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诡秘事件薄

  怪屋

  我叫阿乌,今年二十二岁,2000年在很多人担心自己的电脑会不会面临毁灭的同时,我进入了理想志愿的大学。

  大学的英文是Universty,翻成中文念成“由你玩四年”。刚刚经历完高考的重压,大学新生们就像离家展翅高飞的野雁,终于获得了自由独立的机会。老妈说,上了大学之后就是大人了,要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所以我拒绝了大哥和老妈的好意,执意要自己找房子,我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得很好。

  学校的布告栏上有许多租屋告示,我也不懂得如何分辨好坏,胡乱找了个电话便联系房东。对方姓赵,是桃园本地人,我们在电话里聊了聊,感觉他那的房子还不错,于是约定时间过去看房。

  星期天我到桃园和房东碰了面,赵先生的外型还挺有本地风格,挺着个肥肚腩,嘴里嚼着槟榔,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他带我到租屋处的路上和我谈天说笑,说什么这里地灵人杰山清水秀,租他的房子考试肯定都考第一名。

  我看他的车越骑越偏僻尽往山里去,心里嘀咕,这根本就是荒郊野外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哪里山清水秀地灵人杰了?绕过一条长约两公里的蜿蜒山路后,眼前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小区。光看外观,房舍还算干净。夏末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轻轻拂动树梢枝叶,还不时听见悦耳鸟鸣声,突然间,我好像有点认同赵先生所说的话,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错。

  赵先生带我一边上楼,一边跟我说这个小区的来龙去脉,他说这里原本是建设公司规划盖来给家庭居住的小区,因为需求导向,取名为“合欢小区”。但是由于入住率不如预期,所以建设公司将一些空房便宜地卖给了这附近的投资客,专门拿来改装成套房租给学生。赵先生便是如此,一口气买了四层楼,两边打通之后重新隔间出租给学校的学生和附近的上班族。

  “本来是有小套房可以租给你,但是你刚好晚了那么一点点,我现在只剩一间家庭式的你要不要看看?”赵先生拿出钥匙开了四楼的铁门领我进去。

  “啊,我一个人住三房两厅会不会太奢侈啊,而且这房租肯定超过我的预算吧。”我一听傻眼了,在电话里他不是满口答应有间小套房租给我吗,怎么突然变成一整间的屋子了?

  赵先生笑说:“我会算你便宜点啦,况且你还可以找同学一起住分摊房租啊。少年仔,房东是为你着想,以后你交了女朋友,两个人挤一间小套房多别扭,这里一百二十几平我只多收你三千块怎么样。”

  这条件听起来的确诱人,面积多了三倍,可价钱只高三千,况且还能找同学一起分摊房租,算起来更省钱,略微考虑之后虽然已经跃跃欲试,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同学一起住耶,如果找不到我不就亏了?”

  赵先生“嗯”了一声,沉吟片刻之后对我说:“不然这样,我给你一个月缓冲期。第一个月我只收你五千,跟小套房一样的价钱。这个月让你去找同学过来一起住。”

  我四处看了看房子,的确很不错,室内装潢高雅,室外的环境优雅,而且还有缓冲期,于是我就答应了。赵先生和我签下租赁契约书,我们约定好从开学开始算,一次付半学期的房租。他将钥匙交给我之后,便骑着机车离开了。我看着自己的房间,心情无比愉悦,终于可以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只是我忘了,当初看房时,心情太过畅快,竟然没注意到那间浴室没有镜子。等到我将东西全搬了进去,整理妥当之后我才发现。我心下狐疑,打电话问房东,他说那是上一个房客弄碎的,还没来得及装新的。我想不通上一位房客到底在浴室里干了什么事才会打破镜子,难道在里面练回旋踢吗?所幸只是没有镜子,对我来说并不构成太大的影响。

  很快到了开学日,第一堂课理所当然是让六十几个陌生的同学一一自我介绍,熟悉彼此。坐在我前方的女生叫“露露”,高高瘦瘦,身材很赞;右边的男同学外号“小狄”,是一个一天不上网就会死的电脑能手;后面那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貌似斯文人的仁兄,一开口就是:“大家豪,偶速王俊开……”俊开的口音很本土,也颇合我胃口。

  第一堂沉闷的自我介绍课结束之后,我的烟虫立时痒了,只是刚到学校还不晓得哪里能够抽烟,坐在椅子上不免有点坐立不安。

  这时小狄走到我的身旁问道:“阿乌,你抽不抽烟?”听到他这句话,我差点没感动得飚出泪来,眼前仿佛看见了活菩萨。

  “走啊,找个地方抽烟,我忍了好久了。”我笑说。

  这就像是一种不成文的交际活动,本来不甚熟稔的同学听说有烟抽,便纷纷像闻见蜜糖的蚂蚁般靠了过来。几个男同学一起抽烟,由于有了初步共通的嗜好很快便搭了上话,我见机不可失,就询问在场的人有没有愿意跟我一起分摊房租的。小狄和俊开马上响应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他们愿意跟我一起住。于是一支烟的时间让我多了两位室友,也解决了我的困扰。

  等到他们两位老兄陆续安顿好行李之后已经是两个礼拜之后的事了,在这段期间,每天家里都是人声鼎沸直到深夜。某个周末,小狄和俊开事先不约而同地说要回家,只剩我一人留在桃园,自从住进这间屋子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周末独自待在租屋处。

  礼拜五的傍晚,房东赵先生联系了我,说找了工匠来替我们装镜子,我一听大喜,浴室里没有镜子的确是件非常不方便的事,刮胡子的时候常不知道刮干净了没。

  那位玻璃行的师傅在七点多的时候按了门铃,一进门就对我说:“同学,要装镜子的是这间没错吧?”他看起来满脸疑惑,不知是何因由。

  “对啊,你都按我家门铃了,赵先生没跟你说要装哪间吗?”我更是一头雾水。

  “有啦。只是我来这里装镜子,光这两年就已经是第三次了……”师傅说得玄,我还没搞清楚他的意思,他已经走进浴室开始动工。

  老师傅的技巧纯熟,三两下就把一面新镜子装好,使浴室恢复了原来的整体感,原来少了一面镜子竟会如此突兀。

  “师傅,你是说这间屋子的镜子常常破掉?”我问他。

  “没啦,可能是我记错了,不然就是住这间的情侣都会吵架摔东西吧。”他面容僵硬,干笑几声之后让我签了施工单,随即转身离开。

  新的整容镜装设好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些异样。或许是没在这间浴室里这样看过镜子里的倒影吧,我试图说服自己。

  隔天晚上,我到学校附近的市集张罗了晚餐之后骑车回家,这条通往合欢小区的蜿蜒山路晚上没有路灯,所以骑车的速度不能太快,避免发生危险。道路两侧林木茂密,阴郁幽森,正值夏末,我却感到一丝寒意沁入心扉,这条平常骑惯了的山路,这晚感觉不太一样。

