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和邪恶

　　[阿富汗]

　　有一个人在空旷的大道上走着。他衣衫上落满灰尘;赤脚上有多处伤痕，还流着血;缠头歪在额角上，缠头下面一对小眼睛闪着凶光。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谛听着远方传来的声音。他做了一个鬼脸，弯着腰，跑向路边。

　　由远而近，从山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歌声。

　　歌声嘎然而止。步行的人回头一看：一个年轻而漂亮的骑士正往这边来。

　　那人骑在马上，心情愉快，舒心地望着四周的景色，亲昵地抚摸着马耳朵。

　　骑马的人赶上了步行的人，他勒住缰绳，说道：“步行人，你还要走很远的路吗?愿你生活美好，诸事顺遂!”

　　“我的旅途还长得很。”

　　步行的人轻声回答，盯着骑士。

　　“你是谁?是歌手吗?”

　　骑士笑了，眼睛一闪，回答说：

　　“我是马尔德①。”

　　步行的人拉着长声说：

　　“啊，如果你是马尔德，我就是纳马尔德②了......”马尔德对此话报之一笑，看了看纳马尔德一瘸一拐的腿，说：“我们是同路人。前面的路远着呢，你骑上我的马吧!看样子你已经很疲劳了。”

　　①马尔德：意为善良。

　　②纳马尔德：意为邪恶。

　　纳马尔德收敛起奸笑，跨上马。马尔德牵着缰绳，走在一旁，仍然边走边唱。

　　他轻声唱着，没有想到这时候纳马尔德起了歹心。突然，纳马尔德勒住了马，侧过头对马尔德说：“你看见了路边的那枝花吗?”

　　“看见了。”

　　“这种花赋予人以爱情的力量，快去摘下来。”

　　“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纳马尔德装着很委屈的样子。

　　马尔德仍下缰绳跑去摘花，这时，纳马尔德却狠狠抽了马一鞭子，俯在马身上，疾驰而去。

　　马尔德喊道：“站住!”

　　但是，回答他的是有山里响起的哈哈大笑的回声。

　　纳马尔德越跑越远，很快就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了。马尔德坐在地上，难过地想：“想帮助人，反而遭了暗算......”但是，他是个乐观的人，永远不垂头丧气，烦恼了一会儿.他就起身进山，想找个歇宿的地方。

　　这时候。晚霞已经消失，天空骤然堆起了层层乌云。顿时狂风大作.刮得马尔德站不住脚，立不住身。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马尔德有些害怕。

　　雷电交加，划破了漆黑的夜空。马尔德加快脚步，终于在伸手不见掌的黑夜里找到了一个大山洞。他刚刚走进去，就下起了暴雨。

　　已经冻透了的马尔德，钻到山洞里，想暖和下身子。他想：先稍微坐一会，再点起篝火来。他用呼出的热气温暖冻僵的手指。

　　马尔德刚想爬出山洞去拾些柴禾，突然听到野兽的吼叫声，洞口随即出现一对绿色的眼睛。

　　“伟大的真主啊!快拯救我吧!”

　　他低声祈祷着。仔细一看，原来是老虎的眼睛。

　　虎朝周围嗅了嗅，打了个呵欠，然后侧身躺在洞口。头枕在巨大的爪子上。老虎就这样躺了很久很久。锐利的巨爪时而蜷曲，时而伸开。

　　过了一会，又有一只狼来到老虎跟前，长叹了一口气，便在老虎身旁躺下了。又过了一会，跑来了一只漂亮的狐狸。

　　老虎咧开嘴，露出牙齿，轻轻吼叫了几声，算作是欢迎的表示。狼却叹了一口气，说：“你好，狐狸!......”马尔德躲在洞里一动也不敢动。屏住气，不停地祈求真主保佑，不要让野兽发现他......狐狸谈了各种各样的新闻，随后对老虎说：“这些天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可是我们主要的猎手啊!现在很少看到你去巡猎，你已经变得这般膘肥体壮......”狐狸摇着尾巴，选择合适的词说，“我简直不知道，你都吃些什么。我们吃不到你的残羹剩饭，日子很难过啊!”

