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约会

  1

  我在一家网吧当网管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已经习惯了每天不眠不休地守着这150台机器,和看从门口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白天我不爱讲话,只是收收钱,帮忙修修电脑之类的小事。可一到晚上,那些游戏分子便准时地坐上了各自的机器,展开一场激烈的CS大战。当然,我也在内。

  那些夜猫子都叫我渔夫,乍听之下实在不雅,怎么说我也算是一帅哥,可那些家伙便愈叫愈顺口,导致大部分人们都忘了我的真名。既然改不回来,索性接纳这个新名。

  在一般情况下,我都在12点整准时关门,留下一群已固定的朋友玩,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这是我的习惯。

  如果不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而那些朋友又没有到齐的话,我不会一直把门开着。

  因为下雨,我也懒得去玩游戏,趴在柜台上小睡了会儿。

  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睡相够惨,反正是一个高难度的POSE,搞得口水残渍还遗留在脸颊上。把头伸进柜子里找纸巾,并暗暗庆幸,幸好没人发现我这糗相,要不我这一世英名真要毁于一旦了。

  可恶,昨天明明有买一大包的,今天又不知道放哪去了。

  “渔夫,你要找的是这个吗?”一阵好听的女声,用我的声辨能力推断,我敢打包票,一定是个大美人。

  抬头,果然如此。

  傻傻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然后对折,接着把嘴巴的污渍擦干净,最后愣愣地从嘴里吐出:“谢谢!”

  那美女甜甜地一笑,“不用客气的,渔夫。”

  “我本名叫甘子超,你可以这么叫我!”我绅士地帮她改正,心里又大加唾骂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敢告诉美女我这么难听的绰号。

  “我还是喜欢叫你渔夫,那样很亲切。渔夫用他编织的网,网住了我们所有网迷的心。”美女依然笑得那么甜。

  我恍然大悟,原来渔夫是这么个含义,可那群家伙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如果早知道是褒义词,我大可欣然接受。

  “对了,还没请教美女芳名呢!”我摆出最迷人的笑容。

  “章健宇。”

  “好听好听,果然人如其名!”我脱口而出地赞扬。咦,章健宇,天天一起打CS的不也是有一个章健宇吗?

  揉揉眼睛,吃了一惊。果然那个章健宇站在我面前。美女呢?美女被他藏哪去了?

  章健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渔夫,你都忘记我名字了?”

  “美女在哪里?”我抓住他的衣领。

  那愣小子左右环顾了下,“一直没有美女经过啊!”

  “闪开。”我有时就是这么见色忘友。

  然后我穿着惟一的一双拖鞋踢踢踏踏地寻找美女的踪迹,结果一无所获。

  我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我自己对自己说。回头,找那些痞子玩游戏去。

  2

  等我差不多快忘了有这样一个女孩在我记忆当中时,她又出现了,一样的白裙子,一样的笑容,和当初一样的位置。“上次忘记问你的称呼了。”

  “你就叫我白裙子吧。”她很快答复。

  “难道没有真名吗?”我甚是疑惑,但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太好听吧。

  “当然有,黎珊,但我要你称呼我为白裙子。”

  我嘿嘿地笑了两声,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曾在网上算过命,我甘子超的桃花运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我开始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玩游戏吗?”

  她摇摇头。

  “上QQ吗?”

  她仍然摇摇头。

  “那你上这来做什么?”我特意指了指招牌上网吧两个字。

  “我只是来看看你。”她把声音放低了些。

  乖乖,我心里大叫,好好一女孩,竟是疯人院跑出来的。压根就只见过两次,竟还说出这等话来。

  我又嘿嘿地笑了两声。

  “好了,时间到了,我也要走了。”她说完就走了,速度快得超过了我的反应。

  我长长吁了口气,下次她再来的时候,我得问清楚她家的电话号码。万一走丢了,或者被人贩子拐卖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怎么说也是个大美人。

  章健宇跑过来,满脸写着同情,我不解,他缓缓地从嘴里吐出,“渔夫,你太辛苦了,明天索性把这份工作辞职了,你现在需要好好调整。”

