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新生活好像不太美妙

　　小布头不肯不告而别。在等着青青和大老虎回来的时候，豆豆阿姨让小布头和朵朵坐进汽车，带着他们四处兜风。

　　他们两个谁也没注意车窗外美丽的风景。他们抱在一起，互相看着，说得天昏地暗。

　　朵朵瘦了，脸色很苍白，这让小布头觉得心疼。朵朵对小布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回家!”

　　小布头说：“这好办!青青说，等她们的学校一放假，她就回国去逛王府井，因为这地方根本就没有王府井那样的大街。她回国的时候，我让她带着咱们俩，回去找姥姥!”

　　朵朵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真的呀?”

　　“当然啦!青青现在变得很乖，我说什么她都听!原先可不这样子，她老是讲‘又说蠢话!’这回我说要找你，她就没讲，还帮我找。你看见的那个好大好大的小布头，就是青青画的!”

　　“什么‘好大好大的小布头’啊?我没看见呀!噢，一定是阿姨看见的，要不，怎么开车带我来，一下子就找着你了?”

　　“哪个‘阿姨’呀?”

　　“就是她嘛!”朵朵小声说，还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指指前头。

　　小布头咯儿咯儿地笑起来：“什么呀!她是你妈妈!”

　　朵朵说：“我知道!我说：‘阿姨，我要找姥姥!’她就生气了：‘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浑小子，叫妈妈!要不我把你关到厕所里去!’”

　　“真关到厕所里去了?”

　　“当然啦!多不讲理!那个叔叔更不讲理，一叫‘叔叔’，就打我嘴巴!”

　　小布头很生气，可是他光是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叫‘爸爸’、‘妈妈’吧!”

　　朵朵说：“就不叫!他们让我回家我才叫!”

　　小布头很理解他的好朋友。还没等朵朵生下来，他的爸爸就只顾自己，跑到美国去了。朵朵才四个月，他的妈妈也丢下他跑了。朵朵躺在小白床上，第一次喊出 “妈妈”，是冲着小布头喊的。他喊“爸爸”，是向姥姥喊的。忽然冒出来两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硬说他们是“爸爸、妈妈”，朵朵当然不明白!

　　朵朵问：“你跑到哪儿去了呀?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急死啦!”

　　小布头就给朵朵讲，红脸蛋儿怎么试姥姥的项链，怎么把他装到衣袋里，大嘴巴怎么把他掏走了，还有大黑猫怎么救出他，把他送到青青那儿……

　　豆豆阿姨把汽车开到一个很大的超市前面，在停车场停下来，带着朵朵和小布头往里走。在门口，豆豆阿姨推了一辆光闪闪的四轮小车，把朵朵和小布头放在上面。

　　他们刚走进去，就有一个手里拿着一束彩色气球的美国阿姨跑上来，那些气球都飘在空中。她扎着天蓝色围裙，戴着天蓝色小帽，笑嘻嘻地对朵朵说：“嘿!”然后把手里的气球摘出一个红的，递到朵朵手里。

　　豆豆阿姨对朵朵说：“是送给你的，快说‘谢谢’!”

　　朵朵抓住拴着红气球的长线，对那个阿姨说：“谢谢!”

　　他又立刻把气球送给小布头了。小布头也笑嘻嘻地对朵朵说：“谢谢!”

　　豆豆阿姨一边走，一边从两旁的货架上拿东西，往小车里丢。她还老是拿起一包包好吃的东西问朵朵：“要不要这个?”“这个好不好?”可是这两个人谁也没心思回答，就连那个很好玩儿的气球他们也不肯抬头看看，光顾着在那里哇啦哇啦地说。

　　朵朵手里抱着小布头，小布头手里扯着氢气球。没想到，朵朵正给小布头讲住在门口大树上的小松鼠，讲到高兴的地方用两手比划，这么一比划，小布头竟从他的手里飞起来，随着气球一直朝上跑去!

　　朵朵急坏了，他大叫：“小布头!小布头飞了!”

