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
- 2021-02-22 17:39
- 长篇鬼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1
北方的秋向来善变,前一天还烈日炎炎次日没准就风萧萧兮了。租住的空间狭窄且潮湿,属于终年背阴的待拆建筑,只是因为它距离单位近且租金便宜,所以容纳着各色人等。尽管人多也无法阻挡一天天变冷的事实。成为记者刚满一年的我在那家新闻媒体中还算是个新人,有许多还要向前辈学习。可是从今天开始我被告知要离开前辈的帮助单独完成以后的任务,心里不免忐忑起来,不断地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好。
今天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省内的c市采访一家叫“春晖时尚”的企业。这家企业因为前不久的一场时装秀几乎一夜成名。那场时装秀是我和一个前辈一起去的,拍了不少照片,也采访了不少模特和公司。采访当天我就感觉得到这个叫“春晖时尚”的牌子在时装秀里走的是多么抢眼。本来是几家公司合办的活动,却成了他一家的舞台。当时我就想。那些公司成了衬托鲜花的绿叶,还不得气死。不过并没有想到因为那场时装秀,“春晖时尚”在炎炎盛夏一炮走红,名声也滚雪球一般先是从业内然后扩展到媒体,直到现在,因为秉着《游子吟》这首诗作广告,已经妇孺皆知了。
也正是因为是我们在他们没走红的时候采访过他们,领导便把我派去进行这次采访。一同派去的还有一个和我搭档过几次的摄影师楚青。
在媒体这条路上我们永远不能跑在车轮之后,我们必须要被碾在车轮的前面。所以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一小时前接到的任务通知,现在便已经在赶往那里的路上了。由于C市离我们市不远,所以我和楚青并没有配到车,而是要自己打车赶往。“还好路费报销。”楚青一脸疲惫地把头靠在椅子背上说。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又通宵玩网游。
“每次都玩到很高级,然后再建小号重玩。你有瘾呐。”我看着倒退的风景对她说。说起来她跟我同岁,属同届毕业生,只是她比我早去那里工作一年而已。“不过一个人住没有人管可以说是一种自由,想游戏到几点就几点,也没人会说你。你就放纵吧你。”
她撇撇嘴知道说不过我,便不争辩什么,但看她那样子还是想争辩的。于是她转移了话题,说:“郎岩,说实话,我特喜欢这次采访!‘春晖时尚’的衣服我都买好几件了,同类水平的服装里它最便宜,而且印花和色彩也最符合我的审美口味。”
我白了她一眼说:“切,你们女孩天天就是衣服衣服钱钱钱。”虽然嘴上这样说她,但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春晖时尚”的衣服确实很不错,甚至有的款式色彩冲击力度相当适合现在的年轻人。而另一些恬淡的色彩服装也老少通吃。
她刚想要反驳什么,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从口袋里急忙掏出手机看到是老妈才从心里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上司。
“什么事啊?”按下接听键后我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天看天气预报说最近会下酸雨,所以叫你出门别忘记带伞。”老妈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地说着。
“哎呀知道的,我看过天气预报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我说。老妈听了却在电话那头笑了,“行,我儿子比我明白还不好?对了小岩呐,那件黑绒衣用不用拿回来妈给你接一下呀?短了吧。”
“我都多大了还长个儿呀?您就别操那个心了,您儿子不傻,冻不着。”尽管我现在并不忙,但我还是想尽快挂掉这通电话,因为三个人的车里,在电话里讲接绒衣的事实在是没面子。
“对了小岩,下雨雨后就会降温的,都快晚秋了,你也该穿绒衣了。”
“知道的知道的。天冷了自然就穿了,不用您操心的。”我就觉得这通电话就怎么也离不了那件绒衣了。说实话,那件衣服早就不知被我忘在哪里了。
电话是怎么收尾的被我忘记了。只记得后来的我就变成了“哼”“哈”回应。之后看楚青已经歪在车窗边睡着了,车子驶得平稳,很快我也睡着了。失去意识的我被刹车晃醒了,才知道我刚刚是睡着了,抬起头已经到了目的地。而楚青已经精神饱满地交钱了。
我打开车门走出去时被突然的寒冷吓到了,与此同时身体作出了敏感的反应——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看一下表,已经中午了。我说:“咱们吃完饭去吧,约定采访时间是下午两点。”
