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学院 作者:花布
- 2021-02-21 12:09
- 校园鬼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1
林木白大概是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学校,所以,无论之前怎样的毫无畏惧、我行我素,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他还是缩了缩脖子。在父亲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后,那扇高且宽大、厚实而毫无缝隙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似乎是故意的,绵密而强劲的风,从深邃的甬道中吹了出来,透过车窗,将他一头的热汗,吹得冰凉刺骨。
“您是林先生吧?”一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站在门旁,微微躬着身子礼貌地向林父询问。
“是的。”林父赶忙钻出了车子,“您是张校长吧?”
林木白根本没有心思听父亲和那个张校长客气的寒暄,他斜靠在车座位上,漫无目的地向外观望着。
深海学院,果然很像它的名字。
它很大,如同无边无际的大海。单单说面前这条甬道,几乎看不到头。而在这条走廊两旁,没有一幢建筑物,除了哨兵一般的树木,便是树木身后的高墙了。说高墙,那绝对不夸张,因为连林木白这样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都要努力扬起脑袋,才能看到墙头的铁丝网。
林木白小声嘀咕道:“这到底是学校还是监狱啊!”
在林木白如同倒时差一般,竭力适应着这个陌生的学校时,张校长已经上了车。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后,便指引着父亲一直向前开去。
张校长一边指手画脚地谈论着深海学院的历史和成绩,一边向林父打着包票:“林先生,您放心好了,您儿子在我们学校,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好孩子的,您也知道,我们深海学院的名声绝不虚假……”
林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是啊,我也是听说后,慕名而来的。”
车子在两人的谈话中,穿梭在狭长的林荫甬道上,很快,面前又出现了一扇大门,依旧是厚实且毫无缝隙,道路两旁依旧是哨兵般的树木和高高的围墙,这让林木白觉得自己真的是跳进了一个火坑,他不由地后悔起来,后悔答应父亲转进这间该死的深海学院。其实,对于他来说,转不转学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这是父亲的命令,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要怪,就得怪那个多嘴的阿姨。
林木白在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便离他而去了。父亲一直经营着一间大公司,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只是一阵来去匆忙的风,很多时候,他早晨刚起,父亲已经去上班了,晚上睡着后,父亲才刚刚回来。
虽然,家境非常优越,可没有父母关爱的林木白,变得越来越叛逆。
上初中的时候,林木白曾经因为多次违纪,而被学校一再警告。刚开始,父亲还会苦口婆心地劝告他,可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恶劣行为,终于让父亲愤怒了。父亲决定,把他送到管理严格的寄宿学校,但这反而更激发了他的叛逆心理,接下来的无数次逃学打架,让父亲焦头烂额。有一次,他竟然跟好友张古一起翻墙逃学,长达一个月没有回家。
那次,父亲狠狠地教训了林木白一顿。
而张古,也因此被学校开除了。
张古和林木白的情况差不多,他的母亲,很早就离婚了,是林木白父亲公司的股东,因此,两家关系一直很好。可以说,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哥们儿,但那次长时间的逃学,让林木白很久没有再见到过张古,他甚至觉得,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张古了。
可是,今年六月,张古的母亲突然带着张古来拜访了。
那一次,林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古完全变了个模样,他不再穿磨破洞的牛仔裤,不再带耳钉,不再和自己大谈电玩,他带着一副斯文的黑框眼镜,洁白的衬衫,散发着肥皂的香气,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老妈身边,好像脱胎换骨了,变成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学生。
那一次,张古的母亲自然谈到了张古的改变。
连林父都有些惊讶,他问张母:“张古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
张母听了,神秘地笑道:“这当然在教育,以前我也觉得我家张古可能就这样毁了,不过,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找到了一家好学校!”
林父兴奋地问:“哪家学校!?”
“深海学院!”
