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附体

  小兵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已年过半百,大半辈子了的无神论者,绝对的反对封建迷信者,今天居然见着鬼了,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个鬼就在自己身边。

  那天,小兵从村委会回到家来,就见老婆坐在炕上边收拾营生活边口里唠唠叨叨地自说着话,小兵也没太注意老婆,老婆常年有病,身体不壮实,常吃中药。小兵想老婆大概是又该吃药了,寻思着村委会忙过了这几天就带她再找个老中医给她把把脉,彻底治治。老婆这时停了手中的活儿,干脆坐在炕上大话小话的自说着话。

  邻居二楞他娘陈大胆儿到小兵家借筛面粉的箩。陈大胆儿不是她的正名,她婆家姓陈,独门独户的,原来叫陈大嫂的,后来因为她胆子大,据说敢在深更半夜去新坟上摘花圈上的花儿。人送外号陈大胆儿。她对小兵笑笑说:“他叔,我家面粉有点儿生虫了,你们家的箩在吗,我想用用。”小兵忙点头应了声,又扭头对老婆道:“你把箩放哪儿了?快给咱嫂子拿出来。”只见老婆抬起头,眼中流露出陌生的目光,而且声音也变了,道:“我刚来,我又怎么知道你家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呀!”小兵很难过,老婆的病是真的该彻底治一治了,都糊涂成这样子了。也是挨着邻居的面儿,小兵就道:“你找找去呀!”小兵说着就自己去里间屋里找箩。小兵的老婆嘟嘟囔囔地道:“我可是第一次来你们家,什么东西放在哪儿我可不熟悉,你们别问我。”二楞的娘在一旁听着不象,再一观察,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就冲里间屋提高声音道:“他叔,甭着急,不急用不急用。”

  二楞娘就坐在炕沿上问小兵老婆道:“你们家你不熟悉谁熟悉呀?你忘了你是谁啦?”小兵老婆眼里直透着陌生望着二楞娘道:“我叫辉萍,我姓刘。”

  二楞娘听了这话不觉头皮紧了一下。刘辉萍是本村老后街老刘家的姑娘,早死了五六年了。那时候,姑娘十五六岁光景,常常被邻家的伙伴们召唤了去村外一个废弃的大沙坑里玩耍,这个大沙坑有两丈多深,多年无人问津,只有孩子们去下面疯耍。孩子们常常从自家带了铲子挖坑洞,比赛着挖,看谁挖的深挖的远。然后隐在里面捉迷藏。这些都是绝对不被大人允许的,可她们哪里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就偷偷地去耍。终于有一天在一场大雨以后孩子们挖的沙洞塌坍了,而当时辉萍和另一个伙伴想给其他伙伴们一个惊喜,正在里面偷偷地挖的起劲儿。等大人们得到了消息把他们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二楞的娘看了小兵老婆的表情举止以及听了这话,虽然是在大白天,却禁不住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惊恐,却又有十分的好奇,就又问道:“你说你是辉萍,那你这几年都干什么了?你现在住哪儿?”小兵老婆道:“我回来还有一些事儿要办。现在我就住在那边的下水道里。”小兵老婆说着用手指了指外边。二楞娘又一激灵,她家和小兵的房子由于地基低的原因,几年前两家共同出资买了些水泥管子埋在胡同里,以备下雨时排水之用,外边就是庄稼地。二楞的娘就觉得屋里有点黑,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帘撩起来搭在一扇门上。她没再坐回原处,就站在门口又对小兵老婆说:“你娘是谁你知道吗?你想见她吗?”小兵老婆道:“我娘是秀菊,我正想和她说几句话呢!”

  二楞的娘也不等小兵找出筛面的箩就匆匆地出来,她让儿子去后街叫秀菊,也就是辉萍的娘。秀菊确实是已死的辉萍的娘,这娘们儿爱吸烟,不是一般的爱,这么说吧,她家的经济条件不好,若一时手头紧买不起烟叶的时候,她就用晒干的山药叶代烟叶解谗。呛得连连咳嗽,几乎窒息,却照吸不误。故人送外号“柴火儿”。

