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闹钟

相信许多喜欢睡懒觉的同学,都不太喜欢闹钟的声音。想想当你睡得正美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刺耳的闹钟声音吵醒,那感觉特别让人恼火。不过,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得乖乖把闹钟定上,否则第二天就会迟到了。

  “叮铃铃……”方超被一阵清脆的闹钟铃声吵醒。

  方超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心中满是诧异,他记得昨晚根本就没有定时间。这是怎么回事?方超不由扭头看向床头的闹钟。

  闹钟是机械式的,全身镀了一层黄铜,看起来金灿灿的,而且做工也非常精致。方超想起来了,这只闹钟是自己抢来的。

  在校园里,总会有那么一些学生,以欺负其他同学为乐,有时甚至会对其他同学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方超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确切的说,方超不喜欢上学,可是在老爸“捐”了两万块钱后,被硬塞进了这个学校。方超不喜欢学习,闲得无聊,便惹是生非,打架斗殴,欺负同学,更是以此为乐。有时候口袋空了,还会找其他同学“借”点钱花。同学们敢怒不敢言,见了方超绕道走。方超俨然已经成了学校一霸。

  这个闹钟是方超从一个叫杨晨的同学身上抢来的。

  在杨晨六岁的时候,杨晨的父母就离了婚。杨晨被判给了父亲。父亲生意很忙,无暇照顾杨晨,就吧杨晨送给了住在农村的奶奶抚养。

  自从爷爷故去以后,奶奶就独自一人生活。奶奶家是一个独门大院,三间砖瓦房,房顶上都已经长了草。每到下雨天,屋里总是会漏水。所以,房间里总是充斥着一股霉味。空旷旷的院子里,除了东墙根一颗半死不活的枣树外,再没有其它有生命的东西。孤独的奶奶便是独自生活在这样一个坟墓似的毫无生气的院子里。而杨晨的父亲忙于生意,一年里也回去不了几次看望老人。

  杨晨的到来,为这个院子增添了不少生气。奶奶把满腔的慈爱,都倾注到了小杨晨身上。奶奶拿出来多年的积蓄,给杨晨买好吃的零食,买好玩的玩具。院子里开辟出一块地,种上新鲜的蔬菜。十二岁以前的杨晨,无疑是幸福的。

  就在十二岁杨晨生日那天晚上,奶奶突发痼疾,离开了人世。当杨晨怀抱着奶奶送给自己的闹钟,从幸福的梦境里醒来时,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呼唤奶奶,都无法把奶奶唤醒,杨晨终于意识到,奶奶再也不会醒来了。杨晨哭了一天一夜,令闻者落泪。

  之后,杨晨便回到了父亲的家,和父亲一起住。

  杨晨的父亲已经再婚,并且又有了一个女儿。杨晨清楚地记得,自己初到父亲的家时,继母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好像看着路边的一只流浪猫或一条流浪狗。两个星期后,杨晨就被送进了现在这所学校。而且更不幸的是,杨晨和方超在一个班。

  杨晨是在乡下长大,说话带着浓浓的乡下口音,每次一开口,总要惹得班里许多无聊同学的嘲笑。方超好像闻到了腥味的猫,顿时就被杨晨勾起了兴趣。

  方超不遗余力地出杨晨的丑,有时候在课堂上模仿杨晨说话,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见杨晨脸憋得通红,就出言讽刺。有时候干脆派出几个手下赤裸裸地挑逗杨晨,等杨晨忍受不住要出手时,就一哄而上,把杨晨揍一顿。班里稍有几个同情心的,却又敢怒不敢言。总之,杨晨是被方超握在了手心里,要圆要扁任捏。

  在学校,没有人愿意和杨晨在一起,好像和杨晨在一起就会招来无妄之灾似的。

  杨晨把在学校所受的委屈打电话告诉父亲,却惹来父亲一顿臭骂:“小小年纪就学人打架,小心回来我揍你。”杨晨从小就与父亲分开,本就有些陌生,这样一来,就更加不对父亲抱有幻想。

  杨晨的心已经绝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冬天。这一天,下起了大雪。大雪从早上一直下到了晚上,纷纷扬扬的,一直下了半尺来深。一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晚自习的时候,杨晨因为做几何题,直尺找不见了,就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翻找,奶奶送给杨晨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闹钟,也被掏了出来。就在这时,方超走进了教室。

  平日里,方超是从不上晚自习的,今天不知犯得什么邪,竟然来上晚自习了。方超一进教室,就习惯性的向杨晨瞄去。方超一眼就看见杨晨掏出来的闹钟,然后邪邪地一笑,向杨晨走了过去。