  “什么?叫我辞职?那我以后是喝西北风呢?还是让你养一辈子?”我大怒,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说这话分明是想夺位。

  “你误会了,刚才看你一个人站那自言自语好久了,我想你是太累了,所以叫你休息。”章健宇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兄弟,你比我可怜,你的视力又降低了。”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

  “真的,你刚才是在自言自语,你不信可以问刘辉他们,他们全都看到。”我不理他,我不相信这年头还能碰上鬼。

  章健宇还想说些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是我自言自语,我明天就去打针,行不?你别搞得跟我老妈似的。”

  章健宇摇摇头,回到原位继续打他的游戏。

  我想着刚刚的那个女生,眉清目秀的,一看就像个乖乖女的模样,也不像是受过多么大打击的人,也许是读书太用功,导致神经系统错乱,现在又满口胡话,真是可怜。

  桌上的闹钟开始发狂地响,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人,前面有说我有个晚上12点整关店的习惯,所以我不得不让闹钟提醒我。

  也就是说,那个自称叫白裙子的女生,是半夜来的,只呆上几分钟就走,这让我更肯定了她是个神经病人。要不就是,她有梦游症。

  3

  今天一天我都有些神情恍惚,三分钟看一回时间,只期待能够快点到晚上。有时自

  己都莫明其妙有这样的举止,但我心里很清楚,我希望能够再见到她。不为什么。

  我也算是终于领悟了度日如年之苦,可耶稣那老头就是爱开玩笑,你越是想做一件事,便越是很难成功。整整一天一夜,她都未出现过,或许是她家发现她夜游症了,现在正为家门多安把锁呢?

  正在我准备关门的时候,她出现在门口,脸有些苍白,我示意她外面风太大,快点进来。

  “我现在开始,能借住在你这里么?”

  “嗯?”我把门关好后,转头看着她。

  “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想在你这里暂住几宿,过些天我就回去。”她语气像是在乞求。又是一样的白裙子,难道她一直没有回去过?

  “可是?”我有些为难,如果说是一个大男生,我当然同意,可她毕竟是女孩子。

  “我不要工钱,只要有吃有住就行,好么?”她越来越激动。

  “同意!”我回答得很大声,不知情者还以为我欺负女生。其实,看她那语气就知道她一定会不达目地不罢休,这样下去,得耗上我们俩一个晚上的时间和她一个晚上的口舌。

  没想到的是,小小的一丫头片子,做起事来倒是利落,饭吃不多少,事又做得快。那些不要命的家伙一见她,就忙着要我请客,说得了这么个MM还不请客怎行。

  我是天大的冤枉,要是跟他们解释吧,那又要花上一段时间。我不怪他们笨,要怪就怪自己表达能力太差。如果就说,一个女孩帮我做几天事,给她吃住就行。别人是不会信的,何况是像她这种看起来根本不像缺钱的女生。

  要命的是,我原来一直误以为她大脑有问题,其实她很正常,我还让她做过一个IQ测试,结果分数比我还高。搞得最后被一群人给无情地鄙视着。

  4

  我把房间和那张已经好久没睡过的大床让给她,她是女生嘛,再说我又用不上。可她偏偏不领情,坚持要与我一起上班,我用斜眼瞟了她一眼。

  “小姑娘,到时候可别往床上赖啊。”

  她微笑。我已有些困意,可她呢,还精神抖擞着。

  我打心底里佩服她。

  也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竟然全场爆满。我也只能忍痛割爱地让给客人,没办法,我们的宗旨是,顾客是上帝,上帝要干嘛还有不听的道理?

  白裙子拉着我,“那咱们就聊一晚上的天吧!”

  “什么?”我看着她发呆。

  “好吧好吧,咱们聊天仪式现在开始,首先是你发言。”她笑起来真的很可爱,我才想起要问她家电话号码的事。

  “我可不可以不回答?”她笑容消失了。

  “不行!”我很坚决。

  她低下头不说话。

  “算了算了,是我当初误会了才想起要问的,现在又没必要了,再说——”我还意犹未尽,她打断了我的话。

  “你有女朋友吗?”