那一次的家长会晤,让林父看到了一丝希望。张古的母亲,将深海学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他听,无论是设施,还是教学质量,都是非常高的。然而,最令他心动的,是深海学院的口号——您交给我一个孩子,我还给您一份希望。据说,凡是进入深海学院的学生,无论之前多么淘气、不服管教,只要在深海学院里住上半年,性情和脾气都会改变,每一位家长在接孩子的时候,都会惊喜不已,感叹之前那些让他们头大的儿子、女儿们的改变。
但深海学院有一个奇怪的规矩——他们只教半年。
当然,即使这半年,学费也是令人咂舌的。
有了张古这个例子,加上深海学院的百分之百改造成功率,林父不得不动心了,他决定,让林木白就读深海学院。
说实话,未来深海学院之前,林木白根本就没有把这所寄宿学校放在眼里,他上过太多类似的学校了,哪个不是吹得比天都大,可最后,哪家也拿他没办法。但在进入深海学院后,他忽然有了一种担心,或者说,是一种恐惧感。
当第三道大门打开后,真正的校区呈现在他眼前时,他傻了。
经过三道大门时,林木白的心已经一点一点提了起来。当时他只觉得这所学校很大,可看到面前古欧洲似的学校建筑和一望无际的草坪时,他才发现这所学校不止大,简直是无边无尽。大概是因为正在上课的缘故,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偶尔见到的一个学生,也只是埋着脑袋,一幅痴痴呆呆、木头人似的模样。
父亲终于还是走了,望着第三道大门开了又关,车子渐渐远去,林木白忽地感到了绝望。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他蓦地觉得,这里阴气森森。
“你叫林木白是吗?”张校长的话,突兀而没有生气。
林木白打了个冷颤,回头歪着脑袋,冷冷地望着张校长,没有说话。
张校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跟我走吧。”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宿舍楼走去。
这明显是一句挑衅的话,林木白压抑着怒火,无奈地跟在了张校长的身后。
寝室很大,当然,在这座堪比贵族学校中的贵族学校并不见怪。每一个人,都是单独居住的。张校长将林木白带入寝室后,便离开了。林木白将行李随手丢在床上,无聊地四处观望。崭新洁白的墙壁上,贴着一则学院校规,他好奇地探头望去,竟然发现,那上面几乎是空白的,只有一行简单而硕大的字体——你,没有希望的。
林木白,有点搞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索性躺在了床上,决定好好睡一觉。
林木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窗外果然下起了雨,朦胧的细雨,敲打在窗户上,一片迷惘。养足精神后,他又感觉天不怕、地不怕了,心里想着,什么狗屁深海学院,什么狗屁您给我一个孩子,我还您一份希望,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样的学校也关不住我!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拍了拍肚子,这才想起来,中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2
每一个新生在入校的时候,都会得到一份学生手册。
手册里除了一些学院简介外,就是一张地图了。
林木白拿着那张地图,有些想笑。这一次,他觉得这所过分宽阔的学院,实在是有点儿夸张了。建得这么大,有什么用,学院学生名单里显示,每年,还不就招收那么一百个学生,难道没事的时候,让这些学生们在学院里探险玩啊。他没有多看,而是直接找到食堂的位置,大踏步地走出了宿舍楼。
路旁的路灯,显得有些病态,光线昏暗像一个一个鬼影子。
虽然看了地图,但初来乍到,林木白还是有点儿犯晕,只好随着别人的方向前进。
身边,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地穿过几名学生,大家都在看他,用一种惋惜可怜的表情望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舒服。他瞪了那些人一眼,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之后,他扭过头正要发脾气,却马上被面前的人,弄得一点脾气没有了。拍他的是个女孩子,很漂亮、很时髦,她站在林木白身后,伸了伸舌头,笑得格外甜。林木白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心怦怦乱跳起来。
“你是新来的吧?”女孩嚼着口香糖,“认识一下,我叫夏美。”
林木白有些窘迫地说:“我……我叫林木白。”
夏美又拍了他一下,说:“这地方太大,走,我带你去食堂。”
一路上,林木白才知道,原来,夏美也是这里的新生,只不过比他早来几天而已。至于原因吗,自然也是让家长焦头烂额,没有办法了才送来的。此外,夏美还有一个哥哥,早在三个月前,就来到了深海学院。夏美的哥哥叫夏森,是学校学生会长,因此,夏美虽然来了没几天,但在哥哥的照顾下,对这里的路线已经非常熟悉。
一番交谈中,两个人来到了学校食堂。
食堂也是出乎意料的大,这里的光线倒是很明亮,而且,食物也非常丰盛。自助餐,想吃什么吃什么。林木白早就饿傻了,拿了满满的食物,开始大吃起来。夏美坐在他旁边,一边吃一边继续和他聊天。
远远的,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夏美,你给我过来!”
