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坟 作者:由·得林洛斯

  一、休假

  今天是雷峻休假的第一天。

  刚结束个大案,终于可以松口气。他换下警服,一口烟还没点着,副手张帆就挡住了视线。

  雷峻的手立刻挡在张帆的面前:“停!从这一秒钟开始,是我休假的时间,OK?”

  张帆往旁边让了让:“可是我已经把她带来了。”

  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出现在雷峻面前,粉红色的毛衣,米色的裤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迷茫的神色。

  雷峻仿佛见到鬼似的张大嘴巴,“叶真路!你到男警员更衣室干什么?”

  叶真路是他以前一个案子的证人。今年考上H大,开学两个月的时间,已经缺席N次。每次逃课她准跑到警察局来蹲着。雷峻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办案,一回到局里就有人跟他说:“你的小朋友又来找你了。”让雷峻多少有些厌烦。

  上了雷峻的三菱吉普,叶真路系上安全带,说了一句没来头的话,“我,不喜欢那个学校。”

  “我送你回去。”雷峻可不想自己的假期泡汤。

  真路在H大的新校区,地处C市河西上游,因为没有建设好,还有很多未经开发的山丘和乱石,整个学校弥漫着荒凉的气息。

  也许是这片地未被H大圈做新校区之前,依山傍水的环境而被人家看成安葬的风水宝地,在不高的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青冢。 

  “你在哪栋宿舍楼?”雷峻问她。真路指指山脚下一栋淡绿色的宿舍楼,雷峻把车靠过去。

  一阵风吹来,不远处的足球场还没有草皮覆盖,顷刻扬起满天黄沙。雷峻不由挡住眼睛。黄沙渐渐散尽以后,雷峻放眼望去,他整个人呆住了。

  宿舍楼后面的山坡上,“种”满了大小不一的坟墓,其中半山腰的地方,居然有座鲜红的坟墓。

  “那座红色的坟墓,你看到了吗?”真路声音小得惟恐被人家听到似的。

  雷峻定了定神,收回眼光,“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风俗,你不要多想了,好好用功读书吧。”

  真路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她对雷峻一直以来怀着某种期望,在那一刹那全部崩溃了。真路凄凉地笑:“是不是没有出现死人事件之前,警察都是不管事的?”

  看着真路踌躇着上楼,雷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座鲜红的坟墓。

  雷峻的假期安排了一次户外运动。第三天,他和俱乐部的伙伴刚到目的地,他就没有再继续前进了。

  因为他的手机里有真路的一条短信:“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可以看我的日记,在抽屉最下面,钥匙在我的笔筒里。”

  短信的时间是两天前的上午。

  他觉得心下不安,往回打电话的时候,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的状态。

  他打电话到真路寝室,接到一个很让他心寒的消息:真路已经两天不见踪影了。

  雷峻的假期到此结束。

  二、日记

  真路失踪的第三天,雷峻内心不安的感觉在继续扩大。

  按照短信的内容,雷峻找到了真路的日记本。等不及回到局里,雷峻坐在车里仔细看起来。开学两个月的时间,真路的日记里似乎记录着同一件事情:

  “9月10日

  今天是到学校第一天,我看到新地校区非常失望,难道我就要在这荒凉的地方度过我的四年大学生活吗?

  我们宿舍楼后面居然是一片墓碑。以前我也到过墓园,但并没有给我那样阴森的感觉。晚上的风很冷,我似乎听见走廊回荡着某种奇怪地呜咽声。

  9月12日

  中午训练回来,我以为自己对那片坟山已经比较适应了。但是我发现了一件让我心悸的事情——墓碑中间有一座鲜红的坟墓。

  那样的颜色放在墓碑上让人非常不舒服。我记得前几天是没有的,这座鲜红的坟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9月13日

  昨天晚上噩梦连连,我梦见那鲜红的坟墓向我压来,夜里醒来数次,都是冷汗。

  今天我偷偷把这个事情告诉同寝室的小芬,她说也许那红坟本来就有,只是我们没注意到。我问她确定以前就有吗?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9月15日