  我愣了好久,她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足足一分钟,最后我大笑,“我已经好久没涉及到这个话题了,你指的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全部。”她倒是厉害,两个字打发了我。

  我又在沉默。

  “小生今年20岁,只交过一个女朋友,无德无能,配不上她,就分了。”我淡淡地说着,这还是两年前的事,那时候还在学校,出来以后没人知道我生命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不爱与人聊这个。

  “还喜欢她吗?”白裙子有些刨根问底的。

  “忘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底气不足。其实她的相片还一直放在我的枕边。

  白裙子笑笑,不再说话。

  我也一言不发,想着以前和小鱼一起的欢乐时光,那是一段在我生命中抹不掉的记忆。小鱼不是很漂亮,但那时候我习惯了吃她做的蛋糕。小鱼的厨艺很好,我至今都未找到能超过她的。高考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而我却名落孙山,也懒得再复读,所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小鱼的消息从此消失了。

  肚子开始咕咕地叫,我大口唾骂,送快餐的怎么送这么久。白裙子笑嘻嘻,悄悄地说了句稍等片刻。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半个小时以后,我已闻到了饭菜香,白裙子把烧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一眼望去就知道全是我爱吃的,来不及拿碗筷,我已经用手行动了。

  尝过以后我才发现这味和小鱼烧的菜一模一样。

  “好吃吧!这是我一个朋友教我做的。”白裙子乐得屁巅屁颠的。

  我不理她,一个劲地埋头吃饭。

  白裙子傻傻地看着我。

  5

  白裙子在的这段日子里我算是享够福了,每天不但不用做事还可以尝到可口的佳肴,正在大声感叹世界如此美好之时,白裙子突然告诉我,她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满脸写着不舍,以后我找谁烧这么好吃的饭菜去啊?

  白裙子说,她认得小鱼。

  之后,怎么问她都不说,胃口都被她吊到喉咙管来了,差一点就冲出去买刀,幸好身上没钱。

  搞到最后,我闷闷不乐了一整天。

  连最后白裙子告诉我她要回去的时候,我也昂着高贵的头,不正眼瞧她。白裙子笑笑,把我的头摆正,眼睛直瞪着我,“告诉你以后,你不许吃惊,害怕,伤心和发愣。”

  我连忙点头。

  “其实,小鱼和我在一个星期前就死于车祸。”白裙子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清楚。愣了片刻之后,我大笑,“你编什么故事啊!”我心里希望白裙子也跟着大笑起来,之后说一句祝我愚人节快乐。可是愚人节还未到啊。

  “信与不信那都由你了,我只是来完成使命。”白裙子极认真。

  “什么使命?”我大半还是不相信她的鬼话。

  “帮小鱼完成来看你的使命,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着,她联系不到你,甚至问过所有的同学,没人知道你的消息。那天好不容易知道了你就在这里工作,小鱼马上买好了车票赶过来,我是好奇到底有何等魅力的男生能让她这样无所顾及,所以也跟过来了,车祸也就在那天发生了。”白裙子说得我有些想哭。

  “那她现在为什么不是自己来见我?而要你代替?”我自己声音已有些哽咽。

  “她死得面目全非,不敢出来见你,她怕会吓到你。”白裙子已经哭出来了。

  “她现在在哪儿?”我冲动地去抓住她。

  “这是规矩,每件事都有规矩的,就像我们人死了以后,就有一次见自己最亲的人的机会。小鱼用机会让我来见你。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白裙子说完就出去了,我连忙追出去,可外面空空如也。

  我发了疯一样地找墓陵,在我们家乡那边发现了小鱼的墓碑,黎珊的就在旁边。从此,那里成了我第二个栖身之地。当然,我并不是寻死觅活,而是习惯了经常去那里看看她,和她们聊聊天。我相信她们全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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