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

  报到

  一个人患上了心理疾病,他可以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但是,如果一个心理医生患上抑郁症,那么,他应该找谁?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D市军医学院,又以不可思议的好运被心理系录取。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所学校的招生要求实在太过苛刻了。

  大学四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只要通过实习,就能圆满完成学业了。

  我实习的职务不是医院心理医生,而是一所中学的心理辅导员。我对学校的这个安排十分不满意。不过,不服从也没办法。

  经过长达7小时的颠簸,我抵达了位于A县的汽车站,这里离我实习的地方还有近2小时的山路。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早早地就在那里等我了,这是中学派来接我的车。

  “小林同志,一路辛苦了!”一位老年人热情地向我伸出了手,“我姓王,树人中学的校长!”

  我真没想到还能享受校长亲自接驾的殊荣,一种虚荣感填补了旅途的疲累。

  面包车在石渣小道上艰难地行驶着,车身因为路面颠簸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让我一度以为这是车的某个零件被抖掉了发出的声响。

  “这路还真不好走!”我发出了一声感慨。

  “今天还算好的,要是遇上下雨天,这路根本无法通车!”校长娴熟地握着方向盘。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暗渐渐侵袭了街道,车灯有气无力地探出不足5米的光线,面包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前方。虽然王校长一再宽慰我不用担心,但我仍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一不小心掉入沟洼或翻落悬崖。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2小时后,一栋建筑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听校长说,那就是树人中学了。

  树人中学静静地屹立在黑暗中。学校周围是一圈“瘦小”的围墙,但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是由什么东西建造的。教学楼约莫有四五层高,瓷砖雪白。随着视线的推进,我终于看清了环绕在学校周围那一圈“瘦小”的墙壁——居然是一圈3米左右高的铁网。铁网死死地将整个学校围拢起来。

  我想到了监狱,监狱里关的是囚犯。

  “这是为了防止学生上课期间外出的!”王校长向我解释道。

  这个解释没能让我安心。不知怎么,这所中学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所教育用地,它更像是一所隐匿在郊区的实验基地。

  不安

  吃过饭后,我被特意安排到了一间单人宿舍。

  校长说家里还有点儿事,明天一早再来和我谈工作上的事,于是就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尽管疲惫轮番轰炸,但我丝毫没有睡意。反正也睡不着,我索性披了件外套起了床,走到窗前。天已经完全黑了,操场上的健身器材在昏暗的灯火下显现出淡淡的轮廓。

  再往远处看,就是那圈让人心慌的铁网了,它像是在对进来的人说:“谁也不准出去!”

  我拍了拍脑袋,打断了这一系列恐怖的联想。

  “呜呜呜……”

  一阵哭声像是从操场那里传来。我穷其眼力也没能在那堆黑暗里搜出“发声体”。

  “呜呜呜……”

  声音还在继续,幽怨而清长,那是青春期女孩特有的腔调。我害怕了。

  关了窗,我觉得口干舌燥,心乱如麻。

  吱呀——

  铁门被推开了,一个老人的身子探进了宿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我从床上跳起,随时准备和这位不速之客拼命。

  显然他也被我这个动作吓到了,他后退了半步,发出了“哟呵”一声叫喊。

  人吓人,吓死人!

  “你是新来的小林老师吧?”

  “对,你是……”我问。

  “我是这栋楼的管理人员,这会儿是查房时间。”老人的脸像一颗核桃,上面布满了老年斑。

  “哦,刚才真的……进来坐!”我十分尴尬。

  “我还要去查看其他房间,记得睡觉时把门锁好!”老人神秘地说。

  我感到他话里有话,但是我也没有开口去问。

  “这里的学生有点儿毛病。”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临走时,老人挤出了一个微笑,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我细细揣摩着老人抛下的话,这里的学生脑子有毛病?莫非刚才我听到的哭声就是某个脑子有毛病的学生发出的?我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了窗外。操场上,只有那圈铁网在夜里冒着寒光。

  这个学校给我的第一感觉像是某个秘密实验基地,现在它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间精神病院。

