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电话不要接

  阶梯教室

  王炳辉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是在教学楼三楼的阶梯教室等我。

  阶梯教室一般是上大课用的,里面安装着较为贵重的投影仪,所以平时是不开放的。但临近期末,几乎所有人都在找地方复习,教室很紧张。王炳辉是学生会干部,跟很多老师的关系都很好,就走后门弄来了阶梯教室的钥匙。管他呢,有这样一个又宽敞又没人打扰的复习场所也不错,至少比坐在寝室里一边闻着室友的臭脚一边看书强。

  而等我背着书包到阶梯教室的门口时,里面突然传出“嗷”地一声惨叫,紧接着阶梯教室的门“砰”地一下就被推开了。要不是我躲得及时,非让门拍脸上不可。

  从里面冲出来的人自然是王炳辉。他一头撞在我身上,抬头看清是我之后二话没说,拉着我就往走廊深处跑去。

  “小辉子,哎呀我去,你跑什么啊?!”我跟着他跑出十多米之后,一把拉住了他。

  “鬼,阶梯教室里有鬼!”

  “啥?”

  王炳辉给我打完电话让我也来阶梯教室之后,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继续看书。可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

  于是他放下书站起身来,装作活动身体的样子四处走动。这不走还好,从他刚一站起来开始,有人盯着他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谁?”

  没有人回答。这是当然的了,他在十分钟之前才打开教室门,这段时间里也没有一个人进来——总不可能这教室里从昨天开始就锁了一个人在里面吧?

  突然,教室的窗帘“呼啦”一下子飘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阶梯教室出于遮光的考虑,挂的是极为厚实的猩红色窗帘,根本不可能被吹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从讲台前绕了一个圈子,离得远远地向窗子那边走去,结果在窗帘的下方看到了一双脚!

  “呼啦!”

  窗帘又飘起来一次,这一次他才看清,那里真的只有一双脚,脚踝往上是空的!

  “然后你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来找我了?”我讥笑道。

  “是真的,我真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而是转身走进了阶梯教室。

  “那双脚在哪里呢?”我站在窗边说道,“快出来,小脚丫!”

  那四扇落地窗前空无一物,别说脚了,连鞋都没有一只。

  “咦,真奇怪了,刚才它确实就在这里来着。”王炳辉摸着脑袋说道。

  “你啊,就是跟葛静闹别扭,把自己都闹傻了。”

  “两回事,我……”王炳辉的表情瞬间沮丧起来。葛静是和他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人漂亮而且又很擅长唱歌,所以一直有人在追。最近两个人闹了一点儿小误会,谁也不肯服软先联系对方,结果处于半分手状态——这两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凑在一起,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

  “要我说啊,你就应该赶紧给她打个电话。不就是她跟别的男生出去吃了一顿饭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听说了,那男生从来都没追过她,她和那小子一起吃饭只不过是因为他非要感谢她发给他一份复习资料,纯属你自己想多了。”

  “我……”

  就在王炳辉欲言又止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教室里传来一声诡异的“嘟嘟”声。我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一看,发现那是刚才王炳辉坐着的地方,而响着的就是他的手机。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他一直跟我站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过去拨号。

  拨出去的电话并没有被接起来,而是响了三声之后就被挂掉了。我们两个根本顾不上关心这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丢手机

  第二天,王炳辉在图书馆门口找到了我,一脸沮丧地说:“我手机丢了。”

  “不是扔在阶梯教室了吗?”

  “是的。”他点了点头,“昨天你不是自己先回去了吗?我壮着胆子又回到了阶梯教室,结果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就手机没了。”

  这件事情有点儿古怪:王炳辉的手机是很老式的按键手机。在这个大屏智能机满天飞的年代,这种老式按键手机已经极为少见了,更不会有人想到去偷这玩意儿。因为就算偷走了,最多也就卖个三五块钱——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手机被那个鬼拿走了。

  可是鬼拿他的手机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昨天那鬼拨打的是谁的号码?”我问道。

  “不知道。”

  “从那鬼的表现来看,它拿你手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要手机本身,另外一种是想要里面的电话号码。从昨天咱俩在阶梯教室里交谈的内容来看,它拨打的可能是葛静的电话,而对方直接把你的电话挂断了,也符合这个猜测。”说着,我掏出手机来,“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就行了。”

  几秒钟后,我的手机里传出了葛静不耐烦的声音:“你找我干什么?没有,他没给我打过电话。你问这个干什么?无聊!”

  我和王炳辉面面相觑,看起来事情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

  就在这时,我的室友刚子急匆匆地从图书馆跑了出来。他一见到王炳辉,就问他:“你找我干什么?”

  王炳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说道:“我没找你啊?”

  “刚才是你说你在图书馆门口,有要紧事找我,让我赶紧出来……”

  “可是我的手机已经丢了啊!”

  “不可能,肯定是你,你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别跟我装,我……”刚子说着,就把手伸进裤兜,可紧接着他的脸色也是一变,“我的手机呢?”