楚青点头,然后拎着设备跟着我走。而我,瞎带路,进了一家小餐馆。
吃饱喝足的我们坐在餐馆无事,于是打算采访一下群众对“春晖时尚”的看法。我取出本子和笔凑到一桌正在等菜的一家三口那里,脸上堆满诚挚的笑,问:“我是KXQ台的记者,想采访一下你们对‘春晖时尚’服装的看法。”
一家人都很亲切,却是小女孩先抢了话头,小女孩一脸认真地说:“不好不好,那衣服被孙晨晨下了诅咒。”
本来一脸善容的父母听了女孩这样说,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变得有些恼怒又有些给外人看的过意不去。“记者先生,你别听孩子瞎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春晖时尚’是新企业,规模不大,所以我们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最近他们企业蛮红火的,哪天我也会去商场看看。”女孩的妈妈说。
听这女人一说顿时觉得本子上没有值得记的了,于是灵光一现想到小女孩的话。在这种企业红火的时候被人说不好才是噱头。于是我又厚脸皮地把脸转向小女孩问:“哦?哥哥不认识那个叫孙晨晨的小朋友,但是为什么说是下了诅咒呢?”
楚青在后面暗地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我感受到了她对我这样问的不快。我自然没有回头再回她一脚,而是等待着小女孩说话。这女孩穿得普普通通说话也实实在在,所以那句话也引起了我的兴趣。
“孙晨晨的妈妈给孙晨晨买了件限量版的春晖童装,很漂亮,大家都想穿又买不到,就管孙晨晨借,孙晨晨不借还恶狠狠地说那件衣服谁穿就诅咒谁。”
“后来呢?”没想到楚青和我一起发出了疑问。
“后来李婷偷着穿了孙晨晨的那件衣服,然后就开始全身发痒,脱下来就好了。”
楚青笑着抚她的头说:“不过是对那种料子过敏罢了。”
“不是这样的!”女孩儿推开楚青的手大叫。“刘子苗和圆圆也偷穿了,也全身发痒!脱掉之后就好了,还说不是诅咒?”
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挖到了一件宝贝,似乎会另有收获。我问:“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白色的带领子的上面印有白色蝴蝶的衬衫。”
见父母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只好装作看了看表说:“啊,仅供参考的,谢谢你们……”想好好地说个道歉却被楚青拖出了店。
“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你早忘了吧!跟小孩聊得那么投机有什么用。”她装作大人训小孩一样训斥道。但是随即又问:“话说回来,那孩子话有几分真?”
我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说:“她何必撒谎。”
除了小孩子,怕是很少有人衣服换着穿吧,尤其是那种限量版。
2
我们稍稍提前了一点赶到“春晖时尚”,这里在城市郊区,本应荒凉的地方却被来来往往的货车和工人渲染得十分热闹。
秘书早在门口等我们了,我们跟着秘书走进了一栋看起来并不华丽的办公楼,但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处处充满艺术气息。
我们要见的人就是这家企业的老板,名叫沈文,年龄31岁,毕业于一所普通的综合大学,主修视觉美术。
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要七拐八拐才能看到办公室的牌子,事实上办公室就在二楼正对楼梯的地方。进了沈文的办公室眼睛一下就被花花绿绿给充斥了,这里几乎完全没有办公室严肃的气氛。在花花绿绿中我和楚青捕捉到了穿得同样大胆的沈文。
“呵,郎记,你看那天你没采访错吧。”他笑着跟我握手,和我第一次在时装秀见到他时一样,头发规规整整衣服却分外妖娆。“所以我才有今天再访的资格。”我玩笑道。在别人看来我们两个就像是不见已久的朋友,殊不知这只是第二次见面。我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书面上的一些生平介绍。
“那咱们也别寒暄了,赶紧采访吧。不然耽误了沈老板生意可怎么办。”我对楚青说,楚青麻利地取出摄像机。
“好,你们也得在今天赶回去,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沈文撂下手中的事情。
于是在摄像机开机后我问了沈文第一个问题,“听说‘春晖时尚’的服装大多都是您自创的,您创作这些衣服花纹以及款式的灵感来自哪里呢?”
