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红跑鞋

一回到家,苏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常常加班到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影回来。于是,从小学到中学,苏沙就一直孤独地生长。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了本市的一所知名大学,成了校田径队的长跑运动员。可每次想到长跑,苏沙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男孩的身影。

  那是高二的一天,苏沙和另一名女同学担任当天的值日生。那名女同学家里有事,苏沙便独自一人打扫。教室里只有她一人。当她猫在巨大的讲台桌后面清理地上的粉笔头时,忽然听到几个刚打完球的男生吵吵嚷嚷着走进了教室。那些男生边走边闲聊。当谈到谁最胖时,其中一个叫李年的突然说:“苏沙!她长得像水肿版的林青霞!”

  几个男生嬉笑着走远了。苏沙慢慢从讲台桌后站起来,忍不住大声哭起来。本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的,可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却看到李年那瘦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有点尴尬地看着泪眼滂沱的苏沙,说:“那个,我……回来拿外套!”说完,拿起外套逃一般地冲出了教室。

  从那以后,苏沙便天天长跑。她穿着破烂的跑鞋,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直到高考前,苏沙终于瘦了下来。每次在路上遇见,李年总想说点什么,可苏沙总是视若无睹。可高考后,两人偏偏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一个月后,省运会就要开幕了。可如今,自己脚上的跑鞋已经缝补多次,连脚趾头都包不住了。一双普通的专业跑鞋也要好几百,苏沙不好意思向母亲要钱。可自己打工挣的钱只够交学费和维持生活,哪还有多余的!想着想着,苏沙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隔天清晨,被刺眼的阳光唤醒后,苏沙低头一看,差点失声惊叫:脚边放着一双崭新的红色跑鞋!鞋侧有那个著名的一勾。那个牌子的优质跑鞋,随便一双便抵得过自己兼职好几个月的工资。冷静下来后,苏沙觉得不对劲了。母亲昨晚通宵加班,到现在还没回来,怎么可能在自己睡着后把鞋放在床边?可观察门窗也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苏沙疑惑地穿上平日里穿的破跑鞋,到学校训练。

  傍晚回来后,母亲也刚下班。苏沙把那双红跑鞋拿出来一看,心下顿时一震:活见鬼了!红跑鞋已经有了被人穿过长跑的痕迹。雪白的鞋垫上还隐隐有脚印的印痕。不同的是,左脚有五个脚趾印,右脚却只有四个!接着,苏沙瞥了一眼鞋上的计步器,这下更是差点跳起来:上面显示,这双鞋已经跑了好几万步!早上出门前,计步器上的显示明明还不到十步!

  第二天起床后,苏沙把红跑鞋拿出来一看,计步器上竟然又多了几万步!她把红跑鞋拿到外面晒太阳。心想,干脆下午就把它穿到学校去训练,看看还能出什么奇怪的事?

  到了下午,教练看到了苏沙的红跑鞋,眉头紧皱:“你看过哪个运动员在重大比赛中是穿着新跑鞋上场的?每个长跑运动员在买了一双新跑鞋后,都会穿着新鞋连续跑两三个月,直到把新跑鞋的棱角都磨尽后,脚和鞋才能达到最服帖的状态,跑的时候才能如鱼得水。”说完,教练脱下苏沙的红跑鞋,看了看计步器,不由得“咦”了一声:“这双鞋看起来挺新的,没想到跑过这么多路了!照这样的速度,一个月后,你应该可以穿这双鞋上场了。以前你的跑鞋太差,发挥不了辅助的功能。用了这双红跑鞋,对你的成绩会有帮助的。”

  苏沙心里莫名地一颤。难道,那个送跑鞋的人是怕新跑鞋会影响成绩,所以在苏沙白天训练后,那个人晚上便穿着它长跑,这样便可以在一个月内把红跑鞋磨旧了。可是,怎么会有这种神秘莫测的活雷锋?