  刚子回去找手机了。我很严肃地对王炳辉说道:“那个鬼在冒充你打电话,而且我猜刚子的手机也是它拿的。”一个爱拿人手机的鬼,而且还是拿特定之人的手机,它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古怪的营业厅

  出乎我们两个意料的是,这件事扩散得很快:没过几天,我们系就有很多人丢失手机了。而他们在丢手机之前,一大半都接到了另外一个同学约自己见面的电话,就像刚子一样。

  看起来这鬼的“作案”手法非常简单,就是偷来一个人的手机之后,顺着通讯录上面的号码挨个打过去,然后约被害人见面,伺机偷取手机。我怀疑这个鬼有两种本领:一种是隐身,一种是模仿别人的嗓音说话。模仿嗓音这个很好理解,隐身则是因为它必须筛选出距离它近的人,然后它才能发现对方在哪里,并偷取手机。也就是现在临近期末,绝大多数人都集中在教学楼和图书馆,不然它想达到这个目的还真不太可能。

  但这让我觉得更奇怪了:拥有隐身能力的鬼,想偷手机还不是小菜一碟,用得着先打电话确认对方的位置然后再去偷吗?

  我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这个只露过一次面的鬼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并不只是想拿走几部手机而已。

  就在这时,王炳辉第三次找到了我,这时我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见到他时,我吃了一惊,因为他面容憔悴,下巴上的胡子黑压压一片,一看就是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了。

  “我怀疑葛静有问题。”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上次我不就说了吗,那个约她吃饭的男生没追过她,他俩只是……”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鬼偷人手机一事发生之后,我打电话给葛静确定了她并没有接到王炳辉的电话。但王炳辉还是很担心她,毕竟这件事里涉及到了鬼。可葛静又不肯见他,所以他只好放弃复习,每天都守在女生宿舍楼下,只要葛静从宿舍楼里一出来,他就悄悄地跟在她后面。

  结果他发现葛静现在每次出门都只会去一个地方——校园里的手机营业厅。

  当他看到她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只是认为她的手机也丢了——虽然现在在网上就能买到手机,但补办手机卡还得去营业厅。

  而当他第二次看到她进去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补办手机卡并不是多繁琐的业务,不用去第二次。

  当她第三次走进营业厅之后,王炳辉终于思不住了,装作自己也要补办手机卡的样子也走了进去。

  可是葛静并不在营业厅里面!

  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营业厅里面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议论什么。

  “你也知道,那个营业厅并不大,所以除非她进入办公区后面,不然根本没地方躲。好在这营业厅是在学校侧门旁边,只要从侧门出去,就能找到营业厅的窗子,看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所以我赶紧从它旁边的侧门跑了出去,然后从它的窗子往里看。”说到这里,王炳辉咽了一口唾沫,“他们后面的屋子里很黑,不过我能看清里面没有人,只有墙上印着一个人形的黑印,地上还散落着一堆衣服。就在我猜想屋子里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墙上的人形黑印突然抬起了手,指向了我……”

  我被它吓得一哆嗦,仿佛觉得身后吹来了一阵冷风,连忙搓了搓胳膊。

  “然后呢?”我问道。

  “我被吓得撒腿就跑,然后又从侧门跑了回来。结果我回来的时候,恰好撞到葛静从营业厅里出来。你知道她干什么了吗?她竟然伸出一只手指着我,就像屋子里的那个鬼一样!”

  取代

  “我知道那些鬼为什么要偷手机了。”我咬着手指说道,不这样根本压制不了我心中的恐惧,“咱们上网注册各种账号时,都需要输入手机号接收验证信息,而且以后还需要这个手机号证明身份,所以随便更换号码是非常烦人的事情。这样一来咱们在丢了手机之后,多半是要去补办一个手机卡而不是换新号——换新号可以有很多个渠道。但补办手机卡则必须要去营业厅——而那个营业厅是办理这项业务最方便的一个。也就是说,那些鬼只要守在那个营业厅里,就能一个又一个地等到猎物自投罗网了。”

  “可它们就算不这样做,也一样能守在那里等顾客上门啊?”

  “因为它们的目的不是要杀了这些人,而是要取代他们!”我不由自主地抓住王炳辉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惹得周围的人对我们两个纷纷侧目,“仔细想想的话,鬼要取代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们不光要变成人的样子,还要知道他们的关系网,认得那些他们周围的人——如果让你一下子记住几十个乃至上百个人,你能办到吗?不能吧!但如果让你一个接一个地记住这些人的声音或者长相,记好了再去找下一个,这不就简单多了吗?”

  王炳辉的脸上满是惊恐:“也就是说,它们偷手机,然后挨个打电话,就是为了分别记住手机原主人所认识的人都是谁。最后再顺路偷走他们的手机给别的鬼附体做准备?”

  “不这样解释的话,那它们就没必要根据打通的电话偷手机了。”

  “那被取代的人呢?”

  毫无疑问,葛静已经被取代了,而且说不定第一个被取代的就是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而且是“葛静”打来的。我不由得颤抖起来,对方已经不是人了,那还联系我做什么?