  我实在不能忍受噩梦的折磨了。今天我装病没有去训练,她们离开以后我偷偷上了那山坡,战战兢兢地走近红坟。

  那坟墓显然是被人新漆过的,那样鲜红的颜色。上面没有名字。

  我被那座红坟迷惑了。我的眼睛几乎不能离开它,它那样诡异,那样醒目,那样充满了未知。

  “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我回过神,看见一张苍老的脸,脸上的皱纹纵横沟壑。

  我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问这坟墓为什么是红色的。

  没有回答,老人仓惶地离开了。

  回到寝室,农村的同学告诉我,23岁以下死去的人都习惯用红坟,她们那里也有这样的风俗。但搞得那么鲜红的,她也没见过。

  那么年轻就死去,在这鲜红的坟墓里会是谁呢?

  9月20日

  不管我逃课多少次,我都得回来。同学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去找雷峻大哥,可他总是忙……

  9月21日

  我以为我看错了,可是真的是乔俊。

  那座红色的坟墓后面,居然有那样的房子。红色的灯笼,老态龙钟的管家,像旧时的大户人家。但在大红的色调下,却酝酿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乔俊居然在住在那样的地方?

  谁能想到在深山老林里会有那样的建筑,有那样的人呢?

  我真的想帮助他。

  9月22日

  乔俊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想叫他跟我走,可是那个女人阻止我这样做。那座房子如同那座红坟一样,华丽而阴森,我在里面待久一点都会喘不过气来。

  9月30日

  为什么雷峻大哥总不在警局呢?我要告诉他,乔俊就要死了!虽然他自己有所察觉,但是我已经感觉到有双恶意的眼睛在红色的坟墓后面看着他。

  我多么想帮助他!

  10月8日

  我现在不能去看他了。

  雷峻大哥,你知道我多么希望拯救乔俊……

  10月12日

  雷峻拒绝帮助我。我心里好失望。我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那可怜的男孩还在坟墓里挣扎着。

  万念俱灰的我居然再次找到了那个地方。但是……但是一切多么奇怪啊!他不见了,或者说,另外一个人代替了他!

  那个人没有发现我,但是我被旱叔发现了,他恶狠狠地望着我,我拼命地跑出来,居然也回来了。

  现在的心还在跳个不停……

  10月15日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再回去一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次我去的话将会有无比的凶险。因为旱叔的眼神里充满仇恨。

  我答应过他什么也不能说出来的,我只能这样写,如果我不能回来,希望雷峻大哥能看见。

  我只能说,在那红色的坟后面,似乎隐藏着很大的秘密。旱叔是个关键的人物。雷峻大哥,你绝对要小心。”

  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了,时间刚好是真路失踪的前一天。

  雷峻合上日记本,深深地吸了口气。真路究竟被她的好奇心卷进怎么样的纠纷里?日记里说的红坟、大房子、旱叔,特别是那个——乔俊,究竟有怎样的关联?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给张帆打电话,回答他的却是长久的忙音。

  真路的日记里分明写到:“我觉得这一次我去的话将会有无比的凶险。”她在日记里多次提到了“雷峻大哥”,尽管他那么不耐烦,那么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还是想到了“雷峻大哥”。

  三、竹林

  雷峻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左右。

  他围着那红坟转了几圈,并把周围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山坡下有个工地,堆着零散的建筑材料,但却没有看到工人。

  这时,雷峻听到激烈的争吵声从山坡上面传来。似乎有人在通着电话:“什么?不准动这里的墓地?我们这里的新校区明年就要全部落成,这里要建一个食堂的!……”

  不一会儿,雷峻看见一个穿夹克的中年男子气冲冲地从山上的松林里走下来,后面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随从模样的年轻人,另外一个是一个苍老的老人。雷峻看见那老人不由心中一动:那个人满脸刀削一样的皱纹。

  中年人气极败坏,“啪”地挂上手机,对那老人叫道:“你带我去见他!”