　　狐狸开着玩笑，向骨瘦毛长的狼点了点头。

　　因受到恭维而颇为得意的老虎又张开大嘴，吼了起来。他的吼声震得山里的石头直往下落，山崖上的野羊吓得要死要活。

　　老虎说：“我可以向你们泄露一点秘密。你们看见那块大石头吗?石头下面埋着无价之宝。每天早晨，太阳一露头我就到那里去，躺在那里，想着埋在地下的金银财宝，我就饱了。此外，我再也不愿想别的了。”

　　虎说的那块巨石，马尔德看得清清楚楚。马尔德尽管已吓得魂不附体，还是牢牢记住了那块石头。

　　狐狸沉默片刻，问狼道：“狼，你为什么这样消瘦?肋骨都露出来了。是不是爱情使你憔悴?”

　　狼气恼他说：“什么爱情?山谷里放着三千只羊，那是三千只最肥、最蠢、最可口的羊。有一只象恶魔的捕狼犬守护着羊群。我一接近，狗就向我猛扑，就像我是个异教徒似的......”“我知道那只捕狼犬。我还知道，如果把这条狗眼睛里的液体取出来，和这棵树上的叶子混在一起，可以制成一种特效药。专治疯癫病。”

　　狐狸说着指了指侗旁的一棵小树。

　　三只野兽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狐狸伸了伸懒腰，又说：“我现在所以这样瘦弱，是因为我己经好久不捕食了，我经常饿肚皮。我整大整天注视着生活在山谷里的一只小老鼠。它有二十枚金币，它会像流浪艺人耍球那样玩耍这些金市。我每天都看到它在玩金市，眼前全是金市在闪烁......我简直陶醉了。”

　　一会儿，野兽们全部睡熟了，可马尔德还不敢合眼，他躲在角落里，仍旧不停地打战。

　　清晨，太阳还没有从山崖中露出脸来，周围还笼罩在灰蒙蒙的模糊境界之中，三只野兽分头走了。马尔德跑出了山洞，在洞口采了些具有神奇效力的树叶，就出发去寻找玩金市的小老鼠。

　　马尔德寻找了很久。当太阳高悬天空，刺眼的强光照耀着大地的时候，马尔德眼前有个东西闪动了一下。他仔细一看，发现有一只小老鼠熟练而灵活地玩耍着金市。马尔德向它扑去，老鼠慌忙逃进洞里，只来得及叼走一枚金币。马尔德把十九枚金币拿到手里，便去寻找羊群。

　　黄昏时，他来到牧羊人的小房，门前卧着一条大狗。狗嘴上流着口水，两眼血红，一见马尔德，便猛扑过来。但是牧羊人喝住了狗。牧羊人把马尔德让在篝火旁坐下，表示欢迎：“你好，行路人，愿真主保佑你诸事顺遂!”

　　“你好，老爹，愿你生活幸福!”

　　他们默不作声地喝了三碗茶。这茶给弱者增加气力，使人精神焕发。

　　随后，牧羊人问道。

　　“过路人，你来到这荒凉之乡做什么?”

　　马尔德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十九枚金币，排成一串。牧羊人惊奇地望着这些财宝，惊得连茶碗也从手里掉到了地上。

　　“牧羊人，这些都是给你的!”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取笑我?干吗给我这么多钱?”

　　“什么也不因为!”

　　马尔德说，“你把这条狗卖给我吧!”

　　“你要狗做什么?卖给你，就没有狗给我看守羊群了。”

　　“你可以再买五条这样的狗。你已经是一个有钱的人了。”

　　牧羊人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同意了。他牵着狗的颈圈，把狗交给了马尔德。

　　马尔德说：“不，你等一等，先把这条狗打死。”

　　牧羊人很纳闷：这可真是一个怪人。但是，他还是按照马尔德的吩咐做了。

　　马尔德挖出了狗眼睛，把眼里的液体和小树叶混合在一起，制成了药丸。

　　马尔德在牧人的篝火旁边过了一夜，早晨又出发了。

　　马尔德又走了很久。有一天晚上，来到一座大城市。进城之后，他发现市民们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他们聚集在广场上，卫兵围住一些须发斑白的长者。这些老人把干枯的手伸向天空，痛苦地哭诉着什么。

　　马尔德问一个高个子的老人：“老爹，出了什么事?”