  晚风切过耳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哀凄的哭嚎,又像怒极之后的狂吼,总而言之让我感到不太舒服。五分钟后我回到公寓楼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时发觉右手抖个不停,背后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压迫着我,慌慌张张地开了门,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四楼。

  “啦啦啦……啦啦啦……”忽然间,我听见了一道清润的女声哼着歌,那声线淡泊如水,柔滑似风,也许是这栋楼的住户正在唱歌吧。转动钥匙,那声音又再度传出,这次我可听个真实,身上的汗毛顿时立了起来。因为,那悠扬清凄的歌声是从我的屋子里传出的。

  “阿弥陀佛,该不会是碰到……”我心内惶恐,不知如何是好。“那是风声……对,那是风声。”额头上冷汗直流,我不断地深呼吸强自镇定逐渐发芽的恐惧。

  就像幻听,两个深呼吸之后,那声音便再也听不见了,我在门口站了约五分钟后才忐忑不安地走进屋子。在一片漆黑中伸手摸着了墙壁上的开关,喀嚓一声,屋内大放光明。没有什么异样,所有的一切都跟我刚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真的是幻觉,是不是因为昨天电动打得太晚的关系。”我打开电视吃着晚餐,故意将音量开到最大声,以掩盖内心的不安。

  才没过多久,门铃叮咚一声响了。敲门的是住楼下的小香学姐,她一脸不悦地说:“小乌!你电视开这么大声干嘛?”

  我当然不会跟小香说自己一个人害怕,那多没面子。我摸着头装傻,猛打哈哈:“电视坏啦,一开就这么大声我也没办法啊。”

  小香横我一眼,伸手捏我的脸颊:“那你可以不要看啊!电视开这么大声,楼上楼下的人都被你吵死了。”

  我一边赶紧按照吩咐将电视关掉,另一边插开话题说:“对了,学姐你晚餐吃了没?我咸酥鸡好像买太多了,要不要帮我吃一点。”

  她动动鼻头,似乎也嗅到了香味,不客气地踏进门,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小乌,你……为什么选我们系?”饭吃到中途,小香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我问道。

  “志愿随便乱填就上了啊,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念的科系。”我说。

  “嗯……”

  沉默向来令人尴尬,我一把抄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不是说电视坏掉。”小香斜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我尴尬地笑道:“不知道怎么搞的又好了耶,哈哈,哈哈……”

  客厅里只有我和小香两人独处,一不讲话整个气氛立时降到冰点,我也想不到什么好话题,索性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小香则不停地左右张望,一副身上长虫不动会痒的样子。

  我看综艺节目看得出神,耳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呜。”

  还以为是小香叫我,“学姐,什么事?”我问她。

  小香一脸大惑不解:“怎么啦?我又没讲话。”

  “你刚刚不是叫我?”

  “没有啊,你不要吓人好不好……”小香抱着小枕头,眼神慌张。

  我也起了鸡皮疙瘩,我确实听见有个女生呜了一声,这时候我想起两个小时前听到的声音,那个唱歌的女人。难以形容的恐惧感爬上脑门,可是又不能在小香面前落荒而逃,否则我真想冲下楼骑车回台北。

  小香起身想要回家,我借口买烟和她一道出了门,跳上摩托车以时速一百飙到学校附近的网吧待了一夜。

  因为我的房子里躲了一个女人。

  我只希望那全是幻听和错觉。

  废墟

  说也奇怪,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家里听到或碰见任何怪异的现象,俊开胆子小,听我描述完这件事后浑身发毛,直嚷着要搬出去。小狄反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他安抚俊开说:“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难免会有些恐慌反应,可能只是阿乌的错觉,你干嘛大惊小怪。”所幸后来几个礼拜都没有出现怪声,大伙渐渐地也就忘了这件事。

  又过了几个礼拜,系学生会举办了欢迎本系新生的迎新宿营,大学生活的精彩之处就在于这些营队和联谊,对于这些我自然早已期待已久。

  宿营的前两天,我和小狄躲在学校垃圾场附近抽烟,聊到了这次迎新宿营的地点。

  “我们系还蛮大手笔的,迎新居然去谷关泡温泉,听说别人都只是在操场集合烤肉而已耶。”我笑说。

  “阿乌,迎新活动的时候肯定会有夜游或试胆大会,到时候你可以把之前在家里碰到的状况加油添醋一番,应该会吓死不少人吧。”小狄说。

  “不要啦,挺恐怖的,我们还得住到学期末耶。”我说。租屋契约一签半年,当然没办法说走就走,对贫穷的大学生来说,万把块的押金可不是小数目。

  两天后,我们一百多名新生加上辅导的学长学姐们浩浩荡荡地上了旅游车,出发前往谷关温泉乡。谷关的温泉名闻遐迩,山谷里饭店林立,游客络绎不绝,知名度与庐山温泉比肩。出发前一晚我兴奋得一晚上都失眠。

  车程大约两个多小时,沿路上同学们吵闹无比,由于前一晚的失眠,体力耗尽的我瘫在最后面的位置,被那些恼人的噪音弄得有些精神衰弱。正当睡意绵绵的时候,我的肩膀突然被人猛力一推,吓了我一跳。

  “还睡,已经到啦。”露露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我,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而旅游车这时已开进了谷关温泉区。

  那些促进新同学们之间感情的团体活动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一整个白天我都昏昏沉沉,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吃完饭后是分组自由活动时间,大二的小香负责带我们这组新生。小狄建议说:“我们去夜游好不好,从那吊桥上面看夜景应该不错吧。”

  谷关的夜晚灯火璀璨,白天刚到这儿时还觉得有些饭店的设施老旧,外墙也欠缺清洗,不过一到晚上整个谷关就像山头起火,景色绚丽夺目。

  小香耸耸肩:“不错啊,要夜游就走吧。”

  我们这一队共有八个人,加小香九个,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往横跨大甲溪的吊桥走,小狄带头走在最前面,他说谷关像他家后院,以前来的时候曾经发现一块废墟,想带我们去试试胆子。

  露露神色不安,躲在我后头说:“不要吧,我很怕那种东西……”

  小狄哈哈大笑,拉着露露说:“不要怕,真的有鬼跑出来我会保护你啦。”

  我面露微笑,这小子动作真快,原来这次的夜游是替自己做打算。刚上大学的男生,除了交女朋友外我想不到任何一个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小狄显然将目标锁定在露露的身上。

  我一手勾着俊开,一手勾着小香,笑说:“那我们就来个三人行必有我师。”

