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女孩 (2)

　　这个可怜的女孩是多么爱她的丈夫，有了孩子之后，她视孩子为她的生命。只要能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其他的人或事她都可以不在乎。当她得知国王下令让她离开城市时，她默默地抱起她的儿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用来煮东西的陶罐，就离开了她的巨大的孔雀毛扇子、仆人、象牙椅，还有宫殿，走进了树林。

　　她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该往哪儿走。很快，她就累了，于是坐到一棵树下休息，哄她的孩子睡觉。突然，她抬起眼睛看到一条蛇从灌木丛中蜿蜒爬出，向她爬来。

　　“我得装死才行!”女孩心想，赶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事实上，她也吓得动不了了。不一会儿，蛇游到了她身边。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蛇居然开口对她说话了。

　　“打开你的陶罐，让我进去吧。救救我，不要让太阳照到我。作为回报，我会让你不受雨淋。”

　　好心的女孩于是就打开了陶罐的盖子，让蛇躲进去了。蛇进去之后，女孩把盖子盖上。不一会儿，又过来一条蛇，当它靠近女孩时问：“你刚才看到一条小小的灰蛇游过这里吗?”

　　“看到了，”女孩回答，“它游得很快。”

　　“啊，看来我得赶紧追过去抓住它。”第二条蛇自言自语地说着，并加速向前游去。

　　当第二条蛇消失之后，一个声音从罐中传出：“放我出去吧。”

　　女孩赶紧打开了陶罐的盖子，里面的那条小灰蛇飞快地游了出来。

　　“这下我安全了，”它说，“你现在打算去哪里呀?”

　　“这个我说不上来，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儿。”女孩回答，“我只是在树林里游荡。”

　　“那你就随我来吧，一起去我家吧。”小灰蛇说。

　　女孩就跟着这条小灰蛇沿着绿色的小路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巨大的湖泊前。他们在这里停下来休息。

　　“太阳好毒，”小灰蛇说，“你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累了，带上你的孩子到湖里洗个澡吧，就顺着这些伸到河里的树枝下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女孩边回答，边下湖洗澡去了。到了水里，她的儿子变得十分兴奋，咯咯地笑着，拍打着水。突然他从女孩的怀里蹦了出去，接着就向水下沉去。顷刻之间女孩子就看不到他了。女孩摸遍了所有的芦苇还是没能找到她的儿子。

　　女孩吓坏了，她连滚带爬摸回岸上，对蛇叫道：“我的孩子不见了，他沉到河里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再去找啊!”蛇说，“找遍每一处地方，包括那些长在水里的树的根部，也许你的儿子卡在那些树根中了。”

　　女孩慌忙又回到水中，用她的手摸遍了每一处，手指甚至都伸进了连螃蟹都进不去的缝隙里。

　　“他还是不在，”女孩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了他我可怎么活。”

　　但是小灰蛇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把你的另一条手臂也伸下去。”

　　“这有什么用?”女孩不解，“没有手用什么摸?”说这话的同时，她还是照蛇所说的，把那条没有手的手臂也伸到了水里。突然，没了手的手臂在石缝中长出的一簇芦苇中摸到一个圆圆的、软软的东西。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孩兴奋地喊道，赶忙把孩子从水中抱起。她的孩子又是开心又是笑，一点儿都没有受到惊吓。

　　“这不是找到你的孩子了嘛!”灰蛇笑着对她说。

　　“是的!我找到了!”女孩高兴地回答，“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又回来了!”她喜极而泣。

　　蛇等她哭了一会儿，又对她说：“现在我们去我家吧，因为你救过我，我的家人一定会报答你的。”

　　“可是你帮我重新找回了手，你给我的恩惠我已经无法报答了。”女孩回答。

　　小灰蛇听了，只是笑而不答。

　　“我们快走吧，否则太阳就要落下了。”小灰蛇催促道。说完，就飞快地向前游去，女孩几乎都跟不上。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棵树前，灰蛇的父母就住在里面。当小灰蛇的父母得知小灰蛇的历险，以及它是如何逃脱敌人的追捕时，它们对女孩的感激之情几乎无以言表。它们让客人躺在一张用从树上垂下的藤条编成的吊床上休息。女孩走了那么多的路，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灰蛇的父母则负责帮女孩照看她的孩子，还让它们的朋友猴子帮忙敲开了椰子，用里面的椰汁喂孩子。它们甚至还用尾巴卷着水果给女孩送来。女孩最后终于感觉到了安全和宁静。但是她还是没有忘记她的丈夫，她常常想起他，并希望能带着孩子和他见面。在夜里，女孩也常常会醒来，挂念着他如今在何方。就这样，一晃好几个星期过去了。