  老人木讷地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听不见。中年人更愤怒了,他摇着双手大声吼道:“即使你听不见,我也要把这墓地的事情都处理了!要么你们自己搬,要么我们动手!”

  三个人发现雷峻的时候,他装做看风景的样子刚好慢慢走上来。

  中年人恨恨地瞪了老人一眼,下山了。老人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又看看周围的坟墓。

  雷峻注意到他的眼光在红坟上停留了一下,眼里流露出爱惜的神情。雷峻跟上去大声问:“您住上面吗?”

  老人飞快地向前走,迅捷的脚步和刚才的呆滞成了鲜明对比。雷峻下定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他紧紧跟着那老人。那老人见他跟了上来,突然停下,指手画脚咿咿呀呀地对他乱叫了一番,似乎对雷峻的跟踪感到非常愤怒。

  雷峻诚恳地说:“我有个朋友失踪了,我怀疑就在这山上,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老人果真不叫了,他看了看雷峻,突然发足朝山上狂奔而去,雷峻急忙跟上。老人在山上生活多年,爬起山路竟也把训练有素的雷峻远远甩在后面。山上松树又多,眼看那老人的身影晃了几晃不见了。

  雷峻爬到山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山的那一边居然是连绵不断的竹林。风吹过处,竹林掀起阵阵浪潮,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么漫山遍野的竹林,似乎要到对面的后山去,发出的声音自然非同寻常,居然有种凛然的气势。

  雷峻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径自走入那片竹海之中。

  一进去就感觉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鞋子踩在松软的地面,像被什么吸引进去一样。错愕之间看看自己的脚,依旧还是在原地。他摸摸枪套里面的枪。那硬邦邦的东西给了他点安全感,他鼓气勇气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他觉得背后有人影闪过。雷峻回头,只看见氤氲中摇曳的竹叶。他有点心虚,拔出枪来端在手中,沉声问道:“谁?”

  没有声响。

  也许是老人家故意引他迷路的。

  他在偌大的一个竹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太阳就要慢慢沉下山去,他顿时有点气馁。按说这个竹林即使再大,也不可能走了那么长时间连个边际都没有。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转。

  林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没有信号,电池也只剩一格了。为了保证与外界的联系,他关掉了手机。

  凭直觉,他可以判定那个老人很可能就是真路日记上提到的旱叔!

  这个时候,他突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不觉饥肠辘辘。顾不得脚下潮湿的泥土,雷峻顺着香味走了过去。

  四、古宅

  如果是传来的是饭菜的香味,按道理应该不远才是,但是雷峻又走了两个小时也没发现人家。

  夜色来临,一轮明月在竹林一方升起。

  香味越来越浓了,雷峻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竹林里居然还有条小溪。小溪不是很深,雷雨脱掉鞋淌水而过,看着清澈的溪水里映照着一轮明亮的圆月。 

  接下来他的那种意境立刻戛然而止。

  小溪对面,稀疏的几株竹子后,是一座非常华丽而诡异的——红坟。那红坟比他在校区看到的更为气派,有三层护栏。

  坟墓的前面,三炷香已经燃到一半。白斩鸡、扣肉和一碗米饭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里。

  前面还有三个小小白瓷酒杯。如水的月光泻下来,四周雾气四下减退。仔细看那墓碑,没有姓名。

  雷峻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面,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接着,他面前出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

  说是府邸,是因为那房子的确是完完全全的明清时期的建筑,朱红色的门,门前两个红色的灯笼上面有大大的黑色的“仇”字。这个房子像是刚刚翻新过,弥漫着还未散尽的油漆的味道。

  雷峻把枪收好,上前扣门。

  门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脚步声也让雷峻的心不由得“扑嗵扑嗵”跳起来。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许久没有开门。

  雷峻屏住呼吸,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去敲一次。隔着一道门,门里门外的人就这样僵持着。

  片刻之后,门开了,发出吱呀的声音。按声音判断,这房子年代已经久远了。

  雷峻本能地后退几步,开门的是那个老人家,这让他如释重负:“是您?”