林木白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生,他规矩地穿着深海的校服,头发干净整齐,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打扮,不用说,一定是学生会长夏森了。林木白本来想伸手打招呼,却被夏森的眼神激怒了,那种眼神不怀好意,警惕而充满敌意地望着他。夏美伸了伸舌头,端着食物,不得已地走了过去。
林木白有点不知所措,很快便怒了,他心想,这算是什么?资优生的学生会长看不起新来的坏学生吗?
吃完饭,回到寝室后,林木白一边看电视一边琢磨着逃跑计划,他越想越生气,实在是讨厌透了这所学院,当然,除了那个可爱的夏美。饱饱地睡了一下午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收拾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大门。
林木白有点儿激动,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逃跑了。
走廊漆黑一团,没有一个人,过了熄灯时间,所有的学生都睡觉了。简直是林木白见过最守规矩的宿舍楼了。他很轻蔑地嗤之以鼻,已经飞快地溜出了宿舍楼。站在宿舍楼门口,他脑袋有点大,这地方,到了晚上,简直比坟地还要阴森恐怖,不过,逃跑的动机占据了一切,他吸了口气,一溜烟地来到了距离最近的围墙边上。
墙外,应该是一条热闹的大道,车水马龙的声音,流光四溢的夜景,从墙头隐约传来。
林木白大概测量了一下墙有多高,很快从背包里翻出了秘密武器——飞爪虎!这可是他在来深海之前赶制出来的,灵感吗,自然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了,看小说也不是白看的。就在他轮圆了飞爪虎,准备勾住墙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这夜半三更的,林木白差一点吓得腿软,他扭过头,赶忙收起了飞爪虎,藏在了身后——叫他的,是学生会长夏森。
夏森走过来,意味深长地望着林木白,说:“林木白,大晚上不睡觉,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木白想,若是被夏森发现自己逃跑,报告给那个张校长,那就前功尽弃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睡不着,熟悉一下校园环境不行吗?”
“当然没问题。”夏森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走出没几步,又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你——没——希——望——的!”
林木白愣了一下,他觉得这句话挺耳熟的,仔细想,这才像起那则该死的校规。但他并没有在意,在夏森离开这后,又一次抛出了飞爪虎,这一次,一切都很顺利。当他站在高高的墙头上,看见外面热闹的夜景时,兴奋地热血沸腾,他把飞爪虎又挂在墙头,背着身,滑了下来。等他转过身的时候,却呆住了——夜市杳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草坪,还有欧式的建筑物。
林木白虽然不敢相信,但大脑还是身不由己地出现了一个名字——深海学院。
是的,这里依然是深海学院!
林木白揉了揉眼睛,如同大冬天,迎面浇了一盆冷水般颤抖不止。他很快又翻了回去,眼前却依旧是深海学院,如此来来回回地翻了几次墙头后,他的汗毛渐渐竖了起来,因为,无论他怎样努力、翻来翻去,面前永远是深海那无边无际的夜空。如同鬼打墙一般。他忽然想起了那则校规,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真正的意义,它并非用来指代他们这群没有希望的孩子,而是在告诉每一个进入深海的人——别打算逃跑,因为,那没有一点儿希望。
3
几天来,林木白一直惶惶不安。他开始觉得,这座学院越来越诡异了。
学院的老师,并非像张校长介绍的那样负责,上课的时候,他们只管讲课,台下的学生想干什么都可以,完全视若无睹。学生们也可以自由活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里设施非常齐全,有小公园、图书馆、餐厅、健身馆、超市……简直就像一个小城市。只是,这里用来监视学生们的摄像头和校监却好像只是摆个样子而已,多半时候,摄像头根本不开,而校监也并不尽职尽责。
但依然没有一个学生能出去,而且,深海的学生似乎也对逃跑不感兴趣,或者说,是感觉没有丝毫希望了。
这几天来,林木白一直在观察深海,试探着继续逃跑。
上一次虽然没有成功,还遇见了不可思议的怪事,但他并不罢休,反而是深海的阴森诡异,让他有了一种紧迫感,他觉得他必须逃离这里,冥冥之中,他预感到,若不逃出去,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等着他。
三天来,一到晚上,林木白就拿着飞爪虎爬墙头,站在墙头上,明明能看到外面的市区,但只要跳下去,依旧是深海。他也试图在墙头呼救,但没用,墙外的人好像和他们是另一个世界,无论他怎样呼喊,都没有一个人能听见、能看见他。而手机和一切通讯设备,都在入校的时候,被学校没收了,想要联系父亲和外界,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木白有些绝望了,他感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犯人,一个被异世界囚禁的犯人。
