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未央.一直徘徊在这个灰色的城市里过着干巴巴的日子.很多时候,我会异常清醒的沉浸在午夜隐忍暧昧的黑暗里,敏感的细数擦肩而过的光阴.然后,在多数人头脑清晰的时候变得木讷.昏昏欲睡.可是,我乐此不疲.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决定去写一个故事.一个有着明亮眼神柔软长发的女子.我从未想过要把她放到哪个时代去写,因为,我觉得她应该是自由的.可以任意跨越所有文明的亦或蛮荒的土地,出现在所有还残存着爱的空间.眼神清澈,长发飞扬.我把她故事的开头放在一个酷热的仲夏午后.那天,院子里大片大片的菊花一夜之间全部怒放,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让人不安.那迦,做我的新娘,好吗?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坚定的站在我面前,清晰的告诉我,他要我做他的新娘.我用力的看着他的眼睛,企图看到永远.周围的世界一片静谧.我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那一年,我四岁,子期七岁。我想我一定是迷糊了.所以总是不自觉的把我当作是故事里的女子.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投入,所以真实.父亲唤我那迦.在梵文里,那迦的意思是龙.父亲说,母亲在我出生的前一天,梦到天有火龙腾空.以为是吉兆,便给还未出世的我起名叫做那迦.我一直想让母亲给我讲讲火龙是怎样的,却没有机会.直到我三岁那年,家里面突然来了个道士.长长的胡须,长长的拂尘.他第一天看到我,就微笑着对我说,那迦,我给你讲火龙的故事好不好.仙界凡间和冥界有一块交界.每隔五百年,三界的纪年法则会在某一天意外重合.那时,交界燃起猛烈的大火,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这时的凡间,会有一场动荡浩劫.然而,如果有不甘于作一条河龙或是江龙的龙族敢去交界扑灭大火,阻止这场人间劫难,那么,他就会拥有龙族最高贵的血统,成为一条海龙.从此自由出入三界,法力无边.但是,火龙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永远失去了感受声音的能力.失聪.所以,火龙有个习惯:对于同样失聪的人,他会赐给他们一些奇异的能力.对此,三界的守护神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士说我是不祥之人,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无尽的劫数.父亲惶恐不安的询问有没有破解之法.道士说,有的.让那迦也失聪吧!所以,从我三岁那年起,就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算是幸运的,儿时的记忆不多,也不晓得人时可以听得到的.我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学会了准确的读唇语.道士也说过的,我绝顶聪慧,尽管为此吃尽苦头.十六岁的时候,子期来提亲。那时的子期刚刚考取状元,仕途坦荡。父亲总是笑不拢嘴,说我是有福气的人。状元夫人是很威风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清点提亲的礼单。而子期,就站在我旁边,穿着雪白的长衫,对我轻笑。那迦,做我的新娘。子期的眼神一如十二年前那个仲夏的午后,只是,此时的我,心里已有伤痕。结婚的那天,子期在我的长发上坠满珍珠。一颗颗珠圆玉润的样子,泛着柔和华贵的光。那迦,好好在这等我。子期宽大的手掌拍拍我的脸,转身要走。子期。我叫住他。那迦,不怕。我去把客人送走,马上就回来。子期的眼神含着微笑,让我心疼。子期,可以亲亲我吗?子期略有惊讶,转而笑意更浓。走到我面前,抚去额前碎发,轻轻的吻下去。然后蓦然搂住我说,那迦,我爱你。你要记得,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子期转身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种满菊花的庭院里,默默的说,子期,对不起,我一定要离开你。我只能选择离开.道士说过,我是不祥之人,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无尽的劫数.可是,我不可以伤害到子期.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决定去洛阳.那是个繁华的城市,可以隐匿所有的伤口和往事.我想,子期他一定不会猜到我会跑去那里,跑去我一向厌恶的奢靡土地.我在靠近皇宫的地方买了间小院落.很陈旧的老屋,可是,里面种满旺盛的花朵.