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妆

　　女高的烦恼

　　从师范学院毕业后，家里费尽周折才把我送进这家位于西郊的私立女子高中担任班主任。

　　初为人师，我心里很忐忑。因为我将要面对的是一群正处在叛逆期的高中生。说实话，能不能将这个班级管理好，我心里并没有底。

　　在向校长报到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提醒了我一句：“小高老师，女孩子都爱美，要是看到学生们有化妆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我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在踏入高二六班的那一刹那，一股阴森的气息向我扑面而来。

　　班里共有40名女生，她们一个个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教室里安静得可以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压抑的气氛瞬间将我包裹。

　　我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姓高，你们叫我高老师就可以。”

　　学生们的反应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热烈，她们虽然很有礼貌地鼓掌，但样子就像一个个机械的木偶。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样子很清秀，眼睛也很明亮。她对我说：“高老师您好，我是六班的班长，我叫杜菲。班里共有40名同学，今天都在这里。”

　　我冲她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我环视班里的同学，总感觉她们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好像是朝气！这个班的女生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点都不像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万恶的升学，我只能把她们疲倦的样子归罪于应试教育了。我想，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带动她们活泼起来。

　　就在我刚想说些鼓励的话的时候，忽然看到倒数第二排有一个学生正低着头，手不停地抖动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没有说话，往窗户边站了站，这样她的动作我就可以一览无余了。

　　原来她在化妆！她手拿着粉底正在往脸上扑着。

　　我一下涨红了脸，虽然校长对我有过一些提示，但在我第一次和学生见面的时候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心里还是有些许怒气。

　　我重新走上讲台，冲那个女生说：“请倒数第二排那位同学站起来一下。”

　　班里的同学集体将目光移向了那个女生。奇怪的是，她们转头的动作都非常缓慢。

　　化妆的女孩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但她始终低着头。

　　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说：“同学，上课时间怎么能化妆呢？下次请不要这样了，不然我会暂时替你保管化妆品的。”

　　我刚刚说完这句话，班里其余的学生竟齐刷刷地把头都冲向了我！这一次她们的动作整齐且迅速！一束束冰冷的目光刺得我遍体生寒！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们的眼神让我不禁倒退两步。

　　但很快，她们一个个又低下了头。教室里变得死一般静寂。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讪讪地笑笑，嘱咐她们开始上自习，而我，则赶快溜出了这让人压抑的教室。

　　把粉底还给我

　　我负责六班的语文教学工作。

　　说来也奇怪，在这所学校里，我好像并没有见过其他老师，偌大的学校好像只有我一位老师。对此我曾问过那位面色阴沉的校长，他经常戴着一副套袖，模样不甚讨喜。他对我说：“因为学校地处市郊，所以老师们有课的时候才会过来，没课就会提前回去，有机会你就会见到了。”

　　还好，学校为我提供了一间单人宿舍，还算干净整洁。最令我满意的是，学校特意为我买了一面镜子。这让我有些意外。

　　我拿着教案走进高二六班。(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在路上，我看到其它班的孩子也在安静地看着书，不得不说，这里的学生非常让人省心。

　　外面的天色有些压抑，教室里的灯管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我走上讲台，开始上课。

　　我在朗读一篇课文，教室里仍旧安静得让人有些气闷。所有的学生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课本。

　　我朗读完一段，正要翻页的时候，不经意间又看到倒数第二排的那个女生，此刻的她还在抽屉间里偷偷地摆弄着什么。

　　我一边继续读，一边朝她的方向走去。当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看到她在摆弄一盒粉底。

　　我一伸手，就从她手中拿过了那盒粉底。

　　班里其他的女生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动作，后一排的女生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这个女生，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打颤，并用她那尖利的指甲摩擦着桌面，瞬时，一道长长的划痕就出现在了桌面上，并且发出“刺啦”的声音。