　　此时的王子在干什么呢?原来，他在国家远方的城镇里病倒了。一些不知道他身份的好心人照顾着他，所以国王和王后好久都没听到他的消息。当他的病好了之后，他就回到皇宫。一回来他就去见他的父王。他看到他父王的身后站着一个手拿一把孔雀毛扇子的陌生人，这个人就是那姑娘的哥哥，现在国王重用了女孩的哥哥。当然，王子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国王和王后凝视着王子，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王子经过那场大病之后，身体变得是如此地瘦削、虚弱，从背后看，他就像一个老人。

　　“你们不会忘了我吧?”王子问。

　　听到王子的声音，国王和王后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奔向王子把王子紧紧抱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但是王子并没有回答他们。

　　“我的妻子呢?”王子问。国王和王后顿时哑然。

　　最后还是王后回答说：“她死了。”

　　“死了?”王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后退了一步，说，“那我的孩子呢?”

　　“也死了。”

　　王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最后迸出这样一句：“带我去看他们的坟墓。”

　　听到这话，国王心里真不是滋味。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两座坟墓来应付王子，以此让王子对他的妻子不再抱有幻想。这几个月以来，国王和王后逢人必讲他们没有听从别人的建议杀死媳妇，他们是多么仁慈。但现在，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于是，国王在前面带路，把王子领进宫殿后的一个院子，进到一个花园里面，绿荫之下有两座精心布置的坟墓。王子独自上前，把头偎依在坟墓上，哭得是那么伤心。国王和王后静静地站在一旁，心里有种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痛楚，他们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吗?

　　过了一会儿，王子转过身，径直走到宫殿里，问仆人要来了丧服。一连七天都没有人看到他。第八天，他出去打猎了，还帮助他的父亲管理臣民。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妻子和儿子。

　　一天早上，因为心里挂念着丈夫几乎一夜没合眼的女孩对她的朋友小灰蛇说：

　　“感谢你这些天来这么照顾我，现在我好多了，我想回家打听一下我丈夫的消息，不知他是否想念我!”

　　灰蛇听了女孩的话，心里好沉重，但是它只是淡淡地说：“是的，他一定还在想念你。现在你应该走了，走之前请向我的父母告别，如果它们要送你什么礼物的话，你就收下我父亲的戒指和我母亲的匣子。”

　　于是，女孩就来到灰蛇的父母那里告别。灰蛇的父母对她依依不舍，忍不住泪水涟涟，给了女孩很多金银珠宝让女孩带走，以便女孩日后在看到这些珠宝时能想起它们。但是女孩一个劲地摇头，并把珠宝堆推开。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她断断续续地说，“如果你们真想给我留下点纪念的话，就请给我你们的戒指和匣子。”

　　灰蛇的父母相顾无言，因为只有这戒指和匣子是它们舍不得给女孩的。片刻沉默之后，它们说：

　　“你为何只要这戒指和匣子，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没人教我这么做，只是我自己的幻想罢了。”女孩回答。但是灰蛇的父母摇了摇头，回答说：

　　“肯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我们的儿子告诉你的。既然它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把戒指和匣子给你吧。如果你需要食物、衣服或是房子，你只需要告诉戒指，它就会把你想要的都给你。如果你感到不快乐或是有危险，就告诉匣子，它也会替你解决问题。”于是，灰蛇的父母给了女孩祝福，还有戒指和匣子。

　　女孩抱起她的孩子离去了。

　　她走了好长时间，终于走到了王子——她的丈夫，还有国王生活的城市。她在一片棕榈林里停下来，告诉她的戒指说她想要一座房子。

　　“房子准备好了，主人!”一个小小的、奇怪的声音回答，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去看到身后是一座用上好木料建造的美丽宫殿，一排手执扇子的仆人在门前向她行礼。她进去的时候是多么开心啊。她很累，在一间屋子里喝了一些牛奶，吃了些水果，并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就和她的孩子睡下了。

