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子夜和黎明

　　[匈牙利]

　　从前，有一对不走运的夫妇。他们本来可以生活得很美满，因为他们家里应有尽有，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子女。

　　做妻了的逢人便诉说自己的不幸，因为上帝没有赐给他们子女，他们生活多么乏味呀。有一天，她正在唉声叹气，一个老妪给她出主意说，她倒垃圾的时候，找出里头的豆子，数数有几颗;她吞下多少颗豆子，就会生出多少个孩子。

　　女人采纳了这个主意。

　　她在要倒掉的垃圾里寻找豆子，从最后一筐垃圾里找到三颗豆子，便一口吞了下去。

　　老妪的主意不错，她的肚子真的一天天大起来，临产了，果然生下了三个男婴。

　　第一个是傍晚生的，取名黄昏，第二个出生在半夜三更，叫子夜，第三个是天快亮时出世的，叫黎明。

　　自从家里添丁以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们几乎入不敷出。因此，做父亲的天天盼着儿子们快快长大，能自己挣钱糊口。

　　果然，他不需要等太久。

　　孩子们长呀长，终于长大成人。父亲发现他们个个长得身强力壮，到了能干活挣钱的时候，便对他们说：“喂，孩子们，你们都长大成人了，可以出去干活挣钱糊口啦!”

　　小伙子们打点好行装，他们的母亲把准备好的食物放进他们的干粮袋里。他们辞别了父母，上路了。

　　他们庄广阔的天地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累了，就吹口哨或者唱歌，互相鼓励，无忧无虑。

　　一天，他们来到王宫，通报了姓名，说明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要离开家。最后，他们说他们在找活干。

　　国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宫里有一口井，苦干无人知晓该怎样清洗。

　　因此，国王便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能想办法把我的并给洗干净了，你们就可以分别娶我的三个女儿做妻子。”

　　他们揽下了这份活。到第三天，并洗干净了，井水清澈见底，叫人喝不够。

　　这时候。小伙子们理所当然地催促国王给他们奖赏：国王的三个女儿。

　　国王说：“我会遵守诺言的，不过，我的三个女儿全被三条龙看管起来了，你们得先把她们救出来。”

　　这席话对兄弟仨的打击可不小，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决定去救三位公主，不管看管她们的是谁。

　　于是，他们离开王宫，走了很长一段路后，便进入一座森林。

　　“得，”

　　他们说，“就在这儿歇歇吧。”

　　他们饿极了，黄昏留下来做饭，其他两个出去寻找他们能从那里下到地壳底下的洞。

　　他们走后，黄昏动手煮饭，一个小矮人从树上冲他叫喊：“把饭菜给我，我要吃个饱。”

　　黄昏回答：“见你的鬼去吧。”

　　“你是说我吗?”

　　“不说你，说谁?”

　　“好哇，等着瞧!”

　　小矮人说。

　　他噌噌噌从树上溜下来，把黄昏摔了个仰面朝天，从火上端起锅，把锅里的食物全扣在黄昏的肚皮上，然后独自放开肚子吃起来，把晚饭全吃光。

　　黄昏只觉得小肚子疼极了，因为热饭把他的肚皮烫坏了。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把这事告诉两个弟弟。

　　第二天，轮到他和黎明一块去寻找洞口。子夜留下来做饭，然而他的情形也不比哥哥好，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小矮人又把晚饭扣在他肚皮上，然后把饭菜全吃光。

　　黎明回来以后非常气恼，因为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饿极了。为什么饭菜做不出来呢?子夜不肯吐露半点真情，只是叫苦不迭，像一头地狱里的绵羊，咩咩叫个不停，倒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被小矮人烫坏了。

　　黎明急于想知道两个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连一顿晚饭都做不出来。第三天，轮到他留下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忙着烧饭，正当他搅拌锅里饭菜的时候，小矮人从树上对他说：“把饭菜给我，我要吃个饱。”

　　“见你的鬼去吧，”

　　黎明回答。

　　“你是说我吗?”

　　“还能说谁?你这笨蛋。”

　　“好哇，等着瞧!”