　　大超市的那个天棚也太高了!等到红气球飘上棚顶停下来，小布头小得几乎看不见了。超市的两个美国售货员听见朵朵喊叫，急忙跑过来，仰起头朝上看。他们还当是朵朵因为气球才那么着急呢，那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年轻阿姨跑上去安慰朵朵，另外一个黄眼睛、大鼻子的叔叔就跑出去，又拿来一个红气球给朵朵。朵朵不要，还是拼命叫：“小布头!小布头在上面哪!他会摔下来的!”

　　那个叔叔听不懂这孩子叫嚷的是什么，只好把气球交到豆豆阿姨手里，急急忙忙去搬梯子。那架梯子虽然很高，可离棚顶还远着呢!他又拿了一根长竹竿子上去，还是够不着。他一定是不想让小孩子着急，拿出手机打电话，很快就又来了两个大鼻子，抬着消防梯子，架起来，到底把气球拿下来了。

　　小布头还紧紧地抓着气球上那根线呢!朵朵立刻把小布头抱在怀里。那些美国叔叔阿姨这才明白朵朵为什么那样着急，一齐哈哈大笑。他们还向朵朵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豆豆阿姨笑着告诉朵朵，他们是祝贺朵朵和他的小布娃娃生活得快乐、幸福，她让朵朵对叔叔阿姨说“Tank you”。

　　又是兜风，又是够气球地一通乱，耽误了不少时间，豆豆阿姨把汽车开到“老橡树3号”，青青已经回来了。她见小布头找到了朵朵，简直像小布头一样快活：“怎么样?我说朵朵一定会来找你吧!”

　　她把小布头、朵朵和豆豆阿姨送到门外，还把头伸进车窗，使劲亲亲小布头，说她一定会去朵朵家看小布头，还随时欢迎小布头和朵朵来玩儿。

　　小布头很想知道朵朵的新家是什么样子的，汽车一停下来，他就使劲看。

　　门口有一片空地，画着一个一个的白格子，那是停汽车的地方。再远些，是一片很绿的大树，朵朵认识的小松鼠，一定就住在那上面。

　　靠着停车场，是一座三层的小红楼。另外几座小红楼都离这里好远，零零散散躲在大树后面，不像姥姥家的六层楼那样紧紧地挤在一起。

　　豆豆阿姨领着朵朵和他上了二层，打开房门。房间像姥姥家的一样多，就是又高又大，地上还都铺着很厚的黄地毯。他跟朵朵可以随便在地上打滚儿，要是他从柜子顶上跌下来，大概也不会摔疼。

　　朵朵的房间里有好多新玩具，可是小布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常常开的那辆白色的大“奔驰”，一下子就觉得这里是他的家了。

　　他就要在这个新家，跟朵朵一起，开始他的新生活!

　　“你有这么多新玩具!”小布头说。

　　“对啦，是叔叔和阿姨给买的。我一到这儿，玩具都买好了，都放在我的屋子里。他们说：‘看看，看看，给你买了多少玩具!你看这个汽车多高级!一动这个小盒子，汽车自己就跑，让它往前就往前，让它往后就往后，让它鸣喇叭它就嘟嘟

　　──!来，你试试!’那时候我一丁点儿都不认识他们，就抱住小胡子叔叔的腿哭，让他快领我回家，去找姥姥。可是小胡子叔叔偷偷跑了。我一看见那个汽车就想找小胡子叔叔，就想姥姥，才不要‘试试’!”

　　“这些玩具你都没玩儿过呀?”

　　“才不要玩儿!”

　　小布头问：“我坐上去，你用那个小盒子开车，好不好?”

　　朵朵想都没想就说：“好!”

　　看样子朵朵真的从来也没“试试”──小布头爬上那辆遥控汽车，朵朵刚一抓起小盒子，汽车就大声叫起来：“嘟──!”吓得朵朵一下就把小盒子扔到地上。小布头咯儿咯儿地笑，朵朵也笑了。朵朵小心翼翼地捡起小盒子，按上面的一个电钮，汽车忽然很快地倒退，一下子撞到朵朵腿上，小布头也从汽车里飞出来，撞到墙上。他们俩都愣住，接着一齐哈哈笑。

　　小布头趴在地上仔细看那个小盒子。他说：“你看，每个按钮的下面都有一个记号!这个是一个向前的箭头，一定是往前开的;这个是往后开。这个是向左，这个是向右……哈，这个按钮下面画着个小喇叭，你刚才一定是抓住这个啦!咱们再试试!”