这天晚饭后,林木白在寝室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在琢磨究竟还有什么办法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窗外,不知是谁,在轻轻地敲打窗户,林木白望了一眼,有些惊喜,是夏美。他刚想打开窗户,夏美却示意他不要出声,她竖起指头,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即比划了一下,告诉林木白从宿舍后门出来,她在那里等他。
林木白来到男生宿舍后门的时候,还没来得说一句话,夏美一把拉上他,飞快地跑了起来。
林木白边跑边问:“夏美,你这是……”
“别多问。”夏美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林木白,“跟着我走就是了。”
停下的时候,林木白已经被夏美带到了一幢老楼前,这是一间校园里的小超市,此时,早已关闭了。深夜下,黑漆漆的,像一只怪兽。夏美拉着他,径直来到了超市的后门,这是通往地下仓库的小侧门,地下室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楼梯陡峭,摸摸索索地前进了一段路,前方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亮光。
林木白被刺眼的光芒,照得有些头晕,等他看清之后,就更晕了——是夏森。
林木白对夏森这个学生会长很是反感,他不悦地说:“夏美,你带我来这是什么意思?”
夏森却换了副表情,关紧大门,拍了拍林木白的肩膀,笑道:“哥们儿,别生气,之前对你保持警惕,也是没办法的事,来来来,坐下说。”
林木白不明所以地坐在椅子上,夏森盯了他好半天,才开口:“哥们儿,你是不是想离开深海,是不是也发现了深海的诡异之处?”
林木白也盯着夏森,他怀疑这个学生会长是套他的话,好像老师校长去请功,以前,他可没少吃这方面的亏。他不冷不热地说:“离开?我没想过。”
夏森哈哈大笑道:“你就别藏着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我发现你一直在试图逃跑。”
林木白赶忙解释:“第一天你撞见我时,我确实没打算逃跑,只是好奇四处转转。”
“那后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呢?”夏森反问,继而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一直也在想办法离开。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你是个有决心有毅力,而且信得过的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林木白茫然地望着夏森和夏美,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6
六十年后。
林木白坐在窗前,颤巍巍地举起一枚象棋子,窗外依旧阴雨连绵,他落子,说:“张古,我一直想问你,几十年前,你明明离开了深海,为什么还要回来?”
对面,同样白发苍苍的张古,干笑了一声,说:“老林啊,其实张校长说的对,我离开的时候,本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你知道吗?当我出现在我母亲面前、亲人朋友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认我,他们宁肯相信那个假冒的副本是真正的张古,也不愿意相信我。当我望着那个假冒的我,认认真真地学习,阳光灿烂地生活时,我只好选择了离开。”
林木白咳嗽了一声,说:“可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他们真的看不出来,你才是真的张古?”
张古眯起眼睛,说:“我想,不是他们看不出来,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去看。我问你,如果有两台一模一样的电视机,一个只播放你爱看的电视剧,一个却播放你不爱看的,你又会怎么选择?恐怕人们都会选择自己喜欢的。”
林木白一愣,干笑了两声,说:“可我还是不懂,你说我们的张校长,究竟是魔鬼还是天使呢?”
张古意味深长地说:“这很简单,对我们来说,她是魔鬼,对我们的父母亲人来说,她的确是天使。”
屋门突然打开了,是夏森、夏美两兄妹。鬼故事:
夏森理了理花白的头发,悄悄问:“喂,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再逃一次吧。我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张古和林木白互相望了一眼,继续下起了棋。他不甘地跺了跺脚,“你们两个老头,就等着老死在深海吧!哼!我们可是一定要逃出去的!”说着,他拉着夏美,消失在门口。
窗外的雨,又大了。歇斯底里,如同有人从天上往下倒水。
深海学院的新生,就要入校了。他们不知道,进来了,就永远出不去了。然而,这一切真的全是他们的错吗,难道,那个张校长说得全是对的吗?错误永远不是客观的,每一个坏孩子,都有他们坏的原因,也都有他们坏的悲哀,深海学院的存在,并非如同救世主一般,它过于片面,过于主观了。就像天使魔鬼,其实,往往只是一念之间的转变。
这个世界上,永远就没有绝对的好孩子或者坏孩子,也许,这个深海学院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地方。
但是,你想来深海学院做一个好孩子吗?