　　小矮人从树上下来，又要过去摔倒黎明。然而黎明可不是好惹的。他眼急手快，揪住小矮人的胡子，把胡子塞进树缝里。然后他回到锅旁，搅动里面的吃食，以免烧焦了。

　　过了一会儿，黄昏和子夜都回来了。他们惊讶地发现黎明不仅没灾没病，而且还把菜饭做得了，正等着他们回来哩。他们吃饭的时候，黎明一声不吭。

　　吃完饭，他对他们说。

　　“来，我给你们看件东西。”

　　在还没看见长胡子被塞进树缝的小矮人之前，他们想象不出他要给他们看什么。

　　小矮人开始苦苦哀求他们放了他，并且说，如果他们还有点崇敬上帝之心，就别再折磨他啦。

　　黎明对他说，如果他愿意须他们去看他们能从那里下到地壳底下的洞，他就放了他。小矮人一口答应。黎明便用两只手把树缝掰大，小矮人的胡子才得以拽出来。然后他们全跟着小矮人走，来到一个洞口。他们一到那里，小矮人便遁去了。

　　他们在琢磨怎样下去。黎明自告奋勇，第一个下去。他们用柳枝拧成一条很长很长的柳绳，好让黎明抓住它下去。下去之前，他要他们在上头等他七年，到那时还不见他回来，他们就可以撂下他不管。如果他叫喊，他们务必要把绳索放下去，他会让三个姑娘先上来，自己最后上。

　　哥哥们全同意了。

　　于是，黎明下到地底下很深的地方。

　　当他触到底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走进去，见到国王的长女。

　　姑娘说：“你到这连鸟儿也不敢飞来的地方做什么?难道你不怕死?我丈夫是长着九个脑袋的龙。”

　　黎明回答：“我干吗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来救我的?那么，我要设法做点什么，免得你遭殃。戴上这枚戒指，只要你转一转手指上的戒指，你就会比原先强壮七倍。”

　　黎明戴上戒指后坐下。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隆隆声。黎明问：“这是什么声音?莫非打雷啦?”

　　“不，才不是哩!那是我丈夫，九头龙回来了。你能听到它的脚步声。”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到有个很沉的什么东西落在他们面前：原来是龙从一百哩外的地方把它的权杖扔回家来了。

　　再过一小会。龙便出现了。

　　他皱了皱鼻子，好象闻到了什么。问：“谁在这儿，婆娘?我闻到生人的气味。”

　　“会是谁，不就是你的小舅子么!”

　　“我的小舅子?......太棒了!快去弄几个石头面包和几把木刀子来，再煮点铅面条!”

　　公主赶忙去劈柴生火。他们俩在分享她端来的石头面包。转眼工夫，他们又把煮得的铅面条一扫而光：黎明还来不及沫沫嘴，龙就提出要同他摔跤。黎明当然也乐意，于是便接受了龙的挑战他们相互把对方重重摔在地上，有一次，其中的一个被摔进地里足有半人深。未了，黎明非常生气，连手指上的戒指也不转动，就使劲把对手摔在地上，龙被摔得连脖子也埋在地里了。他趁势抽出宝剑，把龙的九个脑袋全割下来。

　　公主涨红着脸冲他奔去，交给他一根魔杖，要他用魔杖敲击桌子，这样，整座宫殿就会变成一只银苹果。

　　果然如此。

　　黎明用魔杖敲击桌子，宫殿顿时变成一只银苹果。他拿起苹果，装进自己的干粮袋里。

　　然后他又上路了，来到第二个宫殿。他在那里看见第二位公主。

　　“日安!”

　　他向她致意。

　　“祝你日安!你来这连鸟儿也不敢飞来的地方寻找什么呢?难道你不怕死?我丈夫是长着十二颗脑袋的龙!”

　　“我干吗要害怕?”

　　黎明说。“我是来救你的!”

　　“谢天谢地。戴上这枚戒指，要是你转转戒指，你会比原先强壮七倍。”

　　黎明也把这枚戒指戴在手上。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龙的脚步声了，它每踏一步便把地震得发颤。龙从一百哩外的地方把权杖扔回家来。可是黎明并不惊恐，因为他铭记戒指的威力。

　　龙冷不防出现了。

　　“究竟谁在这儿，我闻到生人的气味了。”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的小勇子么?”

　　“我的小舅!好哇!去拿石头面包和木刀子来，再马上煮点铅面条。”

　　他们把石头面包和铅面条统统一扫而光。吃罢，他们就开始摔跤。黎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十二头龙制服了。他像他母亲宰小鸡那样，很麻利地结果了龙。龙的十二颗脑袋很快全被割了下来。

　　公主赶紧朝黎明冲过去。递给他一根魔杖，用这根魔杖敲击桌子，整座宫殿就会变成一只金苹果。

　　黎明用魔杖敲击桌子，宫殿立即变成一只金苹果，他顺手把苹果装进干粮袋里。不过，天啊，最困难的还在后头哩!

