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鬼故事

  我在讲这个故事之前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它写出来,因为这个故事在很多无聊的场合,和小伴吹牛的时候,只要一讲到和鬼有关的事情。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讲出来,供大家赏玩,博大家开心。但具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这个社会就这样,许多东西发生了。被人传来传去,就变得神乎起来。在我看来,我下面所要讲到的这个关于鬼的故事就大概有点这个味道。

  这是我从老一辈人口中听来的一个故事,发生在勐捧,具体地点叫做大漆赖塘的地方。现在距离我家不到500米。

  大家知道,勐捧有两条河水始终贯穿大半个勐捧坝子。也正是由于这样得天独厚的两条河水,养肥了勐捧坝子的田地,养活了勐捧的人民。一条源头从现在当地人口中的上澡堂开始,流出营盘寨、象牙沟,经过荷花塘、信用社、龙潭、老街子;另一条河水源头我没有去过,估计是大风水丫口这一带,经过中沟、张家寨、中学,流到老街子,两条活水在老街子我家田边汇聚成一条,浩浩荡荡流向大湾田、小寨坝,在岩子头轻飘飘的奔向勐堆乡。大漆赖塘就属于第一条河水的一段,据说是这条河水里最深的一段,听老一辈人将这里淹死了很多人,具体多少,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在说到这个故事之前,我觉得还有必要交代一下我们寨子,那个叫做老街子的寨子。

  在好多年前,勐捧还是个穷地方。小的时候,就听人讲起,说早年勐捧坝子就是一片沼泽地,到处充满毒气,更有甚者说那时候,不要看小小一个坝子,连只鸟都飞不过去,足见这块坝子在未被开垦之前是怎样一个景象。后来,人多起来了,越来越多。人得伟大之处就体现出来,人多好办事,人多力量大,勐捧坝子就被越来越多的人征服了。征服了坝子的人们像雨后的鸡枞,东一莋,西一堆,占据适宜居住的各个地块。东家嫁来,西家娶,南村送出,北村进,慢慢就形成了一个整体,分都分不开,这有点像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味道。

  老街子,顾名思义就是原来全镇的街子,是和现在的勐捧街子对着叫的一个说法。由于地方狭窄,发展不了,后来政府就把街子搬了出去。老街子那时候户数更多,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成为勐捧坝子的中心。至于那段历史,我也只是听老一辈人讲,听的时候还小,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零零碎碎,像一张张被虫咬过的树叶。那年代,战争打响了,作为鸟不拉屎的勐捧,成为不了战略要地。打战似乎和勐捧的人隔着一个时代。那年头,龙陵打得很惨烈,有名的松山战役就在距离勐捧百八十里的地方展开。那年头,国民党大势已去,就开始抓兵,不管你家里下有三岁的孩童,还是上有八十岁的老爹,只要是带把的,到了年纪就抓。勐捧虽不打战,但部分人也难逃厄运,所以,很多人被抓了。抓了就得上战场,凑人数啊!枪都端不稳,靶子都瞄不准,上战场就等于快要和阎王见面了。好多人就开了小差,集体逃跑。逃跑的人当然不敢回家,就往陌生地方跑。逃兵是要枪毙的,国民党的官对逃兵是绝不手软的,杀不了共产党杀个把逃兵还是小菜一碟的。

  于是,在我家下面就出现了被吊死在大树上的国民党逃兵,当地人把国民党的兵叫做老黄皮,意思是这些国民党的兵全身上下穿着都是黄色的。以现在抗日剧作证。这些老黄皮一个个被挂在树枝上,在风里摇来摇去,像现在人们喜欢用喝光的空酒瓶制作的风铃一样。那时候,老街子还有一个国民党的医院,临时性质那种,好多伤员从遥远的前线被安置在这里,死了的就被抬到我家下面的河水里一丢就算完事。