  其他的同学也就顺势男女一组两两相对,由小狄带路往他所谓的废墟走去。走过吊桥之后便是另一块温泉区的所在地,只是这里的饭店数量较少,还有几间歇业,人潮比另一头少了许多。

  沿路上小香讲了几个学校的灵异传闻增添恐怖气氛。据她所言,我们学校自从五年前新建体育馆完工之后,不知为什么每年都会有学生从体育馆顶楼跳楼自杀。连续四年发生自杀事件,让学校不得不去重视这恐怖的巧合,用铁链和大锁牢牢锁死体育馆顶楼天台大门,并且明文禁止学生踏入体育馆七楼以上区域。学校做出预防措施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果然确保了学生的安全,没有发生跳楼事件。

  俊开说:“既然没再发生了,或许都只是巧合吧,之前也听过常发生卧轨自杀事件的平交道,其实都只是名气响了,让一些想自杀的人潜意识地往那边走去吧。搞不好学校的体育大楼也是这样子的。”俊开说是这么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相当害怕的。

  小香神秘一笑,又慢慢地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们入学之前没多久,也就是差不多暑假快结束的那时候,有两个住宿生用工具剪开锁住铁门的铁链,跑到天台试图跳下去。幸好他们弄断铁链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在体育馆运动的其他学生,通报教官之后及时将这两个人给救了下来。否则,今年可是一次死两个人……更玄的是,这两个住宿生都是澳门侨生,他们放暑假没有回家,两个多月都在学校附近打工。教官说他们当时就像着魔似的,拼了命地想爬过铁丝网往外跳,动用了不少人力才成功阻止他们。”

  小狄阴沉地笑了一声:“这就叫做‘抓交替’。前年没有死人,所以今年多了一个名额。也许今年该死的那个人就在我们之中也不一定。”他这么一笑,众人都浑身发毛,只因那笑声听起来干涩暗哑,不像是小狄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音。

  露露吓得都快哭了,用力拍着小狄:“你不要吓人啦,我会怕啦!”

  小香白他一眼,对露露说:“你不要理他啦,故弄玄虚跟白痴一样。”

  虽然只是小狄的恶作剧,但是还是影响了我们这一行,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没人再多说一句话。如此走了一段路程,带头的小狄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鬼气森森的建筑物说:“到了,就是这里。”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在路口有个老旧招牌,上头写着“华夏温泉庄”,而那一栋建筑物给人感觉像是普通的木造平房,和我们所住的那些装潢华美的温泉饭店不大相同。

  “这间旅馆已经关门十年了,我小时候来这儿时就已经是这副断垣残壁的模样了。”小狄笑着说,然后他转头问大家,“要不要进去探险?”

  我和男同学们拼命点头跃跃欲试,可女同学们除了小香之外都耷拉着一张脸,也不能怪她们胆子小,眼前这间倒闭十年有余的旅馆实在有点吓人,半张朽烂的木门随着风势缓缓移动,庭院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芒草,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露露说:“我们一定要进去吗,可不可以在外面等?”

  俊开附和说:“我也不去,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小狄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我们好不容易走这么远到这里,怎能败兴而归。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两个人一组拿着手电筒进房子里,绕一圈之后随便拿个小东西出来。”

  我心想这小子还真敢玩,就连小香也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发白强作镇定。当下分组完毕之后,我和小香一组,由于没有人想走第一个,露露还死赖在地上不肯进去,这群胆小鬼,我和小香没办法,只有带头先进去。

  大约走了十多米,我们站在只剩半扇的木门前,望着里面深邃不见底的幽暗,小香主动握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心湿润,满是紧张的汗水,原来平常凶悍的学姐也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让我不禁莞尔。到了这时候当然要挺出男人的胸膛和肩膀,我拿着手电筒往里头照了几下,带着小香走进房子里。

  走进房子后,右手边是入住登记的柜台,柜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黑白人像,应该是装饰艺术之类的东西,但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种照片还不叫人吓得脑袋发昏嘛,我也是心内惴惴,不敢叫小香往那边看,我们前方是木造的长廊走道,连接着一间间客房,而走道的另一侧通往后方小庭院,是个露天温泉池。

  我看着墙上斑驳的浅绿色油漆,心想这种日式的木造建筑搞不好还是日据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小香突然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我一把将她拉住。

  “怎么啦,腿软啦?”我笑说。

  小香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肩膀的剧烈颤抖。我知道她已经吓坏了,此地不宜久留,我随手抓了柜台上一个牙签桶,便拉着小香往外走,我听到她喘气声逐渐急促,紧抓着我的右手不敢放开。

  等到我们走出来的时候,小狄向我眨眨眼,半拖半拉地把露露带进去。俊开见小香脸色苍白如纸还久久无法平复,直嚷道:“干!我死也不要进去,这样玩得太大啦。”

  我让小香坐在路旁,询问她刚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一个踉跄站不稳。

  小香心有余悸地说:“刚才我们走进去的时候,我就听见耳朵旁边好像有人讲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很小声的像是在讨论什么东西。我觉得可能是太紧张听错了风声还是什么的,所以就没跟你讲。”

  “然后呢?”

  小香眼角泛泪,眼神里尽是恐惧:“走进大厅之后,就在你抬头看天花板的时候,地上有只手抓住我的脚用力往柜台的方向扯拉……”

  我冷汗直流,一股战栗穿透了背脊,那屋子里真的有东西。就在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露露神色惶恐地夺门而出,而小狄紧跟在后。

  “露露你不要跑啊,我刚才是吓你的,假的啦。”露露一跑到我们所在的马路旁就腿软坐倒,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你干嘛一直吓她啊,爱玩也要看情况好不好。”小香批评小狄起来。

  小狄一脸无辜:“对不起嘛,我真的不知道她胆子这么小,而且我只是骗她柜台上面那张照片会眨眼睛而已。”

  “不是啦……呜……”露露像是鼓足了力气才能说话,她举起颤抖不已的手指着小狄,大声哭叫,“因为……因为小狄的肩膀上趴着一个老人啦!”

  所有人闻言纷纷睁大了眼睛瞪着小狄,脸上皆有恐惧之色。

  小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干……开玩笑的吧,什……什么老人啊?”他像个稻草人硬邦邦地站着,想必他也是从脚底凉到头顶吧。

  老实说我没看到什么趴在小狄肩膀上的老人,但是露露如此惊恐又不是无中生有,会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东西一路跟着我们?

  “我觉得,还是别玩了,大家回头吧。”我提议回旅馆休息,俊开等人立即同声附和。

  一路上我们加快脚步,几乎是马不停蹄半走半跑地回旅馆。

  回来后,小狄苦着脸对我说:“阿乌,走,去洗个温泉去去霉气,这么折腾了一下我觉得浑身酸痛耶。”说着,就将我和俊开拉往大众池泡汤。

  我们在更衣室三两下脱得浑身精光,向服务员领取毛巾之后往户外大众池走去。小狄走在我和俊开的前面,突然间俊开惊叫一声:“小狄你背后那是什么东西!”