  戒备

  在校长的介绍下,我同班上的学生见了面。大家对我的到来充满了好奇,他们不时用黑溜溜的眼珠打探我,这让我感觉自己有些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我的心理咨询室被安排在二楼。我将带来的心理学书籍整齐地放在书架上,然后捧着一本《基础心理学》坐在书桌前,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待前来咨询的孩子。

  一连三天,我都是这样度过的。走廊里看热闹的孩子挺多,但是前来咨询的却一个都没有。看来他们对新事物还是抱有敬畏态度。既然他们太被动了,那么我就应该主动一点儿。

  首先要做的是和他们打好关系。我用积攒下来的钱给他们买零食、和他们一起打篮球、给他们讲我上学时候的事。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我终于打入他们“内部”了。

  一周后,陆陆续续有孩子给我讲他们的心事了。正值青春期的他们有太多困惑,而这种困惑在家人面前很难启齿,所以他们十分需要一个倾诉伙伴。

  我一边聆听他们的心声,一边为他们做疏导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前来咨询的孩子越来越多了。原来在这里,我一样能收获到那份属于成人世界的成就感,甚至更多。

  时间长了,我发现这里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害怕我泄露他们的心事。几乎每一个孩子在倾诉之前,都要在这个问题上花些时间。我完全可以理解。

  班里有一个吸引我注意的孩子,他叫谢齐,属于差生行列。但是这个孩子同这个行列里其他的孩子又不一样,他沉默寡言,对人抱有敌意。我偷偷看过他的履历:父母在外打工。是爷爷把他拉扯大的。孩子在这个年龄段没有父母的呵护,人格十分容易“走火”。

  这个孩子对我戒备很强,从他躲闪的眼神里我发现到了这一点。对待谢齐,我采用观望战术,我表面上装作不经意,内心却急切地期望他来对我说些什么。

  秘密

  一天夜里,下了晚自习,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林老师……”

  是谢齐,他站在走廊里,身体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弱不禁风。

  “快,进来!”我按捺住情绪,用温和的口吻叫他。

  我打开了办公桌上的台灯,面对着他,尽量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四目相交时,他慌忙躲闪。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连忙给他端来了一杯热水,让他坐下。

  “老师,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他丝毫没有理会那杯热气腾腾的水。

  我没有说话。根据我的职业判断,他还会有下文的。

  “你……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我早就料到了。

  “放心,保守秘密是做我们这行的规矩。换句话说,如果连这个我都保证不了,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你说是不是?”

  “这个秘密不一般!”

  “绝对保密!”

  他迟疑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发誓!”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好,我发誓,如果我把谢齐的秘密说出去的话,就……”

  “就死,被我杀死!”

  我喉咙一培,像是吃进了一只苍蝇。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作为一名心理医生,(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我居然反被自己的病人洞悉。我点了点头,应允了那个关于杀死我的誓言。

  “我……杀……了……人!”他逐字从嘴里吐出。

  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但随即一想,这事几乎不可能。首先,他既然担心秘密外泄,为什么说给我听?其次,我研究过犯罪心理学,对于罪犯来说,提及他作案的事实几乎是每个罪犯的大忌(除了精神病患者),绝对不会这么坦然自若地说出来。既然是不可能,那么,他编造这个谎言的目的何在?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我在心里缜密地忖度着。

  “作为学生,要保持健康乐观的心态,不要沉溺于幻想。”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狠狠地打断了我。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中学生产生了惧怕心理。

  “我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我爸妈在外地打工赚钱……我不是没有爸妈,他们在外地赚钱供我上学……”他的情绪异常激动。

  “她骂我没爹没娘,所以我杀了她!”他从背后取下自己的书包,书包的底部有红色的液体在滴淌着。

  我的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她该死,她该死……”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截残肢,是一只手掌,上面沾染了一层腥浓的血液。

  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连同板凳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说出来后,心里好受多了!”他收起书包,准备离去。

  临走时,他转头对我笑:“谢谢你,林老师!”

  出卖

  谢齐离开后,我飞快地走向了校长办公室。树影在路灯的投射下,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路过操场时,隐约有哭声传来。

  校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校长不在。

  考虑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后,我决定立马告诉校长,但校长又不在。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报警!

