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圣诞节

　　圣诞节即将到来。下班之后，杰克驾车带着13岁的安德鲁回家。安德鲁是孤儿院的孩子，这之前杰克已经和妻子莉亚说过了。

　　将车停在院门口，杰克嘱咐安德鲁：“我妻子喜欢安静，在家里不要大声说话。玛丽最讨厌别人不尊重她的个人隐私，所以不要惹到她。”玛丽是杰克的女儿，今年16岁。

　　安德鲁点头答应，杰克满脸笑容进了家门，嘴里大声喊着：“我回来了。”

　　莉亚从厨房出来，上下打量杰克身边的黑白混血儿，不冷不热地朝他伸出手说：“欢迎你来到杰克的家。楼上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先上去吧。”

　　杰克感激地望了莉亚一眼。两人正上楼，玛丽回来了。杰克赶紧为她介绍安德鲁，可没等他说完，玛丽已经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杰克面露尴尬，安顿好安德鲁，便下了楼。

　　安德鲁坐在床边，感觉这个家似乎并不欢迎他。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杰克偏偏挑中自己来家里过圣诞节？他心里微微有些不安，生怕被这家人嫌弃。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后院的山榉。安德鲁走到窗前，看到树上有一个为乌鸦搭建的小木房子。一只老乌鸦在巢里转来转去，突然，一只小乌鸦被挤了下来。看到它在地上挣扎，安德鲁迅速下楼跑到后院。

　　口袋里装着小乌鸦，安德鲁很快就爬到了树梢。将鸟放进巢中，安德鲁突然看到了对面屋里的玛丽。玛丽距他不过一米多远，她化着妖艳的浓妆，和着激烈的音乐拼命摆动身体。衣服一件件从她的身上剥下，而她的面前，放着一架小型摄像机。现在的玛丽，看上去就像一只小野猫。安德鲁的心一阵怦怦直跳。就在这时，玛丽也看到了他。她惊愕地瞪着他，安德鲁心慌意乱，赶紧从树上滑下来。

　　吃饭时，玛丽已经换上了家常衣服，洗去了脸上的油彩。在餐桌前看到安德鲁，她低声说：“你最好识相点儿，要是敢把看到的告诉我爸妈，你就死定了！”

　　晚饭摆上了桌。莉亚分完餐，若无其事地问安德鲁：“以前在孤儿院，怎么过圣诞节？”安德鲁说很多人一起过，唱圣歌，吃火鸡，偶尔会有蛋糕派，清早能看到圣诞礼物。

　　“每年都有人送圣诞礼物？”莉亚关切地问。

　　安德鲁点点头。杰克插话说：“我们，谈谈明天的圣诞节大餐吧？”

　　莉亚看他一眼：“对了，明天你还要去砍圣诞树。”说着，她把目光转向安德鲁：“布置圣诞树是杰克最拿手的。不过，他也只有这个拿手。”

　　莉亚语气中带着讥讽，杰克面红耳赤，本能地反唇相讥：“是啊，我不像你，你拿手的事情很多。小时候便会在便利店变‘魔术’了，那些圣诞节糖果塞进了袜子还是口袋？”

　　这话一下子激怒了莉亚，她瞪着杰克，正要针锋相对，安德鲁突然说：“青豆真好吃。不像孤儿院的‘青豆钻石’，简直能穿透人的牙床。”

　　安德鲁的话把杰克逗笑了，莉亚也压下了怒火。玛丽凑到安德鲁耳边说：“这只是圣诞节前奏，等到圣诞节大餐，会有更热闹的事发生。很抱歉，也许你在孤儿院过圣诞节会更好些。”

　　安德鲁没有说话。吃过晚饭，莉亚甚至没有收拾餐桌，就直奔卧室。她化了精致的妆，穿上漂亮合体的连衣裙，匆匆出门。安德鲁问玛丽：“杰克太太要去哪儿？”

　　“她说去参加读书会。每周二、周四都去。”玛丽的语气里流露出谁都能听出的怀疑。

　　安德鲁没吭声，如果只是去参加读书会，好像不用那么隆重的。她看上去，更像是要去约会。

　　晚上九点钟，杰克的家一片沉寂。安德鲁坐在阳台上，毫无睡意。他想起进门前杰克嘱咐他的话，莉亚不喜欢大声讲话，玛丽不喜欢暴露隐私……现在看来，这倒和实际正相反呢！这时，隔壁传来玛丽打电话的声音，在讲什么视频的点击率。安德鲁不想偷听，可他和玛丽的窗子都开着，声音轻易就飘了进来。

　　安德鲁叹了口气，这是个并不富裕的家，似乎处处都捉襟见肘。正胡思乱想，他突然看到杰克来到了后院。安德鲁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他到后院做什么？杰克站在角落里，四下看了看，突然掀起地上的铁盖子，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安德鲁明白，那里一定有个地下室。不过，地下室建在后院，还是那么隐蔽的角落，实在有些奇怪。