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进去的时候,我望着院子中央的那片怒放的菊花,一瞬间,恍若隔世.日子归于平淡.每日里,除去发呆,睡觉,为花浇水,听阿果讲她和邻家长工平淡幸福的爱情琐屑,余下的时间,我会安静的呆在书房里.就在那张破败的书桌上,一笔一笔,仔细的,画我所热爱的那个男人.英俊的,干净的,让我的心再一次钝重的的疼痛起来,终于无法停止.傍晚的时候,我会轻轻的跃上老屋斑驳的屋顶.透过高大威严的厚厚宫城,凝望那片鳞次栉比的檐牙高阁.远处,浑厚的钟声划破暮色喧嚣而至.空气中弥漫的是菊花淡淡的香.阿果总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迷恋暮色中的皇宫.你该不会是想嫁给皇上吧?阿果终于忍不住问我.我没有理她.依旧坐在屋顶凝望宫城发呆.哎呦.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哎,不要想了,你又不是出身名门,没可能的.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其实,我只是想知道,皇宫的花园里面,有没有怒放的菊花?那么,当子期和皇上在花园里品茶下棋时,会不会看见那些花,又会不会想起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那迦,做我的新娘.当冬天即将到来时,我的院子里跑进一只松鼠.我想它大概是迷路了吧!睁大纯净惶惑的眼睛看着我.无助的样子.所以,我收留了它.或者说,我留它陪我做伴.我叫它子期.因为它有和子期一样清澈的眼神.子期通常时候很调皮.喜欢赖在我的被窝里吃东西;或者,在我画画的时候跳到我的画纸上走来走去,常常弄得一身墨迹.脏兮兮的,却还爬到我的肩上,用它软乎乎的大尾巴擦我的脸.我想我们是相爱的.如同我和子期.炎热的夏天带来了缠绵的细雨.子期开始变得焦躁,常常会趴在窗棂上,不时嘶叫.我想,那叫声定是凄凉无比.它的眼神溢满悲伤,看我的时候也渐生恐惧.可是子期,我们难道不是相爱的吗?阿果是在清晨起来打水的时候发现子期的.它那时已是血肉模糊.毛茸茸的大尾巴缺了一段,肚子被整个剖开.阿果惊叫着跑进我房里,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看着子期,眼里却没有泪水.子期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那天晚上,我忽然非常非常想念我的母亲.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她脸的轮廓.那第一个因我而受到伤害的人,在我出生那日,因失血过多,离去.夜里,阿果闯进我房间,她说她害怕.--那迦,子期不是应该睡在你房里吗?--那迦,你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那迦,子期最近好像很怕你呢!…………………………………--那迦,子期是不是你弄死的?我只是不想让它离开我.它要离开我.阿果你知道吗,它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黑暗中,我看见阿果的眼神溢满忧伤.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擦干我脸上的泪水,推门出去,没有回来.在我十九岁那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子期.阿果把他带到我的书房里,转身离开.我疑是自己看错了,楞在那里.然后,一阵风吹开了房间虚掩着的门,屋子里悬挂的画全部飞扬起来.霎时间,往日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呼啸而至.子期站在那里,说:那迦,做我的新娘.可是子期,你终究是来晚了.你是火龙转世,命犯天煞孤星.所有你周围的人都将因你而死.那迦,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母亲在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怀了你.那迦,做我的新娘.…………前尘往事,我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而刚刚喝下去的孔雀胆已将我的肢体麻痹,只剩微笑.我躺在子期的怀里,归于平静.我想我马上就可以赎清我所有的罪,转世轮回了.子期.你放心,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站在家门口,长发上坠满珍珠,张望着,张望着你迎亲的队伍,然后,开心的,开心的做你的新娘.子期,可以亲亲我吗?子期的眼神满载悲伤,抚去我额前碎发,轻轻的吻下去.我闭上眼睛,安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