　　现在，黎明走进第三座宫殿，在那里找到最小的公主。她告诉他，她的丈夫，十八头龙很快就要回来了。

　　黎明又回答说，他正是来救她的。公主同样给了他一枚戒指。谁在手指上转一转戒指，他就会比原先强壮七倍。

　　这时候，龙正往回家的路上走，他先把权杖扔回来。权杖把地砸了一个大坑，这坑大得能装下一栋房子。

　　龙一到家就气急败坏，很粗鲁地冲妻子嚷嚷：“嘿!叫你呢，婆娘，谁在这儿?我闻到生人的气味了!”

　　“是你大勇子呗!”

　　“这是哪门子的大舅子呀!唔，拿石头面包和木刀子来，再给我们煮点铅面条!”

　　姑娘拿来一块干草垛大小的石头面包和一把大门板似的木刀子，很快又端来热气腾腾的铅面条。他们狼吞虎咽，肚子吃得鼓鼓的，像一只木桶。

　　他们吃饱喝足后，龙要黎明跟它摔跤，帮助消化。他们开始摔跤，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上下。有时候黎明被扔进地里有半个人深，有时候龙被扔进地里;有时候，黎明被扔进地里，连脖子也被埋在里头，有时候是龙被扔进地里。

　　当黎明发现他的努力都不奏效时，便豁出去了，动手把龙脑袋一个接一个割下来。他一共割下十七颗脑袋，还剩下一颗。但是，这颗脑袋他怎么也砍不下来。

　　龙怒吼、尖叫，令人毛骨悚然，而且要妻子给它一杯水。她取来水，可是没递给它，黎明趁机夺过来喝了。然后，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突然变得力大无比，终于把龙的最后一颗脑袋割下来。

　　他用公主递给他的魔杖敲击桌子，顷刻间，整座宫殿变成一只钻石苹果，他顺手把它同其他苹果放在一起。

　　现在，他还得去把姑娘们找来!

　　噫，这不难，她们都在一起等候他哩。

　　他领着她们直奔洞底，从那里朝上喊话。他的两个哥哥还在上面，听到喊声，马上放下绳索。

　　他们先把国王的大女儿拉上去，然后拉老二;可是，当他们一看见二公主的模样，便开始争吵起来，因为他们俩都想娶更漂亮些的做妻子。

　　当最小的公主被拽上去以后，噢，他们吵得更凶了。

　　最后，好半天才第四次放下绳索的时候，黎明想考验考验他的两个哥哥。

　　他没有把自己，而是把一块大石头捆在绳索上。

　　起先，黄昏和子夜还用劲往上拉了一会，然而，当他们拉到一半时，又把绳子放下去了。

　　石头砰地一声掉下去，差点把黎明砸死。

　　他厌恶地摇摇头，却没有吭声，只是暗自思忖：人都是无赖。值得庆幸的是他没让自己被拉上去，否则必死无疑了。

　　现在怎么办，去哪儿?他闲逛了一阵，末了来到一间小屋子。一个盲人和他的盲妻住在里头。原来有一天，他们偶然赶着羊群越过二十四头龙疆土的时候，眼睛全被龙抠走了。

　　黎明走进屋里，发现盲人夫妇正在吃很简单的饭菜。他也饿了，便偷了他们的肉，不声不响地吃起来。

　　盲人问妻子：“你把肉全吃啦?怎么盘子里什么也没有呀。”

　　妇人回答说，她真的没吃!

　　盲人觉得蹊跷，便问：“谁在这儿?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快坦白，说出你是谁?”

　　“我是好人。”

　　黎明回答。

　　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等等。听完，盲人夫妇也叙述了他们的遭遇，于是他们三人成了朋友。

　　黎明除了受雇当他们的羊倌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告诫他不要越过疆界，否则二十四头龙准会杀死他。

　　黎明答应听从他们的嘱咐，可是后来他忘记了他们的告诫，赶着羊群越过疆界。因此，他同龙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搏斗。末了，他耍着玩似的割下龙的二十二颗脑袋。仿佛这些脑袋是黄油做的，他正要去割第二十四颗脑袋时，龙开始苦苦哀求：“噢，别割下我最后一颗脑袋!把脑袋留下给我，我还眼睛给盲人夫妇。”

　　“眼睛在哪儿?”

　　“在树顶上的一只锅里!”

　　“去拿来，你这畜生!”