  老人往里面侧了侧身体,做出让他进去的姿势,雷峻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门口有几株湘妃竹,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面有个月形拱门,老人手里提着一盏油灯,静静的在前面带路。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回廊、院子、花园一件也不缺。一路走来,芭蕉、湘妃竹、茉莉花样样植物都清新雅致,只是可惜四处灯光昏暗,未免过于冷清。雷峻一时间有错入时空之感。

  待走到三门后的院子,看到正房亮着灯火,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

  雷峻不动声色地跟着他走进了屋子。只见那里面均是清代的红木家具,一个满面病容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座上,穿着考究的孔雀蓝的唐装,旁边是一个风姿卓约的少妇,穿着月白色的旗袍。两个人都不友善地看着进来的雷峻,旁边的落地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旱叔,他是什么人?谁叫你让他进来的?”少妇责怪似地看着老人。

  旱叔漠然地看着雷峻,对少妇打了几个手势,似乎说雷峻是迷路的人。雷峻心中明了,旱叔的听力并没有丧失,只是不能说话。

  “我是迷路才来到这里的,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外面传来一个轻轻的男孩的声音:“大哥,是谁来了?”

  少妇急忙叫道:“小俊,你不要出来!”

  从门外进来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比那男人更加瘦弱不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几乎就是一个死人的眼睛,那样没有光彩,那样绝望。

  “小俊!”男人的不悦加深了,“这里有大哥,你快回去!”

  叫小俊的人慢慢地扶着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雷峻的肚子叫了起来,“我饿了。”

  张帆感觉不妙,急忙跟了上去。

  阳光非常刺眼。楼顶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少年在茫然地看着天空。

  “乔俊!”真路尖声叫道,“你不要啊——”

  办公室里,雷峻看着风光片的时候,电脑突然死机了。画面就卡在那里。他看见了那个画面,不由愣了一下:“老天……”

  这果然是妙极的杀人方法。

  画面上是一幅极其令人沮丧的灰色画面,下面一句话就是:“你的生命已经坠入地狱。”

  他急忙叫来法医小陈。

  “这样的方法在外国的心理犯罪案子中见过吧?”他问。

  小陈楞了,喃喃地说:“居然有人用这样的方法……”

  在普通片子中加入数桢,里面全是心理暗示的画面和句子。因为人视觉停留有一定的时间,普通人是绝对不会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的。但是长期下去,大脑接受大量这样的暗示,必然造成沮丧厌世的情绪。

  拿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实在太卑鄙了。

  雷峻急忙打通张帆的手机,只听见对方是嘈杂的声音。

  “张帆!是不是乔俊出事了?”他大声问。

  对面声音非常嘈杂,突然听到真路的一声尖叫:“啊——”

  随后,时间都安静了。

  外面的蓝天凝固不动。

  五、仇氏

  旱叔的饭菜非常清淡,但是美味可口。雷峻把最后一碗汤喝完了以后,对面的一对夫妇还保持那样的姿势看着他。

  夫妇,对了,他们说他们是夫妇。男的叫仇立山,女的叫钟铃,以经营这片竹林为生。

  “我们很少接待外人。”仇立山淡淡地说,言下之意就是请雷峻吃完了快走。

  “我是个警察,来这里找个朋友。”雷峻注意到他讲到警察二字的时候仇立山和钟玲的脸色大变。

  “我们这里没有你找的人!”仇立山恶狠狠地说,眼睛片反射出冷漠的光芒。

  “那很难说……”雷峻冷冷地说,他掏出了警官证,“我要找的是一个叫叶真路的女孩。”

  “没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快点离开!”仇立山大叫起来。

  雷峻很快的说:“那我还要找一个叫乔俊的人,你们知道吗?”

  “我就是乔俊。”刚才那个已经离开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小俊!”钟玲急忙叫道,“谁叫你出来的?”