“来自生活。”
“太笼统啦。那么那些冲击大家视觉神经的色彩搭配都是凭空想出来的吗?”
“不是的。了解‘春晖时尚’的人一定知道‘春晖时尚’卖的限量版衣服很多,价格也不高,因为我认为色彩一旦泛滥便不再有欣赏的价值。而那些色彩,也并非做个梦就能出来的,很多都是源于生活。”
“既然很多都是源于生活,能不能细说一下呢?”
“嗯,比如小时候家里穷穿不起衣服总拣别人穿过的,于是就想起了那些灰突突的复古色。”
“于是‘70年代的记忆’限量版就诞生了?”我记得那批被疯抢的限量版套装,有人甚至为了它在商场门口起早排长队。
“是的。”
“那么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新款衣服上市吗?”
“会的。有针对北方的冬季版,也有针对沿海的泳装,都会融入时代和自然的气息。价格方面也会保持公司的一贯作风。”
“那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来了。贵公司在电视上打的广告很感人,是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则广告还有其他特殊寓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文停顿了一下,脸侧了一下,可惜镜头没有拍到他的表情,“小时候家里穷,穿的是妈妈织的衣裳,每年都要续一截才能跟上不断长高的个子,但每次都不可能用同样的线续,所以衣裳就变得挺斑斓的。所以对于衣服,我有很深的感情,同时还有对母亲的。”
不知怎么的,听沈文这样回答就想起刚才在车上絮叨的老妈了,一想起来心底立即产生一种厌烦的情绪。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春晖时尚’会不会因为销量好而涨价?“
沈文丝毫没有犹豫地说:“一定不会,要做让大家买得起的衣服。款式新,样式多,价格低就是春晖不变的诺言。”
采访时间并不长,而且很顺利,沈文每个问题的回答我都很满意。可是那些问题都不是我最想问的,我最想问的其实是午饭时那小孩对我说的关于诅咒的话。后来我们匆匆地跟着秘书参观了一圈规模普通的三间厂房,将近四点,我们匆匆辞别了沈文然后打了一辆车回去。
车上楚青大叫:“大功告成!”
我则心里还想着些别的,比如那个小女孩认真的模样,她说,那衣服不好。究竟该不该把这条评论搬上荧屏呢?我缩了缩身子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贴在车座上说:“楚青,我觉得还有好多奇怪的地方没问过就走了。”
楚青自然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楚青说:“不管了,反正我们完成任务了。”
“楚青,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春晖时尚’是因为它美得真实。然而,采访完了,你看,它真实吗?”经验告诉我们那些完美的回答皆是编出来的谎话。
“不过我也觉得有点遗憾。那换成因为它美吧。”
它美吗?那么与众不同的个性背后又有着怎样与众不同的面目呢。
3
人心里一旦有什么事就总也憋不住,越是压制就越跃跃欲试。采访稿和剪辑好的录像已经交上去了,我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但是躺在床上的我却怎么也无法释怀那些关于春晖企业的事情。
表面上看,那是一个井井有条的企业,但是我如何也放不下心。比如那个孙晨晨的诅咒。若根本不是个诅咒,而是那个叫孙展晨的小孩本来就知道穿了那件衣服会全身发痒,而故意让别的小朋友偷去穿,这样的话她自己就成了一个大巫师……这虽然是小孩子的心理,但是一分析不是人的问题,而是衣服有问题!
