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的短笛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当黑漆漆的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又开始数羊了。我一边数，一边想象着羊们一只接一只跨过了白色的木栅栏。

　　自从和好朋友林小兔闹翻之后，我总是睡不好。我躺在暖暖和和的小床上，就像是锅铲上的菜，不停地翻过来，翻过去。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前天的手工课上，林小兔不小心扯坏了我做的纸灯笼。

　　我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当点儿心呢”，她便嘟起嘴巴大声嚷嚷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像被噎住了似的气得干瞪眼，然后她就扭过头去不理我了。

　　一直到今天，我们俩迎面走过的时候，还像是两只气鼓鼓的小青蛙。

　　课间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学校走廊里晃荡。

　　午餐的时候，我一个人埋头扒拉着饭粒。

　　回家的时候，我一个人踢着小石头走在路上。

　　我故意不去看林小兔，虽然我知道她就在我不远的地方。

　　其实，没有林小兔的陪伴，我心里面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可是，谁让她先不理我的呢!

　　我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了两天。不知不觉，头顶的香樟树都快要开花了。

　　“三十六只羊，三十七只羊，三十八只羊……”这两天，我只要数到第三十只羊，脑袋里就会像是起雾的冬天，变得模模糊糊起来。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就会咕咚一下坠人梦乡。

　　可是今天，我还清醒得很呢!

　　这是怎么回事?

　　我清楚地看见羊们腾跃起来，轻巧地越过木栅栏，活泼地奔向远方。

　　我清楚地闻到了一阵阵带着泥土味的青草香，很轻很轻地飘过来。

　　我还清楚地听到小羊的脚掌踏在草地上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我甚至，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

　　“你别数啦，别数啦——”有个稚嫩的声音重复道。

　　我不由得停了下来。

　　接着，我便看见一个小小的牧童站在了我面前。

　　他穿着淡绿色的蓑衣，头上扣着一顶青色的斗笠。斗笠下面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他的身后，是端坐在春天里的雾蒙蒙的远山。

　　我这么看过去，就像看着童话书里的一页插图。

　　“你快别数啦!你看，羊都跑掉啦——”他不满地说着，柳条鞭子往我的左后方一指。

　　我疑惑地回过头去。

　　真的，那些雪白雪白的羊，像是会飞的云朵，都跳过栅栏跑远啦——都是一只一只地，被我数过去的吗?

　　“那我不数了。”我像犯了大错似的羞红了脸。

　　小牧童也不搭理我，他像变戏法似的，忽然从蓑衣里面掏出一支短笛，竹子做的短笛。

　　清脆的笛声，于是响了起来。

　　那笛声短促有力，就像是一声声坚定而温暖的呼唤。

　　它们沿着羊儿们奔跑的方向，被山风传送得很远很远。

　　小牧童静静地站在草地上，一直吹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跑远了的羊儿，竟然都渐渐停了下来，转过身成群结伴地回来啦!

　　好神奇呀!我看着它们又乖乖地跳回栅栏里。

　　“以后可别再数羊啦!要是再跑远一点儿，它们就回不来了。”小牧童一边用柳条鞭子轻轻赶着羊群，一边郑重地对我说。

　　“哦，好吧。可是不数羊我怎么睡觉呢?”我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怎么睡觉?”他一副懵懂的神情。

　　三言两语地，我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

　　“这个呀，那我给你吹笛子听。”小牧童呵呵地笑着说。

　　笛子?我会不会变成小羊，跳过白色的栅栏呀?

　　正当我犹疑的时候，那清脆的笛音，又响起来了。

　　和刚才的短促有力不一样，那声音柔和而清新，就像水面上淡淡的晨雾，就像蒲公英被风吹散了，就像云朵轻轻地滑过山冈……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依然是听着小牧童的笛声入睡的。

　　第三天，在笛声响起来之前，我告诉小牧童，其实，我早就不生林小兔的气了。

　　“其实，我很想和她打招呼。”我小声嘀咕着。

　　“好啊!”小牧童的眼睛亮亮的。

　　“可要是她不理我怎么办?”我又犯愁了。

　　“不会的，嗯，明天上学的时候……”小牧童如此这般地教我。

　　我很听话地应着，又在笛声里睡着了。

　　我是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的。我匆匆忙忙地吃了一个花卷和一碗绿豆粥，抓起书包冲出门去。

　　我走在上学路上，两旁的香樟树上开满了小花。一星儿一星儿地，藏在绿叶间。快要到第三个路口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

　　我知道，这时候，林小兔正从另一条路上走过来。

　　她就要走到小花坛那里了。

　　她就要拐过满是爬山虎的红房子了。

　　她就要经过香香的点心铺了。

　　我在心里盘算着，等到她出现在第三个路口时，我会像小牧童教我的那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和她说：“呀，你看，香樟树都开花了。”

　　然后，她会惊喜地说“是的，是的”，还是会继续扭头不理我呢?

　　我不由得忐忑起来。

　　“呀，你看，香樟树都开花了。”这时候，我忽然听见林小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惊奇地抬起头来，看见了她微笑的眼睛。

　　原来，我们已经走到路口了。

　　“是的，是的。”我也笑了，“好香呀!”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傻笑了很久。

　　我们之间，是静静闪亮着的香樟花味道的阳光。

　　在后来的一节手工课上，老师教我们用彩色的细绳编好玩的小玩意儿。

　　我看见林小兔编了一个小小的牧童。

　　绿蓑衣，青斗笠。和我手里正在编着的一模一样。

　　“真想再听听牧童的笛声呀!”虽然我们常常这样感叹着，但是，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亮眼睛的小牧童。

　　因为，从那以后，我们一直都很要好，我们不用数羊也能睡得很香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