　　晚上睡得晚，安德鲁一直到了清早八点钟才醒。他下楼走到餐桌前，看到莉亚已经将餐具摆好。她看上去容光焕发，好像心里藏着什么高兴的事。也许，昨晚的约会很愉快？玛丽也下楼了，她的脚步轻盈地像只蝴蝶，安德鲁心想，她的视频点击率一定又刷新了。而杰克，神情中也有掩不住的丝丝喜悦。圣诞节，似乎大家都愿意高兴起来。

　　早饭之后，杰克去砍圣诞树，玛丽依旧躲在房间里，而莉亚早早出门了。安德鲁百无聊赖，一个人来到后院。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圆形铁盖子，但上着锁。安德鲁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拿来根铁棍，两下就撬开了锁。

　　拿着打火机，安德鲁沿着通道走到了地下。地下室很小，但打扫得十分干净，正中放着一把椅子，对面却是一架相机。安德鲁找到墙上的电源开关，顿时大灯晃得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奇怪，这么小的房间，为什么用这么亮的灯？安德鲁坐到椅子上，终于明白杰克在这儿干什么了。他在玩自拍！奇怪，莫非拍的是裸照？否则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在家里拍？

　　环顾四周，安德鲁看到身边墙上挂着布幔，小心地拉开，他顿时吃惊地张大嘴巴。墙上贴满了杰克的照片，全都是哈哈大笑，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安德鲁完全被弄迷糊了。照片足有几千张！杰克到底在做什么？仔细看，上面的杰克明显年轻，而越往下，越接近现在的杰克。

　　安德鲁怕被人发现，不敢逗留太长时间。他匆匆从地下室出来，将铁盖上的锁恢复原位。刚回到自己的房间，玛丽推门而入，问他刚才去哪儿了？没等安德鲁回话，玛丽又说：“跟我出去一趟好吗？看来，妈妈是忘记今晚的圣诞大餐了。现在，她居然都没准备火鸡呢。”

　　安德鲁应着，跟玛丽出门。玛丽蹬着车子，安德鲁紧随其后。可两人还没赶到超市，玛丽突然停下了车子。安德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莉亚！一家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映出她和一个男人的身影。莉亚正拿着一件燕尾服，在男人身上比来比去。任是谁都看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妻子在为丈夫挑选参加宴会的行头。

　　玛丽的脸涨得通红，她紧紧咬着嘴唇，扭头看向安德鲁。安德鲁也看她，玛丽将自行车调了头，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走，从另一边绕过去。”

　　一路上，安德鲁和玛丽都不说话，甚至买了火鸡和许多装饰圣诞树的彩灯和铃铛回家，两人仍然一言不发。这时，杰克回来了。小卡车里，放着婴儿手臂粗细的圣诞树。将圣诞树拖进院子，杰克兴致勃勃地修剪起来。

　　玛丽将火鸡抹上油放进烤箱，心神不定。安德鲁突然有一种预感，今晚的圣诞大餐可能会不同寻常，也许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实证明，安德鲁的预感是十分准确的。下午三点钟，莉亚回家了。她的手里拎着冻火鸡，还有玛丽已经买过的东西。不知怎么，她的脸色很难看。玛丽有些不满地看着她，说：“你买火鸡的时间，够养一笼火鸡了。”

　　莉亚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揪住玛丽的胳膊，叫她跟自己上楼。而玛丽自打看到母亲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一直心情不爽，此刻见母亲这么粗暴，忍不住尖叫起来。杰克赶紧过来打圆场：“今年的圣诞树，比往年枝叶更多，可以挂很多的礼物。你们，可以想想怎么布置。”

　　“你就知道砍圣诞树，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女儿？你知道吗？她快成脱衣舞女了！”莉亚怒不可遏。

　　杰克愕然，莉亚将手机递到杰克跟前，调出一段录像：“这是我今天从网上发现的。她化了浓妆，别人认不出，可我能认出来！怪不得我放在阁楼的演出服没了踪影，原来是她用来表演脱衣舞了！”

　　玛丽的脸由红变白，接着便爆发了：“我是将视频放到了网上来赚钱，可是，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杰克转头看看女儿，又看看莉亚，莉亚两眼冒火，问玛丽在说什么？玛丽说：“我看到你在为别的男人挑选衣服！我看到你和他在店里！”

　　杰克惊呆了，他直视着莉亚，一字一顿地问：“这是真的？”

　　莉亚看上去快要被气得发疯了，她对杰克说：“是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勾当？什么慈善晚会，什么从孤儿院领孩子回家，这一切都是假的吧？ 安德鲁压根就是你的私生子！你以为我是个傻瓜？每年你都去孤儿院送礼物，你是去弥补自己的罪恶吧？十几年前，你醉酒后和一个吧女一夜情，她竟然怀了孩子！ 三年前她出了车祸，有人给你打电话，说安德鲁是你的孩子，可你是多么懦弱，你不敢承认！你一直都不敢承认！”

