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君子国的秘密 (3)

　　五十岁的时候，姑娘嫌他太老了。

　　真的，柯科是老了。到了六十岁的时候，柯科已经白发满头，成了老头儿了。

　　真的，柯科是老了。他自编了一首打油诗，常常低头自叹：

　　人老了，人老了。

　　人老，人老，什么地方老？

　　眼睛老。

　　看不见的多，看见的少。

　　人老了，人老了。

　　人老，人老，什么地方老？

　　耳朵老。

　　听不见的多，听见的少。

　　人老了，人老了。

　　人老，人老，什么地方老？

　　牙齿老。

　　咬不动的多，咬得动的少……

　　“猜一猜，我几岁？”这个简单的问题几百人猜不中

　　柯科已经六十岁了，他已经有点眼花、耳聋、行动不便了。

　　好心人、热心人总还是有的。他们劝柯科，如今想结婚，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找个人帮帮忙，料理料理生活。

　　柯科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君子日报》上就登出了柯科教授招收佣人的启事。尽管《君子日报》几乎天天刊登这类启事，可是，柯科的启事却别开生面，别具一格。

　　在启事上方，柯科居然登了一幅自己很大、很清晰的近照，然后在下面印着这样的字：

　　猜一猜，我几岁？

　　君子医院柯科博士拟招收佣人一名。上面，就是柯科博士的近影。凡应聘者，请仔细看一看照片，猜一猜他现在多少岁。猜中者，即可招为柯科博士的佣人。来信寄：君子医院柯科博士收。

　　几天之内，柯科就收到了数百封信。他们的答复是五花八门的。

　　有的说：“柯科博士，您简直跟刚来到君子国的时候一样年轻，一点也不显得老。”

　　有的说：“柯科博士，你最多不到四十岁。”

　　有的说：“柯科博士，请允许我斗胆妄猜，你顶多只有四十五岁！”

　　……

　　柯科看着，看着，把一封封来信丢进了废纸篓。

　　难道君子国的国民们的眼光这么差吗？

　　不，不。这是因为君子国的国民们，都习惯于把别人的年龄估低，说得年轻一点。

　　不，不。应该这么说，君子国的国民们，都喜欢别人把自己的年龄说得小一点，说得年轻一点。

　　如果你在君子国碰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姓王的男人，喊了声“老王”，他就会满脸不高兴；如果你喊了声“小王”，他马上便眉开眼笑。

　　如果你在君子国碰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说她已经五十多岁，她会朝你狠狠地瞪上一眼；如果你说她才三十几岁，甚至说她才十八岁，那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会笑得像朵花！

　　正因为君子国有着悠久的君子传统，所以等柯科出了“猜一猜，我几岁”这道题目的时候，本是一猜就中的问题，却居然没人猜中！

　　后来，柯科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得出，是一个孩子写的。

　　柯科拆开信一看，上面写着：

　　柯科博士：

　　我没有见过您。从您的照片上看，您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那么多，门牙也脱落了，样子跟我刚刚死去的爷爷差不多。我爷爷死的时候六十岁。所以，我猜想您起码有六十岁。

　　您真实的孩子 曾真

　　这下子，柯科高兴极了，他总算找到了一个说真话、说实话的人。他在君子国住了四十年，已经听厌了那套空话、假话、鬼话。

　　柯科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在贫民窟里找到了这个孩子。他，瘦骨嶙峋，大脑袋，看上去真的像一根大头钉。

　　曾真告诉柯科，他的小名儿叫真真，今年十岁。真真的爸爸、妈妈、奶奶很早就死了，是爷爷把他带大的。爷爷又穷又累，在上星期生了重病。他把自己的床卖掉了，用这点钱到君子医院看病。谁知君子医院的医生“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给他动手术，叫他“回家以后好好休息，多多睡觉，病自然会好的”。爷爷一回到家里，就死了。在临死前，爷爷一直在叹气。他对真真说，君子医院里有个会动手术的好医生，叫柯科。可惜他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已经不大动手术，所以这次没有机会请他看病。不然的话，还可以多活几年。

　　自从爷爷死后，真真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他真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怎么过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真真从《君子日报》上看到了柯科博士的启事。他知道柯科博士是一个好人，就给他写了一封信。

　　柯科听完真真的身世，紧紧地把这苦命而诚实的孩子抱在怀里。他想，在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衣》里，讲老实话的只有一个小孩子；这一次他来一个“猜一猜，我几岁”，讲老实话的也只有一个小孩子。