  柴火儿听了二楞的话,就忙向小兵家赶。

  在小兵家,二楞娘带了二楞的媳妇又折回去问了小兵老婆很多话,小兵老婆是有问必答。说的都是它们婆媳感到吃惊的话。就连小兵听得从里屋出来站在门口都忘了自己在找什么了。小兵老婆说的都是五六年前老后街里发生的事,有的他们听过,也有的他们闻所未闻。可小兵老婆的只有小姑娘才有的举动让大家看着有点儿恐怖。忽然小兵老婆直了直腰道:“俺娘来了,正向这边走呢。”过了几分钟,小兵老婆又道:“俺娘到门口了。”话音刚落,柴火儿一脚踏进屋来。将近六十岁的小兵老婆忙站起来冲着才五十来岁的柴火儿道:“娘,你来啦,坐吧坐吧!”柴火儿有点蒙,看着言谈举止犹如小姑娘般的老太太道:“先别这么叫,你是谁呀?”小兵老婆拉住柴火儿一只胳膊摇晃着道:“娘你说什么呢!我是辉萍呀!你不是说给我扯个新褂子吗?做好了吗?要做好了就拿出来让我试试,走吧娘,要不去咱家。”小兵老婆说着就站起来往外拉柴火儿。柴火儿听了这话,看了这举止态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女儿死前那几天确实多次和自己嚷着要新褂子了,自己原也答应了的,做一件和邻家女孩一样款式的。可自己因为买了烟叶就一直拖着没给他买。不成想倒成了永远的遗憾。现在想来,眼泪就止不住的流,犹如亲临了女儿一般。

  柴火儿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就拉住小兵老婆的手忙道:“你坐下你坐下,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小兵老婆复又坐回炕上。柴火儿又道:“我一定给你做一件,不不,多做几件给你送去,你就走吧,到该去的地方去,永远别再回来啦。走吧走吧,昂!”小兵老婆没接她的话却道:“你老是抽烟,我爹有件事瞒着你呢。”柴火儿道:“什么事瞒着我呢?算了,你别说了,你还是走吧。”小兵老婆又道:“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爹,不然他会打我的。你别老让我走你听我说,你还记得你那个丢了的金手镯吗?”提起金手镯的事,柴火儿当然记得比谁都清楚。那是柴火儿的母亲在柴火儿出嫁的前天晚上送给她的,她非常诊视的一个物件。可就在那次她逼着孩子他爹要钱买烟叶的时候,她拿出这枚金手镯来说,如果实在没钱自己就拿它去换。当时只有他爹和辉萍在场。辉萍竭力反对用金手镯去换烟叶。孩子他爹没听后犹豫了一下就出了钱。可是第二天自己再去找,金手镯却不见了。问谁谁也说不知道。柴火儿觉得孩子他爹整下午没在家,晚上又串门到半夜,偷拿的可能性不大。女儿辉萍却在家一直没出门,又对金手镯那么上心,便心里盘算一定是她偷拿了。就去逼问女儿,女儿不承认,柴火儿一急,就在女儿脸上掴了一巴掌。女儿捂着脸哭着委屈地依然说她没有拿。柴火儿见打重了,不免后悔。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柴火儿见女儿现在重新提起此事,就想,看来当初那一巴掌没有打错,她终于要承认了。柴火儿想到这儿却说:“萍萍啊,就是你偷拿的我也不会怪你,只要你走了别再回来就比什么都好。你要再回来我们全家都会不高兴的……”不等柴火儿把话说完,只见小兵老婆突然捂着脸惊恐地道:“我没偷,我真没偷!”小兵老婆说话的语气动作和五年前被打的辉萍的语气动作出奇的神似。柴火儿心疼地忙拉下小兵老婆捂着脸的手。不等柴火儿说话,只见小兵老婆忽然又把脸凑近柴火儿低声道:“是我爹把它装在罐子里埋在了地下。就在咱家靠近厕所的地方,上面压着几块砖。”声音虽然小,但二楞的娘陈大胆儿婆媳听得真真的。小兵老婆说完便倒身躺在床上。旁人再叫时,她象是已经睡着了。

  柴火儿不停地唠叨:“走吧,别再回来啦!走吧——”

  大约过了一袋烟工夫,小兵老婆象是醒了,只见她从炕上坐起来,看到屋里的人就道:“吆,你们来啦,看我,不觉得就睡着了。”旁人问及刚才的事,她全然不知,以为众人开她的玩笑。小兵忙摆手制止众人。他怕老婆知道了受不了。

  众人出来时,小兵沉着脸道:“此事谁也不能告诉她,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把柴火儿送回家,又撺掇她验证一下。柴火儿拿了铁铲去厕所甬道上挖,果然挖出了一个瓦罐儿,里面放着那个金手镯,还有几百元钱。

  柴火儿第二天央人做了好几套纸衣纸裤,去坟上烧了。

  二楞的娘陈大胆儿听说黑狗避邪,就一下养了两只。而且,天一黑,再不愿出大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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