  “我弟弟脑子有点毛病,他的话你不能当真!”仇立山急忙起身要推乔俊离开。 

  “我看他挺正常的,你没有权力阻止我查案。”雷峻的倔脾气上来了。

  仇立山瞪着雷峻,接着就松懈下来:“好吧。但是我弟弟身体不好,你不要刺激他。”

  他对乔俊低声说:“小俊,是大哥担心你。涉及我们家族的隐私,你就不要说了,这和警察先生的案子是没有关系的。”他看乔俊的眼光有一种父爱的宠溺和威严。乔俊连连点头。

  这家人的关系看上去颇为奇特。雷峻心想,是弟弟,为什么他姓乔而不姓仇呢?

  乔俊的房间在侧房。里面还是典型的中式布置,书桌上有一个开着的笔记本,里面在播放风光片。

  雷峻敏感地问:“你喜欢看风光片?”

  “那是医生的建议,说这个能舒缓我的情绪。”乔俊低声说。他说话的声调似乎都是那么细微地,生怕惊吓到自己一样。

  “哦。”雷峻说,“我想问问你,你认识一个叫叶真路的女孩子吗?” 

  乔俊望着他,雷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认识。”他的回答让雷峻的心立刻复位。

  “那她现在在哪里?”雷峻接着问。

  “你说……她失踪了?”乔俊着急地说,“她怎么了?”

  “她已经失踪三天了。”

  乔俊痛苦地抱头:“都是我不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雷峻温和地问他,但是乔俊只是缩在床上呜呜地哭,雷峻一时间手足无措。

  门突然开了,仇立山怒气冲冲地站在外面,似乎是很忍耐地说:“雷警官,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走到楼下,明月把庭院照得一片雪亮。仇立山对着明月凝视良久,突然叹气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很奇怪。”

  雷峻不置可否。

  他继续说:“本来是我们家的隐私,我们仇家有规矩,是个……怎么说呢,长期封闭自守的家族。”

  “乔俊这孩子是我后母的儿子,随她妈妈姓。他妈妈去世的时候情形比较诡异,乔俊可能受了点刺激……我和我妻子一直想让他安心静养,也就没让他外出求学。当然对于这一点我们也很内疚……这个月外面突然有个女孩子不知道怎么进了我们竹林。你知道我们竹林一般外人是进不来的,她遇见乔俊……说实话你可能不相信,她长得和乔俊妈妈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乔俊的情况也好了一点。”

  接着他的脸色就变了:“本来我是愿意让她和乔俊来往的,但是这女孩子太不祥了……”

  “和那红坟有关吗?”雷峻敏感地问。

  仇立山斜眼看了雷峻,冷冷一笑:“我们仇家的人,凡是成亲的夫妻都必须长守我们家里的这份产业。如果有一方离开仇家,那么必然会受到诅咒身亡。我们,都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人……”

  那不是和住活死人墓一样吗?雷峻心想。

  “那女孩,和乔俊的妈妈一样,都迷恋上那座红坟!”仇立山狠狠地说,“当初他妈妈也是那样……即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在红坟旁边窃窃私语……最后,她终于跳井自杀。”

  雷峻寒毛都竖了起来,似乎眼前掠过一个妙龄少妇,在深夜的时候依偎在红色的坟墓旁边喃喃自语。周围阴气弥漫……他回过神来问:“为什么要建一个红坟呢?”

  “那个红坟……其实是给活人的坟墓。”仇立山冷冷地说,“是给那些伴侣已经去世的人准备的。”

  雷峻突然想起来一直没有见过仇立山和乔俊的父亲:“您的父亲还健在吗?”

  “还健在的话,要这个红坟干什么呢?……”仇立山对着天空出神地说。

  “那红坟,是给您父亲的?”雷峻顾不得忌讳,急忙问。

  “雷警官,”仇立山客套地说,“我父亲在国外疗养。这个家,一直都是我做主。”他停了停,又回到雷峻一直关心的话题,“说实话,你说的那个小姑娘真路,她对那个红色的坟墓越来越着迷。我担心她重蹈小俊妈妈的覆辙,所以就把她赶跑了。”

  赶跑了?雷峻想了想,拨通了张帆的电话。

  没有信号。他举着手机四处找信号,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格。电话居然是占线。

  过了几分钟又打一次,结果还没接通,电池没电了。

  雷峻差点把手机扔上屋顶。钟铃在后面淡淡地说:“给你准备的房间在对面,我带你过去?”