  “喂,乡下小子,这个闹钟是从哪儿偷来的?”方超一把抓起闹钟,在手中把玩起来,嘴中却不怀好意地问着。

  杨晨一见方超,眼睛立刻就红了。不顾一切,就出手要把闹钟抢回来。方超手一闪,杨晨没有收住手,正好一拳打在方超胸上。方超在学校横行这么久,只有打别人的份,却还没被人打过。杨晨这一拳,无疑是捅到了马蜂窝。

  方超勃然大怒,把闹钟一下砸在杨晨身上。杨晨慌忙接住闹钟,看到闹钟安然无恙,才长松了一口气。这时,方超的死党已经把杨晨团团围困起来。杨晨看着凶神恶煞似的几人,知道今天怕是难逃一顿皮肉之苦。

  “把他带到操场上去,大爷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乡下来的小子。”说着,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敢打老子,反了你了……”班里其他人眼睁睁看着杨晨被拖出了教室,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身体单薄瘦弱的杨晨,剧烈地挣扎着被带到了操场上,一路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洁白的雪花可以覆盖肮脏的地面,却洗不去人心的罪恶。

  到了操场一角,方超示意停下。

  “好几天没揍人了,手都有些痒痒了。”说着,方超一拳轰在杨晨肚子上。杨晨吃痛,象虾米一样弓起了腰,却忍住痛楚没有叫出声来。

  “嘿,小子还挺能挨揍。架好了,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几个死党答应一声,重新把杨晨扶直了,然后一拳一拳轰在杨晨肚子上。杨晨始终忍住不出声。

  见自己连一个乡下小子都不能收拾得服帖,方超感觉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显得更加愤怒了。最后一个上勾拳一下轰在杨晨鼻子上,顿时,杨晨鼻血长流,雪地上洒下了朵朵桃花。还不解气,方超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在拳打脚踢中,杨晨倒在地上。忽然,从杨晨身上掉出一个东西。方超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只闹钟。杨晨飞快地把闹钟抱在怀里,然后全身缩成一团,摆出一副任打的模样。

  方超看出来,杨晨似乎特别着紧那只闹钟,于是就吩咐道:“兄弟们,把他的闹钟给我抢过来。”于是,又是一轮拳打脚踢,最后几个人连拉带扯,终于把闹钟抢了过来,交给方超。

  杨晨爬起来就要扑向方超,却被另外几人拦住了。

  “看来你棉衣穿的够厚啊。”方超上下打量着杨晨身上露出厚厚棉絮的棉衣,吩咐道,“兄弟们,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看还揍不死他?”

  尽管杨晨拼命抵挡,身上的棉衣还是被扒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秋衣秋裤。方超一个前冲,飞起一脚,正中杨晨前胸。杨晨一下飞跌出去,后脑重重撞到了墙上,然后一动也不动了。

  方超眼见杨晨鲜血飞溅,雪地上映出大片鲜红,一时呆住了。方超也没有想到自己全力一脚之下竟有如此厉害,心中有些忐忑。毕竟,方超也只是一个少年,打架归打架,杀了人可就是令一回事了。

  “超哥,这小子不会死了吧?”方超手下一个小弟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方超稍微平静一下自己有些慌乱的心情,说:“你去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这小子那么禁打,应该不会有事。”

  小弟慢慢挪到杨晨身旁,学着电影里用食指放在杨晨人中处,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方超等人也满是紧张地等待着。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个小弟退回来,说:“超哥,他,他还有呼吸,不过很弱的样子。”

  “那就好。”方超长出一口气,说:“用衣服盖住他,咱们马上走。”说完,一扬手就要把杨晨的闹钟给扔掉,可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竟然把闹钟揣进了兜里,然后率领众小弟扬长而去。

  其他人回到了教室,而方超则是径自回到了宿舍。方超住的是四人间,在学校里是最好的宿舍了。如果不是学校禁止学生在外租房,方超早就搬出去了。

  拉开开关,日光灯柔和的光芒溢满整个寝室。方超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躺到自己床上,也没脱衣服。方超把闹钟上紧发条,放在自己床头。宁静的夜里,闹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走动声,节奏分明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方超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沉重,终于完全合上了。

  方超开始做梦。

  梦中,方超走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上。周围一片漆黑,见不到任何光线。方超心里盈满了恐惧。可是,方超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方超害怕自己会被恐惧吞没,再也不能走出这片黑暗。