  那年头,鱼很多。至于河水里的鱼到底多到什么程度。用我奶奶一辈的话说就是把家里的锅放到火炕上辣好,然后立马跑到河里,撒上几网,马上可以网到二三十斤鱼,时间刚刚恰好,赶上煮鱼。可惜的是那年头缺油少盐巴,整出来的鱼没有现在的香美。后来的一件事情也说明勐捧的河里鱼不但多,而且大。多,用我杨太忠老官的话讲就是在勐捧那座百年古桥下面,大漆赖塘这一段,随便丢下去几包炸药,浮起水面的鱼可以用驮子驮;大。那是有一回我亲公说起,有一次他站在那座通往忙勒丫口的石拱桥上,看见一条几乎用双手才围的来的大鱼从桥下顺流而上。那年头应该是雨季,能有那大的鱼,说给谁谁都不会信。我想就连现在看这篇文章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信。但我信,因为我亲公是一个绝对不会撒谎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在场的老人也没有听见谁反驳他的所见,因为那个年代这样大的鱼谁也无法断定不会不存在。

  勐捧的这座古桥,建造年代有点远。那年代它成为进入老街子的一条要塞。可见其所在位置的独特性,桥背后就是一座庙。说是庙,其实我没有见过,我只能从上一辈人的记忆里知道这座庙真真实实地存在过。说是有石佛像,有祭拜的供堂。但在文化大革命那个除四害的年代,人们毫不留情地动用浑身解数,把这些佛像打个稀巴烂,然后把摧毁的佛像推向寺庙后面的大漆赖塘,淹没在滚滚的河水里。如今,大漆赖塘这一块,绿树葱茏。别的地方的树砍柴烧火了多少次,但是对于大漆赖塘的树,谁也不敢动。说明在哪个疯狂的年代乃至以后,人们对这块寺庙存在过的土地还是心存忌惮的。就像人们常说的,这世上,很多东西,信则有,不信则不一定不有一样。寺庙作为一个神圣的代名词,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小命赌上一把。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敬畏几分的。

  那年头,勐捧人们最怕的不是官,不是地主,而是土匪。土匪是一群最不讲理也是最讲理的人。他要你把东西留下,你留下东西,凡事好说;土匪说,把东西拿来,你还绝强,就有你一顿好果子吃,最终的结果就是东西没了,人受了气,被打成重伤再所难免。毕竟人家有枪,毕竟人家是红肚子,或者绿肚子,无法无天,你能奈他何?土匪往拱桥上一卡,卡住了进入勐捧的要道。土匪不讲理还在于你不过拱桥进入老街子,走小道,抓着,后果很严重。那年头,活着不容易,为了讨点生活,许多人为了躲避土匪的打劫,往往抄小道,渡河,进老街子。

  我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这样的人。

  那天他回来晚了,走了很多的山路,背了点东西,打算回家给老婆儿女一点惊喜。于是他就按照自己走惯的小路渡河。平时,都是三五成群一起渡河,那天就他独自一个人,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到达河边,就是大漆赖塘这点,他有点怕了。平日里大家都说这一块水域淹死了很多人,冤鬼会拉渡河人的脚。但是,他又想,也没有听说过哪一个过河人被拉过脚啊。况且太阳一落,天就黑了,再绕到石桥回家兴许会被土匪抓到,于是他壮了壮胆,就开始过河。

  一个不小心,摸着的石头一滑,他就掉进深水塘里。他想往岸边凫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以为是藤子之类的东西,就加大里力道登脚,结果越登腾的厉害,那东西缠得越紧,并且把他不断的往水深处拉,后来他感觉不对,这拉他的东西比这河水还冰冷,分明是一双手的样子。他心里顿时害怕起来,莫非遇到了人们传说中的冤死鬼。

  传说被谁淹死的人死不瞑目,就会变成水里的鬼,因为是冤死,又投不了胎,只能在阴阳两界徘徊。想从新投胎做人,那就的找一个替代自己的人,也就是说要找一个替身才能够投胎做人。想到这些,这位老兄心都凉了。他想自己是死定了。那一刻求生的欲望占据了心里的恐惧。他知道被鬼缠上自己是没有救了,还好自己水性很好,那就装死,找个机会逃脱。于是他就装死。