　　黎明大声呵斥。

　　龙赶快把眼睛取来。黎明一把将眼睛塞进口袋里，顺势一刀把龙剩下的脑袋砍下来。然后，他赶着羊群回到老夫妇家。

　　“日安!”

　　“日安，有什么消息吗?”

　　“我把你们的眼睛取回来了，我还把龙杀死了!”

　　老两口高兴极了。黎明立即动手把两双眼睛放进原先的眼窝里，但是，正当他要装妇人的眼睛时，一只猫把其中的一只眼睛叼跑了。他去追赶猫，追上猫时，猫已经把眼睛吞进肚子里去了。

　　黎明干脆把猫的眼睛抠出来，放进妇人的眼眶里。噫，瞧呀，妇人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像猫了，她会整夜捉老鼠哩。老两口依旧很感激黎明，送他一件钻石袍子作纪念。

　　可是，天啊，现在黎明开始想起往事，着实感到非常难过。他很想知道他的两个哥哥在干什么。或许他们正满面春风，举行婚宴呢?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于是，他向老两口辞了工，朝陌生的地方走去。

　　他信步走着，偶然发现一个鹰头狮身怪鸟的鸟窝，里面有许多小怪鸟。

　　就在这时，天上下了一场冰雹。黎明可怜那些小怪鸟，便用自己的上衣护着鸟巢。

　　母鸟回来时，正赶上冰雹快停了，发现自己的孩子们全部安然无恙。它问是谁救了它们，小马问答说，当时有一个人坐在附近的树下，是他用上衣盖住它们。听完这番话，鹰头狮身怪鸟朝黎明飞去。问道：“下冰雹的时候，救我该子的是你吗?”

　　“是我。”

　　“我怎样报答你呢?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所有的孩子全被冰雹砸死了，一个也没养活。”

　　“我什么也不要，只求你把我驮回人间。”

　　“行，如果这是你唯一的愿望的话。”

　　然后，鹰头狮身怪鸟对黎明说：“喏，这里有一头烤牛和一桶酒，把它们放在我背上，我每回一次头，你就往我嘴里送一块肉和一口酒。”

　　黎明把烤牛和一桶酒放在怪鸟背上。然后自己也爬上去，于是，怪鸟便朝上飞。

　　他们越升越高。当肉和酒都吃完喝光以后，他们几乎快升到地面了。然而怪鸟还不住地回头，张着嘴要吃的。黎明只好片下自己腿上的肉来喂怪鸟。

　　正当怪鸟把肉吞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地面。黎明从怪鸟背上下来，感谢它的帮助，正想往回家的路上走。

　　但怪鸟把他叫住，问道：“你最后一次喂我吃的是什么?”

　　“我腿上的肉。”

　　“真遗憾，我不知道人肉那么香，要是早知道，我准把你全吃光!不过，现在我不会伤害你，你放心走你的吧!”

　　黎明很快回到家。这儿，在王宫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婚礼黎明装扮成要饭的，穿着破衣烂衫，走进厨房。他衣衫褴褛，况且离开王宫有年头了，因此没人认出他。婚宴进行中，他冷不防跑进去，说：“各位大人，请允许我说点什么好吗?”

　　参加酒席的人同意了。他们心想，这个披着麻布片的叫化子能告诉他们什么呢?

　　于是他问：“毁了自己亲兄弟的人该受到什么惩罚?”

　　所有的人都回答：“应该把他捆在马尾巴上，让马拖着穿过街市。”

　　“救了三位公主的人应该得到什么奖赏?”

　　一听到这个提问，子夜便回答：“当然是得到其中的一位公主罗!”

　　然后，黎明要了一杯酒，喝了半杯，把一枚戒指放进杯里，送去给大公主。她一看到戒指就哭了起来。

　　他要了第二杯酒，把第二枚戒指放进杯子里，送去给二公主。她也开始哭泣。

　　他又要了第三杯酒，把第三枚戒指放进杯里，送去给最小的公主。最小的公主没有哭，反而站起来，说：“你救了我们，来亲吻我吧!”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黎明随即扒掉身上的破烂衣裳，露出他从盲人夫妇那里得到的钻石袍子。他立刻被认出来，大家都非常快活。只有黄昏和子夜惴惴不安，以为就要大祸临头了。然而黎明没有报复他们，反而宽恕了他们。

　　第二天，开始举行他同小公主的结婚大典。庆典进行了七天。除非他们死了，否则他们会一直安宁、幸福地活到今天。

　　张春风等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