  王炳辉一把夺过我的手机,接起电话来。他根本没听对方说什么,就直接说道:“我是王炳辉,我知道你是鬼,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一阵极为难听的笑声。我隐约听见它对王炳辉说:“真是有勇气,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还敢向我提问,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刚偷听到这里,王炳辉一把推开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向远处走去。

  片刻之后,王炳辉把手机递给了我,说道:“它约我今天半夜12点,在手机营业厅碰面,只能我一个人去。兄弟,如果我没回来的话,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我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约会,刚要开口阻止他,他就抢先说道:“我必须得去,虽然我们两个总吵架,但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一定要弄清楚她还能不能活过来。”

  逃跑

  王炳辉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危险当中。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地,那我只要守在那里等着他就好了。好在那营业厅是在几栋校区楼中间,周围并不缺少躲藏的地方。

  时间很快就到了半夜12点,我远远地看到王炳辉来到了营业厅门口。他一拉营业厅的门,门就开了。我见他走进营业厅,连忙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跟在他后面。

  他大概是察觉到身后有声音,便回过了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来?”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指了指通往办公区后面的门,说道:“走吧。”

  黑暗中的营业厅显得异常阴森,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我们两个慢慢地向那扇门走去,我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墙壁。

  王炳辉拉开了门,紧接着门里面就传出了“葛静”说话的声音——它还在打电话。

  就在王炳辉的脚迈入门中的一瞬间,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然而这寂静比刚才显得更加可怕。

  “我来了,你出来吧!”王炳辉大声叫道。

  没有人回答他,然后就听“砰”地一声,我们身后的门就猛地关上了。这屋子里漆黑一片,我只能借着黯淡的月光勉强看到左边的墙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那人形渐渐从墙上“鼓”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葛静”。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鬼。

  “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葛静”有些恼怒地说道。

  “我俩来也是一样的,他不会参与到这件事中,只是在这里做一个见证。”王炳辉勉强解释道。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冒失,万一这个鬼因此而勃然大怒,恐怕原本能够生还的王炳辉也逃不掉了。

  “我只想知道,葛静是否能回到我身边。”王炳辉岔开了话题。

  “她的身体已经被我占据了,虽然这身体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如果我脱离这具身体的话,她还是能慢慢复原的。”“葛静”咧着嘴笑道,我从来没想到面容靓丽的葛静能笑得这么难看——难看!对,我明白了!

  “因为你是一个男鬼对吗?”我突然插话道,“葛静的身体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很适合,所以你在占据了她的身体之后,却还是给我打来了电话,并约定和他单独见面。你是打算以葛静为筹码,让他把身体让给你,对不对?”

  它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错,你猜对了。本来我是打算要你的身体,因为你比他强壮一点儿。不过如果他心甘情愿的话,他的身体也不错。你们两个中间,只有一个人能够保留住自己的身体。”

  突然,王炳辉大喝一声:“跑!”紧接着就一把推开了我。

  在这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担心我无法逃掉的焦急和一定要让葛静回来的坚毅,却唯独看不到恐惧。于是我明白了,他早就猜到了这一切——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这里以命换命的。

  我待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就像他之前说的一样,我得赶紧逃出去,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以免更多的人遇害。我爱你

  我爱你

  我向网吧飞快地跑去,想要赶紧发帖子把这件事告诉大家,让他们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手机,最好谁的电话都不要接。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被附体了,但我要尽最大的努力让情况变得不那么坏。

  就在我跑到小花园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扑通”一声响,紧接着就看到一个女生倒在了地上。

  我小心翼翼地向她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葛静——看样子那个鬼还算守信用,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出来了。

  “葛静,葛静!”我摇晃着她。很快,她就缓缓苏醒过来。她醒过来之后立刻叫道:“快、快让炳辉躲起来,有个鬼要对它……”

  “已经晚了,”我咬着嘴唇说道,“他用自己的身体换回了你。”

  葛静愣住了,然后就流下两行眼泪来:“可是我跟那个鬼说好了,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话,那就让我死,他活着——它明明答应了啊!”

  “哈哈哈哈,”一阵难听的笑声从树林里传出来,紧接着“王炳辉”就走了出来,“我可从未想过说谎,只不过鬼判定死活的标准和你们活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认为只要魂魄还在,那个人就不算死。所以,你死他活的意思就是一会儿我会吃掉你的魂魄,然后让他的魂魄在尘世间飘荡,直到魂飞魄散为止。”它一脸嘲弄地说道,“来向他告个别吧,一会儿你就要‘死’了,这是你最后一次跟他说话的机会。”

  “对不起!”葛静愣了一下,然后流着眼泪大叫道,“我应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我爱你,爱到就算我现在去死也要多跟你待一秒,对不起!我……”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双眼就失去了焦距,紧接着就一头向前栽去。

  “炳辉,我……爱……你……”

  下雨了。

  在“沙沙”的雨声中,周围一片寂静,只回荡着“王炳辉”丧心病狂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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