  这么一叫差点没把小狄吓得拔地三尺跳起,他嘴里猛骂三字经:“他妈的,俊开还在玩,刚刚自己不是也吓得半死吗?”

  我没有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狄的右边肩膀看,看得他浑身发毛……他的肩膀后面浮现了一块淡紫色的淤青,像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也许,就是露露方才看见的那个老人……

  麻将

  大一下学期,我和小狄、俊开三人还是住在跟赵先生租来的房子里,因为后来这里并没再发生什么怪事,时间一久,我们也就消退了之前的恐惧感。

  那一阵子我们时兴打麻将,我们的公寓自然成为开业的麻将馆。下学期期中考过后的周末下午,我躺在床上,心想晚上还有四圈麻将要打,不如就先睡个觉养足了精神再开始方城之战。一时半刻,还睡不着,就打开了电视看。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换着台,五十几台之后的信号偏弱,不管转到哪一台都是画面不清沙沙作响。当我从六十五台跳到六十六台那一刻,本来应该模糊不清的画面杂讯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形象似的东西映在电视画面上。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那印象却深深烙在我的眼里驱赶了睡意,我吓了一跳,连忙将台数往回按,可是不管我在六十五与六十六台之间怎么切换,画面一直是纷乱的电子信号和嘈杂的音效。看到那酷似女人的影像之后,我越想越是发毛,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似乎有人躲在暗处注视着我。我抓起被子盖住头,闭上眼睛试图什么也不去想,只不过生性犯贱,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模糊女人的脸在我眼前飘忽不定地浮动。

  然后逐渐变得清晰,一个很年轻,眼角带点阴郁却笑容可掬地女孩子,我看见她在梦里向我微笑,嘴巴不停地说话,但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意识逐渐模糊,而那女人的轮廓缓慢地烟消云散,飘入了梦境的黑暗里。

  傍晚六点我睁开眼睛,身下的被褥让冷汗浸得湿透,我觉得胸口烦闷,睡了四个小时,精神还是萎靡不振。走进浴室冲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女人的神色与小香有些相似,会不会是我一直想着小香,所以出现了幻觉?这一段日子,我和小香常常一起行动,两人之间也因此存在着某种莫名的情愫。

  洗澡洗到一半,外头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把本来就提心吊胆的我吓得差点去撞墙。外头传来俊开的声音:“喂……有没有人在家!我回来啦!”俊开的心情很好,也许是因为刚交了新女友的关系。

  我在浴室里大喊:“我在啦,门不要关得那么大力,弄坏你要赔喔!”我还听到观光系倪叔的声音,这个人其实只大我们一届,因为长得太臭老,行为举止都像中年人,渐渐被人取了绰号──倪叔。

  “还有谁要打?”我穿上衣服走出浴室问道。

  “小狄回家了,庄仔待会儿会过来。”俊开扶了一下眼镜,一切都安排妥当。

  众人到齐之后便开始打起了麻将,说起来那晚我手气也真够背的,不管我如何盯下家,他们总有办法吃个九张落地,听牌后不是自摸就是胡我的牌。我几乎把把放枪,两圈还没打完,已经输了三千多块。

  漫长的第二圈终于结束,倪叔提议说:“我看就打到这里啦,阿乌好像很累,先休息吧。”

  我挥挥手:“不用,我去阳台抽根烟,休息一下就好。”输钱还不至于让我心情如此恶劣,运气绝差,怎么也胡不到牌才是我郁闷的主因。

  在阳台上,我点了根烟,徐徐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的时候,仿佛连肚子里的坏心情也释放了不少。不知怎么的,我自言自语:“如果……你真的在的话……就帮我赢钱吧。”抽完烟后,我转头走进屋内,摩拳擦掌准备第三圈开打。说也奇怪,一坐下来就觉得刚才郁闷无比的心情有些微好转,打起牌来也特别铿锵有力。

  一开始大家都还嘻嘻哈哈,边打牌边说些垃圾话,不过当我上庄胡了个自摸大三元之后,面前的三个人脸色都沉了下来。接下来就是翻天覆地地连庄胡牌,我的运气终于回来了,我连续自摸了六把,不仅将之前输掉的钱全部收了回来,还赚了不少。

  “不是抽了根烟就变这么威吧,那我也要去抽根烟。”倪叔叹了口气,在我连续六拉六自摸之后,前两圈输的钱全数回到我的口袋里。

  “那就休息一下,抽根烟喝口水再来吧。”我笑说。

  庄仔也是一脸忧郁,第三圈打到半夜两点半还在东西风,他们也都感到疲倦。我们等到庄仔上完洗手间便继续牌局,双手在桌上抓着牌一阵搓洗,每个人都不太想说话,动作迅速地叠牌抓牌。

  倪叔可能动作太大,抓牌时不小心飞了一张牌出来,掉在地板瓷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骂了一声干,连忙弯腰捡牌。倪叔嘴里不断碎碎念:“妈的,那张棺材板跑到哪儿去了?”

  “棺材板”指的就是麻将牌中的白皮,有人称为“白板”,也有人叫它“棺材板”。倪叔在桌底下摸了老半天,然后抬起头说:“喂,找不到棺材板,死人受风寒,怎么办?”

  我耸耸肩,从麻将盒里拿了一张没有花色的备用牌放在牌组里:“先凑合着用吧。”重新抓完牌,我起手摸进一张门牌之后稍微理了理牌,只是当我看清楚手中牌型之后,心里连庄的喜悦感已经荡然无存。

  我的手中共有青发红中各三张,白皮一张,而余下的牌型是索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共九张,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手里还抓着刚摸进来的门牌。那张牌,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牌,光滑的牌面一摸便知是张白皮。很显然的,这是一把天胡大三元。

  我慢慢地把牌放下来,神色怪异地对三人说:“我们别打了。”

  俊开一脸不满,有点生气地说:“干嘛不打,摸了门牌就赶快丢出来啊,我们又不是输不起。”

  “对啊,小钱嘛。”倪叔和庄仔也一搭一唱地说。

  于是我只好将牌推倒,苦笑说道:“天胡。”

  俊开脸色刹那间一片惨白,“干……这不可能啊!”他见我抓白皮自摸,像是见到鬼似的。

  “怎么了?”我问道。

  俊开推倒他的牌,里头有两张原本的白皮,也就是说,我和俊开手中共四张白皮,其中有一张是倪叔弄丢的“棺材板”。

  这张牌无声无息地“自动”回到牌桌上,并且被我摸进手中。我连忙回头看麻将盒,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里大喊不妙,那张被我亲手拿出来的备用牌,不正好端端地躺在里头吗。这种邪门的现象让我们立刻决定停止打牌,一看时钟,已经四点整。

  “我看我们去吃四海豆浆吧,别打了,太诡异了。”我说。

  三人拼命点头,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人想继续待在屋子里,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怪事。我们下楼发动摩托车,引擎的声浪在万籁俱寂的清晨显得加倍刺耳,这时候庄仔却说了句没来由的话:“俊开,不带你马子一起去吃吗?”

