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的守望

霍尔是在一堆废弃的瓦砾碎砖前看见那个机器人的。霍尔见到它时，它正面向东方，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停止了运行。可是，霍尔知道它是活的，尽管它已经不复利索，但它依然会发生类似叹息的声音。
　　“嗨，你在看什么？”霍尔走过去，问道。
　　机器人的头慢慢转过来，看见霍尔，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它说：“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霍尔觉得这里头有故事。要知道，他是个作家，但凡旅行途中遇到、看到或者听到的故事都是他创作的素材。霍尔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霍尔，你呢？”
　　“乔恩。”机器人说，“她给我取的名字，就是‘乔恩’。”
　　“她？”霍尔问，“她是谁？”
　　“她叫罗拉，是我一直等待着的人。”机器人乔恩说。
　　“太巧了，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叫罗拉。”霍尔说，“你能讲讲你的故事吗？如果你愿意向我倾诉的话。”
　　“好。”乔恩说，“假如你愿意聆听。”
　　“那当然。”霍尔点头。
　　通过乔恩的回忆，它和罗拉的故事如一幅画卷在霍尔的眼前缓缓展开。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女孩罗拉的爸爸把一个机器人带回了家。
　　“亲爱的罗拉，这是我们家的新成员，来打个招呼吧！”爸爸说。
　　“你好，亲爱的小主人。”机器人弯腰，向罗拉鞠了一躬。
　　“你好，乔恩。”罗拉说。
　　“乔恩？”爸爸看看机器人，又看看罗拉，笑着问道，“这是你为它取的名字吗？”
　　“是的，爸爸。”罗拉愉快地回答。她伸开双臂，扑进乔恩的怀里，让乔恩觉得非常温暖。
　　自此以后，乔恩陪着罗拉一家，担当起保姆和保镖的职责。
　　“乔恩，你不用吃饭吗？”看着乔恩站在饭桌旁，罗拉好奇地问。
　　“是的，罗拉，我不用吃饭。”乔恩说。作为一个机器人，最需要的是能量，而不是食物。不过，乔恩能够体会到罗拉的关心，并且为之而喜悦。
　　“乔恩，帮我挪一下柜子好吗？”罗拉的妈妈打扫卫生时，想把一个柜子搬开，可是她力气小搬不动，只好请求乔恩帮忙。
　　“没问题，夫人。”乔恩轻松地把柜子搬开，等罗拉的妈妈把地板打扫干净，乔恩又将柜子搬回了原地，“这样可以了吗，夫人？”
　　“好极了，乔恩。”罗拉的妈妈说，“谢谢你。”
　　“很乐意为您效劳。”乔恩说。
　　原本和睦的气氛因一次意外事故而渐渐崩裂。每每回忆及此，乔恩都想穿透时光，去改变命运。然而，时间总是无情，逝去了，便永不会再回来。
　　那天，乔恩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多云的天气，云朵调皮地和太阳捉迷藏，风轻轻柔柔的，吹在身上很舒服。乔恩陪着罗拉去玩，罗拉跑跑跳跳的，像个小孩子，虽然此时的罗拉比乔恩第一次见到她时长高了不少。
　　“快点啊，乔恩。”罗拉的长发随风飘着，散发出茉莉花的香气。
　　“来了。”乔恩说着，小跑几步，马上追上了罗拉。
　　“乔恩，看，那边有漂亮的花儿。”罗拉指着某处，开心地说，“乔恩，去帮我采来好吗？”
　　“好的，罗拉。”乔恩回答，“请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罗拉点头。
　　可是，当乔恩弯腰采摘花朵的时候，听见罗拉一声惊呼，紧接着，它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罗拉？”乔恩喊了一声，可是看不见罗拉，也听不见她的回答。乔恩慌了，赶紧原路返回，却见罗拉倒在一棵树下，红色的血液从头发间流出来，弄脏了额头、耳朵和脸颊。乔恩放下手中的花，轻轻地唤道：“罗拉，你怎么了？罗拉，快回答我！”
　　罗拉的眼皮动了动，却并没有回答乔恩的话。
　　乔恩抱起罗拉，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了医院。接下来的时间里，乔恩觉得自己的脑袋停止了运行，因为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乔恩，这是怎么一回事？”罗拉的爸爸赶到医院之后，质问乔恩道，“你是怎么照顾罗拉的？怎么让她伤成这样？”
　　乔恩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心里充满了愧疚。它本该陪伴在罗拉的身边，寸步不离的，可是……
　　“对不起。”乔恩说。
　　罗拉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才回家，再次见到乔恩的时候，罗拉像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扑进了它的怀里。
　　“乔恩，你好吗？”罗拉说。
　　“我很好，罗拉。”乔恩说。
　　罗拉一家要搬到另外的国家居住是在夏初决定的，到夏末的时候，他们挥着手，与乔恩告别。
　　“不好意思，乔恩，现在没办法带你一起去。”罗拉的爸爸说。
　　“乔恩，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对吧？”罗拉的妈妈说。
　　“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乔恩。”罗拉说。
　　乔恩微笑着，对他们说：“再见！”
　　每一次有汽车经过门前，乔恩总期待能见到罗拉和她的家人。
　　每一次响起敲门声，乔恩满怀期待地打开门，却总是失望。
　　每一次看见天空有鸟雀飞过，乔恩总想起罗拉的笑脸。
　　可是，期待常常落空，乔恩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场大风刮掉了年久失修的屋顶，又过了一段日子，房屋整个都塌了下来。虽然乔恩曾尝试修复，但没有商家愿意把材料卖给一个身无分文的机器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乔恩懂得如何修理东西，却也无法凭空将房屋重建。
　　“这就是我的故事。”从冗长的回忆里走出来，乔恩说，“罗拉曾说会回来接我的，我相信。”
　　“我也相信。”霍尔说，“但是，乔恩，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如果我离开这里，罗拉会找不到我的。”乔恩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罗拉不会再来了，你会怎么办？”霍尔斟酌着问。
　　乔恩想了想，回答：“如果是那样，我也将停止运行。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和罗拉的生命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罗拉不来了，我守望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霍尔沉默了许久，微笑着对乔恩说：“你的故事很精彩，我相信你会等到罗拉的。乔恩，我要继续赶路了，再见。”
　　“再见。”乔恩说。
　　霍尔走出很远又回头看，他看见乔恩凝望着东方，像在等待一个奇迹发芽。霍尔想起几个月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曾对他说：“假如你经过星星小镇，假如你遇见一个名叫乔恩的机器人，请告诉它，罗拉一直没有忘记它，但是她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对不起。”
　　霍尔看见远处的乔恩被阳光折射得很亮，像无尽的黑暗里一道明媚的光。霍尔轻轻地叹息了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