  人一直沉到河底。这鬼以为这老兄死了,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石头压在这个老兄身上。等了好久,周边除了河水流动的声响,这鬼似乎离开了。这位老兄终于在河底快窒息死的时候,使出最后浑身的仅剩的一点力气搬开压在身上的石头。正要往上游的时候,他的双手突然碰到这块石头,光滑,圆润,似乎不是一般的石头。也许是个宝贝,他想。顺手抱起石头游出河岸,终于喘了口大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兴奋。喘了一口气之后,他生怕水里的东西在来找麻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把那块石头放在自家的屋子里。和家人说了自己的遭遇,家人都不信,说他在说昏话,世上哪有鬼。

  第一天晚上,怪事就发生了。

  天刚刚黑下来。就在他家屋外的竹林里隐隐约约听到哭泣声。他以为是哪家小娃在外面哭,也不在意。全家人安然睡去。

  第二天晚上,天刚黑定不久。又听到同样的声音。这次他觉得有点邪乎。跑出院场,大声喊道:是哪个?少在我家门口装神弄鬼。小心我干石头靠(打)你。抽噎声不止,他拿起家门口的石头向着哭声横扫一通。声音止了,他刚想进屋去,那声音又响起。他有横扫一通,声音止;他刚迈进屋子,声音又响起。如此这般几次,最后他就一个人站在院场中,看了半天,不见任何人影。家人也跟着跑了出来,但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们劝他,以为他又独自喝多了,说他自从那天回到家就神神叨叨地,以为他病了。劝了半天终于把他劝回到屋里睡下。

  第三天同样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夜除了听到抽噎声外,他还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周围不停地叫道“还我东西!还我东西!”这次他感到点意外,至少他知道这不是寨子里的人的恶作剧。一定是什么不干净东西跟着他回到了家里。但是他是个胆子大的人,于是他狠狠地骂道“滚。不要以为老子怕你。你要我还你什么东西,老子不拿你的东西。你去这前后问问,老子差过哪家东西”。这一夜他没有睡着,一直再想这件事情。

  第四天晚上,他找来村里几个人,有年长的也有年轻力壮的。他把自己遇到事情和大伙讲了讲。那晚天一黑,那声音如期而至,开始抽噎,像小娃的声音,又像老婆娘的声音,大家听着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这声音哭闹了一阵,就又听到“还我东西!还我东西!”的声音。大家人多,胆子也大。就这样陪这个男人熬了一夜,鸡快叫的时候,这个声音才消失掉。

  其中一个人就问,说那东西一直说还他东西,你是不是拿了他什么东西。我看不行的话,你得找个法师来做一场法师。这个老兄想了好半天,终于回想起来,说那天被一个东西拖入水底后,他以为自己死了就用一块大石头压在我身上,后来我觉得这是一块好石头。就搬回家来了。男人指着屋里放着的石头,说你们看就是这块石头。大家凑近一看,一块乌起麻黑的石头,只是比起别的石头更光滑圆润些罢了。看样子是河水冲洗打磨造就的结果。我看就是这块石头惹的祸。其中一个老者说道。这么一块烂石头,你就还个他,对你来说可能样不是,只是一块石头,可是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件宝贝。那就依大家的意思,我把这块石头送回去。省得这东西每天晚上都来吵我,让人不得好好睡觉。大家跟我一起去!大家表示赞同。要是石头送回去,他还来闹怎么办?这位老兄说道。那就再想办法。不行的话在到江外请个师傅回来做法事。江外就是怒江为外,保山龙陵那一带。那边我还算认识几个比较厉害的法师。我看就这样办。其中一个说道。毕竟对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人还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不干净的东西。被这种东西缠上对谁都不好。另一个说道,我们这叫先礼后兵。就这样办吧!

  那天大中午,这个老兄就带着一伙人把那块石头送回河里。

  自从那天之后,这位老兄家周围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抽噎声。

  如今,这里人们一提到大漆赖塘这段水域,心里总是怕怕的。

  现在,我每每听到那里有淹死了人。总是听到人们一讲起,都说那里其实以前也淹死过人,或者说那里淹死了好多人,有根气!就好比出过很多交通事故的路段,总会不断地出现同样的事故,是人们的心里作用,还是真有那种东西?

  这是至今我,包括每个人都还没有想明白,现在科学还无法解释清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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