  我慌忙拿出手机,该死,没有信号。

  “林老师,你说谎!”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面前的墙上投下一个人影,影子在灯光的拉扯下,变得无比尖长。

  我头也没回地冲向楼梯,背后的脚步声紧跟而来。

  咕咚咕咚——

  在夜里,这个声音出奇地大。

  我连滚带爬地闯进宿舍,“啪”地一声摔上了门。铁门战栗着,发出“嗡嗡”的回鸣。

  他还在门外,因为地上有黑影遮挡了光线。

  “违背誓言,你要被我杀死!”

  我屏住呼吸,视线集中在那个影子上。

  长达10分钟的死寂后,人影不见了,门的缝隙重新透进一缕光晕。

  我将书桌搬来挡在了门口,然后躺上了床,双眼死死地盯着铁门。整整一夜,我没合过眼。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校长,他的表情十分震惊。我说要不要先报警,他沉默了良久,说:“先把事情调查清楚。”

  树人中学只有三个班,初一、初二、初三。谢齐读初一。此刻我正站在初一的教室里。

  谢齐居然若无其事地拿着一本书在读,书名是《表演与艺术》。

  他瞟了我一眼,脸上满是咒怨。

  校长叫他出来,他信心满满地从我身边走过,书包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居然是骗我的,我居然被一个孩子骗了。

  我手里捏着鲜血淋漓的橡胶手掌,这种东西是万圣节用来吓唬人的,做得太逼真了。

  校长大声训斥着这个恶作剧的孩子。谢齐低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这场面尴尬得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只能表现出大度的一面,原谅了他,并且说服校长放他一马。但他没有对我表现出一丝感谢,反而像头公牛一样对我瞪眼。

  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难道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变故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孩子们对我露出了防备的眼神。在校长面前,他们对我尊敬有加;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立马换成恶毒的眼神(请允许我这么描述孩子,因为他们的眼神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知道原因,一切都是谢齐造成的。

  他告诉班上的同学:“林老师是个骗子,他保证我们的秘密不外泄,结果我一吓唬他,他就把什么都告诉了校长!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

  教初一的老师生病了,校长让我代课。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第一堂语文课,校长旁听。

  大家听课很认真,积极回答我提的问题,这一堂课在愉悦的氛围中结束了。校长对我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第二堂课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校长刚离开,场面便失控了。孩子们聊天、打闹,完全忽略我的存在。我大声制止着捣乱的同学,吼到我嗓子直冒烟,他们仍然自顾自地玩着,就连前排的“好孩子”也不听我的命令了,而是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

  我头昏乏力,口干舌燥。我让学习委员小胖出去帮我打杯热水。教室里没有饮水机,只有走廊上有开水机。

  小胖端着水杯走回来了。水杯冒着热气腾腾的烟雾。接过水杯后,我透过烟雾看到他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他跳着走下了讲台,突然,从他的兜里掉落了一个袋装物。我一下冲过去拾了起来。

  毒鼠强!

  我手里的水杯“哐”地一声掉到地上。他们想杀我!

  小胖的解释在我耳里犹如云雾缭绕:“奶奶嫌家里耗子多,托我今天上学路上买的。你看,我兜里还有两包!”

  事后,我悄悄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送到了化验室,化验结果——无毒。

  我又多心了!

  真相

  没人相信我昨夜在操场看到了女鬼。校长明显对我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是心理医生还是精神病患者?”

  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的是,我不能在这里待了,尽管实习期还没结束。

  我收拾了衣服准备离开,校门口的“铁网”挡住了我。我让门卫开门,他说不是周末,除了校长谁也不能从这里出去。

  我想翻出去,但又一想,恰好遇到连夜的大雨,去城里的路肯定被封堵了。

  很像侦探小说里面的情节,我被困在这里了。

  自从见了“鬼”以后,我特别渴望和人在一起。当我惶恐地到达教室时,却看到了以下这一幕——教室里,谢齐正在对一群孩子发号施令,他们围成一圈,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

  我躲在走廊里,摒心静气地偷听他们谈话。

  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下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谢齐沉默了一会儿,说:“绝对不能让他活着把我们的秘密带到外面去!”