当时我一心以为那些衣服那鲜艳的颜色是加了偶氮,但是在他们厂子参观时看到一道道的加工程序感觉他们非常的规矩,染料也都不似伪劣或掺假的样子,每个工人都带着规定的装备,不似在应付记者和检查。
但是,究竟哪里不对呢……电话在这时响了,看看,又是老妈。
“什么事呢?”我拉长了声音问,我真的无法理解他们老人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到底想说些什么大事。母亲的电话几乎每天都来,明明什么都帮不上,还凡事都要过问,每次电话都是一些没有实质意义的话题。
“小岩,你看我这记性,后天中秋你不会忘记了吧,妈买月饼了,你要不要来拿些回去。”
“不用啦,单位有给发的。中秋我给你送去些。”
“你中秋回来?”
“干吗不回去?”我听出老妈有点不相信我。
“那行,几点的车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
“上车我给你打个电话知会你一下就行,就不用接了。”我有点不耐烦,明明可以一两句话说清楚的事情却咿嗉好久。
撂了电话,也没心思再想关于春晖的问题。还没有到供热的时候,屋子里冷得要命。煮了一包方便面,自己坐在小屋里慢慢享受蒸腾的气体给我带来的温暖。
虽然已经习惯了从睡梦中被电话叫醒,可还是不能做到心平气和。我眯着眼睛看是谁打来的,意识朦胧没有看清,于是干脆闭着眼睛接起来。
“郎岩,我觉得春晖那条采访不能让他们播。”听声音是楚青的。
“怎么?”我懒懒地问。
“我觉得春晖有问题。采访回来后我就很在意小孩说的衣服的事,虽然把我的所有春晖牌子的衣服都拿出来仔细翻看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企业不行。”
“既然没有问题,怎么不行?”
“哪有企业做这么好的衣服,价格却不高。这太离谱了,厂家不亏本才怪。”
她所说的我不是没考虑过,我们之前所做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地觉得采访完了就完事了。“我是不知情。”
楚青火儿了:
“上边可不管你知不知情,万一上了电视不久春晖出了问题,咱俩就逃不了责任。”
“笑话,我又不是公检法、消协什么的。”
“不是说你对别人的责任,是对KXQ的责任。说白了,就是挨观众骂之后找咱们撒气。”
我一听,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到时候还不得被踢出去?“那你说怎么办?”我揉揉眼睛从床上翻起来,还能闻到很浓重的方便面味道。
“要是咱们把真实情况弄出来再报道出去,那才是功臣。不然,现在的你敢说那家公司没问题?”楚青说。
真实情况,要是有那么容易我又何尝不想趁机捞一笔奖金,况且就现在来看,楚青不止想要奖金那么简单。“总感觉那像是倒打一耙,不太好吧?”
“那前提是他们问心无愧。”
“真是的,你这个人怎么后反劲儿。”我打哈欠说,“那明早再去一趟C市。”
“好,我现在就去跟上面说缓一缓那稿,明早我去你家楼下等你。”楚青说。
这注定是一个麻烦的周末。
4
再次去那个城市心情不似第一次那么坦然,有点紧张。大的摄像机已经被替换成了微型机器放在挂包不易被察觉的角落。带台标的麦已经换成了小巧的录音笔。
看着那些熟悉的景物,我问楚青:“你就不害怕吗?”
“怎么不怕,不过我更怕那些衣服的来历。”
看她突然黯然了,我觉得她一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一起来却不告诉我你发现的问题,你让我怎么行动。”
她倒是没犹豫,说:“那天采访厂房时你有没有觉得不正常?”
“有是有,但是不知道哪里不正常。”
“咱们当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印染上了,当然察觉不到了。你不觉得一共三个厂房全是印染工序有点不对劲吗?”