  呜呜,似乎刮起了冷风,几乎要刮进人心里去,又似乎是百鬼夜哭,哭得人心中发寒。忽然,方超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路,不再平坦。在深一脚,浅一脚之间,方超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衣服摔破了,寒风呼呼地往里钻,像把钻头似的,钻进方超体内。最糟糕的是,方超摔进了一个水坑,浑身被水浸个通透。等方超挣扎着爬出来时,全身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这种在暗夜里潜行,前路充满未知的危险的感觉,令方超几乎要崩溃了。方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种真实的恐惧感。

  此时,方超最想做的就是生一堆火,让火光驱散黑暗,带来温暖。

  忽然,几乎绝望的方超发现前面亮起了一点火光。火光还没有一根火柴头大,在黑暗里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然而这对方超来说,几乎是一个希望,是一盏指路的明灯。方超克制住心中的恐惧,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开始了艰难的跋涉。这一次,方超有了前进的目标,有了希望,也就行走得快了许多。

  方超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可是那一点火光好像也会行走一样,没有与方超拉近半点距离。方超感觉,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再也迈不动一步。两只脚也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木木的没有半点知觉。

  方超倒了下去,头部撞到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方超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也处在昏迷与清醒之间。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方超又渐渐恢复了意识。

  方超活动活动四肢,还有一点麻木的感觉,不过已经好多了。方超急忙爬起来,四周还是一片黑暗,那一点火光也消失不见。正当方超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在方超眼前突兀的亮起了灯光。

  不,应该说是灯火通明。方超惊骇的发现,自己前面竟是一处院落,院子有三间破旧的砖瓦房。自己就站在这个院子的大门口,而灯光就是从中间的房子里射出来的。

  方超隐隐感觉院子里有什么凶险等着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迈步进了院子。灯光从窗口透出来,照射到方超的脸上。在惨白的灯光里,方超的脸也被映得惨白惨白,宛如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具尸体。

  轻轻地推开门,飘落的灰尘撒进方超眼睛里。方超不由眯起了眼睛,一时无法看清屋里的摆设。方超揉揉眼睛,缓缓睁开,忽然就见一团黑影扑棱棱迎面飞来,速度奇快。方超往后一仰身,脚下没注意,绊到了门槛上,竟然一跤坐倒在地上。过了好半天,心还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方超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屋中的摆设。屋子里摆设简单得很,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看到这个摆设时,方超吓得差点掉头跑掉——一口棺材。一盏煤油灯就放在桌子上,一线黑烟笔直地向上冒出,然后扩散在空气中。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屋子的主人又是谁?方超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暗暗地问着自己。可是一见到床,方超就感觉自己浑身似乎没有了一点力气,只想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于是,方超很快就来到床边。

  床上布满了灰尘,方超用自己地衣服袖子擦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躺了上去。方超正要闭眼睡去的时候,忽然瞥见柜子顶部有东西。方超觉得,这个东西一定和屋子的主人有关。心中存了疑惑,方超就再也无法睡着了。

  方超起身,把唯一一把椅子搬来,然后站在椅子上,把柜子上的东西取下来。一开始,方超以为这只是一块木板,等擦去灰尘之后,方超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副相框。

  方超仔细看着相框里的照片,照片有黑白照,有彩照,可是照片里只有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个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只是随着照片越来越新,那个孩子在渐渐长大。

  忽然,方超盯着最后一张照片,眼里露出了吃惊恐惧之色。看到照片里孩子的模样时,方超就觉得眼熟,当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方超终于认出了他——杨晨。

  难道,这里竟是杨晨的家不成?我怎么会闯到杨晨的家里来了?方超满肚子疑问,却不知道该去问谁。方超只知道杨晨来自农村,是一个可以任自己揉捏的软蛋。现在莫名其妙忽然闯进他的家里,他会怎么对付我?一切都实在太诡异了,方超一时思绪大乱。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打破了屋子里的静谧。方超心里一颤,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屋子里一角,漆黑的不知什么木头做的棺材静静地摆在那里。方超死死地盯住棺材,缓缓地向门口移去。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就马上逃出此屋。忽然,从棺材后钻出一只老鼠,沿着墙角,飞快地跑出房门,消失在了黑暗里。

  方超拍拍心口,剧烈的心跳才算缓和下来。然后回过头,就要重新躺回去睡一觉。这时候,就听“砰”的一声,沉重的棺材盖被掀飞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方超一回头,正好看到,棺材里猛地坐起一个人来。

