依然凝望着他,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这个熟悉的人,为什么竟会变成这样? 

  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中的情景,只要一睁开眼睛,那么一切都会随着梦境而消失。 

  可是就在这刻,萧郁飞已向她走近了一步,阴森森地说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开始问了,如果我数到三,你还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会立刻将你杀死,挂在篮框上。不过只要你还有问题可以问我,那我就暂时不会杀你,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就会有人来救你了。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 

  萧郁飞的话音才落下,已开始数数了:“一……,二……” 

  虽然杜静言的心里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时刻,有人会到篮球馆来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可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又有谁愿意立刻就死呢? 

  当萧郁飞才数到第二声的时候,她已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卢晓峰?他跟你应该没有任何仇恨,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萧郁飞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一切事情都是从卢晓峰开始的。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而且就是因为他,才让我开始憎恨萧郁飞。不,应该说是憎恨另一个自己!” 

  “卢晓峰让你憎恶另一个自己……”杜静言仿佛若有所悟地将他的话喃喃地重复了一边。 

  萧郁飞说:“其实那要从我来刚到上海念高中时说起了。那时我还在念高二,每到另一个自己睡着的时候,我就会出来活动一段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卢晓峰。” 

  萧郁飞慢慢地踱着步子,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他语声悠扬地说:“我很喜欢打篮球,将来能够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是我最大的梦想。其实那时我的想法真的很简单,我只希望完成自己的理想,至于由哪一个自己来完成,我根本不在乎。” 

  杜静言见缝插针地问道:“那么你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了卢晓峰?”

  萧郁飞略略点着头,说:“不错。有一次半夜,我在一个路边小球场里练球,结果便遇上了卢晓峰。那时我还跟他较量了一下,结果当然是惨败,但是我丝毫不气馁,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战胜他的。而自从那天之后,他便邀请我到他们学校的篮球馆去练习,而他似乎也很喜欢在半夜里练球,所以我们经常见面。” 

  杜静言有些疑惑地问他:“那样不是很好么?可是你为什么最终却杀死了他?” 

  萧郁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是我的求胜心太强烈,我每天都通过自己的潜意识去影响另一个自己,逼迫他加入校队,逼迫他努力的练习。” 

  “啊!”杜静言惊诧地呼叫了一声,说:“原来就是你的缘故,萧郁飞他才会不断逼迫自己去做一些自己根本不愿做的事情。他根本不喜欢篮球,你却迫使每天拼命地练习,你知道这样他有多么痛苦吗!” 

  萧郁飞冷冷地嗤笑了声,继续说道:“后来我几乎每隔几天便会跟他较量一次,但每一次都必定是惨败的结局,渐渐我才发觉卢晓峰竟是如此难于逾越的强大。直到两个月后,我开始渐渐感觉到绝望了,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超越他,所以……” 

  杜静言追问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萧郁飞注视着面前的篮球架,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他痛苦,也令他得意的夜晚。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初春的晚上还是很凉的,十点左右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卢晓峰正一个人在练习。我记得那天我们又比试了一次,依然是我输了,他对我说:‘你不用这样气馁,你还年轻,以你的资质,再过几年一定可以成为一流的篮球手,或许还可以进入职业队打球。’可是他根本不明白,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他那样的实力。不是因为我有任何地方不如他,只是我的时间太少了,我所拥有的时间实再太少了!” 

  萧郁飞的情绪也随着回忆而激动起来,他咽了口口水,说下去:“那时我觉得很绝望,一种无比强烈的挫败感侵袭着我的心,而这失败却本不应该由我来承受。是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为什么我只能在他睡着之后才能够出现,为什么属于我的时间竟少得那么可怜!那一刻我真的很恨,我不容许自己失败,所以我抓起了身边的一只哑铃砸在他的额头上。鲜血立刻流了下来,留到了他的脸上,流到了地板上。” 

  杜静言凝望着萧郁飞接近疯狂的眼神,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里升了上来。他继续说:“我记得那时侯他惊讶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恐惧、痛苦的表情,你不会明白那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痛快。虽然我赢不了你,但我可以杀死你,无论如何最终胜利的人是我!” 

  杜静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之后你就将他的尸体藏在了地板的下面?”

  根据当时在场的大夫说,萧郁飞醒来的时候神情还很平常,但当他看到周围的环境之后,便好像重重被人砍了一刀,脸色变得铁青而狰狞。 

  嘴里不停喃喃地说道:“那是真的,那竟然不是梦,那不是梦……” 

  大夫们正想上去跟他说话,萧郁飞却突然发疯一样地跳了起来,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呼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 

  然后他便疯狂地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壁,当大夫们将他按倒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血迹斑斑了。 

  紧接着,所有人便听见从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笑声,这笑声好像针锥一般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他们都知道,萧郁飞这次真的已经疯了。 

  王小波走近病房的时候,并未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病房里安静地出奇。刘惠芬正在与几个年轻的大夫商议着些什么,他和杜静言从门上的小窗口向里面望去。 

  萧郁飞蜷缩着身体畏缩在墙角里,全身似乎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杜静言透过窗口向他呼喊:“郁飞,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 

  萧郁飞慢慢地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那双满布血色的眼中,顿时显露出一种深邃的惊恐之意。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蜷缩得更紧了,好像要将自己嵌入到墙壁里。 

  杜静言慢慢低下头,仿佛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当她再次面向王小波的时候,那双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眼眸中已泛出了晶莹的泪光。 

  她痛苦地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昨天晚上他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一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王小波没有回答,他只是掏出了口袋里的手绢,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可是泪水是擦不干的,因为旧的泪水才擦掉,新的又已流了下来。即使脸上的泪擦干了,那么心上的泪呢? 

  心上的泪,心上的血,又该如何擦干?

  王小波的心在刺痛,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少女纯洁的泪更珍贵,更伤心? 

  这时刘惠芬走过来,苦叹着向杜静言说道:“我想你不必太伤心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这无疑也是他最好的结局。” 

  杜静言抬起红肿的眼,望向刘惠芬。刘惠芬继续说:“你们还记得他醒来时说过的话么?他显然已知道了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但是这种自责与痛苦却是他所无法承受的,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人类的大脑是很奇特的组织,在你觉得无法承受某种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发生作用。比如说当你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疼痛或恐惧时,你就会晕倒,而萧郁飞现在的情形也是如此,大脑替他选择了意识的沉睡,永远逃避那段令他无法承受的过去。” 

  杜静言望着刘惠芬,幽幽地说:“那么他还会不会清醒过来?” 

  刘惠芬又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大夫,但我不是上帝,我无法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将他唤醒。但是有一点我却很清楚。” 

  杜静言立即追问:“是什么?” 

  刘惠芬说:“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果他本人不想清醒过来的话,那么即使我们做任何努力都同样是徒劳的。其实他是否能够复原的关键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 

  杜静言仿佛略微明白了些她的话,又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刘惠芬说:“等。我们除了等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刘惠芬停了停,又说:“别问我要等多久,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你。而且我必须告诉你的一点是,萧郁飞能够再清醒过来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但若他一旦清醒了,那么他的另一重人格也会随之而清醒,那个时候他可能会更痛苦。” 

  “你的意思是——”杜静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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