　　莉亚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震懵了。杰克木呆呆的，他以为这件事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没有人知道；而安德鲁，他惊愕地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母亲说，他出生后父亲就死了，家里没有他的照片，没有他的任何东西，他一直都相信父亲死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杰克艰难地吐出一句。这是他心里的隐痛，他想正大光明地做安德鲁的父亲，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莉亚说，更怕说了，这个家就会解体。

　　“三个月前，你喝得酩酊大醉，你亲口对我说的！说过之后你完全忘记了，可我一直都没有忘！”莉亚说着，掉下泪来。

　　火鸡在烤炉里发出诱人的香味儿，可杰克一家却像在暴风雨的漩涡中，每个人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这时，门铃响了。门铃一连响了三遍，玛丽才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英俊男子，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玛丽一下子愣住了，这正是和母亲在服装店约会的男人。

　　男人笑容满面，不顾玛丽的阻挡一直来到客厅。他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个家的气氛不对，朝莉亚眨眨眼，莉亚勉强露出一笑，问他怎么来了？男人并未答话，而是走到杰克身边说：“我今天来，是想说出杰克夫人一直不敢说的话。”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喉咙眼。这个家的关系如此脆弱，恐怕连根稻草的压力都承受不起了。杰克脸色铁青，目光盯视着男人。莉亚似乎要阻止男人，可男人却坚定地说：“杰克先生，我想跟您进行一次男人之间的谈话。”

　　男人的话令杰克的身体微微一抖，他摊开双手，示意男人接着说。男人扭过头看看莉亚，又说：“杰克夫人很有魔术天赋，她有一双灵巧的手和一个富于智慧的头脑。这一年多，她一直都在做我的助手。我虽然只是个业余魔术师，可我是真心喜欢魔术，就像杰克夫人一样。圣诞节的公开表演，一定会十分火爆，可杰克夫人说，您绝不会同意的。您十分讨厌她变魔术。所以，她不能参加。请问，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杰克愣住了。莉亚，一直都在学魔术？他们恋爱时，他记得莉亚喜欢变点儿小玩意儿，可他曾不止一次嘲笑她：“女人变魔术，就像男人学鸭子走路，简直太可笑了。”后来，听说莉亚小时候利用魔术手法偷过糖果，他的嘲笑更是变本加厉。

　　莉亚脸色通红：“杰克，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其实，读书会我只去过一次，后来每周两个晚上，我都是去魔术协会。我真的很喜欢变魔术，可我也真的害怕被你嘲笑，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这时，玛丽插嘴了，她问男人：“我妈妈，她的身份只是你的助手？”

　　男人诧异，说当然，否则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道具吧？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安德鲁突然说话了，他郑重其事地对杰克夫妇说：“其实，玛丽赚钱，不是为了虚荣。她想买一架专业的电吉他。她喜欢吉他弹唱，学校里的乐队选中了她，但她的吉他音质太差，只能借用别人的。她一直都在拼命攒钱，想在圣诞节前将电吉他买到手，以便参加圣诞节后的演出。这些，是我无意中听她给朋友打电话知道的。”

　　杰克夫妇看向玛丽，玛丽神情尴尬，半天没吭声。是的，她已经16岁，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她不想庸庸碌碌，她渴望成功，渴望鲜花和掌声。但她也知道，父母收入微薄，一把几千美金的专业电吉他是不能奢望的礼物。

　　莉亚一阵心酸，突然将玛丽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涌出了眼眶。杰克也难过地拍拍女儿的后背，说：“玛丽，你怎么知道你老爸没有办法呢？要知道，我已经递交了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他们昨天打来电话，说通过了。过了圣诞节，就可以领到一笔奖金，我能够给你买一把很棒的电吉他。”

　　杰克的话令大家吃了一惊。杰克面红耳赤，带着大家来到后院，掀开地下室的盖子，请大家参观。每天拍下一张自己大笑的照片，他整整坚持了五年。 “很不好意思，你们一定会觉得这很无聊，也可笑到了极点。可是，我坚持了五年，还会坚持下去。就在两个月前，我把所有照片寄给了世界吉尼斯评选委员会，我的申请通过了！还从来没有人有这么荒唐的做法！本来，我打算在今晚的圣诞大餐时宣布的！这笔奖金，三分之一给亲爱的莉亚，她一直期待一次非洲之旅；三分之一给玛丽；还有三分之一，给安德鲁。我想要在圣诞节之后告诉你们，他是我的儿子。”杰克说罢，满怀歉意地看着安德鲁和妻子女儿。

　　“欢迎安德鲁回家。”莉亚含着泪，伸开双臂紧紧拥抱安德鲁。

　　这是个完美的圣诞节，窗外大雪纷飞，寒冷刺骨，屋子里却像春天一样温暖。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尽情享受着香气四溢的圣诞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