我恍然,原来就是这里不对劲!仅有三个厂房却全是印染工序等一些零七八碎的工序,而重要的制版、缝制竟然没有。这种工序也并不是设计那种需要保密的工序……
“这下你该明确目标了吧。”楚青严肃地说。
当然,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春晖的另一个厂址。也许找到那个厂址,秘密就会被揭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就一目了然了。
打定主意拟好计划,我们两人就埋伏在春晖门口窥视进出车辆,果然发现了异常的地方。很多车都是满载而入又满载而出的,这更证明了春晖有第二厂址的猜测。
“郎岩,今天你竟然穿了件颜色这么恶俗的绒衣。”
我怎么好意思说我昨晚翻了好久才翻出一件厚点的衣裳,结果一看,还是老妈织的那件,做工既不精细又是那种很土的黑色,还有多处类似内补丁的布料贴在衣服内侧。但是无奈天气转冷只能勉强将它套在里面。我正色地说:“什么时候了。你还盯我衣服看。我告诉你,今天速战速决,我买了明天中午回家的车票。”
天气确实冷了,呵出来的气体都成团了。心里一边咒骂这善变的天气,一边一点点地向距离春晖不远的地方移动,在十字路口见到货车从哪边来便走哪边,相信以这样顺藤摸瓜的方法应该就能找到那第二个厂址。
就像预计的那样,我们一路寻下去果然寻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地方,是城市的另一边郊区,那里是大片的农田,农舍边有一个不起眼的粮食加工厂一样的地方。距离近了就能闻到稻谷的香气,此时正值秋收,厂子里的烘干机“轰轰”作响,两个传送带也忙个不停,厂子里一派热闹的气氛。
见到此景我和楚青面面相觑。难道是跟踪丢了?可是那大货车真的都是从这里开出来的呀。
“这个好办,只要知道货车里面装的是什么不就行了。”楚青撇下我就自个儿悠闲地朝一辆刚驶出来的货车走去。像极了一个闲散的散步人。
本来以为会一切顺利,但是看着风掀着她褐色的风衣,突然间,我想大叫让她回来。因为从开始我就注意到,除了进出有序的货车之外,根本见不到有人进出这地方,而且四周虽然有农舍农田也荒凉极了。若是突然从这里出现陌生的身影,会不会引起别人敏感的关注呢?但是一切都晚了,楚青已经和货车擦身而过,她偷偷地向满载的货仓瞄着,而放风的我则万分紧张。
也许是因为高兴,她几乎是蹦跳着回到我旁边的。她说:“封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我哪里有心思听她分析情况,不高兴的说:“你就不怕危险吗!这么大摇大摆地调查人家,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件事。如果你说现在就算了,咱们就走,照这情况看这事儿挺大。”
“我不走!我要弄个水落石出,把春晖的事情公诸于众!”楚青也变了脸,一副生气模样。见她这副执拗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我冷笑道:“我可不信你是为了广大群众的利益才这样做的。你到底为了什么在这种职业上拼命?”
也许是被我说中了,她的脸色忽而白了,“没错,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就是想赚钱,如果这次搞好了,咱们这头号线索一卖就是一大笔钱!我不要很多,只要够让我和妈在一起就行!我还要过那种天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所以要有钱,足够把我妈接过来跟我在一起。”
我不敢说“就为这么个小事啊”,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气愤的样子也不会安抚。因为这就是蚁族,不能回家,背负着很大很大的责任在外边闯荡。当年家里送出一个大学生恨不得敲锣打鼓,然而毕业后却要混在大城市的墙角蜗居,我们怎么有脸回去?她的心情我完全了解。再也不想每天吃快餐,一个人挤公车,为了便宜的房租宁愿住得很糟糕。这是大家都不敢说出去的秘密,是不敢告诉父母的秘密。如果有了钱,就可以租个大点的房子,甚至买个自己的房子,这是每个我们这样的人的梦想,每个人都这样急切地想有所成就、有所拥有。所以我只能说:
“走吧。”说是走,但是走向哪里,我们两人还是有些茫然。
5
我们两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正在纠结是否要翻墙进去,因为不确定那里面的摄像头都安置在哪里,所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可怎么办。”眼看已经下午了,如果再想不出混进去的办法恐怕今天就回不去了。
楚青捏着手里的录音笔,盯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起来比我还着急。我不断地扫视着工厂内部,从厂房,到办公室,每一个细节都一一收进眼底。再回头看看身后的农舍,我心里不禁颤抖。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农民,有的只是空空的农舍旷旷的农田!