  六、魅影

  房间是钟玲临时帮他布置的,被褥都是新的,但是房间还是弥漫着一股长期无人居住的灰尘味。

  “这间房是小俊妈妈生前住的房间。”仿佛是故意似的,钟铃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雷峻躺在床上想着——投井而死。

  他想起几年前他经手的那个案子。美丽的女人,惨白如玉石一样的皮肤。如青葱一样的手指。

  雷峻的眼光漫游到镂花的门上——那是装了花玻璃的门,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绝对是女子的身影,而且是一个美女。那样曼妙的姿态。

  那身影一晃就过去了,雷峻急忙拔出手枪追了出去。

  果然有个女子的身影在二门的芭蕉树下闪过,一身素白,衣快飘飘。雷峻急忙跟了上去。那女子的身影蓦地又不见了。

  雷峻已经走了一个下午的路,此时极是困顿,脑子渐渐不清醒起来。那女子形如鬼魅,到底是人是鬼?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是这个时候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慢腾腾地走过二门,抬头看见那大门一侧早已洞开,红色的灯笼光芒从外面射进来。雷峻觉得汗流浃背,风一吹就觉得凉飕飕的。

  按他的记忆,门外应该是一片竹林才是。透过那院子里的湘妃竹,透过那扇半开的门,他依稀看见竹林里有个白衣女子在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笑了。

  雷峻打开枪的保险,慢慢地绕过湘妃竹走出大门,可是门外空空,明月已经偏西,哪里有女子的身影?

  再往前走,就是那座红坟了。

  本来是有酒菜摆在哪里的,但是现在已经空空如也。那里有三炷刚上的新香。

  要是旱叔收走了酒菜,那这三炷新香显然是有人刚点的,

  雷峻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一切的一切,都太莫名其妙,太诡异了。

  不远处小溪对面的竹叶抖动,他猛地抬头,又是那白影闪过。雷峻深深吸了口气,淌过水迅速地追了过去。

  白衣女子速度奇快,似乎脚不沾地,不停地在竹林里绕弯路。雷峻累得够呛也没追上她。

  竹林渐渐密了,女子也不见了踪影。深夜林子里气温奇低,饶是雷峻身体强壮,也忍不住打起颤来,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十、最终

  竹林里神秘的仇氏家族的秘密终于揭晓。仇老先生不幸去世,仇立山受伤住院。出院以后等待他的是几年前强奸案的判决。钟铃被检察院以勒索、杀人罪名起诉。而忠心耿耿的旱叔却遗憾地死在了钟铃的手上。

  乔俊还在医院接受治疗,长期抑郁症的折磨,加上自杀,他的情况已经很恶劣。

  “我很抱歉。”雷峻真心实意地对真路说,“是我不好。”

  真路笑了笑。

  “雷哥,你多心了。”张帆转向真路说,“对了,要看看你的小俊同学吗?他在第一医院。”

  雷峻细心检查这个案子留下的所有证物。乔俊的笔记本也在。他看看,里面都是风光片,优美的风光,看多了也乏味。

  “雷哥,你老看这个风光片干什么?”张帆奇怪地问。

  “我也奇怪,小小年纪怎么喜欢看这么无聊的片子。”

  “不是说医生建议他看的吗?”

  “医生……想起来了,钟铃担任的是他长期心理医生的角色吧。”雷峻突然想起旱叔的一句话“雷峻先生,小俊就拜托你了”。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似乎有无限寄托在其中。似乎乔俊有逃脱不了宿命一样。

  “你不去,我们就去了。”张帆拿了车钥匙,和真路走了。

  雷峻还是不动,呆呆地看着风光片。

  市一医院在东区,张帆开车到的时候,只见那里围了一大群人。许多医生护士都在下面来回奔跑,其他人都紧张地看着住院楼的上方。 

  “你别乱来啊!”大家纷纷叫道。

  真路心中一个激灵,她跳下车发疯一样向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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