　　“不要问，行路人，你走开吧!......”“老爹，告诉我，也许我还能帮点忙呢?”

　　“你?不，快走你的路吧!”

　　但是马尔德不罢休，老人被他盘问得不耐烦，终于向他叙说道：“我们的君主有一个公主，名叫拉比娅。她美丽可爱，举世无双，拉比娅已经重病数年，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用铁链锁着。恶魔钻进了她的头脑，她疯了。君主把城里的长者全都召集起来宣告，如果我们不能医好公主的病，他就下令把我们全都处死。”

　　马尔德听后，高声大笑，笑得周围的老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完全是桩区区小事。我可以治好公主。”

　　“你说些什么?傻瓜!你知道吗，如果你治不好公主的病，君主也会把你处死!”

　　“不必担心。我只要你们给我一件长袍、一块缠头布和一双鞋。我现在的打扮是不便去见君主的。”

　　这群老者都非常高兴，他们抖动着银须，取下缠头，脱下漂亮的长袍和鞋子，争着递给马尔德。

　　马尔德脱下自己那件褴褛不堪的衣服，换上朴素大方的长袍，围上缠头，穿上鞋，便朝王宫走去。卫士拦住他盘问，随后领他穿过富丽堂皇的宫殿，走进一间大厅。君主正在御座上，心绪不佳，沉思不语，看见有人进来，生气地皱起眉头。

　　“你要做什么?”

　　马尔德上前一步，勇敢地回答：“伟大的君主，美好国家的主宰，臣民的首脑!我前来给公主治病。”

　　君主不信任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如果你冶不好她的病，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我不习惯夸口和欺骗。”

　　马尔德高昂起头颅，骄傲地回答。

　　“把他领到公主那里去!限你三个小时，外来人......”卫士们又围住了马尔德，把他带到宫殿的另一侧。

　　他们爬着高梯，登上了塔顶。疯公主坐在一间小屋里，手脚都被铐着。

　　沉重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她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马尔德要求闲杂人员全都离开。

　　所有的人都顺从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

　　马尔德仔细端详着拉比娅那秀丽的脸庞，简直惊呆了。她披散着头发，沉重的手铐把双手磨出了血。美丽的眼睛呆滞地望着一切。她那贵重的长袍撕得破破烂烂，洁白如玉的身体裸露着。

　　马尔德小心翼翼地走到公主跟前，抱着她的头，撬开嘴巴，塞进一粒药九。

　　过了一会儿，拉比娅开始环顾四周，她比过去安静多了，但仍是神志不清。

　　这时，马尔德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拉比娅立即清醒了。她向周围看着，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就大声喊叫：“仆人门，快来!为什么这里有外人?”

　　她想用手捂住脸，但是手是被铐住的，不能动弹。拉比娅害怕极了，她更加急切地吆喝着仆人：“你们为什么把我锁起来?”

　　马尔德微笑着走出房间。他去见君主，对他说：“君主，公主的病已经治好。”

　　君主不相信这样的奇迹，他急忙跑到女儿的住处。当他看到拉比娅已经完全恢复常态的时候，真是高兴极了。当即下令卸下镣铐，把公主领出宝塔，把伤口擦洗干净。这时，拉比娅显得更加美丽了。

　　君主随即回来见马尔德，对他说：“外来人，你创造了奇迹。你给了我幸福。没有任何礼物能够报答你的恩情。我决定把女儿许配给你。”

　　马尔德喜出望外，回答说：“最伟大的君主!您的话语使我感到甜美愉快。对您的慈爱和英明，我将屈卜我的双膝，但是，您的女儿怎么能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一贫如洗，一无所有。”

　　君主说：“智慧是人类的无价之宝。”

　　他下令送给马尔德许多黄金，让两头驴驮着。

　　马尔德带着仆人、奴隶和两驮黄金，进山去了，他们走向老虎每天躺着的那块巨石。石头下面埋着无尽的宝藏。就在巨石旁马尔德和奴仆们安下了帐幕。

　　“我们将要在这里修建一座宫殿。”