如果不想,请小心,因为这所飘飘忽忽、居无定所、存在于异世界的学院,说不定,下一次光临的城市,就是你所在的城市。
夏森突然压低声音,说:“那接下来,你就要仔细听我说……”
夏森接下来的话,让林木白如坐针毡。
夏森告诉林木白,这所深海学院,并非像它的外表那样简单,虽然,他来了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到现在,依然不清楚这所学院究竟有多大。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曾经试图逃跑,当然,翻墙时,也遇见了林木白遇见的怪事,后来,他便往校区南边的草坪跑,本以为穿过草坪,一定会找到出路,可是,那一次,他足足跑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一条通往学院外的道路。而草坪以外,完全像另一个世界,那是密密麻麻的森林,苍天古树,杂草丛生,如同无人区。渐渐的,一次又一次的出逃无果,让他失去了信心,而学院老师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那些老师、校工、校监们,好像根本不在乎,好像根本不相信他会逃出去。
时间长了,夏森觉得,他不能再这样盲目的逃跑了。他静下心来,开始假装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学生,很快,他就被张校长晋升为学生会长。这个职务,是除了老师、校园工作人员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进入教学楼的学生。暗地里,他利用学生会长的身份,对每一个学生的资料,都进行了暗中调查,果然,进入深海的每一个学生,几乎都有出逃的记录,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而且,夏森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深海学院,几乎每天都阴雨连绵。
说到这里,林木白恍然大悟,的确,从他进入深海以来,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不是下雨,就是阴云密布,他觉得夏森似乎说得有些道理,忙问:“那后来呢?”
夏森吸了口气,说:“我先声明,我说了你可别害怕。”林木白点了点头,他咬牙说,“我发现,深海学院的校职员工,都没有影子!我怀疑,这里连续不停的阴雨天气,一定有古怪,肯定是为了隐藏这些老师们没有影子的秘密。”
林木白愣住了,但还是不相信地说:“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
夏森冷笑道:“所以说,这的老师根本就不是人!”
林木白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夏森说:“如果你还不相信,有机会在晚上碰见某位老师时,注意一下他的脚下,绝对没有影子。”说着,他补充道,“这里白天永远不会出太阳,可晚上,月亮却很亮,太阳底下,人有影子,月亮底下,人一样有影子,只不过不大容易发现罢了。但是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深海的老师晚上是很少出门的。”
往回走的时候,林木白的心像拴了根绳子似乎,一直惶惶不安地提着。
校区里已经夜深人静,林木白想看看有没有哪个老师出现,好证实一下夏森的话,可惜,空无一人。回到宿舍,他已经完全没了睡意,辗转反侧地揣测着这个古怪的学院。现在,他觉得这里似乎真的不像人间世界了——之前,未来深海的时候,父亲曾拉着他在深海外围转过一圈,看上去,大小也就是普通学校一般,可深海的里面,为何这么大。
这是一个无法用物理原理解释的问题。
这是一个深邃的问题。
清晨,雨水准时降下,林木白伸了伸腰,他决定加入夏森的逃跑团队——人多力量大嘛!
4
几天来,几个人一直在暗中联系,夏森来到深海的三个月,几乎把有一线希望的地方都试探了一遍,可惜,一直没有出路。这一次,他们决定去老师们的教职楼试一试运气。
当天晚上,四个人准备妥当,趁着朦胧夜色,来到了教职楼的入口。
深海的教职楼也很大,它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小区了。教职小区里,大概有十几幢楼,在小区的门口,几个人远远望去,灯火通明,一扇一扇的窗户,像一只一只的大眼睛。夏森说,也许,在小区的深处,会有通往外界的道路,现在也只能碰运气了。于是,几个人一直等到人们都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一路上,夏美不解地问夏森:“哥,深海学院的教职员工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人,为什么这个教职小区会有这么多幢房子?”
林木白也好奇地说:“是啊,难道是有钱没地方花了,盖了这么多楼?”