  荡起的灰尘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方超鼻孔钻进一缕土腥气息,鼻头有些发痒。可是方超却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方超整个人已经被惊呆了,无所不在的恐惧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方超盯住棺材里的人,视觉因恐惧变得更加敏锐。最先映入方超眼睑的是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白发遮盖住了那人的脸。在那人坐起的瞬间,白发向后飘动,露出一张皱纹堆累的苍老的面孔。脸上布满了一块块深浅不一的老人斑,或者其它什么可怕地斑点。尤其令人遍体生寒的是,透过白发射出的冰冷地有如实质一样的眼光,让方超差点就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啪”一声轻响,方超视线转到声响处,是自己脚下。相框的玻璃碎裂开来,照片散了一地。方超骇然发现,照片中的老婆婆与棺材中坐起的人渐渐重合,只是棺中人脸上毫无生气罢了。

  “你是谁,是人是鬼?”方超听得出自己声音中的恐惧,可如果不发出声音,自己会更加害怕。棺中人缓缓站了起来,颤巍巍的,差点摔倒。方超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杨晨呢?你见过杨晨吗?他还好吗?”棺中人这几句问话就好像来自九幽,钻进方超的耳朵,还留下几声荡漾的尾音。方超想起杨晨被自己扒掉衣服,躺在雪堆里的事,就觉得喉咙发涩,说不出半个字。见方超不说话,棺中人一步步向方超走来,每逼近一步,方超就感觉胸口沉重一分,就会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方超已经后背靠在了墙上,棺中人却还在一步步地逼近。忽然,棺中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变得寒冷至极:“为什么我送给杨晨的脑钟会在你这儿?你把我孙儿怎么样了?”说着,身体诡异地一滑,就到了方超近前。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方超重复着这句话,却不知道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你杀了他!你还我孙儿命来。”棺中人声音凄厉地喊着,快如闪电伸出一只枯树枝一样的干硬的手,扼住方超的喉咙。手上的劲力大得异乎寻常,方超拼命掰着那只手,也不能掰动分毫。

  杨晨死了吗?方超不确定。如果一个人被打成重伤被扒光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还能够存活的话,那无疑是一个奇迹。方超在意识模糊地时候这样想着。

  我也要死了吧?在意识消失前,方超对自己说。不过,方超显然忘记了这是在梦里。一阵清脆的闹钟铃声想起,方超意识惊醒,喉咙处的窒息感消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记不起梦中发生的事。于是,就有了本篇开头的一幕。

  渐渐回忆起梦中发生的一切,各种感觉实在太真实了,方超不由感到万分庆幸。

  方超看看窗外,还是一片黑沉沉的,天还没有亮。方超就想重新睡个回笼觉,忽然感觉不对劲。周围太静了,静得落针可闻。难道所有人都上课了?如果寝室里还有人的话,应该听到有呼吸声。方超不由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梦,不敢再一个人呆下去,赶紧穿好衣服,洗了下脸,就向教室方向奔去。

  还好,教室里亮着灯。踏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方超忽然觉得脸上一凉,借着灯光,方超发现又下起了小雪。

  走到教室的门口,方超停了下来,教室里传来嗡嗡的读书声。平时方超根本没有上过早自习,坐在那些好学生之间,让方超感觉极不舒服。方超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读书声一下停止了,方超感觉有一百多道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这种刹那由极乱到极静的感觉很是怪异,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小丑一样。任方超脸皮再厚,也微微有些发热,同时心里也生出火气。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揍他。”方超恶声道。于是嗡嗡地读书声再次响起,就好像从未打断过一样。

  方超目光扫过全班,发现杨晨捧着一本书,遮住了大半边脸,坐在自己座位上,好像根本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这乡下小子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方超心里暗想,不然真死了还真是个大麻烦。

  方超暂时还没有心情去理会杨晨,回到座位上,脑袋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儿是闹钟,一会儿是梦中的鬼屋,一会儿又是扼住自己的那只手。

  天渐渐亮了,同学们都陆续下去吃饭了。方超醒过神来,发现教室里只剩下自己和杨晨了。方超冲杨晨喂了一声,说:“想不想要回你的闹钟了?”

  杨晨缓缓地放下课本,转脸正面对上方超,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方超被杨晨的表情勾起了怒火,心里盘算着再揍杨晨一顿,可是方超却隐隐觉得杨晨有哪一点不对劲。哼哼,这回非把你揍成猪头不可。等等,猪头,这小子昨天晚上就应该成猪头了,可是现在怎么没有一点被打过的迹象?