　　这回朵朵特别小心。小布头爬上汽车以后，他按那个箭头朝前的按钮，汽车真往前开了。他一松手，汽车就停住。小布头扭头看着说：“别松手，你再按往右指着的箭头!”

　　朵朵一按，汽车就往右拐。老按着，汽车就在地上兜起大圈子来。

　　他们俩在屋子里玩儿得开心。豆豆阿姨听见里屋老是传出笑声，觉得又是奇怪，又是高兴。她站起来，正要去偷偷地看看，朵朵的爸爸下课回来了。他听见里屋有孩子咯儿咯儿笑，问朵朵的妈妈：“谁家的孩子来了?”

　　豆豆阿姨笑着说：“朵朵嘛!”

　　“我还第一次听见他笑!”朵朵的爸爸惊讶得眉毛都跑到脑门子上去了，“怎么回事?”

　　“我把他的好朋友接回家来了!就是小布头。”

　　“什么‘小布头’?”

　　“朵朵的那个小布娃娃嘛。找到他，朵朵快活极了!他们没完没了地说呀、聊啊……”

　　“你胡扯些什么!”朵朵的爸爸说着，跑到里面，推开门。

　　朵朵正从地上把一个很小的布娃娃捡起来，放到遥控汽车上，哈哈笑着对那个小布娃娃说：“让你抓牢，让你抓牢，你不听!”

　　那个高兴得大笑的，真的是他的儿子!他也高兴起来，对朵朵说：“瞧，我跟你说那个高级汽车好玩儿吧?跟你说爸爸这儿比姥姥家好吧?”

　　朵朵和小布头看见他闯进来，忽然都不说话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朵朵的妈妈赶紧说：“噢噢，你们玩儿，你们玩儿!”

　　说着，她硬把朵朵的爸爸拉出去，把门关上。

　　朵朵的爸爸坐下来，欢喜地说：“这可真不赖!你是说，朵朵以后不会整天哇哇哭了?”

　　“我看不会了。”

　　“就因为那个一丁点儿大的小布娃娃?”

　　“我看是。”

　　“真见鬼，他爸爸还不如一个破布娃娃!”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看这孩子有病!”朵朵的爸爸忽然生气了，“他一本正经地冲着那个破布片子说话，就跟那是个活物似的!”

　　“那不是‘破布片子’，是他从小的朋友。”

　　“我看你也有精神病!”

　　“你才有精神病呢!整天就是你那一套，根本不关心孩子!”

　　“我得完成论文!”

　　“我不学习呀?给朵朵买了几件玩具，瞧你那通牢骚!”

　　“我是阔佬儿啊?挣命似的苦熬了两年，才买了那么一辆破‘丰田’，碰上不讲理的警察，连高速公路都不让上!”

　　“就你一个人苦?我刚来那会儿，每个礼拜都得从超市往家背东西，几十斤的粮食跟菜压在身上，一走就是二十多里地!”

　　“那是你自找的!小赵答应每个星期五去超市都可以搭他的车，你不干嘛!”

　　“就别提你那个‘好朋友’啦!搭他两回车，你看他们两口子那德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可没你那么厚的脸皮!”

　　他们俩越说声音越大，很快就吵起来了。

　　小布头听见外屋吵得那么凶，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朵朵学他，也跑上来听。

　　“听见没有?”小布头悄声告诉朵朵，“他说，不管你以后哭不哭，要是你再管他叫‘叔叔’，他就把你揍死!”

　　朵朵的脸变得很白，这话他听见了。

　　小布头安慰他的朋友说：“没事儿!他是生气了，随便那么说说。”

　　但是，小布头心里觉得，他们就要开始的新生活好像不太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