　　柯科把真真带回去。人们见了，都感到非常惊讶，问道：“柯科博士，你招了这么一位小佣人，弄不好，你还得反过来服侍他哩！”

　　柯科用瘦嶙嶙的手抚摸着真真的大脑袋，答道：“他不是我的小佣人，他是我的小孙子！”

　　这么一来，真真便亲热地喊柯科为“爷爷”。

　　这么一来，柯科博士——这个从来没有结过婚没有儿子的人，居然有了孙子，而且爷爷姓“柯”，孙子却姓“曾”。

　　从绵绵春雨到炎炎夏日，从阵阵秋风到纷纷大雪

　　自从有了小孙子作伴，柯科就决计退休了。

　　从此，柯科不再到医院里去工作。他跟小真真一起，住在那间又矮又小的破房子里。

　　春天，在绵绵春雨之中，外边下雨，破房子里也下雨。

　　夏天，在炎炎夏日之下，外边像火炉，破房子里像蒸笼。

　　秋天，在阵阵秋风之中，外边山呼海啸，破房子摇摇欲倒，吱吱直响。

　　冬天，在纷纷大雪之中，外边寒风凛冽，破房子里滴水成冰。

　　尽管这样，祖孙俩在破房子里却有说有笑，充满着欢乐。

　　柯科整天在破房子里进行什么研究，小桌子上放满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柯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着手进行这项科学研究。现在，虽然柯科有点眼花，有点耳聋，却可以全力以赴进行研究。真真简直成了爷爷的小助手，爷爷戴着老花眼镜找不到的电子元件，总是真真帮他找到。

　　柯科在研究什么东西呢？

　　呵，你瞧，他做成了一顶奇特的帽子，它的样子有点像钢盔。可是，帽顶长着两根银光闪闪的金属细丝，看上去仿佛是一对鹿角。

　　从绵绵春雨到炎炎夏日，从阵阵秋风到纷纷大雪，柯科拆了做，做了拆，不知道把那顶奇特的帽子折腾了多少番。

　　真是巧，就在瑞雪初降的那一天，柯科终于做成了那顶奇特的帽子。

　　真是巧。这一天，正好是柯科的六十岁生日，也正好是真真十岁生日。

　　在这一天，祖孙俩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柯科来到君子国四十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真是巧，正当祖孙俩欢庆诞辰的时候，响起了“笃、笃、笃” 的敲门声。

　　真真跑去开门。门开了，门外雪地里站着两位彬彬有礼的客人。他俩不断地说：“您请进。”结果老半天没进去，一直在门口互相请着。

　　柯科听声音觉得有点耳熟，便站了起来，到门口一看，见门外站着一胖一瘦两个人，不停地在做“广播操”。

　　呵，原来是老相识！当年，柯科初来君子国，就是这一胖一瘦来接他的。如今，他俩尽管都已经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胖的还是那么胖，瘦的还是那么瘦，却依旧保持着当年“请”个不停的君子风度。

　　门开着，北风呼啸着吹进来，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进来。柯科伸出瘦削的双手，像当年一样，把一胖一瘦一把拉了进来，这才总算把门关上。

　　一胖一瘦进来之后，又互相谦让起“您先说”了。柯科不耐烦了，便叫胖子先说，瘦子补充，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贾佳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他从二十岁起，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当上了大臣。起初，他年轻力壮，什么病都没有，所以把柯科赶进了贫民窟。如今，他到了四十岁，也发胖了，变成像他父亲当年一样圆滚滚的，犹如一只皮球似的。他的头发也不断往下掉，变成了秃头，脑袋又光又亮。这时，他的头也痛起来了，脑袋像炸裂似的痛。

　　贾佳下令要君子医院的医生们来医治他的头痛病。可是，这些“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饭桶们，除了只会讲“回家以后好好休息，多多睡觉，病自然会好的”之类的废话之外，没有一个会真正治病的。然而，在贾佳面前，他们又没有一个不向他推荐柯科博士的。这班医生虽然在医术上是饭桶，在做人处世方面却很精明：因为如果请了柯科博士来，医不好，贾佳只责怪柯科，跟他们没关系；如果柯科博士真的治好了贾佳的头痛病，当然也就解脱了他们，使他们不再受贾佳的责骂了。

　　就这样，贾佳听信了君子医院医生们的话，派出一胖一瘦老侍从，要他们来请柯科去治头痛病。

　　柯科答应去给贾佳看病。他戴上那顶奇特的帽子，跟两位侍从一起坐上乌亮的轿车走了。

　　“马不长角，鹿才长角”“不！马才长角，鹿不长角”