  可惜这一点疑惑只是在方超脑海中一闪而逝,马上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方超跳起来一个冲天炮向杨晨面上捣去,拳头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方超甚至看见杨晨额前的头发被风扬起。下一刻杨晨的鼻梁骨应该断了吧,方超想着。

  然而,预料中的碰触并没有到来,方超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拳头,拳头离杨晨的鼻子还有大约一拳的距离,而杨晨正看着方超的表演,嘴角含着讥讽的微笑。方超来不及思考这志在必得的一拳为什么会落空,又提起拳头向杨晨挥了过去。

  每次都好像要打中杨晨,却又差之毫厘的落空。杨晨却始终带着讥讽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竟然不理累得呼呼喘气的方超,竟自向教室门口走去。

  感受到了杨晨的蔑视,方超已经怒火填胸。看到杨晨已经走到了门外,还转身扫视自己一眼,方超不由失去理智,快跑几步追上杨晨,然后跳起来向杨晨狠狠地踢去。

  “去死吧!”方超面孔狰狞地说道。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方超眼看这一脚就要踢在杨晨身上,可是杨晨的身体却诡异地移开了。是的,诡异,因为杨晨的脚根本就没有移动。方超很吃惊,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正好踢在杨晨身后的木质栏杆上。

  方超所在教师是在三楼。

  也许是木质栏杆朽烂了,也许是方超用力太大,总之木质栏杆一下断开了。方超收不住身体,整个人就飞出了教学楼。

  在身体下落的过程中,方超看到杨晨抱手而立,仍是一脸不变的嘲讽自己的笑容。

  “这次真的要死了吧。”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方超心中黯然想道。可是——

  “叮铃铃……”一阵清脆悦耳的闹钟铃声响起,方超眼中抱手而立的杨晨,旋转的教学楼,扑面而来的水泥地,全都像玻璃一样破碎掉了,一切都溶入了黑暗之中。

  身体抖动了一下,终于挣脱了梦境的束缚,方超一下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没有杨晨,也没有教学楼,眼前是雪白的墙壁。黎明清幽的光线流进寝室里,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方超松了口气,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里。

  其他人都去上早自习了,整个寝室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安静。

  方超决定不起来了,这两个梦实在是太过诡异,需要仔细想一想。

  忽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方超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是老师来查寝室的。学校为了督促学生上早自习,每天都会有老师来查寝室。方超不是第一次经历,应付起来轻松自如。如果老师在门外不进来,那么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应付过去。如果老师开门进来了,那就躲进卫生间,或者装病,老师就没辙了。

  方超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查寝的老师可能就是被闹钟的铃声吸引来的。门外响起了掏钥匙串的窸窸窣窣的响动,方超知道老师马上就要进来。没办法了,方超不想起来,只好装病了。

  方超蜷起身子,嘴中“哎呦哎呦”地哼哼。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的老师。方超不认识他。

  年轻老师一进门,就打开了日光灯,目光在寝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方超床头的闹钟上。年轻老师在寝室里转了一圈,好像对方超视而不见,只是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事一样,最后竟然关灯走出去了。

  方超虽然在装病,可是耳朵竖起,一直留意着老师的脚步声。可是奇怪的是,老师根本就没有理会自己。方超当然不会认为老师连床上有人都发现不了,更不会认为老师发现了自己会当作没看见。那,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

  忽然,方超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答案,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越大。

  “梦,我一定还是在梦里。”方超忍不住浑身颤抖的想道,“从第一个梦境中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进入了第二个梦境,那么从第二个梦境中醒来,是不是就进入了第三个梦境?那后面会不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梦境?甚至自己要永远的陷入梦境的无限循环中去,永远都无法再醒过来?”

  方超又忽然想到,当人们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时,都会用力掐自己一下,如果感觉疼的话,就不是做梦。病急乱投医,方超狠劲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一阵剧疼直冲大脑。方超抽了一口凉气,心里却松了口气,能感觉到疼痛,那就不是做梦。

  方超用这种方法强迫自己相信了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心里却还是忐忑难安,决定起床去外面看看。

  校园里一片雪白,冷风呼呼吹过,钻进脖子里,方超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不知他们能不能看得见自己?方超挡住一个人的去路,那个人绕开方超,快速跑开了。方超的恶名全校皆知,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又试验了几次,都是如此。方超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不是透明的,这也不是做梦,也许真的是那个老师有意不理会自己。

  放下心事,方超也就不必再担心什么,心中很是兴奋,刚好从眼角瞥到一个家伙不紧不慢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方超一个斜步滑过去,背对着那个人说道:“此路不通。”

  方超等了一会,也不见那人自动绕路,身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于是转过身来,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让自己恐惧的脸。那张脸上仍是讥讽的不带任何生气的笑容,总是能够在方超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方超以致命打击。不错,那是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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