　　我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过她的身边。我把手中的粉底放进衣兜，继续上课。

　　这是我第一次给学生上课，但我承认，这节课上得失败极了。没有一个人迎合我，好像我只是一台能够移动的可以发声的机器。没办法，我只好早早下了课，决定回宿舍休息一下。

　　在回去的路上，我拿出那盒粉底。

　　这是一个普通牌子的粉底，大街上就能买得到。一个学生，也用不起什么名牌吧，我想。如果这是一盒名牌化妆品，说不定我还会还给她。

　　在宿舍的镜子前，我照了照自己的脸。

　　我从来不用化妆品，但白皙的肌肤让我看起来如施粉黛。我心里有些骄傲，如果再化上妆，又会怎样呢？就在我感叹自己的肌肤白皙过人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我拢了拢头发，问：“谁呀？”

　　门外没人回答我，但门上却发出了“嚓嚓”的声音，那是对方用指甲轻挠门板的声音。

　　我走到门前，拉开门。

　　是那个女生！她低着头，用手指轻轻地挠着我的门框。我又有些生气，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班里上自习才对。

　　我让她进屋，坐定之后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爸妈把你送到学校是让你整天化妆的吗？”

　　她还是没有抬头，半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我听到她在小声嘀咕，喃喃自语。

　　我以为她在说什么怪话，心里更生气了。我说：“把头抬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

　　猛然间，她仰起了脸，那是一张布满血污的脸！她焦黄的皮肤还在往外渗着浓稠的血浆，她声音嘶哑地说：“我爸妈就是送我来化妆的！把我的粉底还给我！”

　　谁给我画得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挂上了半只月牙。

　　难道刚才只是一场噩梦么？

　　惊魂未定的我赶紧起身，但我惊恐地发现，那盒粉底不见了！这时候，一丝鬼气好像在宿舍里飘荡起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我得赶紧去学生宿舍查房，这也是我的工作。

　　学生宿舍与我相邻，现在已经熄灯了。我打着手电，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噩梦里的诡异场景。

　　宿舍楼里只有走廊还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不知道为什么，狭长的走廊配合着闪烁的灯光让我想起一个词：黄泉路。

　　胡思乱想的我打了一个哆嗦，暗骂自己疑神疑鬼。

　　我打开一间宿舍的门，开始查房。

　　宿舍是四人间，女生们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直挺挺！没错，她们的睡姿都是仰面朝上，一动不动，宿舍里安静得吓人，甚至听不到她们的鼻息！

　　我匆匆地从这间宿舍退出来。

　　然后我打开另外一间宿舍的门，她们竟然也是仰身躺着，就像被人特意摆放整齐的供品一样！这时候，我隐隐感觉到一丝凉意划过背脊。

　　我打开第三间宿舍，却看到了更加恐怖的场景！一个人，正坐在床上给一名女生化妆！寒嗖嗖的月光打在那人的背上，映照出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这个人像制作一件精细的工艺品一样在女生的脸上小心翼翼的描画着，而那个女生也顺从的一动也不动。

　　场面太过诡异，让我手足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我想喊，但喉咙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了；我想跑，但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

　　就在这时，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他只露出两个阴森的眼白，冲我说：“不要着急呀，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这句话终于挑断了我敏感的神经，我“啊”的一声转身向宿舍外跑去。我跑回自己的宿舍，插上门，然后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明天我一定要辞职！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这所学校里隐藏着一个神秘的人，他喜欢半夜潜进女生宿舍，给沉睡的女生化妆！我在脑海中这样想。

　　突然，我的目光扫到了镜子中的我！

　　猩红的嘴唇，浓重的眼影，惨白惨白的双颊！

　　是谁给我化了妆！

　　校长的劝慰

　　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枯坐了一宿。直到黎明破晓，我才敢下床打开房门。

　　我顶着一脸的浓妆，走在清晨的校园小路上。我决定一早就去找校长，离开这所该死的学校。

　　学生们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去，她们披散着长发，行动缓慢，就像一夜没睡似的。

　　我拨开人群，紧跑了几步。

　　来到校长室门口，我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我。

　　是不是时间太早了，校长还没来？我在心里暗想。不如还是先去看看早自习的情况吧，毕竟在这里工作一天，我就还是六班的班主任。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促使我重新回到高二六班。