  俊开一脸狐疑:“你是打牌打傻了吗,我马子又不在家。”

  庄仔眼神恍惚,疲倦地说:“啊?那你房里那个女生是谁?”

  “哪。”庄仔抬头往上看,“她在阳台跟我们挥手啊。”

  倪叔大笑壮胆,猛力拍着庄仔的背狂笑:“你够幽默,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阳台上面哪有人啊。”

  “对啊,庄仔你别乱讲行不行,怪毛的。”俊开的视线根本就不敢往上看,自己住的地方要真躲着一只女鬼,谁还敢继续住下去?

  庄仔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怪了,刚才真的有啊?难道是太累看错了?”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选择催眠自己假装没这件事,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而房子租约也依然未到期。他们跳上摩托车逃命似的走了,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阳台,望着那个和小香长得有些神似的女孩……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走进那间诡异阴森的三合院,方才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到左侧的长屋里,有道白影子隔着满是灰尘的纱窗看着站在中庭的我们。像是正在等待我们走进屋内。我故作轻松状,伸了个懒腰,看看手表,时间快到五点。心里却焦急如焚,希望辰育千万别出事。

  鸡鸣破晓之时天空也泛现鱼肚白,天就快亮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左侧长屋,那道白影子已经消失,也许回到她躲藏的黑色角落去了。

  天亮之后,我和小狄在屋后的废弃水井旁找到了睡得正熟的辰育,他脸上到处都是瘀青,那种颜色和当初小狄被老人压肩膀之后产生的淡紫色相仿。辰育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全然失去记忆,为什么他会倒在水井旁,而废弃水井里面又有什么东西我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去查证。

  彰化之旅陡生如此惊悚的小插曲,为了不让小香及家人害怕担忧,我们三个人全都闭口不提凌晨发生的事情,小香不解辰育脸上为什么都是瘀青,他随便编瞎话说乡下的蚊虫太多,皮肤过敏搪塞过去。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小香旧家闹鬼。他们家从来不曾发生这种事情。

  小香毕业之后还是与我住在一起,只不过我们换了一间较大的套房,挥别了房东赵先生,另寻一个新天地。她决定在桃园先找个工作,毕竟在这个城市住了四年,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等我毕业当完兵,她再来台北与我同住。

  小香常带一位女同事回家吃饭,介绍我们认识,她们是同期进公司的新人,两个人互相学习,感情很好。由于小香在公司人缘甚佳,我本就喜欢热闹,家里访客多也让两人生活增添不少乐趣。等待毕业那段日子相当枯燥乏味,考完毕业考就无事可做,白天待在家里无聊,就每天泡在学校图书馆看书、上网。

  某个周五,我带着晚餐回家,从楼下看见家里灯是亮的。心想小香怎么这么早下班,才六点多,平常她都是七点左右才到家。上了楼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反锁的,“也许是小香上班时忘了关灯。”我心想。

  一打开门,我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小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笑着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她缓缓转过头来,是一个面容消瘦、五官还蛮精致的女孩,却不是小香。

  “你回来啦?”她说。

  “你是小香的同事吗,我怎么没听说她今天要带同事回家吃饭?咦,我好像见过你啊?”我也不以为忤,小香常有同事来家里,眼前这个女孩有点印象,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女孩的头发比小香还长,一头黑亮过腰的长发。她对我露出微笑,一看见这个微笑,我整个人就僵硬无比。

  我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是小香打来的电话:“阿乌,我今天加班,你不要等我吃饭了,先自己买来吃吧。乖孩子,亲一个。”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孩头发越来越长,脸色逐渐白化,她的声音就像深夜广播般低沉:“你见过我的……在浴室里、在她的老家……我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开始不停地笑,丧魂夺魄的阴险窃笑,我脑中空白一片无法思考。

  那时候,我在小香的套房浴室里碰上的女鬼不是小宝……原来是眼前这个,对我们不怀好意、伺机作怪的冤鬼。她的眼睛没有眼白,只剩一整片漆黑的瞳色,咧开血盆大口笑说:“你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遽然惊醒,眼前一片漆黑,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个噩梦。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种可怕的噩梦,我躺回被窝里,身旁的小香背对着我侧身睡得正香甜。

  我看着窗外的黑夜,分不清现在是凌晨几点。望着小香的背影,我也换了个姿势,嗅着她的发香入睡。然而,披在小香背后的黑发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越变越长……缓慢地往床尾延伸,渐渐缠卷住我的脚踝……

  噪声

  后来,我家就不再开牌局了。但是我家闹鬼的事情让庄仔一宣传,反倒成了校友们的热门观光景点,我和小狄、俊开也只能拼命消毒,毕竟那里是我们住了快一年的地方,他们两人也没碰过什么怪事,而我隐隐觉得,那个女孩对我们并没有恶意,老实说也并不怎么害怕。

  大一下学期的期中考结束之后没多久,班上来了一位转学生吴辰育,身材高大,样貌英俊,马上吸引了全校女生的目光,这让原本在班上人气很旺的庄仔就有些吃味。不过和辰育混熟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小子没交过女朋友,从小到大都念男校,还有美女恐惧症,和女人讲话竟然会紧张结巴。

  考完了期中考,有人提议到桃园拉拉山进行两天一夜的班游。这是个好主意,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这次负责策划班游的人是阿平。

  由于阿平参加过登山社,又会玩摄影,对台湾的名山大川如数家珍,这次的旅游展现了他的长才,包括住宿地点和旅游路线都是他一手包办,我们只要负责出人出车就行。这次的班游一共有八男四女共十二个人参加,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我们六台机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拉拉山是泰雅族语,意思是“美丽的山”,穿越大溪之后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就进入了拉拉山范围之内。我的机车后座载的当然是小香,她大一的时候就曾经来过拉拉山一次,当时风光秀丽的山景使她深深着迷,所以这次我向她邀约,小香丝毫没有考虑便一口答应。

  小狄和露露也是一对,上学期迎新宿营发生的那件事,让他们俩变成了一对欢喜冤家,平常吵吵闹闹的,感情倒是还不错。阿平带我们来到拉拉山的一间旅社,第一天光骑车上山就花了我们五个多小时,到达旅社门口时全体人员都已经疲累不堪。

  行李大致安顿妥当之后差不多已经是傍晚时分,我和小香跳上机车骑到附近的制高点看夕阳。天边的云彩很快的被夕阳的霞色渲染成一片红橘,视野无比开阔,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夕色,心内大受感动,转头看小香,她也是一脸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夕阳真的好美,和我去年看的一样,好感动啊。”她说。

  “很浪漫的感觉,小香,你觉得现在是不是一个告白的好时机?”我缓缓地说。

  “跟谁告白?”她也笑了,还假装听不懂。

  我望着逐渐隐没山边的橘红色太阳,悄悄地牵起她的手:“你觉得好不好?”

