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怪

　　从前有个磨坊主非常富有。但一夜之间，他就变穷了，几乎连磨坊本身都不属于他的了。整整一天，他走过来，走过去，绝望已极，悲哀已极。到了晚上，他躺到床上，无法入睡，脑袋里装满了不幸与痛苦，挥之不去，整夜未能合眼。

　　有一天，天不亮他就出门去，心想室外空气清新，心情也许好些。他在水池边走来走去，听到水中有窸窣声。他走近前去，见到有位白衣妇女正从水中钻出来。

　　他立刻明白这不是别人，必是池塘中的水怪。他非常害怕，不知道水怪是要飞走还是留下。他正在迟疑时，水怪开口喊他的名字，问他为何如此悲伤。

　　磨坊主觉得水怪的语气相当友好，就鼓起勇气来，告诉她，他从前是多么的富有，突然穷了下来，因此悲伤，不知如何是好。

　　水怪对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允诺说，她能让他比以前更富有，但需把他家中最年轻的东西贡献给她，作为回报。

　　磨坊主以为她所指的是他家中的宠物或家畜，因此立刻答应她的条件，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刚跨进门槛，一名仆人迎上来告诉他，他的妻子刚分娩出一个小男婴。

　　可怜的磨坊主吓坏了，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去看他的妻子，告诉她刚刚同水怪达成的要命的交易。“我情愿放弃她所允诺的全部财富，”他说，“只要能保住我的儿子。”但谁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帮他的忙，只有牢牢管住孩子千万不要让他走近池塘。

　　男孩很快长大，与此同时，磨坊主的财富也迅速增加，短短几年内，已达到前所未有的大富大贵。但是，他并不因发财而开心，因为他忘不掉同水怪的交易，他知道，水怪或迟或早总要来向他索取回报。一年一年过去，男孩长大成人，很快成为一名优秀的猎手，当地的大地主把他要去做他家的猎人。不多久，猎人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生活得美美满满。

　　一天他出去打猎，脚边跳出一只野兔，往前逃窜，猎人在后紧追。他追得浑身发热，便开枪打死了野兔。于是，他动手剥去野兔的皮。他却没有注意到已接近池塘。从儿时起，家人就屡屡教育他不要靠近池塘。剥完了兔皮，他走到池边去洗手。他刚把手伸进池塘，水怪就从池塘中蹿起来，用她的一双湿手抓住了年轻猎人，把他拽到水底去了。

　　直到晚上，猎人还未回家，妻子十分焦急。后来在池塘边上找到了猎人的猎袋，家人立刻猜到他遇上了什么事情。妻子悲哀得不得了，围着池塘一圈一圈地绕行，不停地呼唤丈夫的名字。最后，实在走得太疲倦，既伤心又饥饿，便躺下来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在一块开着鲜花的草地上行走，来到一间小屋，屋中有个老巫婆，老巫婆答应把她的丈夫找回来。

　　第二天早晨她醒来，决定出发去找梦中的巫婆。她走呀走，走了许多日子，最终来到开着鲜花的草地，找到了小屋中的老巫婆。她把全部遭遇告诉了巫婆，并说了自己所做的梦。

　　巫婆建议她在头一个月圆的夜晚去到池塘边，用一把金梳子梳她的黑发，然后把金梳子搁在池边上。猎人妻子送给巫婆一大笔酬礼，再三道谢后，回到了家。

　　时间仿佛走得很慢，好不容易等到月圆的日子。可不巧月亮却被乌云遮住了。一等到满月从云中出来，猎人妻子立即去到池边用一把金梳子梳理头发，梳完头发后，便把金梳子搁在池边上，不安地望着水面。顷刻间，她听到水中有窸窣声，一个高浪突起，卷走了池边的金梳子。不一会儿，她丈夫的脑袋伸出水面，忧伤地看着她。然而，立刻又突起一个大浪，人头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便被水浪卷了下去。池塘平静下来，池水波纹不起，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猎人妻子的心情一点儿也没有改善。

　　猎人妻子在绝望中走呀走，走了许多日夜，最后，又饥又累，躺下睡着，又梦见了那个老巫婆。于是，第二天，她又出发，去到有鲜花的草坪，在小屋中找到巫婆，向她诉说了自己的不幸。老巫婆建议她在下一个满月夜再去池边，吹奏一根金笛，然后把金笛留在池边。

　　第二次满月到了，猎人妻子来到池边，吹奏金笛然后把金笛留在池边。这时，水中响起一阵声音，一个浪头把金笛卷走，随着，猎人的脑袋又伸了出来，逐步上升，升到半腰。他用哀伤的目光望着他的妻子，向她伸出双臂。但另一个大浪过来，又把他拽下去，无影无踪。猎人妻子站在池岸，先是喜悦不已，充满信心，既而归于绝望，重又痛苦回家。

　　略可安慰的是，她第三次又做了同样的梦。

　　她第三次来到鲜花盛开的草坪，找到了老巫婆。这次，老巫婆告诉她，下次满月再去池边，用一台黄金制成的纺车去纺线，然后把纺车搁在池岸。

　　猎人妻子照巫婆的指点去做。月圆夜，她来到池边用金纺车纺线，然后把金纺车搁在池岸。不一会儿，水中响起声音，一个浪头把金纺车卷去。立刻，猎人的脑袋露出水面，身子也一步一步往上升，直到全身走出水面，走上池岸，扑进了妻子的怀抱。

　　但是，池水立即高高升起，涌到池岸，把夫妻双双卷进池塘。妻子绝望地呼叫老巫婆救命，但顷刻间，猎人变成一只青蛙，妻子变成一只癞蛤蟆。青蛙和癞蛤蟆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池水把它俩分隔开。但当池水退去后，它俩又恢复了人形，但两人发现各自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死活。

　　猎人决定做一名牧羊人。他的妻子正好也决定做一名牧羊女。他们天各一方，各自从事放牧许多年，每天在哀伤与孤独中熬日子。

　　凑巧，牧羊人来到了牧羊女所在的国家，见到这地方很好，牧草更茂盛，更有利于放牧，因此便把羊群赶到这里来放牧。牧羊人同牧羊女成了好朋友，可是谁也不认得谁。

　　一天晚上，月亮又圆了。两人坐在一起照看着各自的羊群。牧羊人吹奏起笛子，牧羊女立即回忆起曾在池边吹奏金笛的情景，回忆引起她伤心，使她泪如泉涌。牧羊人问她为什么哭，一再追问，她才说出了她全部的故事，此时，蒙住牧羊人眼睛的翳障掉下来了，认出了自己的妻子；牧羊女也同样认出了自己的丈夫。于是，他们高兴地回到老家，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