  一个月后的省运会上,鸣枪后,苏沙便奋力往前冲。她把大部分的体力都用在前半程。一圈,两圈……尽管苏沙一直领先第二名一大段距离,可从后半程开始,她便力不从心。眼看着离终点越来越近,可是和第二名的距离却开始缩短,苏沙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朦朦胧胧中,有人在身边陪跑。扭头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见的李年!李年穿着一双蓝跑鞋,款式和苏沙脚上的那双红跑鞋一模一样。他喘着气对苏沙说:“高一报到时,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坚强吸引了我。那天说你是水肿版的林青霞,真的只是玩笑,没有恶意。从那以后,每次你在操场上长跑,看到你脚上那双破破的跑鞋,我总会觉得很难过……”

  苏沙横眉怒目:“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吗?从小穿名牌鞋长大,鞋底白似鞋面。大街上的穷人多了去,你能可怜几个?”说到这里,苏沙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

  一声惊叫,苏沙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教练说:“刚才真是吓了一大跳!离终点还有两百米时,你突然脚一软,眼看就要昏倒。我正要去扶你,却发现你眼睛虽然闭着,上半身摇摇晃晃的,但脚步还是不断朝终点跑去。当你第一个跑过终点线时,所有人都为你欢呼!没想到你这么有毅力,明明意识模糊了,却还是挣扎着第一个冲过终点。接着,我们就赶紧送你到医务室。”

  苏沙追问,有没有一个穿蓝跑鞋的男孩陪着自己跑?教练摇摇头:“自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人跑呀!这是重大比赛,不可能让别人陪跑!”难道刚才和李年的相遇只是一场梦?苏沙疑惑了。

  省运会结束后,苏沙用比赛的奖金买了一双普通的跑鞋,而把红跑鞋藏在柜子里。比赛后,她突然有了自信,能坦然面对贫穷了,脸上也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有一天,苏沙请同学到家里玩。同学无意中看到了柜子里的红跑鞋,不由得一声惊呼:“天啊!”同学接着说,那个著名的品牌今年推出了一款限量版的情侣跑鞋,款式一样,颜色则一红一蓝。每个城市只限量一双。听店员说,本市买走跑鞋的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

  苏沙要了专卖店的地址。店员一听说她的来意,便说:“因为每个城市只限量一双,所以我还记得那个男孩的模样。”苏沙赶紧取出高中的毕业合照,店员马上指着照片上的李年说:“就是他!”

  走出专卖店,苏沙便直奔李年的家里。开门的是李年的母亲。她噙着泪说:“你一定是苏沙吧!我在李年的日记本里看过你的照片。”她告诉苏沙,一年前,李年打篮球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医生检查后,发现他脑部长了一个瘤,恶性的。开刀后,便一直昏迷。没多久就走了。最后,李年的母亲说:“上大学后,他一直在打工攒钱,说要用自己赚的钱,为喜欢的女孩买一双跑鞋!那个牌子的限量版情侣鞋,两双加起来要上万。鞋刚买,他就病倒了,始终没有机会送出去。孩子走后,我们怎么也找不到那双红色的跑鞋,最后就把蓝色跑鞋连着他的骨灰,一起葬在墓地里。”说完,她把李年的日记本交给了苏沙。

  看着看着,苏沙就泪流满面。那里面,记载着一个男孩的心事。男孩喜欢上一个坚强的女孩。可一次无心的玩笑,让女孩离他越来越远了。高考时,男孩报了和女孩一样的学校。之后,女孩训练时,男孩便躲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女孩跑步,偷偷拍她的照片。女孩脚上破烂的跑鞋,还有眉宇间的不自信,让男孩心如刀割。男孩想,如果女孩有了一双好的跑鞋,在省运会中取得金牌,她一定会蜕变成一只自信美丽的蝴蝶。于是,男孩决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帮女孩完成梦想。

  李年的母亲无意中提起,因为小时候一场事故,李年的右脚小拇指被切除,只剩四个脚趾头。于是,苏沙彻底明白了。那双红跑鞋,鞋垫上那隐隐的印痕,那股支撑自己跑完全程的力量,原来是来自于那个穿蓝跑鞋的善良男孩。他没忘记曾经许下的诺言,默默地帮苏沙完成了梦想。日记的最后,苏沙看到了一句话。那是男孩在梦中来不及说完的那句话。男孩想说的是:每次你在操场上长跑,看到你脚上那双破破的跑鞋,我总会觉得很难过——所以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让你幸福!

  隔天,苏沙带着一束鲜花,站在了李年的墓前。墓碑上的李年,笑得很开心。他是带着对心爱的人的祝福,穿着那双蓝跑鞋,去开始另一段人生的。

  之后,苏沙经常穿着那双红跑鞋跑步。跑着跑着,她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个穿着蓝跑鞋的男孩,会不会像她一样,也在奋力奔跑着,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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