  “你觉得好就好……”也许是浪漫的气氛感染了她的情绪,小香侧头倚着我的肩,并没有放开手。

  突然一道声音从我们身后爆开:“哇靠!你们什么时候搞定的啊!”是小狄的声音。

  “偷偷来喔。”露露指着我和小香吃吃地笑。

  我莞尔回头,见他和露露手携着手散步经过,四个人相视而笑。

  “阿乌,这边手机好像没信号,你的呢?”小狄拿出手机递到我的面前。

  “这边深山耶,手机怎么可能有信号!”我笑说。

  山里的天色暗得很快,我们必须趁着天色尚未全黑之前回到旅社,否则万一因为视线不良而失足跌落山谷可不大妙。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吵闹的来电铃声在空灵寂静的山里显得无比刺耳。我心想刚看不是没信号,怎么突然又有信号了?也许是移动位置之后接收到了信号吧。

  接起电话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信号相当不清晰,一个男人讲话却被噪声的声音掩盖,我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沙哑嘈杂的声音十分难以辨认,我隐约听见对方一直说:“还不……回……来……”几秒钟之后电话自动断了,手机又回到没有信号的状态之下,“也许是阿平打电话叫我们回去吃饭吧。”我说。

  于是我们四人下了山,回到旅馆。吃了晚饭后,我们一帮人捡了一些柴火,在旅社的空地上,创造出一个华丽壮观的营火堆,十二个人围着营火坐下,高举啤酒,畅快地干了一口。

  小狄倏地起身,向大家宣布:“我们现在有营火晚会,想必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应该进行什么活动了吧。”

  庄仔举手大叫:“老鹰抓小鸡吗?”鬼大爷

  “抓你老母啦,当然是鬼故事大赛啦。”小狄此言一出,众人笑成一团。

  “天啊,好有气氛喔,要怎么玩?”小香抱膝,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你们没听过‘青行灯’?”众人面面相觑,只见小狄故弄玄虚,压低了声音一脸阴骛地说,“所谓的‘青行灯’就是,我们全部的人轮流讲鬼故事,讲到第一百个的时候,就会开启通往地狱的大门,到时候……”

  “干,你漫画看太多了吧,少在那边瞎唬烂。”庄仔跳起来大叫。

  “这样吧,我们先一人讲一个鬼故事,然后投票表决,最不恐怖的那个人干掉三罐啤酒,这样不错吧。”小狄笑说。

  还没开始讲鬼故事,俊开已经和他的女友咪咪抱在一起发抖了,小两口都属于胆小如鼠的类型。

  辰育突然说:“我觉得……还是不要玩比较好吧。”

  不过他的建议被众人鼓噪声浪淹没,硬逼着他说了第一个鬼故事。

  “唉,你们真的不听。好吧!那大家就开始玩!”辰育清了清喉咙,示意众人安静。

  鬼故事

  于是辰育讲了一个厕所里有鬼的故事,他说他以前就读的学校的男生厕所里,老是有奇怪说话声,某天,一个男同学去厕所里上大号,听到隔壁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一群人挤在里面吵架,他非常好奇,一个小小的单间里咋个能容纳那么多人,站在马桶上,探头往那边一看,赫然发现里面挤满了脸色发青的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讲话。小孩们看到了他,个个满脸怒气地瞪着他,他吓得魂飞魄散,撒腿跑了。

  故事虽然很一般,但是辰育说话的音调很低,很有技巧地带起大家紧张情绪,听得我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听完辰育的鬼故事,我们顿觉得身旁阴风惨惨,好像随时随地会从暗处蹦出一群小孩子似的。露露胆子最小,刚听完辰育的故事,她便嚷嚷着不要再听了,怕晚上睡不着觉,一把拉着咪咪洗澡去了。

  “再来呢,谁要讲第二个故事?”我环顾四周,剩下的人你推我请的没有一个自告奋勇。

  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让我来讲一个。”

  我接下来给他们讲了一个白衣女鬼的故事。其实故事是我自己的一个亲历,话说某一天,我趴在桌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于是我睁眼一看,发现窗外站了个白影子,飘飘荡荡地随风摇曳。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仔细去看,那白影是个女人,她一头黑色长发,脸上血迹斑斑,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咧着一张碎裂的嘴在笑,笑得我毛骨悚然。我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直到我被老师的课本打在头上,才骤然惊醒。窗外风轻云淡,什么也没有,但是我很肯定那不是个噩梦,班上有人发现,在那女鬼贴着窗的部位,还残留的淡淡的灰色掌印,就像血迹凝固之后的紫灰色。

  听我说完鬼故事,庄仔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猛搓身子笑道:“干,毛死我了,鸡皮疙瘩一直掉!”

  俊开更是一边捂着耳朵又忍不住好奇想听,这时候阿平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俊……俊开,你后面!”俊开被他这么一叫,凭空弹起,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跳得这么高。

  “我后面怎么啦?”他连忙跑离原来的座位,躲到庄仔身旁。

  阿平哈哈笑道:“嘿嘿,你后面……什么都没有!”原来只是阿平顽皮捉弄胆小的俊开罢了。

  我看见逐渐微弱的营火无力地曳动着,忽左忽右,就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摆动方式极不自然。

  辰育一脸愁容,站起身说道:“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玩了。我有点累,先回去睡觉吧。”

  “辰育你有没有搞错啊,才讲两个故事耶。”阿平大叫。

  辰育没有理会阿平的怒吼,执意回房就寝,这时候我发现身后快要熄灭的营火忽然旺盛了起来,闪烁着青蓝色的光芒。俊开看傻了眼,当下拔腿就跑,广场上的气氛本来就有些阴森,俊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其他人,大家不明就里地跟着他跑进旅社内。

  十个人聚集在一间大通铺房内议论纷纷,没有人能够解释营火突然旺盛暴烈的原因,我问小香,露露和咪咪人在哪里。

  小香说:“可能还在洗澡吧,从她们说要去洗澡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分钟,女生洗澡没这么快啦。”此时,忽然听见公共浴室传来一声惊骇的尖叫声──是露露的声音。小狄第一个冲出寝室,我和俊开紧跟在后,公共浴室就在楼梯口右侧,我们才跑到门口就看见露露裹着浴巾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惊恐无比,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

  “咪咪……咪咪还在里面。”她语带哭音地说。

  俊开跑进浴室,将几近昏厥的咪咪抱了出来,我追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露露惊魂未定地哭道:“刚才我们进去洗澡,那是有隔间的淋浴室,我和咪咪就在隔壁间。洗到一半我才发现忘了带沐浴乳和洗发精,就跟咪咪借。没过多久,就有一只手从隔板底下的空隙递了两个便利包给我。我拿了就洗头洗澡啊……可是后来又有一只手拿了洗发精沐浴乳递过来,我觉得很奇怪就没去接。咪咪问我怎么不拿?我才想到,那……那一开始那只手是谁的?”