  孩子们欢呼雀跃。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像是在进行着某个神秘的仪式。

  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一些声音,有“呜呜”声,还有时钟般的“滴答”声。

  我用木板把宿舍的门窗钉死,企图隔绝那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但是我发现都是徒劳,这些声音是从我心底滋生出来的。

  惟一解脱的办法就是杀死自己。

  当我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宿舍的大门被撞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系主任!

  他戴着眼镜,目光黯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把脸转向了身旁的王校长。

  我这才发现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校长、寝管老人、厨房大娘、谢齐和其他初一的学生,他们都对着我露出了微笑。

  王校长摇了摇头:“考核没有通过。”

  系主任叹了口气,良久,说:“可惜了这孩子!”

  我仿佛掉入了一大团云雾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完

  这里发生的一切居然是一次考核,我们大学一手策划的考核。(鬼大爷:http:///转载请保留!)每一届心理系的尖子生都要参加这样的考核,目的是测试我们心理医生的精神力。

  学校是租来的一间实验室(我刚来时就察觉到了),学校的学生是请来的临时演员。他们实际上都是某中校表演系的孩子,谢齐是他们的队长。此刻,他拿着那本《表演与艺术》,正对我露出带有歉意的微笑。

  不容置疑,这孩子的演技无可挑剔。

  系主任对我说:“心理医生是个危险的职业,不光是靠优异的成绩就能胜任的。你们要和各种形形色色的患者打交道,有疯子也有天才,有天使也有魔鬼。最可怕的就是那一部分天才,他们有着无懈可击的人生观和缜密的思辨能力。心理医生在疏导过程中稍有闪失,便会被带进他们的世界,然后成为另外一个精神病患者。这种危险是精神上的,它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你。所以,心理医生必须具备强大的精神力,不论身处何地都应该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观念。正因如此,学校才会不惜成本地安排这场考核,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社会负责!”

  显然,我的精神力不够强大。这场考试,我彻头彻尾地失败了。我被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折磨得日夜不安,心力交瘁,患上了心理疾病。但我并没有为这次失败感到沮丧,我庆幸这只是一场“游戏”,这一切都结束了。

  突然,我想到操场上的女鬼,我对学校的这种过火安排表现出极度愤怒。但当我向他们问起操场上那个看不到脸的女鬼的时候,他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说,这个环节他们并没有安排。

  真的结束了吗?

  我隐约又听到了操场传来的“呜呜”的哭声……

  失态

  我承认,我最近确实有些精神恍惚。

  我会错把晾衣杆上的衣服看成一个悬挂在上面的人,把河里的水草看成头发,把镜子里的自己当成是别人。

  恐惧穷追猛赶,我拼命地逃跑。正当我离它越来越远并觉得自己越来越安全的时候,我猛地发现,它正从反方向向我迎面袭来。

  这次真的有人想杀我!

  不是初一班里的孩子,而是食堂炒菜的大娘。

  昨天,我看到她在炒菜时往锅里放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黄色的粉末。

  其他人都没有,只有我的菜里有。

  我假装吃掉饭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悄悄把它们倒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我叫来了校长。我躲在一旁,和校长暗中监视着大娘。

  午饭时间,孩子们拥挤在食堂,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手忙脚乱地给孩子们分完饭菜,然后她刷了锅,重新打开了火,这是要为我做饭了。炉火烧得“轰隆”直响,菜叶在油锅里发出“噼啪”的声音,她用饭勺从调味盒里舀出调料,翻炒一阵后,关了火。但她并不急着把菜盛出来,而是打开了炉灶下的抽屉。

  她要拿那个东西了!

  她拿出一个黄色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朝菜里抖出了一些黄色粉末。

  我一下冲过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喊道:“王校长,我抓住她了!”

  袋子掉落在地上,黄色粉末撒了一地。这个浑身油烟味儿的女人表情异常惊愕。

  校长用食指沾了一点儿黄色粉末,用舌头舔了一下,脸色很难看。良久,他说:“是鸡精!”

  我不信,也用食指沾了点儿舔了舔,确实是鸡精。

  我恼羞成怒,对大娘吼叫:“为什么只有我的菜里有?”