　　她在这里就这么平静地生活着，她的孩子一天天长高、长壮，很快就能跑，甚至能说话了。当然了，邻近的人们对于一所突然在城市郊外建成的房子自然是好奇有余，议论纷纷，对于这个生活在房子里的贵妇人自然也是流传着各自不同版本的故事。不久之后，这些故事也传到了从战场上归来的国王和王子的耳朵里。

　　“棕榈树下的那所房子非常奇怪，”国王对王后说，“我必须得去弄清楚那个没人见过的妇女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敢打包票，她才不是一个妇人，而是一群想夺取我王位的反叛者。明天我得带着儿子和大臣们去看个究竟。”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王子的妻子站在屋后的一个小山丘上向远方眺望。她看到马儿奔跑时扬起的尘土从城里一路向这边延伸过来。片刻之后，她隐隐听到击鼓声，这预示着国王的到来。然后就看到一大群人正往棕榈树林里来。她的心一阵狂跳，那群人中会有她的丈夫吗?无论如何，他们总会发现她在里面的。于是，她让戒指准备了一些食物，自己进屋戴了一块金色的薄纱围巾遮住了脸，牵着孩子的手到门外等候国王的到来。

　　不一会儿工夫，国王和他的随从就来到跟前，女孩上前向国王问候，并邀请他进屋休息。

　　“非常乐意!”国王回答，“请在前面带路，我们随后。”

　　所有的人跟着女孩进入一个又长又暗的大厅，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金制的杯子、篮子，里面盛满了枣子、可可豆，以及各种熟透的水果。国王和王子在备好的垫子上坐下，仆人们招待他们用餐。在随行的大臣中，女孩认出了她的哥哥，他也站在国王身后。

　　“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女孩心想，“他为什么那么憎恨我?”但是她忍着不露声色。

　　当国王打听她的事情时，她只是说：

　　“陛下走了这么长的路，一定是累了、渴了，先随便吃点喝点吧，我过一会儿再告诉您我的故事。”

　　“说得有道理。”国王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国王开口了：“女士!我已吃过东西了，也休息好了。就算我请求你，请你坐到这边来，告诉我你是谁?从哪儿来?”

　　女孩行过礼，抱过她那已经在角落里睡着了的儿子，坐到一个红色的坐垫上，把儿子抱在自己的膝上，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她的哥哥也听着，他恨不能逃出去到树林里躲起来，但他的责任是在国王头顶挥动一把孔雀毛大扇子帮国王驱赶虫子。他很清楚，如果他现在立刻离去的话，一定会被国王的卫士抓住。他不得不留在原地，但留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呀。幸运的是国王很专注地听着女孩的讲述，并没有发现女孩的哥哥已停止了挥动扇子，也没有发现飞虫就在他厚厚的卷发周围飞舞。

　　女孩继续讲述着她的故事，尽管还隔了一层纱，她都没有看王子一眼。可王子却一直打量着她。当女孩讲到她在树上哭泣那一段时，王子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是我妻子!”王子叫道，从坐着的地方跃到女孩和她的孩子旁边，“他们骗我，你没有死，我们的孩子也没有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说谎?你为什么要离开宫殿?”问完这一连串问题，他回过头去埋怨地看着他的父亲。

　　“先听我把故事讲完吧，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女孩淡淡地回答，摘去了她的面纱。

　　于是她接着说她的哥哥如何来到宫殿，污蔑她是一个巫婆，企图说服国王杀了她。

　　“但是国王没有这么做，”她淡淡地继续说，“总之，如果我一直待在宫殿里，我也就不会遇到灰蛇，也不可能重新找回我的手，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让我们愉快地继续生活!你看，我们的儿子已经长成一个大孩子了。”

　　“那么你打算把你的哥哥怎么处置呢?”国王问道，认识到在这件事中犯最大错误的人不是他，他倒还有几分高兴哩。

　　“把他赶出城!”女孩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