　　在校园的水池前，我使劲儿搓着自己的脸，如果让同学们看到老师是这副妆扮，她们会怎么想呢？

　　出乎意料，离教学楼还隔着很远，我就听到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这让我感到一丝欣慰，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这清亮的读书声缓和了一些。

　　我走到门前，看到是班长杜菲在领着大家朗读昨天我教的课文，但杜菲的声音里好像夹杂着浓郁的哀伤。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果然，我看到杜菲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仿佛轻轻触碰她的脸蛋一下她的眼里就能掉下一串珍珠。

　　我有些好奇，把她叫到门口，亲切地问：“杜菲，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杜菲哭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高老师，我真的舍不得你们。”

　　我更觉得奇怪了，继续问：“怎么？你要转学了吗？老师怎么不知道？”

　　杜菲咬着嘴唇，肩膀抖个不停，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实话，虽然我才刚刚接手这个班级，但我唯一钟爱的，就是眼前这个叫杜菲的女生，因为她好像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怎么说呢，比如她的眼睛，这才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应有的眸子，明亮、青春、富有感情。

　　我见杜菲情绪有些失控，就亲自把她送回了宿舍。在回来的路上，我又来到校长办公室。校长这时候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他在喝着一杯浓浓的茶。

　　看到我进来，他的样子有一丝古怪，隐约有点惶恐。

　　我单刀直入地讲：“校长，昨天晚上我查房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奇怪的人，他在给学生们化妆！”我隐瞒了自己也被人化了妆的事。

　　校长放下手里的茶杯，整理了一下那副脏兮兮的套袖，对我说：“小高啊，晚上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是特别习惯对吧？你可能是太紧张了，学校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尤其咱们还是一所全封闭式的学校。”

　　我见校长不相信我说的话，有些着急地说：“这是我亲眼所见的，我是为孩子们的安全负责！”

　　这时候，校长的脸上又闪过一丝古怪，他没敢看我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都到了这份上，咋还有这么多操不完的心呢。”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转而问：“还有，我们班的杜菲是要转学了吗？”

　　校长回答说：“没有，她只是请假而已，你还会再见到她的。放心吧。”

　　我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校长突然打断我说：“小高老师，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再有什么负担。你爸妈把你安排进来之前就跟我打过招呼了，现在就安心回去上课吧！”说完，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昨天晚上很劳累的样子。

　　我被下了逐客令，心里有些不快。但看到校长这样的态度，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怏怏地退出了校长办公室。

　　在关门的一瞬间，我隐隐听到校长说了一句话：“还不死心呐。”

　　一模一样的脸

　　我重新回忆了来到这所学校以后发生的事情，猛然觉得这所学校布满阴森的鬼气！难道我竟然被一所阴间的高中录用了吗？这种想法很无稽，却打乱了我敏感的思绪。

　　我发誓，如果今天还有恐怖的事情发生，那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我回到高二六班，看到杜菲的座位上空荡荡的，连书包都不见了。我想，她一定是趁我和校长谈话的时间请假回家了。

　　现在，我已经习惯了班里压抑的气氛，这样也好，落得清静。

　　猛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情！那天被我没收了化妆品的女生，究竟有没有到过我的宿舍？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接近某个谜团。于是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向倒数第二排那个女生走去。

　　她仍旧低着头，面对着书本。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好凉。我真怕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会是一张布满血污的阴森森的脸！

　　我定了定神，终于开口问：“这位同学，你把头抬一下。”说完，我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她缓缓地把头抬起来，右手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耳后，面对着我。这张脸没什么恐怖的地方，要说奇怪，只能说妆化得太厚，不符合她的年龄。