“楚青,你把风衣给我,咱俩换。”不等说完,我伸手去拽她的衣服。
“干什么!”她轻声尖叫道。
“你换上我这件衣服然后从后面这片地绕着跑回市里,他们好像早就发现我们了!还有,你边走边报警,把这一切说给警察!”说着我把自己的夹克递给了她。“那你呢々”听了我的话她显得惶惶不安。
“咱们兵分两路,你走那边,我走这边。”我说。
“那为什么要换衣裳!”她拉住我的袖子质问。
“摄像头拍到了你,而我选的那条路比较安全,所以你别磨蹭了。”我推她。她将信将疑。
于是我们两个朝两个不同的方向疯跑起来。傻丫头,我第一次来这里,除了刚才那条来路,怎么可能认得别的路。然而,只要能拖住他们,警察会马上赶到的。
我没清楚地告诉楚青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围着电脑看着什么,其中一人抬起头,露出了电脑上的内容,是监控录像,而抬起头的那个人眉头紧锁,就是沈文。
这农田为什么这么空旷,没有一个遮掩的地方!我呼哧呼哧地喘看气,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般的难变。“在想躲到哪里吗?我来告诉你。我觉得这地下倒是不错的藏身之所。”
我回头,一阵劲风吹来,乱了我的头发更乱了我的思绪。眼前是沈文和一些凶神恶煞的人。车子停在他们身后,他们如得意的猎人般瞧着我。
我瞄了一眼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警车还没来!难道当时躲在暗处的我也被摄像头拍到了,楚青也被捉了?
见我不说话,沈文说:“老弟,你怎么又回来了呢?不是采访完了吗?”
“上司觉得采访的不够,觉得还有很多潜力没有挖掘,所以我又来一次。”这种谎撒得并不聪明,甚至有些可笑,但是我还能有别的回答吗?
“那也没有关系,我没见过你来采访呀?可能你在路上就失踪了吧。”此刻看起来他那件斑斓的衣服正狰狞地向我逼近。
“果然还是厂子有问题啊。那些衣服根本不是你所谓的什么腈纶、纯棉,你根本就是回收了旧的衣服直接改造。”是的,从那小女孩说出穿了衣服会浑身发痒我就觉得一定是染料有问题,可是听说衣服是纯白色的,而且采访时印染环节又没有什么问题,我和楚青才明白有问题的是衣服本身而不是颜色。
“哦?你没进来却知道?”沈文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揭穿他,而我竟然猜中了,可惜现在不是惊喜的时候。
“我还知道你非法监禁他人,那些工人都回不了家吧。没想到原来低成本的背后是这样的代价。”我根据他的上市价进行了简单计算,可是发现仅仅纺织工序不足以让产品价格如此低廉,一定是还有其他地方有问题,比如说劳动力。他向前走一步,我向后退两步,可是腿脚还是不听使唤地使不上劲,我的每一句话都无法阻止他靠近我。警察!警察怎么还没到!
“你的确知道得太多了。光从表面和细枝末节就能分析出来,看来我的安排还是不够细致。”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捉住了衣领。
突然间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整个身体像是泄了气的球再无法听我指挥半分。我这才发现什么东西穿过了我的身体,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向外奔跑。
还能动的,还能动的,我笨拙地将手伸进口袋,摸到手机的那一刻我欣喜万分。从刚刚开始一直奔跑的我根本没有时间摸出手机,而现在站在生死之间我却仿佛有无数时间来拿它。我盯着眼前的沈文,无法看到手中的手机,于是凭着记忆按键盘顺序点开通讯录然后向下翻五个。
糟糕的是沈文身边的人发现了我这一举动,我不知道那人什么长相,但是他一脚踢掉了我手里的手机。然后我听到手机被碾碎的惨叫。与此同时,沈文手里的什么从我的心脏和肺部疯狂地穿梭,能感觉到他是被激怒了。他一边这样做,一边疯狂地叫:“不许报警!不许报警!”