夏森歪了歪脑袋,说:“我也不清楚,这个地方我还从未来过。也许,是老师校长家的亲人也都住在这里,那也不对啊,这么多楼,住上千人都没问题了。”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幢又一幢楼房,转了一个多小时,别说出口了,连入口都已经找不到了。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汽车嗡鸣的声音,一辆没有亮着车灯的大巴缓缓驶来,三个人一惊,慌忙跑进了最近的一幢楼里。在楼道中,林木白眼尖,借着迷离月光,他一眼就看到了司机,那竟是张校长!而车窗上,分明斜靠着十几个学生,微微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觉。
正在三人手足无措的时候,林木白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蓦地响起:“你……是林木白吗?”
林木白扭头一看,虽然楼道昏沉,看不见那个人的模样,但那声音分明就是张古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你是张古!?”
张古一把抓住了林木白的手,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激动地浑身颤抖。夏家兄妹警惕地望着张古,林木白却完全被眼前的事实弄傻了,如果,张古在这里,那家中的那个张古,又是谁!?三个人正不解的时候,张古一把拉起他们,跑上了楼。
张古带着他们飞快地来到一扇房门前,打开门,又飞快地关上了门。
屋内的灯刚刚亮起来,张古就忍不住喝道:“林木白,你怎么也来深海学院了!?”
林木白把张古的脸,来来回回看了个够,说:“你真的是张古!?不对啊,你明明已经回家了,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快点告诉我。”
张古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是我家。”
林木白彻底糊涂了,他望了望四周,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的确是一个家。而且,看这里凌乱的样子,张古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不等他问,张古继续说了起来。
张古告诉林木白,那个回到家的张古,根本就不是他。自从进入深海之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这里。而所有进入深海学院的学生,也和他一样,从来的那天起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以前每一界的毕业生,毕业之后,都被安排住进了这个教职小区,而半年之后,所谓的在深海毕业的那些学生,也都并非本人。林木白和夏森、夏美听傻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吗,如果所有进入深海的学生都没有离开,那离开的是什么人!?
张古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清,他压低声音说:“你们刚才也看见那辆车了吧?告诉你们,车里的人是去睡棺材的!”
林木白说:“什么叫睡棺材?”
张古笨嘴拙舌,索性挥手道:“我也说不清楚。走!我领你们去个地方,到了那,你们一看就明白了。”
潮湿略带泥土的地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轮胎的痕迹。三个人在张古的带领下,跟随着刚刚张校长的车轮胎印记前进。大概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眼前出现了森林,茂密而高大的树木,伸着鬼爪一般的树枝,在夜色下,很是骇人。
夏森看了一眼,说:“我认识这里,这是我逃跑时跑进的那片森林啊!”
张古扒拉着树枝,说:“那你一定是没有找到尽头是吧?告诉你,这里就是那片森林的尽头,这里,还藏着整个深海最深邃的秘密。”
脚下实在是太杂乱了,轮胎的印记却在森林的边缘消失了,望着缠绕扎实的树木花草,四个人都傻眼了,车子是怎样开进去的啊!?为什么连一只小花都没有碾过的痕迹。这时,张古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快趴下”,四个人赶紧卧倒在草丛之中。远处,缓缓驶来了那辆大巴,可以看见,车里只剩下了张校长和几个老师,那些学生却不知所踪。花草树木却像活了似的,纷纷向道路两旁散开,为车子让开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待到车子驶出森林,那些花木又重新归位,好像根本没有东西经过似的,严严实实的如同一道大门。
林木白和夏森、夏美看傻了,张古叫了他们好几声,三人才忙跟了过去,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
这里究竟离深海校区有多远的距离,四个人已经搞不清楚了,只是,当眼前蓦地出现一片空地时,还是被那诡异阴森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是一块平坦的水泥广场,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在平台上,规规整整地摆放着几十只大棺材。水晶棺材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射出迷离而恐怖的浅蓝色光晕,棺材里,沉睡着几十个学生,而在他们旁边,还链接着另一个棺材。
张古率先走近了一具棺材,冲他们招手:“快过来啊!”
不知道是怎样挪动双腿,三个人瑟瑟发抖地接近了棺材。这一次,他们看得很清楚,原来,每两个棺材,都是互相联通的,中间是一根硕大的塑胶管子,管子不停涨起,不知道里面流动的是什么,而与每一个沉睡者相通的棺材里,都有一个刚刚成型的婴儿,正在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成长着。四个人停留的半个小时里,那些婴儿已经长到了五六岁的模样。有的在睡觉,有的却睁开眼睛,炯炯有神、阴气森森地望着他们。
夏美吓坏了,蜷缩在夏森的怀里,说:“这些孩子究竟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张古拍了拍其中一个棺材,里面的孩子很不高兴地瞪着他,“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也曾在这里睡过棺材,每一个来深海的学生早早晚晚都会来这里睡棺材的,你们也不例外。今晚躺在这里的学生,都是即将毕业的学生,明天一早,他们在深海六个月的生活都将结束,学校会把他们送走,不过,他们的家长迎接到的,是由这些婴儿长成的,而并非本人!”