　　贾佳没有住在他父亲那老房子里，而是住在一个新的地方。

　　贾佳的新房子，比他父亲的老房子，要阔气多了。他的家，是由好多好多幢漂亮的小洋房组成的，房子四周种满奇花异草，简直像座公园。虽然已是严冬，草儿依旧青青，花儿仍在开放。他家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大门口有四个人在那里站岗——一边站两个，活像四大金刚。在贾佳的家里，有游泳池、溜冰场，也有电影放映室、跳舞厅。

　　轿车在一幢华丽的小洋房前面停下来。奇怪的是，这座小洋房是罩在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玻璃罩中。瘦子悄悄告诉柯科，贾佳就住在这儿。那巨大的玻璃罩，是用防弹玻璃做成的，别说用子弹、炮弹打不透，就是用原子弹炸也炸不坏。

　　玻璃罩只开一扇小门，门前也有四个彪形大汉站岗。轿车停下之后，胖子与瘦子“请”了一番，瘦子先进门，接着，胖子把自己的身体侧过来，用双手压紧自己凸出的肚皮，这才好不容易进了门。第三个进门的才是柯科。

　　柯科正要进门，却被门口的“四大金刚”拦住了。原来，柯科的头上戴着那顶古里古怪的帽子，引起了“四大金刚”的怀疑。他们把这帽子摘下来检查了一番，只见里面尽是些电子元件，并没有什么炸药之类的危险品。

　　柯科解释道：“我年纪大了，头昏、眼花、耳聋，戴上这顶帽子，就会头不昏、眼不花、耳不聋。因为今天是给贾大人看病，任务很重要，所以我戴了这顶帽子来。”

　　经过一番检查，又经过一番解释，柯科这才获得“四大金刚”的批准，让他进门。

　　一走进玻璃罩，里面可暖和啦，什么风呀、雪呀、冰呀，统统都没有了。

　　一胖一瘦陪着柯科来到楼梯口，忽听得楼上有人大声疾呼：“哎哟，头痛！哎哟，头痛！”

　　柯科一听，三步并成两步，奔上了楼。一看，唷，一个胖得像皮球似的人，双手抱着脑袋，正在床上痛得连连打滚。

　　这胖子一见面前站着一个瘦瘦的老头儿，便认出来是当年常来给他父亲治病的柯科博士。胖子忍着剧烈的头痛，打了一个滚，从床上滚到地板上，连声说：“我最最敬爱的柯大夫，我最最尊贵的柯教授，我最最崇拜的柯博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万望见谅，见谅，见谅。”

　　柯科一听这酸溜溜、文绉绉、有一股“霉”味儿的话，觉得很耳熟，简直跟当年的贾马扁一模一样，真是“子肖其父”，“有其父必有其子”！

　　柯科打开破旧的手提箱，从箱子里取出止痛药片。如今，用不着病人提醒，他按着君子国的规矩“病人吃药之前，要请医生自己先吃一片”（这实际上只是贾马扁家的规矩，君子医院里并没有这样的规定），自己先吞服了一片。过了一会儿，贾佳见柯科吃药以后没什么，便也吞服了一片。

　　柯科的药真灵验。当贾佳吃了药之后，才一转眼的功夫，头就不痛了。

　　这时候，贾佳感到浑身轻松极了，他才开始注意起柯科头上戴的那顶怪帽子。

　　贾佳说着：“咦，柯科博士，您的帽子真奇怪，上面长了两只角，就像马一样！”

　　这时，瘦子在一旁多嘴说道：“贾大人，马不长角，鹿才长角。”

　　贾佳一听，脸皮涨得通红， 把金鱼眼睛朝上一翻，大声呵斥起瘦子来：“什么？马不长角，鹿才长角？明明是马才长角，鹿不长角！”

　　那胖子一听，连忙顺着贾佳的话说：“是，是，是，贾大人的话，每一句都是千真万确的。天底下哪有马儿不长角的？哪有鹿长角的？”

　　瘦子一见势头不对，赶紧改口道：“贾大人的话，最最英明，最最正确，最最科学。鹿不长角，马才长角。柯科博士的帽子，看上去像长了角的马，不像不长角的鹿。”

　　经胖子、瘦子这么一说，贾佳的脸不红了，金鱼眼睛也翻下来了。他翘起了大拇指，满脸堆笑地对柯科说：“神医！高手！华佗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