  站在一旁的辰育将我拉到一边,附耳悄悄地说:“我早就说不要讲鬼故事,这下麻烦了。”

  “怎么说?”我奇道。

  他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说,其实我看得到那种东西……今天上山之后,我就看见数量不少的好兄弟一直跟着我们的车队。刚才讲鬼故事的时候,大家身旁都有那种东西在,你越讲它们越好奇,就越贴越近。”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想到这次出游会碰到这样的事,小狄将女孩们安顿好之后跑来和我们商议,阿平说道:“现在大半夜的,手机又不通,骑车下山也危险,我看还是捱到早上再回去吧,大家挤一间壮壮胆。”不用他多说,相信女生们也不敢睡另一间通铺了。

  我奇道:“阿平你手机不是能用吗?”傍晚的时候阿平曾经拨电话给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一脸怪异:“我从上山之后就没用过手机了。”

  “你没有打电话给我?”

  “鬼才打电话给你,没信号怎么打?”阿平笑道。

  他笑得轻松,可我汗毛直竖,原来傍晚那通电话不是阿平打的,那么,电话里那个声音沧桑沙哑的男人又是谁?

  隔天我们逃难似的下了山,沿路催紧油门,仅花了上山一半的时间就回到学校附近,深夜在山顶的旧旅社里碰见如许灵异现象,谁也没有心思继续游玩。

  夜游

  过了一个闷热的暑假,我们变成了新生的学长,当然也热衷于认直属学弟妹的活动。我的直属是个学弟,外号天才,据说高考分数能上台大却嫌路途太远而不去念,跑来我们学校混第一名的奖学金。

  这位天才戴着黑框眼镜,一脸痞子样,油头粉面的不是很讨人喜欢。认直属学弟妹的传统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身为学长姐的我们必须请学弟妹吃一顿饭。

  那天,我们几个好朋友约好一起请学弟妹们吃晚餐,庄仔一直很乐,他的直属学妹貌如天仙,声音又娇嫩欲滴,跟庄仔讲话时撒个娇就把他的骨头都给酥了,庄仔还大笑说他的春天就要来了。

  傍晚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桃园夜市开拔,找了家我和小狄常去的海产店,开桌前嘱咐大家,要骑车的人不准喝酒,其他人喝到挂没关系。茶余饭后庄仔聊起了我们去年在拉拉山上碰见的一连串怪事,说得有声有色,把一众学弟妹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见学弟妹们听得面有菜色,心里更是得意,当下登高一呼:“咱们系上有个传统,吃完这顿饭后必须进行一场夜游活动,以促进学长学弟之间的感情。”我心想系上哪来这种狗屁传统,分明就是庄仔胡诌乱扯一通。这群新生刚入学,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听去夜游,每个人脸上都难掩兴奋之情。

  男生在女生面前自然必须挺起胸膛,这种场合里要是一示弱,可能往后四年就被冠上了胆小鬼的称号,永世不得翻身。

  俊开听说要去夜游,苦着一张脸,又不能让学弟小觑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去哪里夜游,越恐怖的地方越好啦!”这小子物极必反,一向胆子最小的他竟然呛出大话,我倒是始料未及。

  庄仔的小学妹anny巴着他撒娇:“学长,我可以不去吗?人家最怕那种东西了。”

  庄仔笑吟吟地说:“不行,这是系上的传统,一定要去。放心啦,有学长在没问题的。”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庄仔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那一脸低俗淫秽样实在让人望之欲呕。

  天才在我耳边悄声说:“庄仔学长是不是另有目的,我看他言行举止有点问题。”

  我笑说:“大家心照不宣。”

  在我租屋处附近深山里有条路,平时人迹罕至,除了零星住户外,就只剩铁工厂和营运不善的土城。庄仔选定了那条路作为夜游的地点,其实就连住在附近的我也从来没走过那条路,只听学长说过那条路上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是会让人吓破胆的那种。

  数台机车在夜色中急驰而行,很快来到了小区附近,往右手边的山路上去就是那条传说中的道路。路口一支老旧的路灯孤伶伶地伫立着,微弱的光线让这条道路看起来备感阴森。

  站在入口回头就能看见小区灯火点点,老实说我和俊开只想回家睡觉,对夜游一点兴趣也没有。

  得意忘形的庄仔一心只想在学妹面前逞威风,当然不会接受任何建议,他发动机车,回头向大家招手:“跟着我来吧。”

  进入山区之后,为了避免在弯曲如蛇的山路间有人掉队或发生意外,五台机车紧紧相连,用缓慢的车速,往黑暗中驶去。道路左右两侧林木繁盛,枝叶生长甚至伸进了道路中央,有些地方我们甚至得低头闪过才不至于撞树摔倒。才走了几百米,眼前陡然一亮,明亮的月色照亮了视野,我们接近一处“之”字形的弯道,路旁有几间破旧的工厂,连屋顶也没有。

  坐在后座的天才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手指前方弯道说:“学长,那里是不是有人?”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前方之字形弯道旁确实有几个一动也不动的人形黑影。

  我心里发毛,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前头排排站,随着车队行进,我也渐渐看清楚那几道黑影的真面目。在路旁共有四对八个泥塑菩萨像面对着道路整齐排放,每座佛像都有一个人高,远远看起来还真像个人站着不动。阴暗的山路旁突然出现了八尊佛像,每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顿时让夜游热烈的气氛降至冰点。

  “妈啊!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俊开脸色发青,诡异的气氛逐渐消磨掉他好不容易壮大的胆子。

  骑在最前头的庄仔突然停下机车。

  “仔细听。”他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我们安静。

  “有说话的声音。”我将车子熄火侧耳倾听,确实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细碎的声音,有男有女,听起来像是诵经的声音。但是方圆五百米之内渺无人烟,荒凉无比,连路灯也没有,诵经声又从何而来。

  “可能是山顶上的佛堂传来的声音吧。”俊开说道。

  这附近的山顶确实有间佛堂,只是平常我不曾路过这里,只从住处看过佛堂金顶,知道位置而已。我左思右想,那间佛堂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两三公里远,除非他们开着扩音器念佛号,否则我们又怎么能够听得见?