  矮胖的大娘眼神黯淡:“因为这玩意儿太贵了,孩子们吃不上。林老师是城里人,专门从城里来教咱们孩子。我们过意不去。又没啥好吃的给你,所以特地为你买了这种调料……”

  我的脑袋里响起一声长鸣,嗡嗡作响。

  学生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部将视线集中在我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由鄙夷变成了憎恨,就连校长的眼神里也流转着一丝戾气。

  谢齐第一个走出了食堂。

  刺激

  我和学生们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为了改变这种局势,我决定做一次彻底的改变。我嘴上说男人应该大度一点儿,其实是心里害怕。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忘掉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渐渐地,孩子们不再和我唱反调,甚至开始亲近我了。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用心付出,就一定能获得回报。但谢齐仍然对我冷眼相向。

  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很多意思,最突出的就是嫉妒,嫉妒其他同学和我亲近。

  六一儿童节,校长专门借来了投影仪,准备在晚上为孩子们播放一场电影。

  傍晚,大家早早聚集在教室里,满心期待地看着讲台上的校长。校长吃力地摆弄着一台老式笔记本,鼠标在投影布下笨拙地游走着。

  大家都笑了,气氛是幸福和谐的。

  电影开始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白色投影布上映出了电影名字。是四个黑漆漆的大字——泄密者死。

  电影是校长提前让孩子们挑选的,有人向校长极力推荐了这部电影。

  这是一部香港早期的悬疑片,画面呈黑白色,演员表演生硬,剧情牵强附会。这是一部十足失败的作品,大家都不喜欢看。从电影播放到现在,他们都没正眼瞧过一眼。但是电脑上只下载了这一部电影,校长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它播完。

  既然大家都不喜欢,那为什么要播放?换句话说,这部电影是某人特地为另外的某人播放的。

  电影的内容很简单,男主角王峰泄露了朋友“耗子”贩毒的秘密,害得“耗子”家破人亡,“耗子”发誓要活剥王峰的皮。影片播放到这里,“耗子”成了主角,他千方百计寻找王峰。最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耗子”用迷药迷倒了王峰,在一间废旧仓库里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用手术刀划开了王峰背上的皮,把它整个脱了下来。

  剥皮的过程十分血腥,大家都慌忙地捂住眼睛。

  只有谢齐着迷地盯着投影布。

  放映电影的过程中,我一直是在极度惶恐中度过的。我感到有人在偷窥我——有人在暗中观察我的反应。

  我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发现居然是王校长。

  恐惧

  黑夜中,一只冰冷的手悄悄地爬上我的后背。它用锋利的指甲划开了我的皮肤,然后“刺啦”一声,就像拉拉链一样,拉开了我的皮。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聚集了一圈微小的汗珠。我大口喘着粗气。

  还好只是一场梦!

  沉闷的天空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下起了稀里哗啦的大雨。

  我突然感觉到手里握着一个东西,软绵绵、沉甸甸的,很有肉感。

  我抬起手一看,手里握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断裂处的青筋和血管混搅在一起,青红两色狰狞地裸露在空气里。我尖叫着把它扔了出去。

  它在地上弹了一下,便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一道闪电划过。如果我的面前有一面镜子,里面倒映出的绝对是一张苍白的脸。

  狂风把窗帘掀起,我的意识开始清醒。那只断手是上次谢齐用来恶作剧的。作为惩罚,我没收了它。我把它放在抽屉里,准备实习结束后再还给他。

  它怎么被我握在手里?难道是我梦游?

  从那天起我再也睡不着觉了。

  睡眠不足导致我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我强装出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但我真的开始害怕他们,尤其害怕谢齐。他不经意地看我一眼都会让我心脏一紧。

  我始终相信这个孩子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的种种行为告诉我,他许下的誓言一定会兑现。

  夜里,我独守在床前发愣。窗外的雨一直没停,仿佛要把大地融化。

  “呜呜”的哭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钻进我的耳朵,这声音让我抓狂。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内心焦躁不安。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打着雨伞,拿着手电,走向了操场。

  我要寻找那个发声体。与其躲在未知的恐惧里猜疑,不如豁出去,一看究竟。

  操场上蹲着一个女子,赤脚,背对着我,长长的头发被雨淋湿。

  我向她走去,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我绕到了她的前方,想看看她的面孔。

  她仰起了脸,仍然是一头长长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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