　　说完之后，马尔德便进城去招募雇工。

　　在最贫穷的受雇用的人当中，马尔德意外地发现了纳马尔德，但纳马尔德并没有认出马尔德，当马尔德要雇用他时，他同意了。

　　几天后，马尔德和他招未的雇工一起进山，开始修筑宫殿。

　　马尔德把厨子拉到一旁，对他说：“不论什么时候纳马尔德向你要吃的东西，你都应让他吃够吃饱，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厨子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问主人。——一个礼拜过去了。纳马尔德一天比一天感到奇怪，为什么人们待他这样好：不要他去干活，却给他很多工钱，给他吃的也最好。

　　“这是怎么回事呢?”

　　纳马尔德躺在地上，绞尽脑汁地想着。他晒着太阳，太阳光照射着他那消瘦的脊背。

　　他一天比一天放肆，欺负别的雇工，对厨子大喊大叫。

　　有一天，他终于走到马尔德跟前，问道：“主人，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待我?”

　　“怎么，待你不好吗?”

　　马尔德问。

　　“不，刚好相反。我没有为你做什么好事，你为什么这样照顾我呢?”

　　马尔德沉默了片刻，然后请他坐到自己身旁，问道：“你还记得马尔德吗?你夺走了他的骏马，把他一个人丢在深山老林里。”

　　纳马尔德直盯盯地看着马尔德，吓得脸色煞白。

　　“我认出你来了。”

　　他惊恐不安他说，迅即跳了起来。

　　“不要怕。那时，我没有想加害于你，现在，也不想加害于你。你可以吃、喝、住。我将这样对待你直到我生命结束时为止。现在你坐下，让我告诉你我经历的一切。”

　　马尔德把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纳马尔德，只是没有讲有关老虎的事情。

　　听马尔德讲完后，纳马尔德连眼睛也没有抬，像是随便打听什么似的问道：“那个山洞很远吗?”

　　“不，不远，就在那一边!”

　　说着，马尔德向北指了指。

　　马尔德躺下睡了。这时纳马尔德跑到厨子面前高声喝道：“喂，你这天生的胡狼和鬣狗，快拿吃的东西来!”

　　当他贪婪地吃着东西的时候，一个计谋在头脑中形成了。他要去山洞里从野兽口里探知一切，自己也要变成马尔德那样的人。

　　他找到了山侗，钻了进去，藏在山洞的最深处。

　　夜里，果然野兽们又聚在一块，拉起话来。

　　狐狸问道：“老虎，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消瘦?生病了吗?”

　　老虎苦笑了一阵说。

　　“生病了?......不，我没有生病......只是我觉得非常难过。因为埋藏着宝物的地方，现在正在修筑宫殿。我已经不能躺在那里休息了......”“啊!原来如此!”

　　纳马尔德想道，“原来那里有宝!好啊，马尔德，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这时，狐狸又接着说：“狼，你可发福了。现在很中看了!”

　　“你知道吗，狐狸?那天夜里我们谈话之后，发生了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捕狼犬已经不见了，我现在可以尽情地大吃肥羊，所以我就胖起来了。”

　　“真没想到，我也遇到了怪事。”

　　狐狸说：“那夜之后，玩金币的小老鼠不见了，我可以安心地捕食了。你看，我也胖了一些呢!”

　　说着狐狸心满意足地摇动着灰色的尾巴。

　　听到这些对话，老虎警觉起来。

　　“我的朋友们，你们知道吗，这些事情一定是有人介入了。可能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去，狐狸，你去看看，洞里有没有人?”

　　狐狸笑着说：“你怎么了，老虎?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疑神疑鬼?”

　　老虎生气地嘟哝着：“而你，狐狸，变得多嘴多舌了!”

　　说完，老虎便起身走进洞里。当看见洞里果真有一个吓得发抖的人时，他非常惊奇而又异常恼怒。

　　老虎大吼一声，扑向纳马尔德，一下子把他撕裂成碎片。

　　马尔德修起了宫殿，同自己美丽的妻子生活得美满幸福。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看见纳马尔德。

　　这就是关于马尔德和纳马尔德，关于善人和恶人的故事。

　　章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