　　我松了一口气，对她笑笑，亲切地说：“同学，你现在正处在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动人的时光，不用化妆也会让人觉得很美好。而且，化妆品会对皮肤有刺激作用哦。”

　　她的眼角抖了一下，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我顿时感觉到一丝尴尬，只好若无其事地走回讲台。

　　我决定给大家上一堂别开生面的有关使用化妆品的课程，也许用这种方式会拉近我们的距离吧。

　　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要不要化浓妆？

　　然后我朗声说：“同学们，大家请抬起头来看黑板。今天，我想和大家交流一个话题，就是要不要化浓妆？”说完，我转身用手指了指黑板上的几个字，然后再次转过头来面向台下的学生们。就在那一瞬，我的三魂七魄刹那间离开了我的躯体！因为我看到的是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她们都用那呆滞的眼神看着我！冷飕飕的。

　　如果班里坐着四十个一模一样的人，她们长着一样的面孔，而且同时在盯着你看，你会有什么感觉？

　　这时候，一个女生忽然幽幽地说：“高老师，你的样子好美哦。我们也希望化你那样的妆。”我吃了一惊，她们要干什么？难道，她们想要撕下我的脸？顷刻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台下，这一张张相同的脸，都显现出了渴求的神情！恐惧已经完全侵蚀了我的身体，我的大脑在飞快运转着，怎么才能让我不那么显眼？

　　只有把自己，化成她们那样！(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

　　在我的心里，好像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给你化妆

　　我迅速跑出教室，跑回自己的宿舍，然后插上屋门。

　　我对着那面宽大的镜子，开始化妆！

　　先描眉，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眉毛稀少，就像被烧掉了一样。然后画眼线，如果不画眼线的话，我好像能看到自己翻卷的眼睑。再给自己的脸蛋扑上厚厚的粉，我先给半边脸打上粉。这一对比，我才发现自己的肤色显得那样蜡黄和粗糙。最后涂口红，浓艳艳的口红让这张脸变得诡异至极。

　　最后我安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出现了各种诡异莫测的场景：我看到西郊有一座殡仪馆，里面躺着一具具冰冷的死尸。在这些死尸当中，有很多年轻的女生。一个戴着套袖的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正在给一具具死尸化妆！而且每具尸体脸上的妆容都一模一样！

　　我忽然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自己怀揣着忐忑的心情，但后来与学生们相处下来，让我感觉很愉快。我又想起教室里的灯管发出“刺啦”的声响，以及隐隐的火花。

　　接下来的画面是房梁坍塌，挡住了唯一的房门，最后是学生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和我的奋力施救。

　　当我重新见到阳光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我的回忆，仍旧停留在初到学校的那一刻，我声情并茂地为大家朗读课文。

　　那一天，我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杜菲。火灾当天她因为请假而躲过了这场劫难。在同学们的墓碑前，她哽咽着读完那篇课文。

　　想到这一切，我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

　　大火早已经让我们容颜尽毁，而我们，只需要在自己的脸上画上同样的妆容，就可以从容地进入下一个世界。

　　尾声

　　殡仪馆老刘又喝下一杯酒，压了压惊。他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明明给所有的火灾遇难者化好了妆，但今天把尸体装进尸袋的时候，那个高老师的脸上竟然又呈现出了烧伤后黑黝黝的面庞！

　　为了这笔不小的化妆费，他还是要尽心尽力地完成工作。于是他提着那支手电，重新走进尸体停放间。他摸索着自己的化妆工具，想要再次给高老师化妆。

　　当手电昏黄的灯光打在高老师脸上的时候，老刘吓得差点栽了个跟头。

　　因为他看到，不知道是谁，竟然在高老师的脸上化上了一层浓浓的妆。

　　老刘大惊失色，他想赶紧离开这里。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发现，尸体的手里竟攥着一支红艳艳的口红。

　　而在洁白的床单上，用口红写着猩红的一行字：

　　要不要化浓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