林木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张古,这是不是克隆人啊?”
张古摇头道:“你见过这么诡异而迅速的克隆人吗?”
“那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一种魔法,或者更深邃的东西吧。”
夏森在一旁,突然咬牙切齿地说:“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张古长叹一口气,说:“逃出去?哪那么简单。据我所知,深海学院创校以来,还从未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你们刚刚看到的教职小区里,其中有一半的居民,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换句话说,他们整整在这里住了三、四十年了,或许,到死都没有离开的机会。”
夏森不甘心地问:“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机会吗?”
张古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森,说:“我问你,当你进入地狱后,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重返人间吗?深海学院就是地狱!”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张古咳嗽了一声,似乎是鼓励大家般地说:“其实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不过很难很难。经过我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离开深海的通道只有一条,就是你们来之前经过的那三道大门,那是死门,但也是唯一的生门。”
林木白突然站起来,握紧拳头,说:“那我们就一起逃出去!”
四个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林木白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混沌之中,身体四周流动着白茫茫的雾气。不远处,站着张校长和张古。
“张古,你怎么在这里!?”林木白惊喜地喊道,又望了一眼旁边的张校长,“你这个魔鬼!这里究竟是哪里?快放了我们!”
张校长满面含笑地说:“错!我可不是什么魔鬼!相反,我是至善的天使!深海学院是一个将坏孩子改造成天使的地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师?!”她说着,拉过张古,“你应该像你的好朋友张古学习一下,当他得知你们要逃跑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了我。如果不是我,你们可能还会回到人间,继续沉沦下去。”
张校长的语气,完全像个疯子。
林木白愤怒了,他对着张古大喝:“张古,你怎么能出卖我们!?”
张古站在张校长身后,无奈地说:“你别怪我,其实,张校长早就发现了你们逃跑的计划,我不出卖你们,你们也逃不出去。我出卖了你们,张校长反而会给我一个离开深海的机会。木白,事到如今,我实话告诉你吧,只要张校长不同意,没有一个人能离开深海。这条甬道,根本不能通往外界。深海是一个只有进路,而没有出路的学院。”
“还是你听话。”张校长拍了拍张古的脑袋,“林木白,既然来到深海学院,你就注定无法离开了。”
林木白想冲过去,身体却突然间失去平衡,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悬在了半空,他绝望地喊道:“我要离开!放我回家!”
张校长冷下脸来,说:“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事实上,根本不是深海控制了你们,而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为所欲为、不听管教、逃课打架、不学无术,你们让父母无奈,让朋友亲人无奈,让所有人都感到无奈,难道选择深海学院,是你们父母的初衷吗?不是,是你们一而再、再二三地逼迫着他们,逼迫得毫无办法,才选择了深海。”
这一刻,林木白终于绝望了,他知道,他根本逃不出去,然而张校长的话,却像锥子一般戳着他的心。或许,母亲离开,是无法注定的事情,可是,父亲终日奔忙,还不是为了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现在想来,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让父亲伤心了。
张校长继续说:“如同你们发现那些怪异现象一般,我可以实话实说,深海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学院,我们也的确不是普通人。所谓人之初、性本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们再死一回,当然,我们无权剥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不过,我们可以制作出你们的善良本体,让他们代替你们回到父母身边。他们会是一个永远听话的好孩子!你们看到的那些棺材,就是深海用来制作好孩子的工具,我们不过是抽离了你们的记忆,抽离了你们身体中的善良本质,把制作出的好孩子送到你们父母的身边而已。”
林木白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他望着张古,说:“张古,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离开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张校长拉起张古,笑得格外怪异,她说:“这个也说不定,也许,他会自己回来。好了,现在我该履行我的诺言了,张古,你可以离开了。”她说着,用手指轻轻在张古脚下点了一下。
张古脚下的白雾,瞬间消散,身体渐渐没入了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