最后我瘫在了地上,没有一丝反驳的力气。我想说,我没有报警。我只是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已经有两年没回家了呢,或者说竟然两年没回家了呢。
他们把我埋在了那里。土一层一层落下来,然后天黑了。想起那首诗。我在泥土下哭泣了起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意恐迟迟归……母亲亲手缝制的绒衣被弄得千疮百孔,我好伤心。还好,我有提前把那个微型摄像机放进那个曾经令我羞愧的黑色绒衣的内夹层里,那是今后谁找到我并摧毁“春晖时尚”的证据。唯一遗憾的是,手机上的选项永远停在了“母亲大人”那一栏,还没来得及拨出,而中秋回家的诺言又无法兑现了。从期盼家里的电话到害怕家里的电话,我不敢面对的不是妈妈,而是自己。直到这时才那么想听老妈再跟我唠叨点儿什么。每次都是,信誓旦旦地说回家。可是到了时候总以许多借口推托。是不是作为一个游子,我很不合格呢?
6
9月22日 中秋节
楚青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思绪万千,昨天匆忙的离别之后就再也没有等到郎岩。她天真地以为郎岩会如约相会,或许会晚那么一会儿。可是等了整整一晚都不见人影,才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郎岩嘱咐过要报警的,而自己为了能再次回访那个危险地带、为了钱把报警的事撂在了一边。
这天楚青在公寓哭个死去活来,然后毅然决然地向单位申请了辞职。她知道,事情一过,什么线索都会被处理掉,羊已亡,补牢又有何用。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会变成这样。尽管知道了内幕又怎样。“春晖时尚”黑心地用二手布料和旧衣物改造出售,什么限量版,什么新创意,不过是在那些旧东西的本貌上加上它擅长的视觉效果和奇异色彩。
列车驶得飞快,逃一样地离开那个城市。楚青信手翻开对面一个少年的一本绘本漫画,看了那图与字,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书上的字是这样的:
以为有了翅膀,就会变成一只乌
以为变成鸟之后,就可以拥有自由
而今,拥有了期盼的翅膀
却只能在小小的空间里,飞翔,遗失了自由
原来自己还是搞不懂
是想要翅膀,飞翔,或是自由
还是只要一种追求飞翔的感觉
谁家的儿女没有父母,谁家的父母没有儿女。而她楚青,究竟做了一件什么事啊!
一直以来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格回家的楚青,终于回家了。
9月22日 中秋节
沈文跪在墓前呢喃着什么。在这个团圆的日子,这里是这么的凄凉,秋风瑟瑟,像是要将沈文的话带向彼岸。
“妈,我现在已经再也不必穿别人剩下的衣服了!我要让他们穿那些东西!”沈文依然穿着那件花衣裳,那是母亲临走前给他留下的唯一宝贝。那些色彩并不是涂抹而成,而是拼补而成的。
而他沈文的此种举动又有谁能理解呢!
9月22日 中秋节
她把新织成的毛衣叠好然后开始准备面条。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儿子一会儿应该就会到家了。她在电话里没有告诉他,她织了一件新毛衣给他。很久之前学了一种新织法,也选了好看的颜色,在中秋这天终于赶完了。她擦擦有点酸胀的眼睛心想,这件毛衣儿子穿出去一定不会再出现被别人嫌弃的事情了。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锅里的面坨了,她又展开衣服端详,一边看一边念叨:“小岩呐。小岩。”感觉眼睛突然很酸,酸得难受,眼泪就不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沾上毛衣即化了进去。她又重新叠好毛衣挪步到窗边张望。夕阳刺到了眼睛,光芒下。仿佛儿子正在路上往回走,手里还拎着电话里提过的月饼。