  庄仔看起来也有点慌,他本想逞强耍帅,却怎料到上山没多久就发生难以解释的状况。小学妹anny紧张得脸色苍白,紧紧抓着庄仔的衣服不肯放开。我告诉庄仔,赶紧往前骑,到了前面市区再走省道回去,这条山路还是不要走第二遍了。

  他点点头,立刻转动钥匙想发动摩托车,但是无论他怎么按发动钮,他的机车只是发出电子启动器的点火声,怎么也发动不了。

  女鬼

  和小香交往了三年,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要比一般大学情侣要稳固得多。

  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我和小香一起坐客运回彰化小香的老家,沿途欣赏田园风光,旁边还多了几个吵闹的电灯泡。小狄、露露情侣档与辰育知道我们有此行后,就嚷着要跟来,他们也想到彰化吃肉圆、到王功吃海产。天气晴朗,路程顺畅,我的心情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我们同学好久没有一同出游,大一、大二时每天在外头疯的活力早已消失殆尽。

  看着小香熟睡的侧脸,我不自觉地想起小宝,她在天上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小香,因为我担心她会害怕。那就是小宝也曾经出现在她家浴室里,还把我吓晕了。

  有时候晚上一个人进浴室会带来莫名的恐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会希望光洁的镜面别映出什么怪东西来。小宝已经离开,我想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小香的爸爸早在客运站等着我们,开来载我们的竟是一台五吨半的小货车。小香红着脸说:“我小时候都坐这种车上下学的。”辰育一见小香的爸爸开货车来载人,大叫酷毙了,他觉得坐在这种车后面兜风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小香的爸爸亲切又搞笑,跟我想象中严肃难以亲近的女友父亲形象大相径庭。他用粗厚的手掌拍我的肩,大笑说:“你就是阿乌啊,哈哈哈,夜游撞邪啊!”

  我很不好意思,小香的爸爸居然还知道这件事,真是丢脸到家了。

  晚间回到小香家里,眼前出现的是一栋盖在田中央的三层楼豪宅,与周遭红红绿绿的花卉相得益彰,看起来简直就是欧洲的城堡庭园。但是眼光往左边一看,我看见了一间老旧的三合院,也许是以红砖糊上糯米浆加石灰搭建而成的建筑,前厅广场还摆着农用器具和一个大水缸。

  这景象未免太过突兀,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小香跟我解释:“我家原本在那边,我小时候到高中都住在那间三合院里面的。一直到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爸才盖了右边这栋新家,旧家就当作仓库跟放祖先神桌的地方使用。”

  当晚我和小狄、辰育三个人睡二楼客房,露露就和小香一起睡在她的房间里,记得我们打扑克牌打到很晚,抱着满足的心情上床睡觉。躺在床上,其实有点辗转难眠,今天玩得很开心,女友的父母又是和善亲切的人,我觉得相当幸运。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睁开眼睛,一看手表已经凌晨四点。我不晓得为什么会在半夜醒来,也许是啤酒喝多了想上厕所,一看身旁,小狄抱着枕头睡得香甜,还不时说着梦话。心想辰育应该也睡死了吧,我往辰育睡的地方看去,却发现他的床上棉被凌乱地丢在一旁,人却不在床上。

  “辰育这小子跑到哪去了?”我左右张望,甚至外头走廊厕所都找过一遍也没发现辰育的身影。我走到窗边一看,赫然看见外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缓缓地往旁边的三合院走去,看那身材穿着,不正是辰育吗?

  他走得摇摇晃晃,就像是被人托着身体行走,非常怪异,我心里一寒,辰育这个人平常很严谨,曾经几次阻止我们开鬼神的玩笑,他应该不可能会想一个人去黑漆漆的三合院里开试胆大会吧?我随即穿上裤子往三合院走去,辰育的样子不太正常,我有了以前的经验,知道他应该碰上了不寻常的事。如果不及时把他叫回来,不知道他会被带到哪里去。

  三合院的前方广场是一大块水泥地,以前是拿来晒农作物用的地方,那些器具还留着使用过的岁月痕迹,白天走在这种地方,还颇发思古之幽情,但是现在我没闲功夫细看怀旧,辰育已经走进阴暗的三合院内,身影从我眼前消失。

  我只好鼓起勇气循着辰育的路线进房,只是脚才抬起来,就觉得双腿异常沉重,每走一步都耗费极大的力气,腿像被灌了铅似的。突然间,从我的眼前飞过一群蝙蝠,在空中不停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蝙蝠吓得魂飞魄散,仔细一看发现这群蝙蝠都是从右手边的房子窗户破洞飞出来的。

  那边应该是仓库,年久失修又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天花板常常会群居一些这种吃水果跟昆虫的小蝙蝠。在都市也有,桃园学校附近也常常看见,其实并不怎么稀奇。只是它们正好在这个恐怖的时间点飞出来,一般人应该都会吓到腿软吧。还在奇怪为什么我的脚变得这么重,低头察看却让我差点尖叫出声,我的脚被一团黑色类似头发的东西缠着,而我亲眼看着放在广场旁的水缸里不断冒出黑色头发,像是有生命似的朝我追逐而来。

  眼前的景象太过惊骇,我吓得魂飞魄散,使尽力气拔腿就跑,拖着那团长头发拼命移动。被我一阵拉扯之后,我隐约看见水缸里浮现了一只惨白的手。就像是被我拖上来似的,缓缓地从水缸里现身。情急生智,我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往脚上的黑色头发点去,本来以为我命休矣,想不到火光一闪,那团黑色头发像是碰见如来佛般松脱,用极快的速度倒退回水缸里。

  我冷汗直流,背脊不能停歇地颤抖着,心内叫苦:“为什么我老是碰到这种事。”被这么一拖延,辰育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时我听见小狄叫我的声音,他也醒过来了。

  “干!你大半夜的干嘛在这边站着?”他满嘴脏话,脸色却和我一样苍白惶恐。

  “我醒来发现辰育一个人下楼往三合院走,我担心会出事,就追了出来。”

  “你不是睡很熟吗?”我说话的声音还不太自然地抖动着。

  “刚才睡梦中一直听见有个女人在我耳边笑,那笑声很恶心,像是奸笑似的一直往我耳朵里钻。后来我睁开眼睛醒来,以为是噩梦……”

  “结果还是听得到那个笑声啊……”

  “我吓得跑出房间,正好看你鬼鬼祟祟地走出来,就跟在你后面了。”小狄苦着脸说。

  “会不会是小宝在捉弄我们啊?”小狄问得有道理,但是我相信小宝不会开这种恶意的玩笑,况且她已经离开了,不应该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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